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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狼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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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继续朝山内走去,山林间很是阴暗,只偶尔有阳光从树缝间穿过。
被他牵握着,山路走起来似乎变得容易了些, 她低着头,专心踩着落叶,这才发现,他还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迟缓笨拙。
“我们要去哪?”她开日问道,声音很小,怕惊破山林间的静谧。
“温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卿卿点头,走得有些喘。
“还有多久?”
“就在前头。”霍鹰淡淡说道,领着她穿过几株参天巨木,再越过一座巨岩。在两人面前,霍然出现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见底,被包围在巨石之间,十分隐蔽,池水上还缭绕着白雾,幽静而美丽,令人摒息。
“把衣服脱了。”霍鹰下了指示。
“吓?”她猛然回神,抬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脱衣服?这儿?难道他又想——呃——
光是想象,粉脸儿就蓦地羞红了。
“把衣服脱了。”他摔起浓眉,不耐的重复。“下去泡暖一点。”
“不是你要泡吗?”卿卿眨了眨眼,小手搁在领口上,握得有些紧。
他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夜里抱起来像块冰的又不是我。”
“喔。”卿卿羞惭的低下头,脸儿更红,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她体质虚寒,总是手脚冰冷,秋冬的夜里更是时常冻得睡不着。可来了南方后,夜里有他的陪伴,那热烘烘的炙热身躯,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睡着、睡着,总忍不住住他怀里钻。
在凌厉的目光下,她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纤足,探探水温。
除下外衣后,霍鹰仍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呃……你……可不可以转过去……”卿卿羞红着脸问。
他双手抱胸,不发一语,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她认命的叹息,只能自个儿转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余的衣裳,接着笨手笨脚的滑进温泉里。
才一陷入泉水,她就舒服得发出叹息。
那泉水不烫,温温的,泡起来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头,怕又跟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对上眼儿。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确定霍鹰应该瞧不清楚后,才敢回身。
才一回头,那张俊脸竟近在咫尺!
“啊!”卿卿吓得住后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赤裸的肩头。
“站好。”他淡淡说道,双手早已揽住她的腰。
卿卿粉脸羞红,慌忙遮住裸胸,视线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动作怎么这么快?她甚至没听到他下水的声音。
“我……我以为你……你不泡……”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水很深。”
他简单的吐出三个字,仿佛这就足以解释一切。
卿卿有些傻眼,领悟到他下水来,是为了保护她,避免她在水里跌倒,而非需索欢爱——
水气弥漫在空气中,霍鹰背靠着巨石,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她仰起头,看着他恍如石刻的侧脸,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终于懂得,他是担心她手脚冰冷,才特地带她来这儿的。虽然他嘴上从不承认,但他的一举一动,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
那么,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吧?
“谢谢你。”卿卿贴向他,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向来刚硬的脸上,因她突然的道谢,闪过一丝窘迫。
虽然那表情消失得极快,他转眼又恢复冷漠。但她还是觉得,自个儿像吃了雪花糕似的,心里好甜、好甜——
卿卿一直坐在温泉里,泡到浑身发红,活像尾虾子,他才允许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红了脸,接着服侍他也穿上衣衫。两人坐在泉水边,吃着带来的餐点。
卿卿小口小口的吃着,不时抬眼偷偷看着霍鹰。
他一如往常,专注用餐,不带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瞧她一眼。可不知为何,她想,她是可以这么看着他吃饭,就算看一辈子,也不厌倦。
弄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胸口溢满了温暖,有种莫名奇异的感觉。那不是为了温泉,而是为了他。
为什么呢?
她苦苦思索,却想不出答案。这感觉太陌生,她先前不曾感受过。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用完餐后,她收拾碗盘,却惊异的发现,他装菜的小碟中不剩任何残羹。就连厨娘不小心搁进去的红萝卜,也全被他吃得一点不剩。
卿卿捧着小碟,讶异的抬头。
这个男人——看似不变,实际上,却又是有些改变了。
“下山。”他简单说道,仍是一脸的冷漠。
只是,这回,下山的时候,他主动握住她的手。
卿卿心头一颤,再度看向他。这一次,她无法收回视线,只能痴痴望着他。
那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
她爱他。
第七章
“我叫霍擎。”
“咦?”
听到说话声,卿卿停下扫地的动作,猛然回首,只瞧见霍鹰的弟弟,一脸酷酷的站在院门边。
“今年十岁。”他又开口。
卿卿瞪大了眼,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啊?”
“你上次问的。”他皱眉补充,不耐的神色像极了霍鹰。
她省悟过来,露出微笑。“你好。”
他紧抿着唇,踌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别扭地回答。“你好。”
“你来找你哥吗?他正巧出门了,但我可以——”她热络的说道。
“才不是! ”霍擎反应激烈,打断她的话,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卿卿倒退几步,小手抚着、心口。这一回,她终于确定,虽然身为手足,但这小男孩明显对霍鹰不具好感。
“抱歉。”见她被吓到,霍擎知道由日已反应过头,不禁气恼的低头,瞪着靴子瞧。
“没关系的。”卿卿重新露出微笑。“那么,你来做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他是来道谢的。
卿卿闻言一笑。“那没什么,别搁在心上。”
“还有……”他瞥了后山一眼,才又开口。“娘说,我应该和你道歉。”
“道歉?”她眨了眨眼儿。
他重新低下了头,绞着双手,愧疚的嗫嚅着。
“那个、嗯——我不该拿橡实丢你——对不起了——”他的声音很小。
卿卿缓缓漾开笑容,走到他身前,轻拍他的小脑袋。“没关系,反正那也不大疼。”她撤了个小谎,不忍心看小男孩自责。“知道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松鼠在恶作剧呢!”
霍擎咧嘴笑着,在察觉自个儿的笑声后,却又立即收住。他瞪大眼睛,看着卿卿,低头考虑了半晌,才又抬头。
“我娘想谢谢你——”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卿卿猜测还有下文,于是等着,也不开口催促。
一会儿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一日气把话讲完。“她弄了一桌菜要请你吃饭。”
“在你们住的地方?”卿卿惊讶的眨着双眸。
这孩子会主动来亲近她,低头道谢,已经让她够讶异的了。她压根儿想不到,他还会开口,邀请她到后山去。
小小的脸上,又浮现不符年龄的阴霾。
“你不能来也无妨,我会和娘说的。”他转身,准备离开。
卿卿连忙拉住他,连连点头。“别误会,我能去的,我——”话才说到一半,脑子里就浮见一张愠怒的俊脸。
不许去后头!
俊脸在脑海里放大,还步步逼近,薄唇里蕴着如雷咆哮。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瞧瞧小男孩。
“你先回去,告诉你娘,我等会儿就到。”她把脑海里那张怒容推到一旁去,决定赴约。
这一次,惊讶的人换成是霍擎。
“你会来?”他诧异极了。
“为什么不?”她笑着反问,转身入屋去梳洗。
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不许她去后山,是因为那儿藏着什么秘密吗?那桩秘密,是否跟霍擎的厌恶,及霍鹰所谓的“弑父”有关?
寨子里的人,一谈到霍鹰的家务事,就吞吞吐吐的转移话题,欲盖尔彰之下,只让她的好奇心更加蓬勃。
虽然寨子里的人都不提,不代表霍夫人也会绝口不提吧?况且,霍鹰领着男丁们去打猎,黄昏后才会回来,她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去一趟后山,又不被他发现。
而且,就算真被他发现了,又如何?
霍鹰虽然粗鲁霸道,却绝不会伤害她。他的举止,在在透露着对她的关怀与在乎,而且与日遽增——
她露出微笑,仔细梳妆,铁了心要去后山赴约。反正,就算真的被逮,也顶多是被他吼个两句。
她已经习惯了。
第一眼见到霍夫人,卿卿只觉得她美若天仙。
霍夫人温柔娴淑,一言语温和有礼,跟寻常大家闺秀无异。卿卿猜测,霍夫人的出身,大概跟她相仿。
三个人围着圆桌,用着家常小菜,一面寒暄闲聊,卿卿开始察觉,这位夫人有些儿不对劲。
起初,那感觉极缥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着桌上食物的减少,那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令她有些食不下咽。
她思索了一会儿,视线在四周游走了几次,这才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前的霍夫人,明明嫁为人妇,但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长发所梳成的样式,依然是未婚姑娘的模样。
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不只是打扮像少女,甚至连神态口吻,都像个小姑娘,有几分的天真单纯。
“问儿姑娘。”霍夫人唤道,挽袖举杯,笑容甜美。
卿卿回应的一笑,连忙跟着举杯。
“多谢你在山猫的利爪下救了舍弟。”霍夫人说道,含笑的明眸,看向始终默不吭声的霍擎。
呃舍弟?
卿卿的杯子举在半空中,僵住不动。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她压根儿就搞错了?难道眼前的美人,不是霍鹰的后娘,而是他的姐妹?
霍夫人仍维持着甜美的笑容,语音轻柔的说道:“舍弟从小顽皮,还请您见谅。”
卿卿蹙起秀眉,才想开口询问,就被打断。
“我只是闹着玩的。”霍擎突兀的说,紧抿着唇瞪她,表情看来凶狠,眼中却蓄着泪水。
她立刻住了口,知道情况不对。她没有点破,反倒顺着他的说法改口,担心这男孩真要哭出来。
“是的,只是闹着玩的,不需搁在心上。”
霍夫人柔顺的一笑,款款起身,往内室走去。“问儿姑娘请先坐坐,我去里头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她一离开,室内就陷入沉默。
卿卿捧着酒杯,心里有好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就是大伙儿不许她到后山来的原因吗?那位美丽的霍夫人,看似神智清明,说起话来,却跟现实有些出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霍擎阴沉的说道,不悦的撇过头去。
“你认为我会说什么?”她反问道,语气轻柔。
“说我娘她——她——”那个字,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卿卿拍抚着男孩的肩膀,露出微笑。“你娘很美、很和善。”
他有些惊愕,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你不害怕吗?”他问得很小声,强硬的表情,此刻全都消失。
邀请卿卿到屋里来,是娘亲的意思。他原本以为,她会吓得夺门而出,毕竟其它人一看见他娘,就惊慌的逃离,像是他娘染了什么可怕疾病。
但卿卿没有逃开。
她看出娘的不对劲,却还是留下来,跟娘闲话家常,那态度跟面对其它人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你娘是很好的人,只是病了。”卿卿轻声说道,伸出双手,将男孩拥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霍擎深吸一口气,克制着不要哭出来。除了娘之外,不曾有人对他这么温柔。突然之间,他觉得好想哭,彷佛肩上无形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她病多久了?”卿卿问道,看向内室的那片布帘。在京城里,她也曾经见过,有人患了这样的病,这类的病人,需要静心调养,还需要大夫仔细治疗。
男孩咬咬下唇。“好久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那样。”
“不打算送她下山就医吗?”她记得,山寨里的大夫,专精的是外伤,肯定对这类杂症束手无策。
霍擎低下头。“我认不得下山的路。”
“告诉霍鹰吧,只要向他提一声,他一定——”
“不!”他伸出手,用力推开卿卿,表情转为狰狞愤恨。“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我恨他、恨他!”他大叫着。
卿卿跌在地上,疼得发出低低呻吟。她讶异的看着男孩,这才发现,这对兄弟之间的问题可大了。
原本以为,可能是霍鹰总是僵着脸,不愿跟弟弟亲近,造成兄弟间的隔阂。但直到此刻,霍擎愤怒的表情,才让她明了,这男孩对兄长的情绪,并非仅是厌恶,而是货真价实的憎恨。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为什么这一大一小,却像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限?
室内岑寂,只有男孩的喘息,他握着拳头,瞪着卿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既倔强,又让人心疼。
布帘被掀开,美丽的霍夫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来,姑娘,这是一点小意思——”瞧见跌在地上的卿卿,秀眉蹙了起来。
“华儿,你又顽皮了。”她轻声责备道。
“我没有!”霍擎咬牙喊道,转身想往外冲。但才跑了几步,他整个人就撞着了个挡在门口的“不明物体”,被那反作用力冲得往后倒,跟着卿卿一块儿摔倒在地。
那“东西”高大且坚实,站在那儿不动如山,正用一双冰冷寒冽的黑眸,瞅着屋内众人——
室内的气氛瞬间冻结,像是陡然下了一场大雪,冻得所有人血液冰凉。
惨了!
卿卿在心里轻叫,慌忙爬起身来,硬着头皮走过去,一双小手搁在霍鹰胸前,想止住他的怒气。
“呃,鹰,我能解释的。”她偷偷瞄着他的脸庞,却瞧不出半分情绪。他面容冷硬,像将所有情绪都断绝了,令人难以看穿。
他没有吼叫、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无言的看着她,那冰冷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不安。
室内的气氛紧绷着,像琴架上的弦,愈绞愈紧、愈绞愈紧——
眶唧一声,翡翠镯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惊破岑寂。
只见美丽的霍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失,纤细的身子不断颤抖。她一脸惊恐,直视着霍鹰,像是看见了什么邪魔恶煞。
“呃,霍夫人,你——”卿卿开口,想出来打圆场,但才刚踏出两步,霍鹰就扯住她,不许她继续上前。
“走。”他淡淡说道,拉着她转身。
她不肯。“不,霍夫人她——”
“别多事。”
她蹙眉。“她病了,必须下山治疗。”
黑眸闪过怒火,以及烦躁。他不再多费唇舌,拉着她就往外走。
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那声音之尖锐,震动了整座山林,令人毛骨悚然。
一双手扑抓过来,扯住霍鹰的披风,奋力撕抓着。
“凶手! 你这个凶手——”霍夫人嘶吼着,清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狰拧极了。
卿卿低呼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温驯有礼的霍夫人,会突然间变得疯狂。
怎么回事?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霍鹰一出现,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霍鹰则是面无表情,冷冷的望着霍夫人,没问也没躲,任那双细瘦的指爪,从披风爬上手臂,划过黝黑的肌肤,留下数道痕迹。
“请住手。”卿卿连忙奔上前,挡在两人之间,阻止霍夫人当场撕了霍鹰的手臂。
但霍夫人已经失去理智,根本看不进其它人。她的十指不断抓扒,甚至没有察觉,指下的肌肤,已由黝黑更换为细腻雪白。
“啊!”锐利的疼痛在手臂上炸开,雪嫩的藕臂,立刻出现数道血痕,她疼得冷汗直流,几乎要哭出声来。
一旁的霍夫人还不肯罢休。
“你这个杀人凶手——”霍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抓起身旁的所有东西,用力扑砸。“还我爹来、还我娘来”她呼喊着,披头散发,恍如厉鬼。
“霍夫人——”卿卿还想安抚她,却瞧见一支烛抬凭空飞来。她来不及闪躲,吓得忘记闪躲。
电光石火间,她整个人被往旁一拉,避去头破血流的下场。
霍鹰抓住了她,反手将她带到身后,烛抬锐利的边缘擦过他的右颊,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鹰!”卿卿小脸一白,心里好疼。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她。
听到骚动的丫鬟,从内室跑了出来,一见这情况,吓得连忙冲上前。
“夫人,你别这样——你冷静些啊——”小丫鬟用尽力气,抱着疯狂挣扎踢打的霍夫人,一面向霍擎求救。“小少爷,请,请来帮忙。”她累得汗流浃背,却压根儿不敢向霍鹰求援。
霍擎紧握双拳,愤恨得不断颤抖。他瞪着霍鹰,那痛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来这里做什么?滚,滚出去! ”他吼道,声嘶力竭。“我恨你!”
黑眸敛凝,没有波澜,早已习惯这样恶毒的指控。
卿卿却听不下去,连连摇头。“别这样对你哥说话,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我恨他!”霍擎紧握着拳头,小小的身子因太过激动,正不断颤抖着。
“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的仇人!”霍擎咬牙切齿,指着身后被压制住,却仍在尖叫挣扎的娘亲,哭着吼道:“看啊,你看看我娘,我娘疯了,她以为我是她弟弟,她甚至不记得她有个儿子。”
卿卿呆住了,她想给这孩子一个拥抱,却知道他绝对不会领情。
伤害已经太深太久,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况且,对于这个状况,她仍是一知半解,有太多谜团,她尚未得到答案。
霍鹰沉默,无言以对。而霍擎仍在呼喊,声音传遍整座山头。
“她是被逼疯的!这些都是他害的,他是凶手!”霍笔指着霍鹰,双手颤抖着,嘶吼出指控。“就是他杀了我爹、逼疯了我娘,这全是他做的,全部都是!”
指控一句接一句,而霍鹰没有辩驳、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男孩喊得累了,停下指控,站在原地喘息,那张薄唇才有了动静。
“说够了?”霍鹰冷冷的问。
霍擎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视若无睹,确定男孩的指控告一段落后,扯着卿卿,转身就走。
“呃,鹰,霍夫人她——”她想留下来帮忙,照顾失控的霍夫人。
冰冷的黑眸扫来。
“走。”他的命令很简单,眼神却比她先前所看过的每一次都寒冽吓人。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第八章
一路上,霍鹰将她的手腕握得死紧,紧到手腕隐隐作痛。她却不敢出声,只是无言的仰望他,看着他那铁青的神色。
黝黑的颊上有着血痕,血迹已经干涸,她看在眼中却仍觉得心疼。她知道,此刻他正在怒火中烧,听不进任何话语。
即便是他愤怒,她仍是不怕他的。相反的,她为他所遭受的待遇而难过。
被那样咒骂、攻击,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难道这些年来,他所承受的,都是这样的指控吗?
她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顾手腕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手臂,提供无言的安慰。
他那么骄傲,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别人。那么,更不会有人安慰他、拥抱他——
回到独居的院落,连门都还没关上,他就吼出来了。
“你到后山去做什么?”
噢,多么熟悉的咆哮声。
卿卿松了一口气,发现自个儿喜爱他的咆哮,甚于他的沉默。
“霍擎说,夫人想谢谢我。”她柔声说,试着想缓和他的怒火。
“我说过!不许你去后山。”他咬牙,颊上筋肉抽搐着,让那道伤口看来看加狰狞。
“可是,夫人还特地弄了一桌酒菜,我若是不去,是会失礼——啊!”
霍鹰突然加重手劲,卿卿手腕倏地一疼,几乎要以为,手腕已经被他握断了。她咬着红唇,忍住痛楚,无法再说。
“我说过,不许你去后山。”他将她拉近,大手箝着她的下颚,冷声重复那句话,阴骛的瞳眸,如无底深渊般又黑又冷。
“我——我——”她的手腕好疼,而他的暴戾,吓坏了她。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我没有——”她轻颤着,眼儿眨动,珍珠似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滴落在他肌肤上。
霍鹰反射性的松了手,像被她的泪水烫着。可松手之后,他却为之一楞,心中浮现的陌生情绪,让他极度不安。
那是什么?心疼?还是恐慌?
他瞪着泪眼汪汪,抚着红肿手腕的卿卿,脸色霎时间发白。
他在心疼她?!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原本只是方便用来暖床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愈来愈重。他的冷血、残酷,在她面前全都崩解,他甚至舍不得见她掉泪!
老天! 当他看见,她那纤细手腕上的红肿时,莫名的气愤充塞在心中——
这念头教他心头又是一震,脸色更加青白。
卿卿抬起头来,看不穿他的表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里,还有着残泪。
“我原本以为,只是一餐饭局,不会有事。何况夫人是长辈,我不想失礼,还特地换了衣裳才过去——”她迟疑了一下。“我并不知道,夫人她——”
“疯了!”他粗鲁的低咆。
巨大的咆哮,让她身子一颤,本能的想躲开。
这样的反应,令霍鹰更加愤怒。他瞪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不是寻常的粗布衣裳,而是初来时,那套上好的绣花衣裙。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是跟他有着千山万水的隔阂。
她的秀气柔美,她的知书达礼,她的温柔婉约,她说话的方式,她身上穿的上好衣裳,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在都显示着她出身高贵,绝非寻常民家女子。
而他,只是个山贼——
胸口蓦地浮现惊恐,他勉强压制那些苍慌,紧握拳头,用咆哮来发泄起伏的情绪。
“她疯了!你不是听见霍擎说了!我爹是我杀的,后娘也是被我逼疯的! ”他瞪着她,面目狰狞。
一句句的怒吼,震得卿卿双耳嗡呜,她抚着心口退了一步,泪水落得更急。
她的泪,让他误以为,她相信了霍擎。怒火在瞬间狂飙上了脑,他气她的不听话,可更多的,是她的不信任——
曾经被多少人误会过,他不在乎,可就她不行!
她曾说过,她不信的!
但是此刻的她,却只是摇着头,满脸泪痕的哽咽着,一双大眼里堆满慌乱。
直到此刻,霍鹰才明了,这个小女人的信任与否,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一瞬间,胸口疼痛得几近撕心裂肺,他甚至想要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她。
他想逼迫她,要她开口,重申那些信任,他要她说,说她不信那些话,说她相信他——
“别这么说你自个儿——”卿卿哽咽着,含泪看着他,试了几次,终于将话说出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他这么折磨自个儿多久了?他的愤怒咆哮,能让旁人颤抖,她却能看穿他的无奈与绝望。
她走上前去,环抱他高大的身躯,紧紧的靠在他怀中。
霍鹰为之错愕,没想到她真的不信,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更加火大。
他气愤自己,竟如此容易受她影响。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就凭你跟我上过床,所以对我的事就能一清二楚?”他讽刺的说道。
卿卿咬着下唇,因他尖刻的话而轻颤。他的话,伤害了她,却并未打败她。
“就算你爹真的是你杀的,那也一定是事出有因,你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她拥抱着他,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他撇唇,挤出冷笑。
“别忘了,我是没血没泪的山狼,杀人放火,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卿卿摇头。
“如果你真是冷血的恶人,大可连霍擎与霍夫人一块儿杀了,而不是留下活口,尽心照料,让他长大成人后,再来向你寻仇。”她一字一句,仔细说着,仰头望进那双黑眸。
霍鹰瞪着她,为那些话而震颤。
她的答案是如此简单。但,霍擎多年来体悟不到,而山寨内的众人,也总对他心存惧意。可她,一个和他相处不过月余的女子,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用心。
她是如此的贴近,将他看得那么透彻,仿佛他的心,已被她掌握在手中,任凭她仔细端详剖析——
“你真以为,陪我上过床了,就能干预我的事?”
卿卿咬着唇,仰头望着他,再度因为那些话而颤抖,泪水滴落在粉颊上。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已忽视那些泪。
“还是你以为,上过我的床,就是我的押寨夫人?”他口吻鄙夷,说出口的中句比刀剑还伤人。
“不,我——”她紧闭着眼睛,不愿意再听下去。
他怎么能够,将那些美好、那些温柔,说得那么不堪——
霍鹰仍在咆哮,甚至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听。“别妄想干预我的事,更别以为你了解我多少。你只是我图方便,才捡回来暖床的女人,听见没有?”他吼叫道。
她以手背抵住了嘴,跟舱的退了一步,一双清澈的眼儿望定他。“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她轻声说道。
霍鹰深吸一口气,更加慌张。
他无法忍受,她用那种神情看着他,仿佛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只是虚张声势——
她太近了,贴得太近了!
他愤怒的再拍桌案,指向门外。这一刻,他只想着要将她远远推开,避开那双清澈的双眸。
“滚,你给我滚出去!”他吼道。
卿卿浑身一僵,震慑的看着他。
“滚出去!”因为那没来由的慌乱,教霍鹰失了理智,他气红了眼,大声咆哮。
卿卿小嘴微张,试着想说些什么,话却全梗在喉头。串串泪珠滑落,她无力遏止。
看着眼前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的霍鹰,这些天的相处在眼前闪过。他割下衣袍的模样、他用餐时的模样、他吻住她的模样——
她的心好痛好痛,眼泪落得更急。
温泉里,他拥抱着她的神情;山林里,他主动伸出手,牵着她走过崎岖山路的厚实手掌;深夜里,她寒冻得轻咳时,他凑过来,仔细拥抱她的热烫胸怀——
“你……你不是真心的……”她喃喃说道,话说出口,却显得那么虚弱,没有半分肯定。
是吧?霍鹰不是真心的,他绝不是真心要赶她的——
抑或是,他真的要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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