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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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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天子很不文雅的用了“滚开”这个词,并直接当众称呼舅舅的姓名,也是情有可原了,没人出来为此谏言。
金口玉言让他滚开,李佑只能面如死灰的回到殿门口。而钱国舅在丹陛之下继续说话——
“京城煤价腾贵,臣在京北找到四五十万斤煤炭,因不便自行出面,又恰好遇到李虚江行商,便委托给他代售。原本是想发一笔财的,但进宫看望圣母时说到此事,圣母怜悯苍生,发了善心,命我等低价售卖,以救济百姓、积下功德,故而之后才有李虚江以低价售煤之举。”
原来如此,众人略有所悟。那慈圣皇太后交还大政退养深宫后,确实也彻底放权不问政事了,这点深得大臣称赞。听说她老人家最近修身礼佛,还在慈圣宫里建了佛堂供奉佛祖菩萨。
看来这次是圣母太后生了慈悲心,顺嘴让自己兄弟便宜出煤,为的救济苍生造就功德无量。效果如何不好说,能积攒几分功德也不好说。但这个意愿和心情是摆出来了。
思虑及此,司礼监秉笔太监段知恩的脸色变得比李佑方才还要苍白。作为半个当事人,他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李佑这段时间就是借机刷声望,这个判断看起来是不会错的,因为凭借李佑过往表现和实际需要,刷声望是他必须之道。
不刷声望的李佑,那还是李佑么?不会造舆论实现自己政治目的李佑,那还是李佑么?可谁能想到与太后有关?
这分明是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段知恩已经判断出来了,这绝对是李佑通过钱国舅利用太后礼佛之心,拉拢太后如此做的!
事情残酷性就在于,破坏了李佑刷声望与破坏了太后积功德绝对不是同一种性质的事情,甚至是生与死的问题!
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别人想的是别的事,景和天子却想到的是自己为何不知道?当即又喝问道:“此等善事,岂有对朕隐瞒之理!”
这个问题,在殿中的朝臣、太监都能答出一二,天子只能说是当局者迷了。
钱国舅想了想,欲言又止的答道:“陛下勿怪,其中有些苦衷不便明言。一来陛下日理万机,胸中都是国之大事,这点琐碎小事真不必去烦扰陛下。二来,低价售煤虽为圣母之慈悲善举,但确与其他煤铺打了擂台……”
“那又如何?”
“我等皆知那煤铺与惜薪司有关,而人人又皆知陛下袒护惜薪司,为此不惜罢免大臣。公开与惜薪司作对,万一在陛下与圣母之间生了什么误会,岂不罪莫大焉!故而暗中进行便可,等合适时候再公之于陛下!”
听到钱国舅解释后,天子愣住了,总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臣愚昧无知,也就知道这么多,其余还要请李虚江自己来说!”钱国舅完成任务,退回了班列。更直白的话,让李佑这个大嘴炮来说罢,他犯不着打天子的脸。
殿中回复了静悄悄状态,涉及到天家母子之间的忠孝节义,不明真相时谁敢乱说话?
景和天子阴云密布,在丹陛上走了几个来回,对殿门口喝道:“李佑上前!”李佑仍旧是不死不活的表情,走到丹陛下静听圣意。
天子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佑有气无力的奏道:“臣知道骨肉天伦,百善孝为先!陛下纵容惜薪司囤积煤炭……”
天子粗暴的打断了李佑,“胡言乱语!朕怎会纵容此事!”
“那便是惜薪司蒙蔽圣听,私自操弄京师煤价,此事路人皆知。臣近日以行商为生,奉国舅传了太后慈悲心要低价售煤,如此功德无量的善事,臣怎能不从?但这势必与惜薪司碰撞,惜薪司是陛下的家奴,功德煤是太后的慈悲,稍有不慎便要在天家生出心结芥蒂!”
李佑脸色渐渐转为亢奋,声调也高了起来,在众人眼里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锐不可当的李佑。
“臣虽不才,但也知道忠孝两字!臣不想陛下因此与圣母生了隔阂,这是忠!不愿让天下人指点陛下不孝,这是孝!
故臣宁可秘而不宣,只愿将事埋于心底,如此忠孝两全各得其所!哪怕宫中流言诽谤、下狱流放也在所不惜!臣不愿辩解,不想辩解,任由他人诋毁嘲讽!
心中但求尽陛下之忠,全陛下之孝!八尺之身不足为虑,别无所长,唯此可报君恩!”
随着李大官人悲愤激昂的剖心明志,一时间浑身气贯长虹光芒万丈,丹陛上有真龙之气护体的天子也被震慑住,不由得看着李佑呆住。
甘受羞辱委屈也要帮着君王着想的臣子才是值得信赖的臣子哪,看不出来李佑竟然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不喜欢拍马逢迎,经常也有顶撞时候,但关键时刻真能现出本性!这次他为了忠孝委曲求全到这个份上,难能可贵!
李佑偷眼瞥了天子一眼,拿捏时机觉得火候已到,便趁热打铁的又愤然道:“臣问心无愧,本有善始善终之念,等待时机化解此事,怎奈陛下左右始终有小人兴风作浪!这些小人为了丑恶不堪的私念已然丧心病狂,刻意要寻衅生事,甚至不惜挑起陛下与圣母的纠纷,让陛下无缘无故背负骂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好!大多数朝臣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齐齐喝彩!关于这些话,李佑只怕在心里已经憋很久了罢,熬到此时才有机会喷出来,不容易哪。再让李佑忍下去,以他的性子,只怕要憋疯了。
有人喝彩,有人却坐不住了。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办事太监黄庸黄公公从听到太后这两个字时,便已经傻了。一直傻到现在,再蠢的人也知道不能继续傻下去了。
他可是两次都与李佑直接冲突的人物,别人可以推诿,他却推无可推,这是要命的事情!李佑斥曰其心可诛,那其人更该诛的!
黄公公慌乱的从担架上一跃而起,敏捷的扑到丹陛下,用力叩首道:“陛下圣明!此乃误会,千真万确的误会!奴婢诚心办事,当时并不知与圣母有关!绝无其他异心!恳请陛下圣察!”
黄公公这话,许多人还是相信的。这黄庸又不是脑残,应该不会明知低价煤是太后的慈悲还要强行去冒犯。所以八成是被李佑蒙在鼓里,又做事心切,这才莫名其妙的充当了李佑嘴里的小人,主观上应该不是故意为之。
李佑站在黄庸身边,猛然一脚飞去。黄公公淬不及防,瞬间被李佑踢翻在地,旧伤复发疼的直打滚。
众人愕然,这李佑胆敢在文华殿御前擅自动粗伤人,真是够嚣张!值殿锦衣卫官猛喝一声“大胆”,待要上前拿下李佑,却不见天子有什么旨意,只得按捺住等待圣谕。
李佑指着黄庸厉声斥道:“好奸贼!此时真相即将大白,还敢花言巧语欺瞒圣听!什么误会,都是狡辩!”
又对天子奏道:“前日黄公公亲自到我煤铺,臣已经向其说明,铺中存煤乃是太后慈悲,请黄公公高抬贵手。但黄公公反而变本加厉,定要启衅!根本就不是误会,而是黄公公蓄意为之!臣被迫无奈,所以当时只得对黄公公动手,不然事情何至于此!”
李佑说辞,与黄庸所言截然相反,完全是两个极端。两个当事人之间,谁是谁非?
众人看了又看,便觉得已经拥有忠孝光环的李大官人正气凛然,貌似比正在地上打滚的黄公公更有可信性……
凭空被李佑冤枉的黄公公已经气到七窍生烟,顾不得打滚,“李佑你信口雌黄,满嘴胡言!”
李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了几声。你们这些小人依仗靠近天子的优势给我进谗言?给我栽赃、给我陷害?今日就让你们晓得,什么叫栽赃!什么叫陷害!什么叫冤屈!
司礼监另一个秉笔太监,也就是吴广恩吴公公突然对李佑开口道:“你不可妄言,我想来想去,黄公公似无必要自寻死路,怎么可能去故意为之?”
李佑侧过头去盯着段知恩,口中漫不经心道:“吴公公乃敦厚之人,岂不知人心难测鬼蜮伎俩?听说宫中有人耐不住寂寞,想当司礼监之首掌印太监。”
第591章 真心话大冒险
李佑轻飘飘一句话,又使得文华殿里的风向大变,再次出现了转折点。心思稍微差一点的人,已经跟不上这不断变化的形势了。
他嘴里这个想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谁都知道是天子大伴段知恩。段公公想去做名分上太监大当家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为过,就连天子也很明白。
不过段公公要实现自己的目标,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麦承恩麦公公就是挡在前面的石头。
但麦公公的出身慈圣宫。在太后秉政时,他由太后亲点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说就是钱太后的亲信。
所以微妙之处就在这里了,段知恩想把太后亲信麦公公的位置抢过来,黄庸就在另一处故意挑起天子与太后的矛盾,而段知恩与黄庸又貌似是一路人。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很值得深思和分析……
殿里的聪明人又一次自动脑补出许多阴谋剧情,联想之丰富、情节之精彩如果让段知恩、黄庸这些“无辜”的当事人知道了,也会自叹不如。
事实上,段公公除了进几句谗言,并没有将李佑的事情拔到什么高度,李佑或许是很有影响力的焦点,却未必是权力格局中的重点。
但他却没想到李佑利用真真假假的手段,一次又一次主动将事情升级,升级到了连他这个天子大伴都快承受不住的地步。
莫名其妙被李佑拖出来的麦承恩静静立在天子左方,心里哭笑不得。自入殿以来,他一直低调的默不作声,毫无存在感。因为麦公公没认为今天的事情与他有关系——那只是李佑这方与段知恩这方的斗争,他这个太监之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孰料这李佑七扯八扯,绕了几圈子便把战火烧到了他身上了,而且容不得他继续装乌龟。如果事情牵涉到太后,他不可能低调的坐山观虎斗。
今日之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止躺着也中箭的麦公公,李佑的靠山和同党也是连连哭笑不得。
他们都有点自作多情了,李佑貌似不需要他们帮忙,也不需要他们出面抢救。李佑仅仅是简简单单利用了一下钱国舅这个废物,设计了几种真假难辨的情景,就可以脱困并将敌人打倒。
此次李佑大概就没想制造让天子下不了台的朝争,前面很多举动都只是虚晃一枪,估计是为了迷惑段知恩等人罢。
别人忙着脑补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情节,唯恐追不上最新剧情错过什么,但天子却体验到了被背叛的感觉!不错,是被段大伴背叛的感觉!
难道在段知恩心中,当司礼监掌印的一己之私比他这个天子体面还重要?难道段知恩并不是会实心实意为他这个天子着想的人?
李佑察言观色后心中暗喜。对上司身边的亲信小人,例如段知恩这样的,揭发他干坏事是真没大用,哪怕段知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未必能让天子处置他。因为再坏的狗,那也是自己的狗。
但只要能叫天子起疑认为他似乎不够忠心,段公公的倒台便指日可待,一条不忠的狗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想至此,李佑又补上了一句:“臣弹劾段知恩为一己权柄,蓄意肇事,陷陛下做不孝之人!这才是陛下不可不察之处!”
景和天子微微动容,弹劾段知恩挑拨君臣关系,他可以不置可否,可以更倾向于身边内宦。但现在又出现离间母子的弹劾,出于孝道他还敢不置可否?他还敢更倾向于内宦?
也是段公公首次遇到这样极端不利的境地,真有点急了。
严格来说,他没有参与黄庸囤积煤炭这事,以他的地位犯不着去关注这些小事。但段公公为了拉拢黄庸的干爹内官监谭掌印,所以庇护了黄庸。
李佑辞官之前,用囤积煤炭的事情去攻击内监,段公公便顺手牵羊,反将一军攻击李佑“买直邀名拿天子刷声望”。虽然大获全胜害得李佑丢官,但这样一来,在大家眼里也就坐实了段公公是幕后黑手,惜薪司自然乐得如此。
那之后段公公就再也说不清了,该担的责任照样跑不掉,故而段公公不能不急,连忙驳斥李佑道:“李佑大奸似忠,虚言妄语不可听信!圣母虽有善心,但李佑借机蛊惑人心、煽动骚乱、图谋不轨也是事实,更兼以诡诈行事构陷内监,陛下不可不防!”
之前都是李佑与太监来回打嘴仗,其他人里只有钱国舅助攻一次,这时候武英殿大学士卢阁老突然也站出来刷存在感。
他向天子奏道:“李佑无官无职,承袭世职之子尚未出世,现在他本人不过是一富家翁而已。施行善举,替朝廷分忧,有何嫌疑?修桥铺路、施粥赈灾都是官府表彰的善行,李佑就做不得?
何况之前李佑唯恐陛下与圣母生了误会,宁可背负谗言冤屈也不肯自辩,陛下休要寒了忠良之心!”
你方唱罢我登场,朝臣这边有大学士出了面,太监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麦承恩也躬身进奏。
“陛下!遍数司礼监里,奴婢敢断言并不只有段知恩忠心!但却只有段知恩最不安分,与外朝纷争哪次与段知恩无关,这叫陛下烦不胜烦,难道都是别家之错?难道这就是段知恩的忠心为君?”
景和天子早被李佑打上了耳根子软的标签,此时见朝廷内外一致贬斥段知恩,又加上刚才那挥之不去的疑云,他便更加迷惑起来。
见势不妙,段知恩“噗通”一声,跪在天子脚下,泪流满面道:“奴婢服侍陛下十余年,赤诚可鉴天地,忠心可昭日月!满朝诽谤丛生,奴婢无力再辩,若陛下听之信之,只怕日后再难有第二个段知恩!”
天子闻言叹口气。
我靠!李佑当然分辨的出来,段公公这是要打情义牌了。不得不说。“只怕日后再难有第二个段知恩”这句话真够感人的。
只让天子迷惑没用!而且长公主也再三说过,天子历练尚浅,对天子有些话必须敞开了说!
李佑便奋然上前,以不输于段知恩的悲愤,同样热泪盈眶,而且更加激烈的以头触金砖,在“砰砰”的伴奏中声嘶力竭奏道:
“陛下请再听臣剖心明述!这些忠义之言别人不敢说,臣也已经忍了数月,今日虽万死也要不吐不快!
臣闻若君上有力,百官敬畏,才不易受人蒙蔽!可如今陛下亲政,尚未完全掌控自如,当求稳妥中庸之道,徐徐为之。
情事不明时若偏听偏信,骤然重用不可信之人,必将养虎成患,有尾大不掉之势,反受其制!臣观当今段、白等人内外勾结,便有此等势头!
段知恩、白云生等人所作所为,只在陛下与朝中宫中之间挑拨离间,依仗陛下强行与内外朝相斗!彼辈所图,不过是利用陛下偏爱之心谋自家私利,正是要在争斗中将陛下变成孤家寡人!
若真到了那等地步,陛下内外无助,只有信赖段知恩等人,如此便遂了彼辈心愿!只怕陛下那时处处要受其挟制,龙困浅滩还谈什么施展抱负!
段白二人一个为入阁,一个为司礼掌印,前后屡屡不择手段,离间君臣也就罢了,今次甚至不惜离间陛下母子之情,将不孝之名栽于陛下,孰不可忍也!
难道陛下还能继续包容么!如此下去,内外疏离!亲情疏离!陛下想当那天上孤星么!莫非陛下想做除段知恩外无可依靠之人?莫非陛下甘愿受家奴挟制?
天下臣民皆知陛下乃少有良善君子,但万万不可让小人滥用君恩!臣秉承忠义言尽于此,惟愿今后再没有第二个段知恩,这才是陛下之幸!”
满殿数十人,无不为李佑捏了一把冷汗。他这些话不但要揭发段公公与白侍郎的阴谋,而且已经隐隐映射到帝王心术了,堪称真心话大冒险!也亏得他真敢在天子面前坦言,李佑的肝胆不但是铁铸的,嘴也是钢浇的啊。
众人在心里公平的打分,段知恩演技和台词虽好,但比李佑相比,还是逊了一筹,这便是一流演员与超级巨星的区别。
又有精明的人叹道,虽然没出现大结局,但段公公已经败了!段公公放弃了幕后制作的优势,不得不被逼到前台与李佑面对面,并且飙起演技和台词,这就是败局!
段知恩面如死灰,身居内宫天子之侧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他们必须紧紧依靠天子。可一旦天子的信念动摇起来,抱着怀疑态度看去,他们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可以安上无数种罪名。何况如今李佑无官无职不管政事,反而成了优势,想去攻击他也没有太多下嘴的地方。
却说李佑之言听在天子耳中简直震耳发聩,并感受到很多不同之处。
别的大臣劝谏,或许都是满口道理,但李佑这次却没有任何仁义道德内容。句句都是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场,仿佛是朋友之间的直言不讳。奇怪,为何他还感到那些话里带有一点皇姐的口吻?
无论如何,这确实是忠诚赤胆之言,非真心之人是说不出来的,天子判断道。
又想起段大伴曾经说过,陛下不必害怕失败,可以通过提拔白侍郎入阁的过程熟悉朝臣文官,试一试水深水浅,有点纷争不算什么。
用李佑的话解释,这难道都是为了挑起蚌鹬相争,然后渔翁得利?或者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孤立?
仔细思量确实有点这样的状态,真该死!天子再次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第592章 也该有个了结
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去寻找靠山,唯独天子不行。在一个正常的天子心中,区分臣属只有可用与不可用的差别。
当然,事物都是互相作用的,天子能用别人,别人反过来也要利用天子。当今景和天子虽然心性偏软,但总是有些少年人不太成熟的脾气,对臣属也可以利用他这个九五至尊的事实还不太适应。
所以前阵子段知恩进谗言说李佑拿他刷声望,会惹得景和天子很是不悦,最终逼得李佑辞官而去。
而眼下李佑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声泪俱下的弹劾段知恩滥用君恩、不顾大体、图谋私利、离间天家,总而言之就是拿陛下当木偶和冤大头!这又引发景和天子的“被背叛”感,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容忍被奴婢当冤大头罢。
偷眼瞧着丹陛上的天子脸色变幻不定,李佑心里想道,是不是还该将几位内宦投入四万两银子到煤市的事情添油加醋说出来?
可以控诉这些无耻阉贼一方面滥用天子名义招致民怨,另一方面却偷偷投入大把银子去发横财,这不是让天子背黑锅么?
如今李佑已经拿住了话语权,从他嘴里说出这些猛料,想必很能刺激到天子,成为压倒段知恩势力的最后一棵稻草罢。
本来李佑不想爆出这件事,如果瞒住,以后便可以黑吃黑。一旦点了出来捅破此事后,那这块几万两银子的肥肉就落不到他的碗里了。
不过李佑也很清楚,若为了彻底扳倒段知恩势力,有必要将这几万两银子扔出去的话,那也只能照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还好,在李佑下了决心烧最后一把火时,景和天子停止了变幻,下旨道:“黄庸发孝陵种菜,段知恩逐出宫去自生自灭!”
天子处罚家奴,不给理由也没什么,说完就起身离开,看来这两个处置就是今日的结果了。
李佑伸长了脖子,一直目送景和天子身影消失帷幄后面,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几句话。看来天子顾此失彼暂时把他忘了……
卢阁老知道李佑在想什么,出言抚慰道:“想官复原职?过完年再说罢。”
此时司礼监巨头都在殿里,按圣旨处置段公公和黄公公,自然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黄庸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久久不肯起身。而段知恩愤恨的指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麦承恩,斥道:“无量狗才!竟然协助外朝,简直就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我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了!”
麦承恩神情漠然,对段公公的话充耳不闻。
都说官场有进无退,其实他们太监更有进无退!官员败了不过是回家养老,或者发配边远,而太监败了,下场往往就是死!所以与其死在野心勃勃段知恩手里,还不如苟活。
李佑耳朵灵光,离得又近,听到段知恩发狠,回头嘲笑道:“段公公亏得你自诩精通权谋,连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都不懂,自己就是个蠢不可言的大笑话,还敢笑话别人。”
不得不说,李佑的嘴巴刁钻恶毒起来真能要人命……
朝臣们则三三两两的散去,被李佑公开骂成与段知恩内外勾结的白侍郎身影格外孤独,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他没有希望入阁了。
今日是衙门的封印日,自明日起开始假期,除非紧急军情和新年大典所有公事都停办,整个官僚机器都停住运转了。李大官人想起复,程序只能等到过完年才可以进行。
在理论上,李佑目前还是诏狱的囚犯,但出了宫门后,河南道掌道御史范忠对李佑道:“李贤弟今日不必去天牢,回家团圆过节好了。等正月十五后,再回诏狱也不迟,那时我等为贤弟脱罪。”
李佑谢过,上了都察院拉他过老的破马车,朝着自家而去。
闲话不提,对阜成门外囤积了四百万斤煤的十六家煤铺而言,这几天的日子真是步步惊心。
十九日,开场售煤,因李大官人捣乱半途而废;
二十日,请了黄公公来镇压李大官人,未遂,黄公公惨遭重创;
二十一日,听说李大官人被下了天牢,众掌柜弹冠相庆;欲重新开场售煤,却遭遇了民乱,有两家被波及到。幸亏官军差役莫名其妙来得很快,没有酿成大祸。
二十二日,众掌柜鉴于昨日闹了民乱,决定暂不冒险开场售煤,再观望一日,结果平安无事风平浪静。
二十三日,众掌柜一致决定今天开始出售煤!离新年就剩这么几天了,再不卖就要发霉了!
在清晨,各家打开门板,清理煤场大门时,众目睽睽的发现了李大官人带着消失两三日不见的泰盛煤铺高掌柜,冒着严寒在煤市中散步,并友好的向他们打招呼问好……
难道连诏狱天牢也关不住他吗?各掌柜想着自家的煤,一时间心乱如麻。随即有李大官人的仆役一家一家送上请帖,邀请各家今日午时在公所聚会。
高掌柜对东家小声道:“临近元旦,伙计们已经散了过年去,再召集不好办。”
“如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时不我待,就要趁这几天功夫!必须将伙计召集,只要辛苦这几天,每人奖赏五十两!得力者日后提拔为掌柜或者二掌柜!”李大官人斩钉截铁道。若现在不动手,等过了年他又成为官员,受条条框框约束,那还干个屁!
这话出口,连高掌柜都动容,这世道每年二十几两薪银的就是高级熟练工的收入了。辛苦几天能赚到两三年的收入,这诱惑不是一般的大,东家有多大的暴利才敢如此不惜血本?
不过东家还是有句话口气大了,提拔为掌柜和二掌柜这个承诺很不靠谱,泰盛煤铺哪里有如此多的位置。再说若提拔别人当掌柜,他高某人干什么?
李佑看出了高掌柜的疑惑,微微一笑,用手指在周围划了一个圈子,“做事要善始善终,也该有个了结。你信不信?过了今天,这整个煤市就是泰盛煤铺的天下!我们泰盛煤铺至少要增加五个店面,所以有的是位置,而你就是总掌柜!”
“这不可能,除非别人白送,谁会如此?”高掌柜下意识的回答,随即又改口道:“不过若是东家所言,在下却是信的。”
第593章 比想象的好
高掌柜陪着东家转了一圈,回到铺子里,开始安排起事务。他一面使人去将账房伙计们找回来,既然东家开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想必各人肯回来做这年前几天的。
另一面要租大车将煤拉回来,这几天北边杨员外送来的煤都囤在附近村落,没有运进铺子煤场里。
不过临近过年,想要租到足够数量的大车不容易,但东家对此并不在意,好像无关紧要似的,又让高掌柜暗暗纳闷。
忙碌到午时,高掌柜放下手里活计,随着李佑去了煤市公所。对中午这次会面,高掌柜还是很期待的,因为东家给他画了一张诱人的大饼。
即使看起来很荒谬而不可能实现的美事,在真正破灭之前,人们多多少少都是存有“万一发生呢”的期望。
李佑与高掌柜吃过午饭,慢慢悠悠的向公所行去。进了公所大堂,便见里面已经齐齐整整的坐了一二十人,看着数目就知道,各家应该都有代表到会。这叫高掌柜心生得意,看来东家威名已经真正立起来了。
的确,李大官人才在天牢住了一个晚上,便能毫发无伤的出来,并反手就干掉仇家,对于这些商家而言,已经是神人了。
老而弥坚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的行会会首叶老掌柜也是在座的,李佑有意看了他一眼,数日不见,这老头的神色灰暗许多,不服当初的红润。大概他已经知道了黄庸垮台的消息罢?李佑猜测道。
大堂内人虽不少,但寂静无声,仿佛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正中间自动空了一把交椅,李佑没有谦虚客气,潇洒自如的坐了上去,正所谓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也。
他接过热茶水低头喝了几口,才环顾左右笑道:“有劳诸位久候了,今日召集诸位,就是要解决你们十六家的困境。”
虽都没有答话,但无不伸长了耳朵听,不知这李大官人会提出个什么法子解决问题。
李佑将茶杯在手边案几上用力的一顿,“办法很简单,你们就不要费力气对外卖煤了,将手里囤积的煤都卖与我。当然,我可以出现银,是惠昌银号的银票,见票即兑!”
李大官人这个提法不新鲜,上次聚会时,他也当着十六家掌柜的面,提出要以每百斤二两的价格收购所有煤炭,并拍出了十万两的银号借据为担保。
不过当时被所有掌柜拒绝了,因为二两价格只够本钱,还存有暴利预期的众人不能接受,只道是李佑故意捣乱。今天李佑重新提出要全部收购,没人敢再轻视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事到如今,惜薪司后台已经垮了,听说西山那边也快平静了……十六家囤积居奇的煤商都晓得,当前面临风险骤然增大,当以保本为重。
如果还是二两价格,哪怕再低个两三钱,那就真可以全卖给李佑,所图就是尽快收回本钱,免得血本无归。
说到底,众人此时已经人心惶惶,不指望暴利了,也不抗拒李佑收购了,他们最关注的问题就是李佑的开价。有的煤铺掌柜甚至在心里定下了一两五钱这个赔本甩卖的最低底线。
众望所归里,李佑淡然的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价格是一两!每百斤煤炭一两,你们所囤积的煤炭我全部要了!”
这个价格一出口。整个大堂像是炸开了锅,登时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于耳,汇聚成嘈杂的交响乐。
各家掌柜都极度不满,怎么能是一两!别说保本了,若以这个价格出售,他们足足要折本一半!趁火打劫也不能如此过头!
叶老掌柜代表同业,愤然对李佑道:“李大官人!虽然商海风波诡异,我等愿赌服输,但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李大官人开出这个价格,是意欲羞辱我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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