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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临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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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陈织织愈看愈火,故意轻咳出声。
  他终于回头,重新将视线拉回她身上,泰然自若的道:“抱歉,让陈掌柜见笑了,我们继续吧。”
  原来,他真的把她在场这事给忘了。
  陈织织媚眼微抽,心里却恼恨得很。她镇定的商谈生意,却又清楚看见,上官清云的手还握着那小蛮女没有松手。
  就在此时,一名镖师走了进来。
  “上官,总管有事,请你立刻过去一下。”
  “陈掌柜,抱歉,我得过去一趟,请您稍等一会儿。”他说道。
  “没关系,您去忙吧,我们都这么熟了,您别和我客气。”陈织织甜甜一笑,刻意加重语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谢谢,我去去就来。”他完全不理会她话中的暗示,反倒回头,望着那小蛮女。“喜儿,你替我招呼一下陈掌柜,可以吗?”
  这可是上官哥哥的吩咐呢!
  喜儿骄傲的抬高下巴,用力点头。
  就算他叫她上刀山、下油锅,她也愿意。即便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还是愿意为上官哥哥待客。
  “你放心去吧。”她笑咪咪的点头。“我会好好招呼陈掌柜的!”
  得到了她的承诺后,上官清云先是温柔一笑,然后才转过身去,与来报的镖师一同离开。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两个女人。
  不同于翻脸如翻书、一见上官清云踏出门,就笑容全失的陈织织,喜儿可是乐得咧嘴直笑。
  喔喔,上官哥哥肯定是信任她,才会拜托她的,她高兴得想转圈圈、撒花瓣,就算是面对这个妖女,她依然掩不住脸上的笑。
  强压住兴奋,她替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上去。
  “陈掌柜,请喝茶。”
  谁知,陈织织不伸手接,只将两手交覆在身前衣裙上,撇开了视线。
  “陈掌柜,你不喝吗?”她问。
  陈织织抬起手,垂眼瞧着自己的指甲,轻哼一声,娇声说道:“蛮女泡的茶,能喝吗?”
  喜儿一愣。“你什么意思?”
  陈织织抬眼,讥讽的又说:“不是听说,你泡的茶里都是虫粪吗?多可怕啊,咱们京城这儿,可不兴喝虫粪泡的茶。”她是个生意人,为了生意活路,自有管道能得知各家消息。
  心思单纯的喜儿,一时还听不出讽刺,认真的回答。
  “你放心,这不是虫粪茶,那可是上等的药,你又没病没痛的,为什么要喝药茶?还是说,你其实有病?”
  “呸呸呸,我才没病,你少用乌鸦嘴咒我,蛮女果然是蛮女,一点礼节都不懂,我真是为上官感到不值。”
  这下子,喜儿可明白,对方是在骂她了。
  “你说什么?”她倏地放下茶,生气的瞪圆双眼。
  “怎么?听不懂吗?”陈织织轻笑了两声,无比傲慢的说道:“我说,你这蛮夷没有家教。”
  喜儿的小脸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你……”
  “怎么,我有说错吗?就算是个公主又如何?一点气质都没有,瞧你这粗暴模样,就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茹毛饮血、没有开化,才会仗着一点战功,就想威胁朝廷。”
  “什么威胁朝廷,你少胡说!”喜儿气得蹦蹦跳。
  “我胡说?要不是受到了威胁,皇上怎么会要上官这种人才,娶你这样的货色?”
  “这件亲事,明明是宰相提议的。”她大叫。
  “那是要拉拢你的家族啊,傻瓜。”陈织织哼声,说得更明白。“你也真不知羞耻,当年被上官捆着丢上车,竟然还有脸回来,厚着脸皮逼婚。”
  “我才没有逼婚呢,你根本不懂!”喜儿振振有词,表情可得意了。“上官哥哥当年捆我,那是因为——他喜欢我!”
  “什么?”陈织织一愣。
  骄傲的喜儿,双手往腰上一插,仰着小脸,趾高气扬的说道:“我哥哥说,上官哥哥其实是喜欢我,但是因为害羞,才会故意把我绑起来,要我先回家,还说了那些反话!”
  “天啊,你是傻瓜吗?”陈织织简直难以置信。“那是你哥哥哄你的。上官当年就是受不了你这个麻烦,在忍无可忍下,才会做出失礼的事。”
  俏丽的小脸,逐渐变得苍白。她还想再争辩,但当年临行前,他的身影和话语,却蓦然响起,回荡在耳边。
  你永远不要给我再回来了!
  那不是反话,而是实话?
  为了那句话,她一路上哭了好久好久,是玄狼哥哥再三保证,还举手对天发誓的告诉她,男人总爱欺负自己最喜欢的姑娘,她才停止哭泣。
  想到上官清云当年的表情和语气,她深信了十年的信念,竟没来由的,开始有些动摇。
  难道,真是玄狼哥哥哄她的?
  喜儿心中大乱,尖酸刻薄的话语,却仍字字入耳。
  “瞧你,该不会这些年都以为他是喜欢你吧?呵呵,真是笑死我了!对他、对京城里的人来说,你啊,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活脱脱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每一句话,都恍如一记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打在她心上。
  喜儿踉跄地后退数步,泪上双眸。
  “不,才不是!才不是!”她白着脸,抖颤着唇说:“上官哥哥对我很好,我们洞房了,他喜欢我,才会跟我成亲的。”
  “不知羞耻,床笫之事,可以随口嚷嚷的吗?”陈织织捏紧了绣帕,嫉妒得眼都红了。“瞧你这模样,就知道你爹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怕是和猩猩差不多!”
  “我爹我娘才不是猩猩!”
  “就是!我瞧你们一窝子都是猩猩。”
  “不准你污辱我爹娘!”她气得发抖。
  “我就是污辱又怎么样?”陈织织挑起秀眉,扬起小脸,哼声道:“你能拿我怎么样?难道打我不成?你打呀、打呀,我瞧你也不——”
  啪!
  重重的一巴掌,把她打得摔下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立时红了起来。她抚着自己红肿的脸,不敢相信的抬头。
  “你竟然敢打我?”
  “道歉!”喜儿气红了脸,愤怒的拔出腰后防身用的小弯刀。“快向我爹娘道歉!否则我就宰了你!”
  “救命啊!杀人啦!”吓得花容失色的陈织织,飞快爬了起身,急急往厅门外奔去。
  “你给我站住!”喜儿凶狠地大吼,一声令下。“小喜,拦住她!”
  蹲踞在花园里啃草的巨象,一听到命令,随即追了上来,挡在陈织织面前,仰天嘶吼着。
  “呀,不要!”织织尖叫着,赶紧拐了个弯,狼狈的提着裙子飞奔,闪躲大象扫来的长鼻,嚷嚷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站住!不要跑!你快给我道歉!”喜儿快步追上前,挥舞着弯刀,气愤的高喊着。“道歉、快道歉!”
  一人一象追着陈织织,在大风堂里到处乱跑,镖师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还没听清她们两人嚷些什么,大象又飞奔而来,砰然撞翻了刚堆好的货,让大伙儿摔得人仰马翻。
  一时之间,木箱翻倒,货物四散,她们所到之处,都变得一片混乱,只有镖师的马儿训练有素,虽然感觉不安,倒还能站着不动。
  第7章(2)
  就在这时,上官清云听到骚动声,赶了回来。
  一见到他,陈织织如获救兵,立刻飞扑到他怀中,脸色惨白的直告状:“上官大镖师,救命啊!”
  “喜儿!你在做什么?”上官接住陈织织,往身后一护,朝着追来的妻子大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陈掌柜!”
  看见丈夫出现,喜儿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仍难忍气愤,生气的嚷道:“上官哥哥,你让开!我要打她!”
  “喜儿公主疯了!我刚刚才讲了几句话,她就突然动手打我,甚至还想杀我!”躲在高大身影后的陈织织,抢着恶人先告状。“你看,她手里还拿着刀呢!”
  俊脸陡然一沉。
  “你打了陈掌柜?”他质问。
  “没错,我打了她!我不只打她,我还要踹她!我要让她付出代价!”她大嚷大叫着。
  “胡闹!”上官冷着脸喝叱。
  他原本以为,她已经改了性子,不再四处惹麻烦。他是信任她,才会留她和陈织织共处一室,谁知道不到一会儿,她又惹出麻烦来。
  “来者是客,你怎么可以这么乱来?还不快把刀放下,向陈掌柜道歉!”
  “不要!我才不要道歉!”喜儿脸色一白,心痛难忍、气愤难平的控诉。“你只看见我要打她,没看见她羞辱我,还污辱我爹娘!她骂我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忍,但羞辱我爹娘就是不行!她才该道歉!她才是那个应该道歉的人!”
  “别听她胡说,瞧我脸上,被她打得又红又肿。”陈织织忙着辩解,谎话顺溜出口。“我只是告诉她,说茶太烫了,等会儿再喝,她就恼羞成怒,说我污辱她!”
  “你瞎说!”喜儿恼火不已,又要上前追打陈织织,却猛地被上官握住手,阻止她再上前。
  “住手。”上官清云拧着浓眉。“你不要胡来。”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她羞辱我爹娘耶!”她又气又恼。
  “我听到了。但是来者——”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听到了,还要我道歉?”她不敢相信,双眼直瞪着他。“我才是你妻子啊!为什么你信她不信我?为什么你一直护着她?”
  上官清云心口一抽,还未及回答,躲在他身后的女人,已经张开嘴,迫不及待的煽风点火。
  “你这么疯又不讲理,他当然要护着我!”陈织织豁出去了。“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娶你!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为国牺牲,在皇上圣旨威逼下,才不得不娶你!”
  该死!
  上官清云的脸色,蓦地一沉。
  “才不是!”喜儿不信。
  “不信你问他啊。”这些话语,比刀刃更伤人。
  她仰起小脸,看着依然钳抓着她的手,防范她上前的男人,急匆匆的追问:“才不是,对不对?你才不是被逼着娶我的,对不对?”
  高大精壮的身躯明显的一僵,薄唇仍紧抿着,没有回答。
  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她气红的小脸,开始褪了色,渐渐化为雪白。
  以前,她不懂看他脸色。但是成亲后,在他们日夜相处这么久之后,她终于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未说出口的事实。
  “真的吗?”她震慑无比,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不敢相信的低喃着:“她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脸上、眼底的痛,让他心疼。
  “喜儿,我们回家再说……”他低声说。
  “不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她坚持着,泪上眼眶,咄咄逼人的质问。“真的是皇上逼迫,你才肯娶我?”
  他薄唇再度紧抿,额上青筋抽紧。
  “你说啊!”喜儿追逼着,上官却保持沉默。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没有否认,没有。
  瞧着眼前这个她全心全意、深深爱着的男人,喜儿全身发颤,只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难以自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
  铿锵一声,弯刀从她小手里滑落。
  “原来……你真的是被逼的?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她颤巍巍的说着,乌黑的大眼蓄满泪水,缓缓溢出眼眶。
  “喜儿……”那些泪水,让他胸口紧缩。他松开她的手,抬手想安慰她。
  “不要……不要……”她摇着头,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头一次拒绝他的碰触。“不要碰我……”
  上官清云的手,僵在半空。
  “你不要我,为什么不说?”她泪流满面,哽咽低语。“我没有要皇上逼你娶我,从来没有……相爷和哥哥提亲时,我好高兴、好高兴,作梦都梦到来京里找你,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从来没有忘记……”
  颤抖的小手,拭着脸上成串的泪,痛心的看着上官清云。
  “早知你不要我,我就不会来,就不会爱上你了……”
  他浑身一震,欲再上前,但她哭着吐出这一句之后,就转过身去,朝小喜伸出手。
  仿佛早就知道主人的心意,小喜长鼻子一伸,卷住了喜儿的手,协助她跳上了它的背。
  “喜儿!”他上前想阻止。
  对主人的心情,向来感同身受的小喜,抬起了前脚,对上官长鸣嘶吼,还用那双也冒出泪水的乌溜小黑眼,责备的瞪着他。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被它给踩个正着。
  上官翻身,闪过巨象的前脚,就这么一眨眼,它已经迈开脚步,载着将小脸埋在身上,哇哇大哭的主人狂奔而去。
  一人一象,就这么轰轰烈烈、哭着穿街过巷,大象背上的姑娘哭得停不下来,大象同样甩着鼻子呜咽流泪,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傻了眼。
  他急着想追去,却被陈织织拉住。
  “上官,你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伤着了没?畜牲果然是畜牲,那畜牲和主人一个样。”她抓着他的手臂,惺惺作态的说着。
  “谢谢陈掌柜关心。”俊脸上一如往常的,露出了微笑。
  见他笑了,织织不由得也跟着笑。
  “但是,小喜不是畜牲,它和‘我的妻子’情同姐妹。”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语气依旧和煦。“你污辱它,就是在污辱我妻子,也污辱了我,还有替我们指婚的相爷与皇上。”
  织织闻言,小脸煞白,这才慢半拍的惊觉,自己闯了大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再者,皇上岂是可任人威胁逼迫的?”一双黑瞳,冷若寒冰的瞧着她。
  “不……当然不会……”她头皮发麻,不觉松开双手。
  “我想也是,陈掌柜岂会如此失言,该是我听错了吧?”眼前的男人,唇角依然微扬着,但却用指背掸了一掸,刚刚被她抓住的衣袖,活似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呃……”她惊得退了一步,冷汗直冒。
  他抬起了手,朝她一拱,冰冷的眼,直勾勾的瞧着她。“内人得罪冒犯了陈掌柜,上官在这儿先和您赔罪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失礼。”
  虽然他如此有礼,纵使他嘴上仍带着笑,陈织织却吓得心慌意乱,只觉得毛骨悚然,一退再退,差点就要跌倒。
  “当、当然,呃,我、我铺子里还有些事,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陈掌柜,一路慢走。”他直起身子,冷冷的瞧着。“需要上官送您吗?”
  “不、不用了。”她白着脸,不敢再多留片刻,迅速的转身,匆匆离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
  始终将微笑挂在脸上的上官清云,直到那个该死的女人消失在门外,虚假的笑容才消失于无形。
  被这么一耽搁,小喜和喜儿早就已经远离,消失在街头。但是,要找寻她们的踪迹倒是不难。
  上官清云迈开脚步,快步走出大风堂,跟着街上惨遭践踏、破坏的混乱,急忙追去。
  他不担心找不到她。
  他只担心,她会哭伤了身子。
  第8章(1)
  禾武吾族人好不容易跋山涉水,载着数十车嫁妆、上百名奴仆侍从,以及驮满礼物的大象队伍,远从苗疆走了一个多月,大批人马才来到京城之外。
  众人才刚刚开始安营扎寨,都还没坐下来歇息,就听见轰然的脚步声逼近。
  象群感觉到同伴接近,纷纷骚动起来。
  禾武吾族的人们,闻声抬头看去,就见痛哭失声的喜儿,骑着狂奔的小喜,冲撞地跑出宏伟的城门,嘹亮的哭声传得老远,所有禾武吾族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个个目瞪口呆。
  领队的玄狼,瞧见妹妹的身影,连忙伸长了手猛摇,大声叫唤着。“喜儿、喜儿!我们到了!”
  狂奔到半途的小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顿时转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玄狼冲来。巨象奔驰的巨足,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留下大大的脚印。
  巨象迎面而来,玄狼却是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张开双手,露出黝黑的赤裸胸膛,满脸都是笑容。
  奔驰到最近处,巨象陡然一停,昂首举足,象背上的小人儿,直接扑进玄狼的怀里,哭泣得更伤心。
  “啊,咱们的喜儿,一定是想哥哥想到哭了。”他乐呵呵的说着,大手连拍着那因为哭泣而耸动不停的背。“乖,快别哭了,你瞧瞧,哥哥这不就来了吗?”
  见到亲人终于到达,喜儿非但没有停下哭泣,反倒双腿跨开与肩同宽,握紧小拳头,用尽了全力,像是攻击杀父仇人似的,咚咚咚咚的拚命扑打哥哥的胸膛。
  “呜呜哇,你骗我!你骗我!骗我……”她边哭边喊,泪水跟拳头,都如雨滴般落个不停。
  “喜、喜、喜儿、呜啊!喜……”无端端挨揍的玄狼,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舍不得伤了妹妹,只能忍痛挨下连番重击。
  眼看丈夫都快被殴打到吐血了,燕子只能上前,从后头抱住喜儿,退开好几步,省得她下手过重,真把下一任族长打得重伤而死。
  “喜儿乖,你别哭了。”燕子好声好气的,安慰啜泣不已的小姑。
  她跟着丈夫远道而来,本以为会看见初为人妇、满脸甜蜜的喜儿,却只见她满脸是泪,哭得伤心不已。
  听见熟悉的声音,喜儿抽噎着,转身扑抱情同姐妹的嫂子。
  “燕子,我……”
  “乖,有什么委屈,你都跟我说吧!”燕子说道,牵起她的小手,掀帘走进奴仆们才刚搭好的主营。
  厚布制成的帐帘,用板蓝根与茜草,染得浓蓝不透半点日光。主营内略显阴暗,但摆设舒适,全是苗家用品。
  闻着熟悉的香料气息、摸着蓝布与黑布上头大红大绿、鲜亮夺目的美丽刺绣,好不容易被哄得坐在软榻上的喜儿,怀念起远在天边的家乡,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为了上官清云,她舍下熟悉的事物、亲爱的族人,远嫁到京城,却没想到这桩婚姻,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燕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悲从中来的喜儿,心里乱糟糟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被贝齿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
  “我想回家。”
  “不用回家,我早就准备好了!”掀帘而入的玄狼,手里还端着一锅热汤,呛鼻的酸气,霎时间飘散在帐内。“你不是想哥哥,那就一定是想吃东西了,这是你最爱喝的酸汤鱼,刚煮好还热呼呼的,你快喝几碗。”他大剌剌的,在榻边盘腿坐下。
  “不要。”
  喜儿转开头,依旧泪如雨下,不看汤也不看哥哥。
  接连猜错两次的玄狼,困惑的抓抓头,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不是想我,也不是想喝酸汤鱼,那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我要回家!”喜儿哭叫着重复。
  “上上个月你才乐得满地打滚,丢下我们先冲来成亲,怎么我们辛苦的到了这儿,你却嚷着要回家?”他完全不能理解。
  泪汪汪的大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啦!”喜儿指控。
  “我?我?我害的?”玄狼指着自个儿鼻尖,脑袋更糊涂了。“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十年前你明明告诉我,上官哥哥欺负我,把我捆起来,丢进车子赶回家,是因为他喜欢我。”讲着讲着,她哭得更厉害了。“你骗人,他那么做根本不是喜欢我,而是讨厌我!”
  玄狼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听得一愣一愣,表情尴尬的问。
  “呃……我说过这句话吗?”为啥他都不记得了?
  “明明就有!”听到始作俑者居然连当初的谎言都忘了,喜儿哇的一声,泪如泉涌,都喷溅到汤锅里了。“呜呜呜呜……你骗人!你骗人啦……呜呜呜呜……”
  燕子瞪了丈夫一眼,伸手把痛哭的小姑紧紧抱入怀中。
  “是你哥哥不好,嫂嫂替你打他,替你出气好不好?”她温柔得像是个母亲,抚慰着内心受创的喜儿。
  “要用力一点。”她叮咛着。
  “好好好,用力一点。”燕子保证。
  坐在一旁的玄狼,直到这会儿,才隐约想起,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当年回苗疆的路上,妹妹实在哭得太厉害,吵得他不能休息不能睡,他才会顺口说了谎话,哄得她破涕为笑。
  只是,那时他万万没想到,当年无心的戏言,竟让妹妹长达十年来,始终信以为真。
  “好吧,骗你是我的错。”他坦然认错,心里却还有疑惑。“不过,你既然跟那家伙成了亲,也算是如愿以偿,这还有什么好哭的?”
  “他当年根本就不喜欢我啊!”
  “那又怎么样?”
  “他根本是被逼的,才会娶我。”她的心痛如刀割,大声泣诉。“我不要这样的婚姻。”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愿意娶她为妻的。
  玄狼哪里懂得女儿家的细腻心思,还继续追问着。“既然都成亲了,他是不是被逼的,有什么差别?”
  “差别很大啦!”喜儿气得猛跺脚。“你不懂啦,走开走开!呜呜呜呜……”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面对小妹的哭泣、妻子的无声摇首,他只能举起双手投降。
  “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
  “呜呜呜……”
  “喜儿,哥哥跟你赔罪,好不好?”
  “不好!”她趴在嫂嫂肩头,哭得万般委屈。“就因为他是被逼的,不是真心喜欢我,所以就算我成了他的妻子,他却还护着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比对我还好。”让人心痛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的心快碎了。
  这还得了!
  玄狼脸色乍变,立刻跳起来。
  “该死,我这就去把那家伙的头砍下来!”他抽出系在腰间、银光闪闪的弯刀,杀气腾腾的就要往外冲。
  喜儿却突然扑来,扯住他的裤脚,哭着猛摇头。“不要啦!”
  “他这么辱没你,我非杀了他不可!”
  纤细的手臂,紧圈着玄狼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我不许你杀上官哥哥!”
  “那家伙既然伤透你的心,让你哭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不肯让我去杀他?”玄狼拧起眉头,无奈的握着弯刀。
  “我、我不知道啦……哇……”她松开双手,扑回床铺上,哭得更伤心了。
  玄狼还要开口说话,帐外却传来仆人的奏报。
  “禀报王子,外头来了个男人,自称上官清云,是公主的丈夫,说要见公主一面。”
  小脸闷在床铺里的喜儿,胸中疼痛不已的心,一听见他的名,竟还会猛地一跳。她气极了他,也气极了自己,竟还这么在乎他。
  心乱如麻的她,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见上官清云,正在气头上的玄狼,已经扬声替她回答。
  “告诉他,公主不见他,这辈子都不见。”
  听见哥哥的叫嚷,喜儿心里头又泛起一阵疼,小手揪紧被褥,哭得有如肝肠寸断,教旁人听了都不忍。
  脸色发黑的玄狼,握着弯刀就想出帐,去找上官清云好好算帐,一只柔嫩的小手,却按住他持刀的大手。他低头望去,只见花容月貌的妻子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
  “不要轻举妄动。”燕子吩咐。
  “呃……”
  “不能砍他。”她太了解他了。
  “不能揍他。”
  玄狼脸孔扭曲,紧抿着唇。
  “也不能骂他。”燕子望着丈夫,好言相劝。“记住,事关苗族与朝廷之间往后和平与否的关键,绝对必须冷静处理,不能冲动行事。”
  明白妻子说得有理,玄狼颓丧的垂下双肩,不爽的低吼:“那我还能做什么?”
  燕子嫣然一笑。
  “先好好看住他就是了。”
  一天、一夜。
  又一天、又一夜。
  倾盆暴雨过后,乌云飘散开来,月亮终于露出脸来。
  老天仿佛也感受到喜儿的伤痛,故意要惩罚上官清云似的,两日两夜间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艳阳高照,热得人汗如雨下;一会儿又突然乌云聚拢,暴雨颗颗大若珍珠,打得人全身发疼。
  这种天气,再加上吹拂不停的强风,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夜深人静的时候,浓蓝色的帐帘无声无息的被掀开,哭得发肿的眼儿,透过小小的缝隙,往外头瞧去。
  月光下,草地上,那熟悉的身影仍伫立不动。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喜儿,怔怔的望着,全身被暴雨淋得湿透、苍衣双袖不断滴水的上官清云,心中百味杂陈。
  已经两天两夜了,他还是站在那里。
  虽然说,伤心过度的她,这段时间以来也是没有吃、没有喝,但至少还是躺在床上,哭得累了,就昏沉沉的睡去。而站在外头的他,却始终没有歇息。
  她不明白。
  既然上官清云要护着那个姓陈的可恶女人,又坦承娶她,其实是迫于皇上的命令、宰相的主意,并非出于自愿。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为什么他还要来追她?为什么还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站在营帐的外头,受尽艳阳与暴雨的折磨,只为见她一面?
  就这么撒手不管,任由她回苗疆去,对于被迫成亲的他,不是最为轻松省事,早该去放烟火庆祝能够回复自由之身吗?
  为什么,他偏偏还站在那里?
  是因为事关重大,他奉了朝廷的命令,不得不来追她?
  还是他早已决定,今生要为国捐躯,即使不喜欢她,也认命要与她白头偕老?
  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只要他对这桩婚姻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她就宁可抱着破碎的心,就此远离京城,一辈子都不见他。
  月光,将他的身影与面容勾勒得格外清楚。
  经历了两天两夜,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仍看不见半点厌烦不耐的神情。他的脸上,也没有平日的从容,每一次她掀帘偷看时,都看见他眉宇之间,仿佛有着不舍以及歉意与心痛。
  是她因为哭得太久,所以眼花了?还是她至今不愿完全死心,才产生的错觉?
  他不需要为她不舍。
  他不需要为她抱歉。
  他更不需要因她而心痛。
  那么,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流露出那些复杂的神情?
  第8章(2)
  颤抖的小手,捂着胸口,心跳一次比一次还快。因为仍深深眷恋着他,她不自主的猜想,或许他站在那里,并不是被迫的,或许,他是为了她……只为了她……
  事到如今,连期待也是一种折磨。
  她泪眼蒙胧,揪紧衣襟,狠狠抹灭虚幻的期望。她疼痛的心,不敢再有希望,就怕再度失望的伤痛,会让她彻底崩溃,像那些被山魅附身的人,从此陷入疯狂。
  夜风吹袭,他身上湿透的苍衣,重得一动也不动。
  她心口一紧,匆忙放下帐帘,不敢再多看那伫立在月光下,如石像般挺立不动的高大身影,就怕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会掩盖了理智。
  不,不可以心软!绝对不可以!
  喜儿扑回床铺上,躺卧在刺绣精美的被褥上。美丽的绣线、繁复的绣工,在被褥上绣着一双又一双在花间比翼双飞的蝴蝶,而卧在被褥上的她,却是形单影只。
  纤细的指尖,摸索着一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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