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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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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听得,拜伏在蒲团之上。

无德又说,“执着于善与执着于恶都是迷途。明知是恶行,偏去做,不行;知道是善行,做过后,却想着有什么前因后果,不能从中解脱出来,也是不行的。世上会说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到的,天下之大,几人欤?”

法海再拜道,“谨受教诲。”

无德意味深长地说,“祗园精舍应该去,但不能经常去。你还是多去去伙房柴房吧。那里或许更有益于修行。”

'第三章'第一节

 '回目名:'老禅师曲言逐辩客,放牛娃不舍动情僧

法海每日里便不再去石上参修了,只在伙房柴房做杂役。许仙便跟着他忙前忙后,只少了亲热的机会。只有在山中做事无人时,才能抱着亲热一会。

许仙耳濡目染,也懂些佛理,会打些禅机了。便把那些野狐禅法解与旁人听。

这日,裴夫人带了家人来看许仙,拿出一双僧鞋托他交与法海,又拿出一双丝鞋与许仙试脚。许仙自与法海做了那事后,便把斐夫人做了亲生母亲一般。前后叫得蜜也似的甜,唬得老太太高兴得什么人似的。

他又给裴夫人说法海在寺中的修行情况,发挥他那些文章诗句才能,和着那粗浅的佛法禅理,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

还带了那些家丁丫头们去看法海坐禅,还说法海已经修到了禅门第十六层了,也不知他怎么编的,大约是听说地狱有十八层吧。还说,有佛性的人就能看到法海头上的佛光,像月晕一般的。家丁丫头们,哪个愿意承认自己是没有佛性的瓦砾渣子烂木头呢!一个个都说看得真切,果然是有的。把个老夫人唬得热泪直淌,合什念阿弥陀佛。只说自己有福气,生了个佛子,比当日法海得中状元时还要高兴。状元是人人都能中的,佛子灵童却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

许仙又编了故事说与那众人听,最常说的是法海斩白蛇。说那白蛇有水桶般地粗,立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把他吓得是屁滚尿流。却见法海念动金刚咒,双手合什劈将过去,那蛇立时断成两截。

有个丫头便说,出家人怎么能杀生呢?

一个家丁忙说,蛇是要吃人的。

许仙灵机一动说,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此蛇被他人所杀,那人必犯下杀孽。法海这样做是为免他人犯杀孽。何况那蛇并未死,只是被断了法力。被他收在了钵盂里了。

家丁道,这样的坏东西怎么不杀死呢?

丫头说,若杀死了,那少主人不是犯下了杀孽。

家丁争道,少主人是佛陀转世,他要杀便是杀得的。地狱也奈不何他。

许仙便说,一草一木皆有佛性,何况是蛇,法海是要收住它,用佛法来化解它的戾气,让它变好呢?

斐夫人又念了一句佛号,很是感动。

丫头补充道,蛇修练好了,就会变龙,可以降雨救灾的。

许仙没事,就这样瞎编着故事逗大家乐。却没想大家都当了真,回到长安城里,越传越神,好些公侯都到斐府来拜贺,贺的是斐府出了个有道的高僧,在世的佛陀。那城里说书的正愁没新鲜故事说与众人听,只把那些个故事东借西挪,拼做一块。相国寺香火因此骤增。

一些香客见法海只是个担水劈柴的僧人,不过气宇倒是非常。许仙在旁边便来打消众人的疑虑——这才是普渡众生,我不担水谁担水,我不劈柴谁劈柴,佛陀一瓢水,能消百种愁。那些香客听得似懂非懂,只去争吃那桶中之水。有的说吃过那水后,先时有的病也好了,痛也消了。说得真的一般。

这些却被无德看在眼里。禅门不同于净土诸派,是不信神鬼的,也反对用“神鬼怪力”来唬弄人,甚至有的禅师都不供奉佛陀神像,只在中堂挂一“禅”字。他们讲的是不可有执着之心,执着于佛像本身和净土天堂同样也是迷途。正如六祖所说,心上要无有一物才好。无德便叫了法海来禅房对坐。

无德道,“禅者若染一丝功利,便如粥中掉入了老鼠粪。”

法海知他所指,忙说,“是许仙编造,并非弟子心意。”

无德“能劝人行善,敬畏三宝,也并非坏事——只是方法不当。今日誉你者,也必是明日毁你者。许仙不可在寺中,你打发他去吧。”

法海叩头称是。

法海思来想去,当日便写了一纸荐书与许仙。原来杭州太守与法海是同科进士,又是同学,便举荐许仙去那里做事。

许仙哪里肯依。

法海道,“你总须成家立业,这样下去终不是个事的。”

许仙却道,“大不了剃头与你一起当和尚。”

“你虽父母双亡,却还须要传宗接代,这样下去只会耽误了你。”法海说。许仙却不管,边脱他的僧衣边亲他的脸。法海下面早已是硬挺了的,许仙便坐了上去。上下蠢动,把法海弄得哪里还有心思说正事。

只等完事,法海又提这事。

许仙恼了,“你我便如夫妻一般,还要怎的?我若还喜欢除你之外的一个人,我便是蛤蟆养的。”却偎在法海身上撒起娇来。

法海却说,“江南景色如画,人情也与咱们这不同,你出去见识一下也好。古人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许仙不答话,法海又说,“如果我是个女的,你还喜欢我吗?”

许仙抬起头来,“也喜欢。”

“什么叫也喜欢。”

许仙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去,大不了,我还放我的牛。”

“你若不去,我便再不见你。”法海说。

许仙看着法海,想了一会,肯定的说,“是不是老和尚要我走?”想一想又说,“我早就看出他看我不顺眼了。”

“不,是为我的修行。”法海否定了。

“我又不影响你修行,我什么时候打扰过你。”

“不是说这。”法海说,“你一天到晚在我眼面前晃,我怎么能专心致志呢?”

许仙得意地说,“拿得起,放不下了吧。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法海拂摸着许仙的头认真地说,“纵然看得破,未必放得下。等我放得下时,也就是你哭的时候了。”

许仙调皮地道,“你真放下时,也有你哭的时候。”

法海道,“和尚没有七情六欲,不会哭的。”

许仙强道,“没有七情六欲,你刚才的是什么?”

“刚才的已放下了。”法海笑了。

“你放不下的。谁拿起了这个,都放不下的。”许仙坚定地说,但又问,“如果放下时,你会哭吗?”

法海想了一会,说,“既然放下,又哭什么?和尚若哭时,必是大悲大忏之事,天上会下起磅沱大雨随他同泣。和尚的泪水滴在地上,地上会生出美丽的莲花。”

'第三章'第二节

 '回目名:'释法海漫说一人禅,厉无德精解三层境

斐夫人替许仙收拾停当了什物,又资备了盘缠,如亲生儿子分别时一般地看待。待分手时又不免哭了一回,只道自己命苦,收了个儿子,不想又要分离。

那许仙只拉了法海到一旁说体已话。碍于众人眼目,只把手狠狠地在法海手臂上掐着,眼中充溢着留恋之情,悄悄道,“你若是背着我与旁的放牛郎或是小沙弥干下那事,我是不饶的。”法海只是念阿弥陀佛。

许仙道,“待老和尚圆寂,你做了主持时,我便是要回来的。”法海只得唯诺。

却还不够,又说,“你若放下时,我便叫老天爷淹了你的寺庙,叫你做不得和尚。”

这才依依不舍上路,再看法海臂上,已掐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许仙走后,法海却并未收下心来,反若有所失,不能禅定了。纵然是终日担柴挑水,体力耗尽也不能泯灭心中的思念。这一切无德都看在眼里。

但禅门讲的是心法,心上通不过,纵然是打骂说教都无济于事。无德只得旁敲侧击,引他上路。不觉又是一个春秋。

无德年世已高,自知大限将至。这日法事毕,便对座下弟子说道,“大家修行多年,不知参悟如何,且说来我听。今日不比往日,有甚么都可说来我听。”其实是有意效法五祖当日麟选衣钵传人之法。众人也领会其中意思。

其中有大胆说的,也无外乎是当日神秀与慧能的说法。无德也不作可否,只一一评点。见大弟子法清没有说话,便来问他。

法清将手上戒棍恭敬放在地上,双手合什,方道,“弟子向来不及师弟们聪敏,未有所悟,不敢胡言,只是谨身修持罢了。”

无德点点头,微微笑道,“能谨身修持,身体力行,此等行为若还有尘埃,其谁又能免?”便又来问法海。

法海想了想说,“我与众师兄弟的不同,只未知可否。”

无德道,“说来我听。”

法海合什道,“我有一偈——菩提本是树,明镜不是台。心上只一人,何处容尘埃?”

无德闭目沉默许久,众人见师父没有评语,都面面相觑,也不知可否。有几个便来问无德,法海如此的修行如何?那意思是想知道无德有意将衣钵传与谁,便好与他相近。

有个与法海相善的师兄说,“妙,心中只佛陀一人,还能容下什么邪念妄想?”

也有说不好的。

良久,无德方开口,也不睁眼,“禅门有三种境界,第一层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因其心有分别,所以万法诸相都不相同——山是山,水是水。等到第二种境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因其心无分别,山水皆是诸法空相,无甚分别。这种境界虽好,但还是在分别,是不分别之分别。等到第三层,仍旧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因其知道万法归一,万相空无的道理,所以无心去分别山水,山仍旧是山,水仍旧是水。”

便有弟子问,法海到了那种境界?

无德不回答,只道,“不过在第二层上,放下这一人,便可达到第三层。”

也有问法清师兄在第几层上的。无德喝道,“何来层?”

有个胆大的便说,适才师父说过禅门有三种境界。

无德笑笑,“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修行之人若执着于境界,又是一误。修行不过是随心随意,岂能随境而动?水在江中,遇滩则静,遇弯则汹,水还是那个水,不过处时局地方不同罢了。”

众弟子又问了些佛法心得。无德或解或喝,一一答过。

无德终于说,“今日之会,乃我在凡世最后一会,他日升坛讲法,便是我亲传衣钵之时。”

有个师兄便问,衣体传与何人?

无德笑笑,“衣钵传与后人。”便挥手示意大家退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出去时,便分作了两派,一边簇拥着法清,一边紧跟着法海。

无德接过随身小沙弥的茶碗,淡淡地说,“禅门中若有功利,清者亦不能清,有容者也未必大。”

无德便吩咐沙弥出去,自己要为圆寂净身,不待叫时,谁也不许进来。大凡高僧知道大限来时,便要禅定,不吃不喝。一是为了心静如一,一是为了排空身上秽物,得一洁净之身。

'第三章'第三节

 '回目名:'法明误吐分离事,无能智护劈柴僧

众人见无德如此,知道寺庙将易主,便根据那法会中的言语猜度谁是未来的主持,便好与谁相近。其中不免有荒废了修行的,也有那些好事的,未脱俗气的,便相互暗中攻陷。

这日,法海正在劈柴,便有那法清的支持者法明过来讽道,“你心中那一人是谁?敢不是哪个相好吧!”

法海只不理。

法明又道,“好好的公府不呆,却跑到这来抢我们的饭碗,也是师父看你父亲面上,才收留的你。”

法海仍劈他的柴。

法明却不罢休,“你只做得正人君子一般,你和许仙搞的那些丑事只当我不知道,师父也早是知道的了。你还是趁早走了得好,若法清师兄掌了寺院,是必不容你的。到时叫你好看!”

法海愣在那里,半晌才念了个佛号。

那边一个老头陀本在一旁搬柴火,见法海停了手,便说,“谁做主持,不一样要劈柴搬柴的,相国寺里唯一不缺的倒是闲人。”却把法明推了一把,去拾他脚下的柴。

法明骂道,“你个老东西!”

老头陀回道,“东西总有老的时候,若是不老,就成妖精了。”

“无能。”法明叫着老头陀的法号,“倚老卖老,你不曾记得你是个犯戒的僧人了?要不,师父会罚你在这?”

无能边拾柴边说,“若心上放不下功利,戒又有何用?若心上不知有罚,罚下十八层地狱又能怎样?”

法明只气得“你你你”的乱叫。

这个无能因不平时政,出家在此,与无德是同门师兄弟。因好酒,当日喝醉打伤了山下的村民,被无德罚在柴房做工。一做便是四十几年。

'第三章'第四节

 '回目名:'智比丘传达身后事,痴和尚难舍前生缘

是日,小沙弥正在方丈门前打盹,却听得门吱地开了。无德走了出来,一手拄着锡杖,一手拿着铁钵,对小沙弥说,“拿我袈裟、毗卢冠到大殿来。”

不多时,寺中集会钟声起。众僧都放下手中的事往大殿跑。只有无能和几个火工头陀在殿外广场上堆放柴火。

无德端坐大殿上,小沙弥捧袈裟、毗卢冠立在一旁。法清诸师兄弟站立殿中。

无德振铎而语,“吾今即往西天朝见佛祖。留下尔等自当严加修行,苦练心志。”众僧听得,齐齐跪倒在地,也有那伏地失声的,也有那泪如泉涌的。

“他日到西边来见我,我必要考问尔等功课。若是尔等怠惰,必不轻饶。”

法清等众人应道,“谨受教诲。”

无德又道,“我有袈裟一领,毗卢冠一顶,是先时祖师所传。法清过来——”法清忙把戒棍交与身边的师弟法明,过去跪下。

“法清执法严明,能守戒如一,今传与你。”法清合什拜受,无德为他整冠,授衣。法清披戴好侍立一旁。

“法海——”法海应声出列合什跪下。

“‘菩提本是树,明镜不是台。心上只一人,何处容尘埃?’菩提、明镜本是先圣们打的比方,是指向明月的那根手指,而不是明月本身。时时拂拭也好,心上无一物也好,都是叫人心无一念。若真无一念,便会有万念俱生,还不如心存一念,以叫诸念皆息,这便是精诚。禅门无方便之门,百人有百样法门,千人有千种路径。只要心中有佛,无路不通,无法不能。”又道,“法海心性聪敏,有此一偈,他日座下必有五百僧众,受五千人供养。我这有锡杖、铁钵留与你云游江湖——南方禅寺丛林有六祖传承的无上妙禅,当谦虚受教,不可自持自纵——他日必有你的结果。”

法海再拜合什。无德拂摸着锡杖,“杖分四股,为断四生、念四谛、修四等、入四禅之故;股中十二环,为念十二因缘,通达无碍,修行十二门禅之意。不得以不净手持杖,不得担於肩上、见佛像不得使锡作声、不得以杖指人、不得用杖於地面写字。化缘至人家门首摇锡三下。若无人应,再摇五下。又无人应,更摇七下。终无人应,则应往别家。”说完方将锡杖授与法海。

“一钵千家饭,孤僧万里游。此去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要虚心参学。须知野老黄童有真意,禅心得来本自然。一花一草皆是禅心佛意,不可小觑。”又将铁钵托与法海。

“我业法清可守,我道法海可传。”说着深情地看了二人一眼,“座下弟子可有异议?”众人只是再拜称善。

“我去矣。”无德说着闭上了眼。

立时大殿上法音齐响,梵声四起。法海想起以往无德对自己的教诲:那初开禅心时的“何不拜贩书印字者为师”之喻;那消他傲气的“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之语;那祗园精舍与柴房伙舍之比。一心想侍奉师父百年,却不料无常早到。而今既离人世,又将杖钵相传,虽是法清守寺为主持,其实真正衣钵是传与了自己。而偏自己不争气,想起那日法明所言,以及无德遣走许仙,知道无德是明了他与许仙的事的,却只不说破。“色”字乃是僧家第一戒,自己偏放不下,是有失师父所望。想至此,不由得泪如雨下,失声大恸。

法明戒棍劈头便向法海头上打来,“这是什么修行?”法明厉声斥道,“这就是你受杖钵弟子的修行?”禅门境界断却七情六欲,看破生死,不因生而喜,不为死而悲。

才说完,却见无德睁开眼来,吓了法明一跳。

无德弯下腰来,用手指轻轻擦了一把法海的泪水,用指尖弹向空中,“和尚的泪是大悲之心、大忏之心、精诚之心所至,泪水落在地上,在心中却会盛开美丽的莲花。”

又说道,“老衲无知又无德,自无舍利留后人。尘归尘来土归土,一缕青烟朝西行。老僧圆寂,乃是功德圆满,有何悲哉!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去吧!”说完示意法清与法海扶他。众人见无德醒过来,大喜过望,齐念阿弥陀佛。

法清与法海扶着他出得殿来,却见无能已在殿外布置好了柴堆。因寺中早就传说无德既将仙逝,山下村民听得寺中钟鼓乱响,便知了分寸,都赶上山,在大殿外观望焚香叩头,山门外还有男女老少不断进来。无德放开两人,走上柴堆之上,面朝西跏跌而坐。

“法海——”听得声唤,法海忙过去,“既已受杖钵,为何还不离去?”

法海敛了悲意,道,“弟子想送师父一程。”

“不必。快去吧。愿你锡杖所点之处,金莲绽放;铁钵所化之地,兰蕙飘香。”说着努力地向法海挥挥手。法海不敢违拗,只好转身而行。

行不多远,却听无德又唤,忙转回来,却听无德道,“放下他。”

又对众僧道,“这是真的去了。”说完便是一声长喝,声振云际,响震钟鼓。喝声已止,回声在山中久久未绝。法海三拜而去,出至寺门,回头望时,熊熊大火已经燃起,一缕青烟直上青天。

'第四章'第一节

 '回目名:'思游子应对燕巢诗,妒僚客责问空空境

却说许仙离了相国寺,持了荐书往南方而去,一路上遇店住宿,逢寺烧香。本是放牛娃出身,不怕辛苦,一路上风情人物对于他来说也自新鲜,早忘了离别之痛。只是遇着雨天,行不得路,在店铺里住着无事,便想起与法海厮磨的日子,心上分外思念。

不下几月,到了杭州,送了荐书进府去。那太守姓陈名公靖,原是裴休的门生,与法海有同学之谊,又是同科进士,看了荐书,便请许仙进来。与他谈典故,一一对答。又指物作诗,虽不是上好,却也过得太守耳目,比那府中的清客幕僚不差丝毫。问及法海修行得怎么样了,许仙又实话说了,且不免打些机锋,说些禅意。那太守自是喜欢得不得了,便收在府中做了幕僚,准备有合适职位时好好任用。

一旦闲下来,许仙不免想起法海来。最是那春夜难熬,又正青春年少,免不得一夜间自己耍弄几回才得安眠。日子倒是安稳,却是极想那山间的日子,少不得托着回京的客人与法海捎书传纸。也有那不曾传到的,也有法海接到的,一例地搞得法海心烦意乱,哪里还敢再雁字回传。越是不得法海音信,许仙便越是想得难受。不下一年,那捎书带信的便连他那书信也传不去了,说是相国寺住持圆寂,法海已不在寺中了。

便又托人到尚书府去问,只是得了裴夫人几件衣物并一些铜钱及嘱托——无非是寒暖自重,努力学习的话。却也得了些消息,说的是无德圆寂次日清晨,门上一个仆役来报,有个和尚极像是公子,在当街望府上拜了三拜,便走了。他叫时,那和尚也不曾回头,柱着杖,托着钵出城去了。裴夫人听得,垢面跣足追去,已寻不着踪影了。打听到寺中,说是法海受了杖钵往江南云游去了。裴夫人便大念阿弥陀佛。

许仙听得这些,心中又是喜,又是悲。喜的是法海也往南方来了,说不定哪时会寻到这里来的——许仙心想自己如此思念法海,法海也必是难舍得他的。悲的是往日到还有个挂念的方向,现在也不知法海在何处,便是想他了,也不知往那里想去。

只说这日太守大宴宾客,请的是杭州地面上的权贵富商。清客幕僚们便一例儿坐陪,各以已长助兴。

为中一个清客名唤作李贤的,是极喜于人前显摆的。酒过三巡,便对太守说,莫若以诗助酒兴,且指一题,会诗的会文的或是会唱的会写的便都各自围绕此题献技。大家听了都称好。

便叫太守指题。如此设题不能太难,太难了易冷场,也不能太易,太容易了也无甚乐趣。太守正思考间,满场一片静寂,却听得堂檐上传来燕儿叫声——那檐下原筑着个燕巢。太守一指,“有了,就是它了,大家便以燕儿为题如何?”

李贤便道,且听太守道来。

太守道,“不比以前了,方才又多吃了几杯,一发不能作了。我且吟白乐天的一首《钱塘湖春行》吧。”说着便吟起来,为中有一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吟完众人便喝起彩来。都道是风貌气宇不减白公风采。太守便与右座把盏,右座也说了一句旧诗,又与邻座碰杯。邻座是个姓方的商人,不通诗文,便道,“窦燕山,有义方。”

众人见他把蒙学中的句子搬来,不由得大笑起来,他也不恼,道,“酒席之中必要有个逗乐之人方才有气氛的。”

又传到一个清客那,便唱了一首高适的《燕歌行》。又传与一画客,便叫小厮们抬了几案,拿了笔墨作画。

那李贤也不等他作完,便举杯出来道,“唐兄作画需些时间,我且圆一圆场,作一首新诗与各位助酒。”便学了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模样儿,于那堂上抖开了方步。待走到第七步,停下道,“双双堂前燕,往返不得闲。缘为子孙计,天下父母心。”

有几个会意的便说,“太守本是地面上的父母官,如这燕儿般不知疲倦,却都是为了杭州地面上的老百姓呀!”众人也早知李贤是好出风头的,便都称好。他却一脸得意,便与一姓白的药商碰杯,这药商原是四川峨嵋人,到江南贩卖药材,便定居于此。家境颇为盈实,膝下有一女,唤作三娘。

白公见状,只捂了酒杯不与他碰,“老汉不通诗文,只好看你们玩儿。”

那李贤更来劲了,“不如你与方老爷一样也做个逗乐的吧!”说着大笑起来。那白公原没有方老爷豁达,见说自己只配逗乐,被窘得无地自容。益发恼了,也不去碰他的杯。

正为难间,却见邻座一个青年提杯来,轻轻碰了李贤的酒杯,率性而饮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仙。那李贤也只好饮了,打拱请他作诗。

许仙心中只思忖着法海,哪有心思与这些人对酒作诗,不过看白公堪是窘迫,又加多饮了几杯,便有意接过酒令以抒块垒。

却见他站到堂中,往那燕巢望了一望,众人正要数他步数,却见他吟道,“堂上游子堂前燕,北往南来总相同。鹿台有欢冬雪落,祗园无福秋花红。一巢才成春已尽,半生未过心成空。人间谁解此中意,分飞劳燕各西东。”

众人听得自觉有新意,确是好诗,不由得喝采,太守在座上也大赞一声,那白公虽不懂诗文,却也听得出个好坏,又加上这本是与自己解围,心上更是喜欢。也不管李贤是否高兴,举了杯来与许仙碰着,道,“这样的诗我便是出丑一回也是值得的。”略思想一会,说道,“我出一个对联:燕窝防风,生地当归。”

这“燕窝”、“防风”、“生地”、“当归”皆是药材名。意思也还过得去,对仗也还工整。众人一听,四味药凑成一联,又合着“燕”题,又合着他的本行,也喝起采来。太守道,“你个药商也有此诗心雅趣,却是不可多得。也只合着你这样的身份说出来才好,若是第二个人便是强拉生凑的了。”

白公便道,“是许生点醒了我的诗心呀!我想他既然‘北往南来’,又‘分飞劳燕’,不如叫他‘生地当归’。”众人听得这里更是赞他那联好,都来与他敬酒,白公也自欢喜异常。

那李贤一发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又不好拿白公怎么样。只把气撒在许仙身上,冷冷对许仙道,“你小小年纪,也感春悲秋,自诩沧桑?你知的什么空与不空?”

许仙倒镇定,答道,“无空。”李贤倒吃了一惊。禅门讲“空”颇为玄妙,既非空也不是不空,空与不空在于心。若一味想着“空”,那心上自然不是空——因为还有个“空”在。正如法海那偈中说的,心上只一人,何处容尘埃。若不去计较空与不空,只精诚于一事一人,反倒得了那万念不起的“空”境。

李贤以为许仙不过是胡撞乱说,便又问,“何谓‘无空’?”

许仙随法海这么些年,多受了他的教育,修行上虽不行,但嘴皮子上倒是能说的,这些个禅理佛意,早就融化进了他的心。只说道,“不说空时便是空,既说空处空不空。”

李贤见他老把这大道理来说,便喝道,“说空时是不空,那你还写个什么空?还说什么‘心成空’?”

许仙也不急,不紧不慢说,“未说此句心是空,说出此句心不空,若是心上真能空,何必劳燕各西东。”说完竟想起自己和法海来,不觉伤感,自斟了一大杯,猛饮下去。

大家在座上听得,大赞好。看许仙那诗文态度、那禅风,众人自是服了。都道法海的学生便是如此,不知法海修行又是如何的高深。那白公更是钦佩得不得了,便与同座打听许仙的情况,又过去与许仙敬了一杯酒。

那唐生的画作也早已画成,展上堂来与太守看,却是“双燕归来细雨中”,笔力不凡,意趣俨然。

酒令传至一个会音律的名叫苏云郎的清客那里,便演奏了一首琵琶曲《燕燕于飞》。

'第四章'第二节

 '回目名:'慨太守细展永州宝,众富商豪捐梓梨版

又传了几个人,或是说旧诗,或是唱曲,或是说笑话,也再无人敢题诗了。却见太守与一仆人耳语了几句,那仆人只进了他身后的屏风后。

不多久,太守叫停大家,“我有几件宝贝现与大家一观。”拍手间,两个婢女抬上一小几,揭开盖布来,却是一套纸笔。众人便凑上前来观看。笔架上大小六支羊管,笔身却像纹了花一般,甚是好看。那纸却是花笺,淡青色的底,淡褐色的花纹也如笔管上的一般。众人都道奇。

方老爷本来粗鄙,道,“可能触摸?”陈公靖说可以。

众人便传玩起来。有几个便道,“这是什么个来历,确是古雅,陈公教教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陈公靖道,“此物出自永州府九嶷山。”众人只是摇头,不知所指何地。“若我说着这个典故,大家是必然知道的。这笔管便是那斑竹枝。”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

那方老爷正把玩着一支笔,“我只道那湘妃寻夫,泪洒竹枝的事不过是后人的杜撰。现在看来真是不虚的。”众人都称奇。

许仙也拿过一支来看,见那竹管确是奇了,只道是能工巧匠画上去的,却原来是天然生成。花纹点点如泪似滴,其色深褐如干透的血迹。心想那潇湘二妃一路寻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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