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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夫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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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破、再笨、再白痴的主意,都要比你的好!”公爵又吼了起来:“你怎会这样异想天开?!真是愚蠢、荒谬之至!”
  “我以为……你的父亲会……帮助我,”安妮姐嗫嗫地说,“我并不准备……太麻烦他,也没打算……住进他的屋子,我们自己会找房间子住下……而你父亲……应该会……
  为我们找一位伴妇!“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个疯狂的举动!”公爵依然是怒气冲天,“说得好,找个伴妇!你要我或我父亲到哪儿去找一位专门陪你们上社交场合的伴妇?尤其在今晚这样的时候!”  “我现在只是……去找间旅馆……罢了!”
  “真正有好名声的旅馆,有哪一间会接受象你这样装扮,却没有随从的旅客?”
  “总会有……地方的!”安妮姐依然反驳了过去,可是语声却低得几不可闻,她觉得沮丧甚至绝望。
  此刻她才开始害怕了!
  伦敦这样大,犯罪案件百出,连远住乡下的她,都还不时听闻;她从没想,自己竟也会有跌入这种阴影的一天!
  她站在那里,显得那样娇小无助,直象个受惊的孩子,眼里一股惊惶,苍白的双颊上,却依然残留着适才因激怒而起的红霞。
  他凝视着她,而她从他的表情里得知,他之厌恶她,绝不下于她之厌恶他。
  突然,他举起手,拉了一下绳铃。
  “过去,坐下!”他命令道,“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安妮姐还来不及说话,门已开了。  “把罗伯森给我找来!”公爵发出了一道命令。
  “是的,主人。”
  安妮妲只得在原光的树上坐了下来,她象个害怕受罚的小女孩,只敢在椅缘上坐着。
  公爵没去看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背着炉火站着,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他方方的下额,肌肉僵硬,两片嘴唇抿得一条线似的紧。他在发怒!
  尴尬的两分钟过去了,书房门又开了,一位头发灰白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有一股安妮妲很能体会出的操劳的神色。
  “是您唤我,主人?”
  “是的,罗伯森,”公爵嗯了一声,“我要你替这位小姐找个伴妇!”
  “一个伴妇,主人?”
  “我已经说了!”
  “啊,我有点儿不明白,主人!”
  “那么,我要说得清楚一点,”公爵又说,“这位是安妮妲·梅登小姐,一位远亲——非常远,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亲戚了——她父亲和我父亲以前是朋友,哼,假如我父亲有朋友的话!”
  罗伯森先生立刻转身向安妮姐很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她也立刻回了一礼。
  “梅登小姐来通知我说,”公爵又以那副不可一世的声调说,“既然她同时还是我父亲的教女,那么我就该挑起我父亲在世时所忽略掉的责任,得把她的两个妹妹和她自己介绍给伦敦社会!”
  安妮妲吃惊地喊了起来。
  她抬头望著公爵,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有好一阵子,好象连心跳都停止了!
  他终于同意了!她赢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样,你的好差事就来了,罗伯森,”公爵继续说,“你必须为梅登小姐找位常识很丰富,并且深受那些大户欢迎的人物来做她的伴妇。”
  “哦,我明白,只是并不容易。”罗伯森先生说着,他脸上那股操劳的神色更深了。
  “我知道,”公爵说,“虽然难求,总还是找得到的。”
  “您觉得您的姑母——希母来伯爵夫人……?”
  “不可以!”公爵没等罗伯森说完,便打断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别再跟她打交道了。真弄不懂,你怎会提到她!”
  “请您原谅。”
  两人又不再说什么了,而罗伯森显然又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又开腔了:“爱芙琳·林笛,就是您那位寡居的堂姐!她丈夫曾经是驻布鲁塞尔的大使。她现在全仗着国家的津贴为生,一点活动的机会都没有,我敢说她现在一定很想找个机会重回社交圈,她以前也是位很活跃的人物呢!”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令我失望的,罗伯森!”公爵说,“爱芙琳很适合!你现在派辆车去立刻把她接到这里来!”
  “接到这里?您是说现在?”
  “梅登小姐要留下来,立刻就得有人陪伴她!”
  “是的,是的,那当然!我这就去,林笛夫人就住在长德社广场的北边。”
  “那么你就去吧,罗伯森!”公爵催促了一声。
  于是他行了一礼,立刻告退了。
  安妮妲站了起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欣喜而激动地说,“我没想到你竟会……答应。我非常感激……大大的感激……全心全意地感激!”
  “让我先把话说清楚!”公爵依然粗着嗓子说,“你这个疯狂、毫无理智的计划,完全违背了我聪明的判断,敏锐的知觉,和我优良的天性!”
  “可是你已经……同意了!”安妮妲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她紧张地盯着他说。
  “是的,我同意了,但愿上帝助我!”公爵诅咒了一声,“愿我和这件毫无意义的事越少关系越好!”
  “我会尽量不去……烦你!”安妮妲谦卑地许下了允诺,她的心却已高歌!
  第三章
  安妮妲恍如置身梦中。
  自从母亲死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落在她的肩上;她早已习惯去计划事情、安排杂务,甚至还担起了教养妹妹的责任!因此,当她发现竟有人替她把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她觉得格外的新奇。
  就在她初到的那一晚,被女仆领上楼去换装准备进晚餐时,一位身穿黑绸的年迈妇人,敲响了她的门,后来她才明白这位就是布鲁伦宫的女管家。
  “罗伯森先生希望你能够把家里的住址现在就给他,小姐,这样,车夫才能在今晚把明天一早就要开始的行程排定。”
  “明天一早?”安妮妲问。
  “他是这么说的,小姐,”女管家恭敬地回答,‘我也要跟着一块去,这样,在回程的时候,就可以照料你的妹妹了。“
  这位女管家自然是个忠诚可信的伴随!安妮妲一面想,一面不住地微笑。她知道,公爵是不想让她的妹妹再陷入她所遭遇到的尴尬局面!
  才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就算不去想他的行为举止,光想到他冷嘲热讽的态度,一把怒火便又冒上来。
  可是再想到凯柔和雪伦就要来了,而且比她预期的还要早,怒火便又熄去,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恐怕你得走上好长一段路呢!”她对那位老女人说。
  “主人还另外派了仆人预先到李彻斯特去——主人的朋友布莱敦夫妇就住在那里,等我带今妹回来时,中途就可到那里投宿,既舒适又安全,小姐,这样我们就不用住进那些恐怖的骡店去了!”
  “可是,据我所知,公爵阁下有时候也住到那里去2”
  安妮妲感到好奇,便问。
  “是的,”女管家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可是主人在那里自然会受到最好的招待,此外,主人也不喜欢布莱敦那种早起早睡的老式生活。”
  凯柔和雪伦决不会重蹈那种不幸了!安妮妲暗自庆幸。
  她照着老管家的话,写下了住址,并且顺便写了一张字条,告诉妹妹们事情比大家希望的还要好,而她正等着她们迅速来临。
  她们接到这张字条时,有多欢欣,她不用想也够明白的了。
  另一方面,她却觉得遗憾,遗憾没能亲自去接妹妹,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可是,她知道在伦敦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写好信,换过晚礼服后,她才捱捱蹭蹭地下楼来。和爱芙琳·林笛见面,自然算不得是挑战,可是她还是有点儿紧张。
  开饭的时间显然延后了。安妮妲明白,公爵是有意等待爱芙琳,好让她在吃饭时,有个正式的伴护。
  她不由得想,公爵怎么毫不担心:爱芙琳很可能出去了啊,就算在家也可能有打算:看他那副样子,好象全世界都候在那里,等着他的命令。想到这里,她更恨他。
  待她下得楼来,沙龙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她了。她看到公爵正和一位她——看就明白是谁的女人说话。
  她为这个人选操心了很久,深怕公爵所选来的伴妇会是—个古板而骄傲的人物,会愚拙到象那些卡夏城的妇女一般,只因为凯柔的美貌而排斥她。
  但是当她一踏上地毯,瞥到了爱芙琳、听到她一声轻笑,那股久酝心中的焦虑便倏然消失了。
  她大约六十岁的样子,削瘦的身躯,仍挺直得十分有精神,眉眼间的那股愉悦,显示她仍然享受着生活的快乐。
  她年轻时未必是个美人,却必是个时髦人物。一走近她,安妮妲便立刻感觉到,自己这套衣服实在太不妥当了。
  款式拷贝自妇女杂志,料子却是最便宜的次料!虽然颜色还算合适,但是一眼就能看穿——绝对是自制的。
  而爱芙琳的衣服,安妮妲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明白,那衣服虽然不是新的,甚至可以看出穿过很多次了,却每一褶、每一缝,都表现着“巴黎”这个字眼的魔力!她缓缓地行过大厅,向爱芙琳走去。她察觉到公爵的眼光正盯在她的脸上,突然泛起的羞意令她迅速地垂下了眼帘。
  “爱芙琳,让我替你介绍——这位便是安妮妲·梅登小姐!”他一直等她走到了身边,才调头对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她及她的妹妹和我们的家族有点儿关系,是我们高祖母的远外孙女,因此,她们不仅是我的表妹,也是你的!”
  爱芙琳伸出手来。
  “欢迎你加入!”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我一眼就能断定,你是本家族这几世纪以来,最动人和最有价值的资之一。”
  安妮妲礼貌地行了—礼,爱芙琳则一把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了!”她说:“没有人会知道你和你妹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约瑟竟然会做了你们的监护人!”
  说到这里,她用眼角溜了公爵一眼,似乎另外有所领会,然后,她又扬起了声音,嬉笑着说:“哈!看来我们几个人的关系,愈来愈搞不清楚了!路易土也有五个女儿,就从没见你替她们办什么舞会的!”
  “舞会?”安妮妲几乎摒住了呼吸,她艰难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当然,”爱芙琳回答说,“要把你们推介出来,除了舞会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我还记得布鲁伦宫上次的舞会,算算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晚餐是在一间大餐室里举行的:六七个仆人穿梭着上菜,一丝不苟的司膳则在一旁监视着,气氛轻松和缓,并非安妮妲所想象的那样吓人。
  爱芙琳高声谈笑着,说的都是她和公爵都认识的熟人;然后,又说起拿破仑在一八一四年逊位时,布鲁塞尔有怎样的反应——因为布鲁塞尔正是她丈夫生前驻节的所在地。
  “可怜的贺伯!他不该在我们刚能享受和平的时候便死了。”她说,“那时我还想随他从布鲁塞尔转到巴黎呢!那是所有外交家该去朝圣的地方,谁知竟去不成!”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整个席面也因此陷入沉静,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格格地笑了两声,用一种欣慰和如愿以偿地音调说道:“就很象烟囱里突然掉进汽球似的,我真有点儿喜出望外:罗勃逊竟然出现说,你希望我尽快赶来!”
  “这个你得谢谢罗勃逊了,是他建议我的!的确也只有你能替我分组这份新加在我身上的责任!”公爵悻悻地说。
  他的语声仍然锋锐如刀。安妮妲一听就明白,他还在为这硬套上的责任生气,她只有暗暗希望,这种气他不需要生得很久。
  她对凯柔和雪伦找丈夫的事用有信心,用不了多久便会功德圆满;一且她们结婚了,就不用再去招惹这位大公爵了。
  她也禁不住怀疑,爱芙琳是否正在猜想她闯进布鲁伦宫的方法。说不定正在为此而批评她行动鲁莽呢!而公爵接下去的行动,更教她不用怀疑了。只见公爵才把食物吃完,便推盘站了起来,一面还对他的堂姐说:“请你原谅,爱芙琳,我现在必须赶去摄政王那里告个罪,今晚我本约好和他一块儿吃晚餐的。”爱芙琳猛然合起了双手,轻喊了一声,“哦,约瑟,那真糟糕!我们把你的正事给耽误了。摄政王殿下一定会很生气,他最讨厌有人扫了他的兴头!”
  “没关系,我有个好借口,”公爵随随随便便应了一声,“我只要告诉他;再过不久就可以见到三位大美人,那么他一定会转怒为喜,大大地高兴一阵!”
  公爵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却是冷漠的,好象摄政王生气与否与他毫无关系。安妮妲深深认为,这又是他傲慢典型的一种表现。
  “就算我真正叨扰了他的,”她暗里咬了咬牙,“我还是要说,我恨他!”
  可是有一点她却不得不承认:当公爵离开她们,施施然地走过沙龙时,他那种独特的风貌、那种大人物的气派,仍是无入能比的。
  门随后掩上了,这时爱芙琳把脸转向了她。
  “你这个奇妙而妙不可言的孩子!”她喊道,“你是怎么弄的?你若是再不告诉我,我就要憋死了!快说,你是怎么弄的?”  “什么怎么弄的?”安妮妲奇怪地反问。
  “你是怎么把他说服的?让你——你们三个到这里来?我实在不敢相信!”‘“可是,为什么呢?”安妮妲又问。
  “为什么?”爱芙琳睁大了眼睛,然后用高亢的声音说道:“因为,假如你要在世界上找最自私、最不顾别人死活的人,那一定非布鲁伦公爵阁下莫属了。他跟他的爸爸——我的叔叔,那个自私的大怪物,简直一模一样!”
  安妮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怔怔地瞧着她,爱芙琳停了一会儿,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总算恋爱了!但是看他说话的样子,又好象把你们当做累赘似的,可是若真如此,他怎么又把你们收留下来呢?你是不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趁机把他给逮着了?”  安妮妲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不要乱猜,事情是这样的,我来这里原是求见老公爵的,我没想到他已经去世了。他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朋友。”
  “约瑟也是这样告诉我,”爱芙琳说,“但是他阁下是绝不去补他老子所留下来的漏洞的——何况,象这样待补的漏洞,他们俩有的是!”
  “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你的亲戚!”安妮妲忍不住说。
  爱芙琳又扬起了她那充满乐符的笑声,那似乎已成为她的特色。
  “他们都是良心被狗吃去了的那种人——除了满腔傲气外,什么也没有!如今他竟会有心造就象你这样的表妹来,我当然吃惊不过了!你的妹妹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漂亮?”
  “他们要比我漂亮多了!”安妮妲立刻回答,“他们生得很美……美得教人难以相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又说:“你千万要帮助她们,爱芙琳1这是她们唯一能够找到合适对象的机会,”  “这就是你来伦敦的原因了!”爱芙琳叫了起来,“其实我也猜到了!”
  “等你见到了凯柔和雪伦,我相信你就会明白了。”安妮姐说:“我们在卡夏城的生活,既平淡又单调;我们所接近的人,没有一个是合适她俩的。”
  “这类差事我一向乐于接受!”爱芙琳微微地一笑,“明天我们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买东西,我看得出来,你得先去添些衣服,而我呢,也一样,至于你的两个妹妹,则必须在任何人看到她们之前,先改头换面!”
  “要很久才能让她们见人吗?”安妮妲不安地问。
  “只要他们一踏上伦敦,就得给他们配上最时髦的装备,”爱芙琳带着几分沉醉地说,“我已经安排好,舞会就在这个周末举行!”
  “那么快?”安妮妲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愈快愈好!”爱芙琳说,“你必须明白,这一串的任何宴会、欢会、舞会和聚会,对你们都非常重要,只有把布鲁伦宫的舞会早早的办了,那样你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参加别人为你们举行的宴会,那种趋之若鹜的情形你是绝对想不到,的!”
  爱芙琳的话就好象预言一般,早在那舞会之前,安妮妲便已经受尽逢迎。陡然间陷入一种昂贵而充满刺激的生活,几乎教她差一点记不起自己的身份来。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后,她们俩便乘着公爵的马车前注那闻名于世的庞德街。她们首先去的是包廷夫人的服装店。据爱芙琳说,那是伦敦最出名的服装店,包廷夫人则是最巧手的裁缝。
  包廷夫人看到安妮妲那身衣服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皱紧了眉头,摆出一副傲气凌人的姿态——等到她明白爱芙琳女土是谁,而布鲁伦公爵的三个被监护人要由她来设计和打扮时,那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了!
  这一了解之后,自始至终笑盈盈的:她立刻把所有的衣裳摆出来,甚至连别的客户所订的,才做了一半的袍子也都拿了出来。
  安妮妲看得眼都花了,一件要比一件优美,一件要比一件华丽;到得后来,她几乎觉得,凡是包廷夫人建议的都该买下来。
  但是爱芙琳却要挑剔多了,她高水准的眼光令安妮妲不得不表感谢。
  还有一点她深为庆幸的,幸好她对于凯柔和雪伦的尺寸都很清楚——由于过去五年来她们的衣裳都是她亲手缝的。
  “刚成年的少女,必须穿白的。”爱芙琳说得十分坚定。
  “凯柔穿白的很漂亮!”安妮妲说,“但是雪伦的肤色深,穿有色的比较漂亮。”
  “初入社交圈的少女,没有不穿白色的。”爱芙琳依然坚持。
  这个难题终于由包廷夫人解决了。她建议替雪伦的白色晚礼服上,加罩一件银色的丝网,另一件则滚上金色的丝边,再在窄窄的裙腰上缝上三道金带。
  包廷夫人一面说一面顺手拿过材料来搭配着。
  这些料子是够轻了,简直浮得起来,同时,也够透明的了!安妮妲不由得咋舌。
  细薄如丝的网纱、棉花、薄绸、薄绢,还有染了色的薄棉布,没有一件不是透明的!虽然上面或者绣了花或者车上了金银丝线,穿到身上去,仍会教人曲线毕露。
  雪伦说的那些话,可真没说错!但是安妮妲已决定,要相信爱芙琳的眼光;而事实也证明,当她选了一件试穿的时候,发现这薄薄的料子穿在身上,并没有象拿在手上那样坦露、撩人。
  等到他们驱车赶回和鲁伦宫午饭的时候,安妮妲觉得她们所订下的东西已经可以堆成小山了!她禁不住怀疑她存在公爵手上的那一串价值五百镑的项链,是否担负得起他们这样的花费!
  但是爱芙琳还没完没了。
  还有帽子、鞋子、袜子、睡袍、手套、阳伞,起码还有上打的东西准备在下午去买。至少还有手提袋或手网袋必须买,这已成了时尚——因为薄料制的口袋已藏不住,也放不下什么东西了!安妮妲只有任凭爱芙琳去了,她毫无招架的余力!因此,当她们回到布鲁伦宫,她想,趁着爱芙琳上楼休息的时候她最好还是去和公爵谈一谈,看看她们是否已经透支了那笔钱!  她先随着爱芙琳登上楼,等她上了床后,便找了个借口、回到楼下去。她询问管家公爵是否在家。
  “主人正在书房里,小姐。”
  “那么,你去问问他,说我想和他说话。”
  “我这就去替您通报,小姐,主人这时正好没客。”
  安妮妲随在他身后向书房走去。昨晚那场最尴尬的戏就是在那儿上演的。  她知道,此刻的她看起来要和昨晚那个刚抵伦敦、浑身土气的她,完全不同了。她已大大地改变了:就包廷夫人的眼光来看,她现在的打扮已够风格、够雅致,足以在男人堆中燃起一束烽火。
  因为她身材苗条,刚好穿得下套在包廷夫人模特儿身上的那一套衣服;蓝色,蓝得象风信子一样,新式的栽合一一高腰小泡袖;衣上的坠饰,要比滑铁卢之战前的,复杂而华丽多了。  店内的人还替她重梳了发型,这新梳的发型与以前的迥然不同,她明白,这才是最适合她的。
  这一切今她有了十足的信心;这时,管家已打开了书房门,大声的替她通报:“梅登小姐,主人!”
  公爵正坐在他的扶椅上,读他的时报。
  安妮妲走进来的时候,他也正好抬起头来。在他还没站起身来以前,他的眼光在她身上足足停了几秒钟。她想,他在审察她。
  她昂起了下巴,故意做出骄傲的样子,一面迈步走了过去,一面心里暗想:这一次绝不能被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吓倒。  “你要见我?”他问,眼光直盯在她的脸上。
  “我知道阁下最不喜欢被小事打扰。”安妮妲说着,觉得气息似乎都要闭住了。“但是,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林笛夫人和我今天花了很多钱,不过我敢保证还没有花到项链的那个数目。目前,我们还得花下去,而我又不愿在阁下这里负债……。”
  “这事会让你烦心?”公爵问道。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安妮妲庄严地说,“我们妹妹绝不愿成为你经济上地负担,当那笔钱用得差不多的时候,请你通知我一声。”
  公爵不置一词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和林笛夫人说才好,她自己也订制了一些衣服,却叫服装店和其他的商店报帐单送给你!而林笛夫人所有的用度应该由我们自己来负担才对。”
  “那样岂不是太阔气了?”公爵徐徐地开口了,那声调安妮妲听来,正是一种嗤鼻的声音,“就算那项链值五镑,又不是能够花上一辈子?”
  “应该可以花上两个月,”安妮妲说,“同时,我希望由我自已来负担舞会的费用——香槟酒、还有乐队……”
  “我想我必须先说清楚,”公爵截断了她的话,“在我自己的家里招待我自己的客人,不管花费如何,都是我的责任。”
  “可是假如不是为了我们,你根本不需要去招待那些人!”安妮妲想要争辩。
  “用女人的钱,我可没有那种习惯!”
  “你犯不着把话说成这样,”安妮妲锐利地反击过去,你这样一说,好象我连建议都错了似的;但是你和我都很白:你并不希望我们来,我受不了那种利用你的善意来养肥我们自己的感觉。“
  “假如你不同意我处理自家事务的方式,”公爵硬声封住了她的话,“还有什么路可走?你是明白的。”
  他的话说得可够冲了!安妮妲简直快被气晕了。
  “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点不透!”她气急败坏地说,是我,是我把自己和两个妹妹硬塞给你……这是无可否认……我们虽然穷,但我们还不愿做个看到什么就一把抓的人!这样的穷亲戚虽然在任何一个家族里都找得到,但是我看不出我目前有做这等人的要求!“  ”你要这样想,是你自己的事!“公爵怒声制止了她,”假如我会让你左右的话,我就该死了。我认为该怎样做就怎样做!而你,只有听我的!“
  安妮妲注视着他,满脸通红,原有的尴尬转瞬间为激愤所代替。
  “那很好,阁下,”她咽了一口气,“您的好意我当然会……铭感五内,终生不忘的!”  她冷冷地把话说完,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出了房间,生怕噙在口中,说出就会后悔的话,脱口而出。
  他怎会长出个猪脑袋来?她在嘴里咒了一声,却也同时开始想到,她为这个和他争也未免太荒谬了。
  他已帮她们做了那么多事,已不差香槟酒和乐队那一点点钱了。他那么有钱,绝不会在乎的!她想着想着,突然觉得陷入了一道流沙,迟早,这道流沙会要她没顶,把她窒死的。
  凯柔和雪伦终于到了。雪伦兴奋地向她奔来,一脸烁然的笑容,她一下亲着安妮妲,一下又抱着她的手臂,然后又埋怨自己怎么那样没信心:什么坏结果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们真能到伦敦来,并且还能在最幸运、最有利的环境中,踏入伦敦社会!  “公爵的被监护人!舞会!噢,安妮妲,你是怎么弄成的?”她喊着,两手又圈上了姐姐的脖子。
  “说句实话,”安妮妲微笑着回答,“我也从没想到他会同意!可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自己负担自己的费用,我把妈妈的项链给他了,说好要由我们自己付钱;可是他却不让我付这个舞会的开销……”
  “他当然不会让你付!”雪伦说,“毕竟这个舞会是在他家里举行的!他真好,我们要好好地感谢他一番!”
  ‘唉,我宁愿自己付钱,这样我会快活一点,虽然我们会因此少掉几件衣服。“
  “不要那么傻!”雪伦说,“假如我们真要结婚,这笔钱更该省下来做嫁装这点你没有想到么?”
  “我可忘了把这一点算进去!”安妮妲叹了一口气。
  “那么,安妮妲,做做好事吧,他要付钱就让他去付!”
  雪伦又求她,“我想他以前从没机会做这样的好事哩!”
  “你听谁说的?”安妮妲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布莱敦夫人。当她知道我们要住到布鲁伦宫来时,简直吓坏了!等她知道林笛夫人要做我们的伴妇时,她还是不信。她好象觉得我们竟要住到一个光棍的家里去并不妥当!”
  “我看那位夫人心里并没那样想,”安妮妲另有深意地说,“我想是奇怪这样一个贵如公爵、不可一世的人,竞会接受我们!”
  在一旁默不作声却比一般人敏感的凯柔,突然喊了起来:“你好象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说句老实话,”安妮妲坦然承认:“依我看,他这个人除了对做暴君有兴趣外,别的都没兴趣、”
  她悻悻地说出这句话,凯柔和雪伦都楞了!雪伦楞了一会儿后竟埋怨起她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而凯柔则拉起安妮妲的一只手,眼带忧虑地望着她。
  “假如有什么不快的话,安妮妲,”她温柔地说:“我们可以回家去,别再为我和雪伦烦心了,雨果说我绝对不会喜欢这里的!”
  “别听雨果胡说!”安妮妲立刻止住了她,“公爵虽然是个难缠的人物,但是我们只要不去招惹他就成了!”
  “对的,他让我们来,已经很仁慈了。”凯柔立刻顺服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雪伦提出了新话题。
  她的话就象根引线似的,话声才落,门上就有敲门声响起。
  “这个魔王可真算准了!”安妮妲不由得暗想。
  她们三人正躺在安妮妲的房间,这时一听到声响便一齐望向了门口。
  “进来!”安妮妲漫应了一声。
  一个女仆带进了一张字条,说公爵要在沙龙见这些年轻的女孩子!
  安妮妲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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