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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权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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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义喜笑颜开,打了个唿哨:“兄弟们,走,喝酒去!”

院子里,从廊边、树下、雪中,几个黑影一下子蹿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弓弩,冷霜儿躲在后面,远远地瞧见,冷风吹过来,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大年夜,外面冰天雪地,羽林亲卫就卧在冰雪里,李岩统军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等羽林亲卫一离开,李岩赶紧去招呼永穆公主过来,冷霜儿心里受不了这个诱惑,多好的刺杀机会!闪身进了书房,眼睛四面一扫,上梁,又没带丝绳勾头,只好往床下躲躲。

过了片刻,李岩进了书房,闩上门,为永穆公主脱下披风雪帽,牵着她的手儿来到书桌边,让她坐下,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这些日子可苦了姐姐,舌头打着结,却说不出口。

或是因为王驸马的去世,还是因为张若兰,两人的情分有几分生疏,只是隔桌相望,默默不语,房间里只有壁炉里干柴燃烧的噼啪声。

七抽书桌上,两枝红烛泛出昏黄温馨的光晕,让人沉醉,李岩叹了一声:“唉!姐姐,羽林武学,朱雀大街,诸事纷扰,我整日忙得连轴转,没有时间再去想你,可你细心照料我的伤情,你春日荡舟的轻蹙浅笑,你为了我入宫面圣奔走求助,一停下来,总是涌入我的脑海,看着你的玉容清减,心里隐隐作痛,唉,我竭尽全力不去不想你,可我在呼吸的时候,每时每刻,心都没离开过你!”

躲在床下的冷霜儿听得心里发涩。

扶住书桌的边沿,永穆公主的手微微颤抖:“岩哥儿,驸马去世,姐姐心里歉咎自责,不关你的事。”

觉得那烛光刺眼,永穆公主轻轻擦了擦脸颊,不是泪么?只是被烛光映着闪亮,落在衣襟处湿湿的一片:“姐姐不会因为若兰的事生你的气,姐姐明白,很多事我们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李岩行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像他与裴夫人,冷霜儿转念一想,我行刺李岩,也是身不由己。

“岩哥儿,姐姐要你陪着我,守岁至天明,好吗!”永穆公主牵着李岩的手到了床榻边,坐下。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然后是细细的娇喘声。

冷霜儿脸蛋“腾”地红到了耳根,难道就伏在这儿听床不成?

学士府正堂,柳叶儿心细发现少了李岩和公主,微微一笑,吆喝道:“下彩头啊,通宵不寐,守岁至天明!”

正堂里冒出个小鬼头,正是冷锋寒,拉着柳叶儿问道:“柳叶儿姐姐,怎么里外都寻不着我姐姐,她那儿去了?”

姐姐不会干傻事,去刺杀李昭武去了吧?

正月初一,鞭炮声满地儿响,坊街上,雪地里,舞狮子的,耍杂技百戏的,围着圈儿斗鸡的,这热闹可要闹到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初一回侍郎府祭祖,李岩穿上长袍大袖的礼服,头戴介帻。毕恭毕敬拜祭祖先、

家家门前挂着桃符,放鞭炮,过年的习俗与前世相差无几。大年初二起到亲戚朋友家拜年,兴庆宫、源侍中、高力士……李岩挨着排下来,一天两顿酒,就没有缺过。

礼部尚书,许国公苏颋奉旨到京兆尹张九龄府上给李岩提亲,却被他婉拒,这事果然如父亲李林甫所料,李岩知道后,隐隐有几分高兴,立即提笔给张若兰写了封书信,说我俩情比金坚,只要坚持下去,水滴终会石穿,李岩建一番功业,你父亲终究有一天会改变对我的成见。

悲伤欲绝的张若兰接信后精神一振,抄录了一首汉乐府表明心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倒让李岩心中惭愧,原想着利用若兰做个幌子,让小妹腾空亲自到张府去探望她。

张九龄在府中再也听不到女儿的欢声笑语,看她日渐的沉默消瘦,心中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他被中书令张说提拔,眼下张相公失势,他与源党重要人物结亲,不是趋炎附势是什么?何况李岩年少,行事有些不择手段,现在还看不出正邪忠奸,就是皇帝下旨提亲也不行。

正月初五,按大唐习俗,东市西市清早开市,敲起铜锣,燃放爆竹,宰杀猪,羊作为祭品来迎接财神,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平康里,永穆公主府,正堂。

永穆公主居中而坐,李岩坐在左侧,右边是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人,他就是掌管织染署的少府监丞,赵明轩,永穆公主的舅舅。

高墨达,李忠虽然有份参加议事,却只有站着份。

从靠背椅上站起来,李岩拱手问道:“赵监丞,羽林武学想要一批厚实的桂管布,用夹缬印染之法,模拟山林草原的颜色,以备军用。那夹缬之法如何印染胚布?”

赵明轩赶紧站起回礼:“我家的夹缬印染之法,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就是将布帛夹持于两块镂空版之间,加以紧固,不使织物移动,于镂空处涂刷或注入色浆,解开型版,花纹即现。如涂刷防白浆,则经干燥染色后,搓去白浆就能制得色底白花织物。”

“我们要的布不需要那么整齐的花纹,乱一些自然一些更好。”李岩兴奋起来,眼睛发亮,有了伪装的迷彩布,再刷上桐油,不就是防雨防潮的迷彩油布了吗?

李岩俨然就是这群人的头,赵明轩笑呵呵地道:“行,我这就去织染库中调出桂管布,按李昭武设计的图案上色,那布厚实耐磨,看着粗糙,没有谁喜欢它,放在织染库中都要发霉了。”

这可是一桩好消息,李岩高兴,回头问了外宅总管李忠:“桃李蹊明日开业,有什么问题?”

现在,李岩就是自己的主子,李忠上前拱手,恭敬答道:“李昭武,我们重新将桃李蹊大堂布置了一下,增设了舞池,原来的龟奴打手全部开革,只留下老鸨歌伎丫鬟,听到桃李蹊初七开业,她们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担心桃李蹊背后的势力前来报复,听他们说,那可是一群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家伙。”

脸上显得很轻松,李岩笑道:“这是圣人没收的官产,转赐给永穆公主,眼下我从公主手中租过来,重新开业,有什么好担心的。”

“岩哥儿,听姐姐的话,重开桃李蹊,污了你小李学士的名声,咱们不做这个,将它租出去,你好好改造朱雀大街,那边的商业开发起来那才厉害。”永穆公主摸着小腹出言劝道,暗示李岩,这是你还未出世的孩子,何必去招惹那些亡命之徒!

名声固然重要,但桃李蹊还有许多用处,有些事却不能说给永穆公主听,李岩笑道:“姐姐,桃李蹊可是个聚宝盆,咱们另外找人出面经营,我们不必出面。你无须担心。”

见劝不动岩哥儿,永穆公主叹了口气,望着正堂外的积雪,呆呆发怔,堂外的屋顶树梢,庭院的地面,全是白色,如同戴孝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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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长安新贵 87。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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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开元十三年,大年初七,帝都长安,平康里。

清晨,“噼哩啪啦”足足半个时辰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把整个平康里都惊动了。

鞭炮声未歇,热闹的锣鼓声又密密敲响,桃李蹊妓家门前,厚厚的积雪一大早就被清扫,露出好大一片空地,此时,场中多出了两对舞狮,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看着有几分威严。

跟着鼓点快慢节奏,头顶红结的雄狮正追着绿结的雌狮在游玩嬉戏,灵活地扑、跌、翻、滚、跳跃,身手敏捷,身后跟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小狮子,一只调皮的幼狮绕前绕后戏弄雄狮,雌狮停了下来,慈爱地在一边逗弄另一只幼狮,尽显天伦之乐。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渐渐有点水泄不通,过路的车马都只有一条车道勉强可容通过,幸好还在年节,许多豪门权贵整日交友宴乐,这个时辰,多在床榻上高卧不起。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危险,对翰林学士,昭武校尉李岩来说,可他还是带着一群羽林骑出现在桃李蹊门前,想用武力威慑桃李蹊背后的势力?

人群中,李岩身着厚实的草青色立领军服,马裤长靴,带帽沿儿的棉软盔,外套一件黑熊皮轻裘,显得英武不凡。这套行头可是帝都长安现在最流行的打扮,比那胡服还火爆,羽林武学预备生在年前就领了新军服,访亲拜友宴乐,冬猎酒肆妓家,四处晃荡都穿着这种式样的军服。

为了安抚预备生,让他们有点希望,连羽林武学生都未换新军装

预备生穿着军服来桃李蹊来捧场,搂着歌伎听曲儿观舞蹈,推杯换盏几杯山中仙酿下肚,就开始放浪形骸……

羽林武学的名声全让这伙预备生糟蹋了,

平康里妓家中,名头最为响亮的桃李蹊在大年初七重新开业,这儿的山中仙酿可以敞开喝,消息如长了翅膀似的,不等到下午,预备生们午时前就呼奴唤仆,轻裘肥马,如云般聚拢过来。

十来名目光机警,身形精悍的羽林骑,腰悬横刀,手提包袱,散落在李岩四周,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保护着他。

坊街对面,屋檐下,一个着皮袍的灰衣人神情阴冷,似条毒蛇般窥伺着李岩,心中暗叹,就是调几具强弩上去,李岩也有羽林骑做肉盾,刺杀他难如上天。

幸好备有后手,不然能杀得了他么?皮袍灰衣人视线落在李岩周围。

婀娜小蛮的冷霜儿站在李岩身侧,像是他的俏婢,其实是贴身保护李岩的护卫。

为了杀人立威,乌衣堂在开业的时候必然动手,昨晚她就接到警告信,必须在今日桃李蹊上午开业之际,将李岩当街格杀,否则,义父和师弟师妹的性命就不保了。

忍术门全被乌衣堂抓了起来,作为人质。

站在李岩后面,冷霜儿转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可疑人等,凭她的经验,乌衣堂会出死士来刺杀李岩。

双方就在桃李蹊开业的时候较劲!

对面那个胖胖的商人,不去开门做生意,在这儿凑什么热闹,瞧了半天也没挪个地儿。

附近的几个地痞闲汉更加可疑,他们的神色平静得很,也未趁着人多,去挤挤挨挨调戏那位漂亮少*妇?

冷霜儿忽然视线停住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义父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出现在远处街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目光带着乞求,李猪儿脸上还带着手指印,红肿一片,看来苦头没少吃。

义父和师弟师妹周围还有几名身着灰布棉袍的汉子,眼神犀利,身手矫健,人人手里提着个包裹。

那包裹里多半都是黄桦手弩!

这就是乌衣堂的实力!他们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竟然以义父和师弟师妹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他们知道,李岩已渐渐信任自己,今日就做了他的贴身侍卫,由她动手,要杀李岩简直易如反掌。

自己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杀着!

杀,还是不杀?选择非常简单,杀了李岩,就能救义父和师弟师妹,就能救忍术门!不杀李岩,他们的生命就如枝头的树叶,在冬季凋零,很快就会在帝都长安消失。

这就是宿命,无人可以抗拒的命运!

全身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冷霜儿走近李岩身边,温柔地劝道:“小李学士,这儿人多,龙蛇混杂,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嗯,霜儿,听你的,我们先进桃李蹊,在里面用午食。”李岩伸手把住冷霜儿的香肩,就像一对情浓似火的爱侣,往桃李蹊走去,周围人群似乎跟着一动,散布在他俩前后左右的羽林骑,似水里的礁石般露了出来,着立领军服,马裤长靴,腰悬横刀,手里同样提着包袱,那是已经拉弦上箭的黄桦手弩。

屋檐下的皮袍灰衣人手一举,行动开始!

那个漂亮少*妇一个巴掌扇在地痞脸上,耳光清脆,娇叱道:“什么东西,敢来摸我的屁股。”

地痞可不依,一把抓住漂亮少*妇的衣襟,将胸衣扯开,露出一对白花花的胸脯。

漂亮少*妇尖叫一声,又羞又恼,唤道:“街坊邻居,地痞当街调戏妇女!”

还敢在桃李蹊妓家闹事,那个少*妇颇有几分姿色,几个见义勇为的预备生冲了上去,逮着地痞狠揍,那群地痞人数不少,竟然不怕事,还了手,预备生可带着奴仆,冲上去与他们厮打起来。

舞狮变成了群殴,人群似炸开了一般,尖声惊叫,四处躲闪,场面混乱极了。

“小李学士,别管,冷眼旁观,等金吾卫过来。”冷霜儿一把拽住就要冲出去的李岩。

义父说过,作个刺客,就不能有一丝儿情感,我与弟弟进了小李学士府,弟弟有了前程,冷霜儿也爱慕文武双全的小李学士,唉,义父师弟师妹,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就当多行不义,被人端了老窝,死了个干净。

无力救助你们,这都是你们的命!冷霜儿此刻心硬如铁。

平康里坊街东边,一骑踏冰溅雪,飞驰过来,马上的灰袍男子勒马急停,胯下的骏马口鼻喘着白气,那马上还有名男孩,胳臂被绑着,嘴里塞着块破布。

人似乎被定住一般,冷霜儿呆呆地望着坊街西边。

那不是冷锋寒,自己的弟弟么?一身合体的小号新军服,大年初一才换上的。

弟弟也落到乌衣堂手中!

自己为了弟弟,为了小李学士,刚才连义父和师弟师妹们的性命都不顾了。

冷霜儿眼力甚好,看见马上的灰袍男子面目狰狞,狠狠地给了冷锋寒一下,让伏在马背上的他暂时昏厥过去,停住了挣扎。

与自己生死相依,一手带大的弟弟被他们抓住,做了要挟自己的人质,霜儿可是答应去世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光宗耀祖。

接了刺杀的任务,带弟弟进学士府,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前程,霜儿知道,做杀手女盗,没有什么前程,心里对义父起了叛逃的念头。

这就是霜儿的命,不能嫁给自己喜爱的小李学士,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还要为解救弟弟而亲手杀了他。

桃花流水,名将美人,人间难得见白头,不过霜儿能与他在黄泉路上携手同行,也是一桩美事。

杀了他,救出弟弟,再为小李学士殉情。

“小李学士!”冷霜儿绽颜一笑,如冰雪中的梅花那样美艳出尘。

一只脚刚迈入桃李蹊大门,李岩听见冷霜儿在后面唤住自己,转过身来。

冷霜儿一下子扑进在李岩怀中,香吻如雨点般那样急,突袭在他惊愕的脸上。

一把匕首也顺势插向李岩的左胸心脏,赤红殷艳的血流了出来,将草青色的军服染成了血红。

李岩的手怒力地空中抓了抓,似乎要抓住飞逝的生命,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冷霜儿一眼,转而又释然了,他的眼睛失去神彩,逐渐黯淡,喃喃念道没头没脑的话:“隔着千年的……时空,父亲,你满头的白发,背影蹒跚……还是那么坚强?我想回家,回家看看——”

李岩身体软软地往下倒了,周围的羽林骑应变不及,似乎都呆住了。

“岩哥儿,黄泉路上冷冷清清,不要走得太快了,等着霜儿——”冷霜儿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把他平放在地下,自从父母去世后,从没流过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昭武不行了,快,抓住刺客冷霜儿!”羽林骑李重义怀抱着李岩,急忙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双目流泪,终于反应过来,那喊声撕心裂肺,回荡在平康里凄冷的坊街。

冷霜儿已经跑到坊街转角处。

那一声猛喊,周围几个神情悲伤的羽林骑似乎恢复了知觉,提刀携弩,发力追去。

一直站在对面屋檐下的皮袍灰衣人,冷眼观察了片刻,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沉声下令:“撤!”

商人少*妇,地痞闲汉还有十来位藏在人群中各色打扮的杀手,如潮水般向平康里西边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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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长安新贵 88。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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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被踩实了的积雪有些溜滑,冷霜儿距离那个挟持弟弟冷锋寒的灰袄人还有十来步之遥。

冷霜儿手里已扣住一把飞刀,只要救出弟弟,立刻将他杀了。

灰袄人抬眼瞧了过来,来者不善,又听到撤退的命令,将手中的孩子往地下一扔,双腿重重一磕,胯下马儿吃疼,嘶鸣着往东市方向逃去。

天空有些阴霾,飞刀在积雪的反光下无声无息,一下插在灰袄人的后脑,他像段木头直直从马上摔倒在雪地上,如浪花般溅起一地的雪。

“锋寒!”冷霜儿心痛地抱起弟弟,却楞住了,这个孩子眉目身形与弟弟有些相似,但这不是冷锋寒!

弟弟还在他们手中,冷霜儿一眼瞧见了灰袄人那匹马,身体敏捷得像只山林间的豹子,电射而出。

老马识途,冷霜儿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刚才惊鸿一瞥,那匹马的岁齿不小。

冷霜儿后面响起了尖利刺耳的铜哨声,几条坊街转角,铜哨声此起彼伏,四面呼应。

那匹老马恋主,还在原地徘徊,冷霜儿飞身跃起,像只鹞子般轻盈地落到马上,双腿轻轻一夹,老马向东市小跑过去。

乌衣堂的巢穴在东市附近,冷霜儿已萌生了为李岩殉情的念头,不管不顾,单身匹马杀向乌衣堂的巢穴。

我亲自杀了小李学士,我喜欢的岩哥儿!

还是没有救出弟弟,还是没有救出义父和师弟师妹!

这一刻,冷霜儿才后悔,老人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弟弟也有他的宿命,就像父亲浴血边塞,死在吐蕃人手里。

就是入了羽林武学,说不得弟弟也会在边塞丢掉性命。

岩哥儿一门心思出塞击胡,那不是为父亲报仇吗?英武豪迈的身姿让冷霜儿那一刻砰然心动。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在花季般的短暂人生中怎样选择?冷霜儿满面泪痕,心若坊街边那株病木,一段枯枝被寒风折断,无力地挂在枝头。

情有来世前生么?我们在前世刻骨铭心的相恋,才有今生的短暂相聚?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我与岩哥儿的缘份就在一季,秋,红得似火的枫叶凋零了一地,冬,结束的时候只有荒凉孤寂的雪。

皮袍灰衣人率几名提着弓弩的手下急退,他像野兽一样嗅出了危险的气味,没有与场中那伙人同路。

虽然在坊街杀掉了李岩,立了威,可是对手也是有备而来,铜哨呼应,四面围了过来。

“翻墙进院!”皮袍灰衣人临危不乱,后面的杀手举起了手弩,护住他们的后路。

跟乌衣堂结了仇,得付出血的代价,你们敢追过来,除了手弩,乌衣堂杀手刀法可不弱,就羽林骑那种货色,一个杀手怎么也能拼掉几个。

弓弦割裂空气的声音在前面砰砰响起,蜂鸣般的羽箭破空飞来。外围举着手弩的杀手还没发出一枝羽箭,全身中箭就像刺猬一般,摔倒在松软的雪地上。

羽林骑到处都有埋伏?

“受伤的不留活口,一人一刀,练练胆儿。”宣节校尉哥舒车单手提了把横刀,沉声给身边的武学生下令。

“就这帮歪瓜裂爪,哥舒宣节,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武学博士裴旻大笑呼战,提着把横刀,似道风雪般卷进了杀手中。

直踏中宫,抢中线,裴旻手中的横刀似要劈开眼前的刀浪,声威慑人,一名乌衣堂的杀手反应慢了半拍,裴旻手腕一抖,将他的横刀擦开,叱喝声中一刀劈在杀手的前额。

那名杀手瞬间头痛欲裂,鲜血浸过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还没来得及瞑目,头颅已爆开,似地震时断裂的土地。

乌衣堂的杀手莫不胆寒,手脚一慢,裴旻的横刀似乎有了生命,斜擦轻打,竖劈闪刺,又是一刀刺中杀手腰肋,刀未抽出,不慎卡在里面。

终于觑准这个机会,皮袍灰衣人闪电般团身扑上,他身上空门大开,处处都是破绽。

但他眼疾手快,横刀去得急,直刺向刀未拔出裴旻,虽占优势,却一点儿也不轻敌,还用的是与敌偕亡的招式。

紧靠东市的常乐坊,坊内,门前有棵老槐的普通院宅。

一名灰衣人蹲在房顶上,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飞快地舞动起来。

下面一名灰衣人看见了旗语,转身跑进堂内,向一名中年汉子禀报:“陆副堂主,有敌人靠近分堂。”

端坐堂中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张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脸,只是那眼神跟桃李蹊以前的陆管事一样,犀利!两人面目也有几分相似,手中正在擦拭一把锋利森寒的横刀。

听完禀报,陆副堂主当机立断,吐了个字:“撤!”

铜哨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陆副堂主闻声色变,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静静地道:“撤不了,就在这院宅中准备战死。”

横刀紧握在手中,陆副堂主跃起,似豹子般蹿向了前院。

伏在屋顶警戒的乌衣堂杀手眼前一花,冷霜儿忽然在马上不见了,他探出身子,向坊街的屋檐下张望。

一把飞刀如电般插入他的咽喉,冷霜儿灵猫般敏捷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双手挥舞了几下,想大声报警,可鲜血从嘴里不断喷出,乌衣堂杀手从屋顶滚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在雪地里。

“啊!”又是一个乌衣堂杀手临死前的惨叫声从屋顶传来,陆副堂主心里一颤,冷霜儿,忍术门,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自由来去,刺杀的手段不可小瞧,长安第一盗的名头果然不虚。

这座院宅被围,屋顶有鬼神莫测的冷霜儿,陆副堂主牙一咬,作了决定。“唉,屋顶上的兄弟都下来,我们结阵冲杀出去,逃入热闹人多的东市,能活几个算几个。”

可屋顶上十来名候望警戒的杀手一个没下来,惨叫声倒是不时传来,让乌衣堂的杀手心里发紧。

从来都是他们杀人,没有品尝过被追杀的滋味。

大门一开,一轮羽箭射出,前面的乌衣堂杀手举着大唐军中的制式长牌,冲了出来。陆副堂主身形一退,和两个心腹藏身廊下。

“咻!”“咻!”“咻!”强弩劲发,前面,左,右,三个方向百来枝羽箭射出。

乌衣堂这伙亡命徒来头不小,竟然还有严禁民间拥有的手弩和长牌,身材高大的郭子仪一脸寒霜:“结阵,杀敌!”

两名长枪手,两名刀盾手,两名弓弩手组成一个小阵,朝垂死挣扎的乌衣堂杀手步步逼去。

这边三名乌衣堂杀手已丢开手弩,结成一个小三角阵迎敌。

两枝长枪突前急刺,一名乌衣堂杀手挥刀撩开长枪,团身扑上,顺势朝长枪手手臂削去。

见雪亮的横刀削来,那名长枪手初次临阵心慌,前面的右手松开长枪,露出胸前好大一个破绽。

刀盾手用手上的横刀替长枪手挡住了这一刀。

另一处围剿乌衣堂杀手的战场。

躲也无处躲,碰到这种不要命的高手,裴旻被吓出一身冷汗,“咻!”的一声,皮袍灰衣人左胸正中一枝弩矢,身子晃了两晃,手中的横刀擦着裴旻的皮甲过去。

哥舒车在后面懒洋洋地笑道:“裴昭武,战场上兄弟们生死相托,配合着杀敌,自个儿逞能的,杀敌多,死得也快!”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一片,陆副堂主低声对两个心腹道:“走暗门!”

回廊里,三人低伏着身子,急急跑向暗门,出了这所院宅,暗门外是条死巷子,陆副堂主依然比较谨慎,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钻出暗门,手里多了把对面院宅的钥匙。

“陆堂主,把我弟弟掳去,藏在什么地方?”冷霜儿一声娇叱,从院墙跃了下来。

手一挥,也未多说,陆副堂主恨声道:“做了她!”

三人成倒“品”字形,步步逼了过来。

冷霜儿已没了飞刀,被三人气势所压,手握横刀缓缓向后退去。

斜劈,直刺,一刀快似一刀,横刀相接,火花四溅,陆副堂主率两名心腹如同三只恶狼,轮番上前嘶咬。

冷霜儿趁着一名杀手贪功,横刀如电般刺进他小腹,那名杀手也是凶悍,竟然用双手一把抓住横刀,用自己的死给两名同伙创造了良机。

身体立刻就反应过来,冷霜儿丢下横刀,转身就跑,只要转过巷角,就可逆袭乌衣堂杀手。

一匹青色的铁连钱踏冰溅雪,飞驰而来,马上的少年骑士,英武勇剽,手提横刀,胸口赫然还有滩血迹。

正是翰林学士,昭武校尉李岩,他竟然是诈死诱敌!

脑子一下乱了,冷霜儿一时呆住,身后两把横刀快似闪电,一刺一劈,向她击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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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长安新贵 89。将计就计

“霜儿,快把手给我!”李岩在马上侧将着身子,重心移至右侧马镫,俯身伸手,一把拉住冷霜儿的胳膊。

一柄横刀急速划破空气,转眼欺到了冷霜儿的后背,刀锋凌厉,已触及了她的身后的衣襟。

还是慢了一线?

冷霜儿只觉背后一凉,心跟着往下沉,难道我的生命就如那枝头成片盛开的樱花,花季一过,纷落如雨,只有留在记忆中短暂的凄美?

眨眼间,陆副堂主这把横刀突然猛地调转了方向,硬生生地挡在自己的面门前,紧接着,“当”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在刀面上,一下弹开老远。听这声,就知道是铁珠子弹丸,要被它打到,轻者受伤,重者丢了性命。

“当当当”,还不止一下,接二连三地飞过来,水连珠似的就没断过,只见,那陆副堂主拿着横刀左支右挡,一时之间,手舞足蹈,好不狼狈。

将她窈窕的身子揽入怀中,李岩赫然发现,冷霜儿的后背衣衫已被刀锋划开一大道口子,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一串殷红的血珠从那雪肤中冒出,尤为醒目。

这傻妮子,心眼怎么这么实,知道你是女侠,可也犯不着为我单身犯险,深入贼巢,万一失了手,白白送了性命怎么办,这么好身手的美娇娘让我再到哪里去找?李岩在飞驰的铁连钱马背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紧紧地搂住冷霜儿,唯恐她化成一只蝶,翩翩飞走。

冷霜儿会过神来,耳边传来男子粗重热热的鼻息,伴着温柔的耳语:“乖,以后就在我身边做只听话的猫咪吧。”

“呃!”冷霜儿第一次没有用倒肘回敬他的调戏,因为她因为下一段话已让她心醉。

“生生世世我们擦肩而过,都那么匆忙,在滚滚红尘中轮回了九世,积累了无数次的回眸,今生,我用佛的大藏经日日念你的名,祈求能让我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吗?”李岩的话语温柔得像春风,不等冷霜儿回答,勒住马,缓缓地停了下来。

李岩见冷霜儿此刻安静地待在自己怀里,听他的胡说八道也不恼,心中大乐,忍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却只见她神色黯然,低声道歉:“对不起,你对我们姐弟那么好,我还恩将仇报地刺杀你,今生我以死相报……”

李岩心里一紧,原来你是要为我殉情,难怪会单刀勇闯贼巢,还一脸悲愤视死如归。见她此刻真情流露,李岩也有几分感动,凑到她耳边,细语道:“是啊,我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偏偏被你一刀刺死,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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