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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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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鸰儿暗自吸了口凉气。在她追逐他百年之后,他竟然问出这句教人咬牙切齿的话——且慢,鸰儿呀鸰儿,先别自怨自艾,好歹他还会问“你所执着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所执着的人,是谁?”,虽然仅有一字之差,对两人而言却是一大跃进,她该高兴的!
  鸰儿思绪一转,心情也随之转好,唇畔又漾起甜笑,“对,是你。”
  “为何是我?”凤淮问。
  “为何不能是你?”她反问。
  两个问题,对彼此而言都是难以回答,换来两人片刻沉默。这个无声的片刻,很难熬,也似乎就要无止无尽地延续下去……
  “我永远也不会懂你的执着,你只是在白费工夫。”凤淮率先打破沉默。
  “早知道你会说这种话,我还宁愿继续和你无声的互看下去咧。”鸰儿咕哝着,偷偷瞄了他一眼,确定他没听到这句嘀咕,她才大胆地抬起头回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你真的那么厌恶我?厌恶到连一丝机会都不愿给我?”
  哎呀呀,她又问了蠢话,这回他一定会很残忍地接一句“对,我厌恶你”,呜……
  凤淮扬扬薄唇,“厌恶?我也不懂何谓厌恶。”
  鸰儿蹙着双眉,漂亮的小巧脸蛋上流露着同情与不舍交杂的神色。“你……你连‘厌恶’这等情绪都没有?”
  他没点头,仅是默认。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鸰儿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却晚了一步——因为他端起了杯子。
  “变?我一直是如此,从没变过。”
  “才不是!你以前——”鸰儿在凤淮的注视下,手忙脚乱地拐了个弯,“哎呀呀,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前救我回来时,一定是懂情懂义之人,否则你怎会放下身段将我给带了回来?”
  “我带你回来,是因为当时坠落雪地的你,紧紧咬住我的衣摆不放。”他淡淡提醒。
  鸰儿当然记得,当时的他压根没有弯腰查看的念头,仍是一迳前行,也害咬着衣摆并且陷入半昏迷的她,被迫拖行了好长一段路,所幸那年也是满山积雪,她才不至于在粗地上磨掉一层鸟皮。
  “话虽如此,好歹后来你也为我的伤翼上药,还收留我——”一个晚上。鸰儿将这四字低怨含在嘴里,意思意思地咀嚼两下,没敢真的说出口。“等等,你现在要说的话先缓着点。”她捂住双耳,“你可以说了。”
  “一步错,步步错。”
  凤淮语毕,鸰儿见他的双唇没再动,才放下平贴在耳上的柔荑。想也知道,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绝对不是什么好字眼,不听也罢,省得她还得花工夫缝补再度破碎一回的芳心。
  鸰儿继续说道:“所以说,我不信你已经全然绝了情,世间没有哪一个人能断绝七情六欲,你只是……迟钝了点,一百年不够打动你,那就给我两百年,三百年,我有自信能改变你,只要你能够接纳我,别赶我走……”
  “再长的光阴都一样,你只是在浪费时间。”凤淮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改变,一贯俊美,也一样的淡然。
  “不会是浪费时间!我才不会输给你的迟钝!”她大声宣告。
  凤淮听到她刻意加重“迟钝”两字,浅白的眉峰微挑。
  “你不会输给我的迟钝,然而,你胜得过蚀心之剑?”他问得轻浅,近乎自语,鸰儿却听得一字不漏。
  “蚀心之剑?”她喃喃重复,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剑。“那是什么?”
  “三国吴王所珍藏的六把名剑,辗转千年,剑已非剑,拥有蚀心噬魂之说。”
  “剑已非剑……”
  “我所拥有的是——”凤淮将右臂轻搁在桌前,“白虹剑。”
  鸰儿四处张望,想搜寻他所说的白虹剑踪影,顿了顿,她蓦然一叫:“等、等等!白虹剑不就是你在好些年前——”
  她愣愣地顺着凤淮的目光望去,视线胶着在他右臂上好似拥有生命般的诡异烟云,看着它慢慢圈流、慢慢凝结、慢慢成形……
  鸰儿捂嘴惊叫,另只手微颤地指着他臂膀上的云蛇。
  “白虹剑怎么变成这副鸟样子?!”
  JJJJJJJJJJJJJJJJJJJ
  白虹剑怎么变成这副鸟样子?!
  乍听之下,这句话再正常不过,但对于首次听闻白虹之名的鸰儿而言,这句话,漏洞百出——
  白虹剑由凡俗钢炼之剑幻化为烟剑,是在七百年前,他尚未救她之时的事。而这百年来,他从不曾向她提及任何关于白虹剑之事,她不应当用如此惊骇及熟稔的口吻说出这句怪异的话。
  除非,她曾见过白虹剑——在白虹还未变为幻剑之前。
  可能吗?不可能吧。
  他在卧雪山上独自修炼已近千年,拥有近乎仙佛之质,却因无仙佛之情而坠魔道——他无心无情,如何普度众生,广爱万民?善心、邪心他皆无:怜悯、憎恶他亦不具,这样的他,选择了仙与魔之外的另条道路,让自己清心寡欲地流放到白皑山间,独享着属于他的一切。
  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太少,少到他毋需任何思索回忆,便能清楚点出那些曾有心停驻在身畔的人……
  因为千年以来,只有她驻足停留,而且耐心可嘉。
  所以他能够万分确定,在一百年之前,他的身边并未有她的存在。
  那么,她又是从何得知白虹剑的原本面貌?
  白虹剑自淬炼成剑起,便与他形影不离,无论是最早之前的精雕钢剑,抑或是褪去凡尘剑身而化为烟云之剑,因为他的前世便是铸出六把蚀心之剑的剑匠,更是收藏六把宝剑的吴王嫡亲,所以她若曾与白虹剑有所接触,他绝不可能不知情。
  想再追问鸰儿,她反倒是躲起他来。
  一连两日,她总在屋外徘徊,每每与他打个照面便跑得比谁都快,好似早猜到他想询问那时她脱口而出的话。
  此刻,窝在树梢的鸰儿恢复成粉嫩嫩的鸟儿,藉着一身羽毛抵挡天寒,小脑袋瓜子埋在羽翼之下,整个小巧鸟躯不住地打着寒颤。
  凤淮来到树下,淡瞥了她一眼。
  竟为了躲他,甘愿露宿枝哑?
  鸰儿以为凤淮没瞧见她,眯起圆滚晶亮的鸟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凤淮握住烟剑一端,在房舍与厅堂间的小小空地练起剑来。
  与其说是练剑,倒不如说是舞烟。
  他掌间一道剑形烟霾,白亮渺弥,随着他轻顺的肢体而进流丝缕残云,原先浑身就已白的好似成佛成仙,此刻的氤氲剑气让他更接近出尘云仙的境界。
  “那种烟剑能砍着什么吗?”鸰儿在树梢上自语,“白虹剑怎么会变成这模样?虽然那六把剑中,白虹并不是最锋利的一把,但好歹也称得上削铁如泥,现在恐怕连株草也斩不断咧。”
  不过……说真格的,舞着烟剑的凤淮真好看,脱尘离俗,一头浅白的发色与手上的剑配合得恰到好处,人剑合一,都是净洁得不染瑜瑕。
  鸰儿看得好痴迷。
  可是这样的凤淮,却也更给她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好似苍穹之上的袅袅白云,即使她恢复成羽禽,振翼高飞仍难上青霄,难触及他。
  唉……好空虚。
  她已经无法再藉由这般远远观赏着他而感到满足,她不是只只要能见着他的身影便开心不已的鸟儿,她更希望凤淮能给予她回应,就算是抹浅到近乎无色的笑靥都好。
  唉,这场百年幻梦到底还要作多久?
  鸰儿站在高处树梢,拂来的寒风沁入软羽,让她差点冻成冰鸟。不行不行,得想办法暖暖身子才有体力继续窝在这里觑瞧着他——
  鸰儿娇嗓一开,缓缓逸出清脆莺鸣,唱出属于她的情歌。
  冷得直打颤的啾吟声随着透亮的瞬吭而逐渐转软,原先窝在翼下的脑袋瓜子也探出暖羽,引吭高歌。
  即使她知道,凤淮听不懂婉转鸟语中所包含的深刻情意,她兀自坚持将说不出口的情话藉此传达。
  了晓甜鸣,交织成动人曲调,以风声为琴、以雪声为笙,和着她的浓情,一声声流转回荡。
  树梢下,背对着她的浅白身影,舞弄烟剑的手势顿了顿,但仅只眨眼瞬间,迅速得连凤淮自己都未曾察觉。
  翻手扬剑,搭配着鸰儿的歌声,他再度练起一套剑法。
  天际薄雪似梅瓣飘降,弥漫在两人周身是冷凝的低温,然而两人却不觉寒冷,只有温暖的鸰啼,缭绕。
  下瞰的视线与上仰的目光交会瞬间,毋需任何言语,鸰儿看到凤淮轻舒双臂,那空荡的臂弯,是引诱她的最甜美果实。
  她终于……盼到这一日了?
  盼到了凤淮愿意展臂接纳她吗?还是她的情歌成功地打动了他冰封的心?
  “凤淮——”最灿烂的笑靥,浮现。
  梢上的粉鸰尽展羽翼,迎着风,无惧树木高度地朝下跃去,扑向她心心念念的怀抱——
  第三章
  呜呜,她是世上头一只由树梢上摔成重伤的笨鸟了……
  “你好坏,眼睁睁看我从树上跳下来,竟然不接住我……哎呀呀,好疼噢。”所幸满地积遍厚雪,否则她这一摔,恐怕又得重新轮回等投胎了。
  “我不知道你连命都不要,从恁般高树跃下。”凤淮淡瞥着她,俊颜上不见任何疚意,“你是只鸟,竟会哀啼哀到摔下树,这是该你受的教训。”
  “为什么你说着笑话,脸上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变化?”鸰儿楚楚可怜地衔着布巾,包裹着摔伤的脚踝,空出一小部分的嘴来数落他。
  “我不说笑。”凤淮漠然不动。
  粉唇抿紧了会儿,才再问道:“那你当时做什么把双臂张开?!”他难道不知晓她冀盼投入他怀里多久了?故意要这贱招来害她飞蛾——不,是飞鸟扑火吗?
  “那是剑法招式。”他正准备收剑调息,却见她兴高采烈地“摔”下树。
  “你好过分!”鸰儿辞穷,好半晌只能挤出这句话。
  凤淮仅是回她一个似笑非笑的清冽扬弧。
  连续三个“蠢”字进出小巧牙关,鸰儿暗骂自己的愚笨!
  难不成你还巴望着他会展臂将你拥入怀中,好生疼借吗?!人家只是在舞剑,只是碰巧那招剑式的动作是大鹏展翅,你美的咧!还以为他是在呼唤你奔进他的臂弯间浓情蜜意?蠢蠢蠢,蠢死了!
  凤淮觑着她那粉艳双唇不停地开开合合,逸出无声的字句,那双忙碌的柔荑已经快将她的脚踝包得和她脑袋一般大。
  “下回别再做这种玩命之举。”凤淮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拦下那双缠得不亦乐乎的小手,将布巾卸下。
  鸰儿看着他轻缓地为她圈裹着伤处,两眶火辣辣的泪珠开始泛滥。
  他好温柔,虽然神情冷漠,却又好温柔噢……讨厌讨厌,满眶的泪水阻碍到她凝颅他的目光了!鸰儿胡乱抹着眼泪,想要将他现下的举止牢烙在心。
  “凤淮……”鸰儿扑进他的怀里,见他萌生挣扎之意,连忙收紧藕臂不容他退缩,“你人真好……”她轻轻在他心窝磨蹭两下,粉颊透着羞赧及心满意足的红霞,这是她首度如此大胆示爱。
  “放开手,一个姑娘做出此举,你羞也不羞?”凤淮的嗓音没任何改变。
  “我不放,就是不放!”螓首微仰,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张泛着涩红的脸,不料凤淮白皙的肌肤上仍是雪般寒意。
  唰的一声,凤淮发出一道气芒,暂时撤收鸰儿的法力,让她原有的嫩姑娘形态全数褪去,恢复成禽鸟,扣在他腰间的纤臂自然也化为短短羽翼,让他成功脱离她的钳制。
  凤淮为她包裹的伤巾成了一圈圈比鸟躯还大的圆形布团,鸰儿呜鸣两声,见凤淮无动于衷,她垂头丧气。
  “别随意碰触我。”冰玉般的眼眸敛去所有暖意,或者该说,那双晶莹的眼,从不曾停驻过温暖。
  小气鬼!鸰儿拍打着羽翼,吱喳乱叫,跛着细瘦的伤腿在木椅上蹦蹦跳跳地抗议。
  凤淮没再看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小巧的鸰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企图再以可怜的甜嗓轻鸣唤回他的脚步,奈何她魂牵梦萦的洁白身影仍没有丝毫迟疑地消失在门扉之后。
  果然不能操之过急,鸰儿呀鸰儿,一百年你都忍了,怎么这回定力如此之差呢?
  一定是因为凤淮那时的神情太诱人,浅浅的额际散发闪耀着白亮微光,浓长的睫半掩着澄澈的瞳,那副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起了色心……
  只可惜她贴在他胸口才短短须臾便教人给打回了原形,下回她若再犯,恐怕就会给轰出家门了。
  鸰儿傻呼呼地娇笑,没关系,今天这记身体接触,足足能让她再满足回味个一百年,也更成为她继续坚持的动力!
  “以往,都是你这般欺负我,就爱瞧我红着脸斥责你的踰矩,定是因为那时我总是推拒,现世报才要让我也尝尝这种被人拒绝的滋味……”娇小精致的鸟娃娃窝坐在藤椅上,黑翦的圆瞳陷入那段紧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为了守着这段回忆,她甘愿受尽冷漠,只有在独自舔舐心伤之际,她才会容许自己沉沦在那段岁月的包围中……
  婉转低吟的鸟语,带着甜甜的娇憨,“可我当初的表情,才没你这般冷酷、这般伤人哩,每每还不都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让你给占了便宜……”
  水灿的眼染上薄薄雾气,朦胧了眼底的笑。
  “可是……你忘了这一切,只有我,还好傻好傻地搁在心上……”
  即使颤音哽咽,逸出檀口的,仍是非人的哀哀啼吟。
  WWWWWWWWWWWWWWWWWWWWWWW
  时近子时,月浅星稀的深夜。
  哀凄凄的鸟鸣,在空荡静穆的卧雪山上更显清晰了亮。
  凤淮尚未入睡,不只是因为屋外那一声声好似哭泣的嘶啼鸟声,更因心头难以摸透的紊乱思绪。
  他披上白色外褂,缓缓来到窗边,屋外一株枯树,上头伫着扰人清梦的鸟儿——鸰儿。
  枯树、孤鸟,衬着黑夜间一轮缺月,看来孤单得好清寥。
  凤淮双臂环胸,白虹烟云如影随形。他的眼,合也不合地浅望着雪霁窗外,脑中想的是赏月景,视线之中却怎么也存在着一抹孤寂鸟影,迫使他不得不“顺便”将她收纳在眼底。
  今夜的她,有些反常。
  他记得她总是爱笑的,无论他对她的态度多冷淡,她仍是笑着的,即使偶有失落的阴霾染上她的眉宇,往往也在下一刻,她就会再度牵起甜笑,好似她是不轻易被打败的一方。
  而今,她在展现着她的懦弱。
  淡瞳不由自主地从缺月上全然移转到枯枝孤鸟。
  白亮发丝所衬托的清俊脸庞,恬淡无欲,白烟轻扫的眉,浅浅的;凝水晶莹的瞳,淡淡的,只有手臂上的白虹烟剑不经意地流露着他的心思。
  目光越是专注,臂上的烟剑便开始不听使唤,悖逆了他向来的无波无绪,凤淮并末分心在白虹剑上,任其由一缕轻烟转为熊熊烟焱,拂得他披散的白发及衣裳翩然若飞。
  他站在窗边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会继续冷眼旁观着梢上啼鸣的她,然而,他却在下一瞬间移动步履,推开了房门——
  “你还要啼叫多久?”
  清泠的问句,成功阻止了梢上孤鸟的泣血夜啼。
  夜幕的闇黑,几乎要吞噬掉鸰儿娇小的禽鸟原形,她静默了会儿,选择继续嘶鸣着他所不懂的语言。
  “你的声音都叫哑了,够了。”凤淮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鸰儿却一改以往地耍起任性,越叫越是大声。
  凤淮不发一语,微仰着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梢上的鸰儿自是难以忽视来自于他的冷冽目光,终于,她还是乖乖闭上了嘴,等待着重获清静的他转身回房。
  她想,他只是嫌她吵而来要她噤声的吧。
  鸰儿静了片刻,凤淮却仍伫立在树下。
  奇怪奇怪真奇怪,他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要在树下与她对望到清晨?
  “你是因为脚伤发疼而哀啼不止?”他打破无声静默。
  才不是呢!她只是有感而发,一时兴起地哀悼自己的蠢傻罢了。若非他提起她的脚伤,她早早便将它抛诸九霄云外。
  “下来。”
  好好好,我不会再扰人清梦,不会再喳喳呼呼,你就放我在这里吹吹风、醒醒脑,好生回房去睡吧,祝好梦。鸰儿回以鸟语,拍拍快要冻僵的双翼,兀自窝在枝哑上。
  “你若有空闲在树上嚷痛,不如下来包扎伤口。”凤淮仍以为她是因伤疼而哀鸣。
  鸰儿怔怔地望着他。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关心耶。
  见鸰儿迟迟没行动,凤淮拒绝再与一只不通人语的禽鸟对话,左掌轻扬,送出一道轻风,拂过鸰儿周身。
  “哇——”猛然恢复成人形的鸰儿发出尖叫,她方才脚下所站的枝哑细细长长的,承受得了一只粉鸟的重量,却不代表经得起一个姑娘的吨位。
  她急急抱住树哑,却听到树木主干与枝橙即将分离的……断裂声。
  “凤、凤凤淮……要断掉了!”
  她虽是鸟精,也拥有变身的法力,但是她无论由人变鸟或由鸟变人,都有固定的辅助手势及咒语,缺一不可。现下,她抱着救命树哑,反倒让自己陷入摔死的危险之中,更何况她的脚还扭伤着。
  “跳下来。”
  跳、跳下去?!然后再让她摔断另一只腿,是吗?
  鸰儿抱树抱得更紧,不期然却瞥见树下的凤淮——微展着双臂!
  这举动……是在告诉她,她若跳下去,他会牢牢接住她?还是他又在施展那招“大鹏展翅”?
  鸰儿咬着下唇,只敢瞅着他瞧,却没胆付诸行动,而凤淮也没再开口,臂膀仍是舒展开的,脸上神情淡然得高深莫测。
  两人是有足够的空闲光阴在这空地上相看两不厌,可摇摇欲坠的枝哑却没这等雅兴,剥裂声又清楚传入鸰儿耳内。
  她咽咽津液,启口问道:“我跳下去,你会接住我吗?”
  凤淮没答声,只是定定地回视她,以无声的行动给予答覆。
  鸰儿扬唇轻笑。
  两袖的嫩黄波漪,飞腾出最动人的舞姿。
  再无迟疑、再无惶恐,优美的跃弧,划开在浓浓夜幕里,像只驭风展翼的鸟,振翅而翱。
  她知道,这一回,她没有摔疼的机会。
  鸰儿捧着润喉的温茗,小口小口啜呷着,面无表情的凤淮正在处理着她的脚伤。
  “为什么你手臂上缠绕的白虹敛好似在燃烧一般?”鸰儿盯着他右臂上诡谲的云波,好奇地询问道。
  此刻,那抹淡烟正窜着无形烈焰,虽不见火红的焰舌,却激起狂飒的茫烟,几乎让凤淮的右半边身躯全陷入迷蒙白雾间。
  “凤淮,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鸰儿捺着性子再问。
  良久良久,凤淮才应了她一句。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剑长在你身上哩。”晤,凤淮现下的表情好好看噢。
  “我不知道白虹何故如此反常,剑不会说话。”
  见鸰儿好奇地伸手想碰触他臂上的缥缈烟剑,凤淮侧肩避开。
  她噘着嘴,“碰碰都不行噢?我只是想知道以烟构成的幻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嘛。”小气鬼!
  “除我之外,白虹剑会反噬任何一个碰触它的人。”凤淮淡淡说明。
  “反噬?它会吃人呀?可是它看起来……挺没用的。”没剑鞘、没剑身,当然也没剑锋。
  鸰儿话才出口,凤淮臂上的白虹剑好似听得懂人语,且对鸰儿轻视它的语气感到不满,剧烈的烟云喷吐在鸰儿脸上,冻得她无法顺利吐纳新鲜空气。
  鸰儿跛着一边的脚,跳着想远离白虹剑的呛烟,奈何脚下跟跄,绊着了木椅,失了平衡的娇躯就要朝身后跌去——
  凤淮左掌钳在她腕间,稳住她的身形,微微旋身让右臂上的白虹剑离她远远的,只是满屋窜奔的烟蛇仍无法平静,直吐着云雾般的蛇信。
  半晌过去,白虹剑才缓缓静敛。
  鸰儿被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抿紧红唇的模样煞是无辜且可爱。
  “它就是这样反噬对它不敬之人,瞧明白了?”
  凤淮的俊颜没有任何变化,但鸰儿就是听出那淡淡语气下不带恶意的嘲弄。
  “真难得你有好心情调侃我。”她嘀咕着,唇畔的笑意却背叛了她的轻声埋怨。黑瞳凝瞧着他松开把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长指,她不觉失落一叹,但随即俏脸轻抬,“对了,白虹剑好像不受你控制,是不?我知道你性子浅淡,也不爱惹是生非,就拿方才的情况来说吧,白虹剑未受你的指示便吐烟伤人,难道它是有意识的剑?”
  凤淮掀起浓白长睫,没给她肯定答覆,但鸰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曾说过它是蚀心之剑,一把有自我意识又能蚀人心魂的剑……”鸰儿边沉吟边拼凑着关于白虹剑的描述。
  蚀心,所蚀的是执剑者,抑或被杀者的心?
  所谓的心,应不单单指心智,有没有可能包含着一切由心所生的念头或是情绪、想法,甚至是……情感?!
  一把蚀心之剑……一把以心为养分的蚀心之剑……
  一个冷情之人……一个以心为代价的执剑之人……
  鸰儿猛一怔仲,为心底浮现的猜想所震惊,黑瞳移到凤淮七情不动的脸上。他的气息乎稳,若非仍有细微的吐纳,她几乎要以为凤淮是尊冰凝的雪雕人像,他毫无情感波动,反倒是臂上的白虹剑比他更有生命活力。
  是因为……它将他所有的情感给噬净了?!
  这才是蚀心剑的真实面目?!
  “被剑所蚀心的……是你?”摇头吧,否定她的瞎猜、推翻她的以为……
  良久,凤淮颔首,动作很轻很轻,轻到像是眼睑微眨,却又恁般坚定。
  “你为何不弃剑?!它已经变成妖剑了,它在伤害你呀!”鸰儿心急地嚷着,他会被白虹剑吃干抹净的!
  “白虹剑不可能伤害我,我是它唯一认定之主,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凤淮收拾好伤药,轻合上置药木箱。
  “凤淮……”鸰儿忧心忡忡,“你不怕它将你的心啃蚀得一干二净吗?”
  凤淮扯出冷笑,“我没有心。无心之人何来心蚀之说?”
  我看你是没有脑才是真的,固执!鸰儿暗翻白眼,嘟囔在心底。
  “自欺欺人。今早我扑在你身上时,分明就听到你的心跳卜通卜通地响,好听极了,怎能说你无心?”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换来他毫无温度的淡淡一瞥,眸中所传达的,是对她那番自白的不谅解。
  哎呀呀,她怎么自己提起了她所做过的坏事?这岂不让凤淮又记起她贪恋男色的嘴脸吗?
  鸰儿陪着笑脸,顺势转移话题。
  “你说你无心,所以蚀心剑奈何不了你,但你可曾想过,它吃的……不只是心?”她小心翼翼地探问,并观察着凤淮的神情。
  “你认为,除了‘心’之外,它还能噬什么?”凤淮反问,语调清清泠泠。
  “这……”她也不敢肯定,毕竟她完全不了解蜕化之后的白虹剑,究竟还是不是她曾熟知的白虹……
  “它只是柄依附我而存的剑,我生它生,我死它死,纠葛难分。”
  即使他转世新生,白虹剑也会从他还是一个赤裸的婴孩开始,便再度成为他的一部分,紧紧相随。
  “但也许是它害你变成今日这般冷情模样,它与你纠缠,万一让你越来越无情,那我……我的苦、心岂不白费……”
  她没把握胜过一柄蚀心之剑,一把无论凤淮生死、轮回、转世都拥有跟随他的优势的剑!反观她,全凭着一股傻劲行事,为他等待、为他徘徊、为他……却仍落得今日与他半生不熟的下场,这一点也不公平!
  “你承认自己的耐心不及白虹剑?”凤淮望着她,淡淡的瞳色笼上一抹阴影,虽然低敛的嗓音平缓,若不专注,很难发现他眼中的翻腾。
  鸰儿最最受不住别人对她使激将法。
  “谁要承认这种事?!”她哇哇大叫,“就算真要论我不及白虹剑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我的‘耐心’!你待我与你待白虹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太太不公平了!”她吃起白虹剑的醋,“你与它形影不离,却巴不得赶我走!不许我碰你,却准许白虹时时刻刻缠在你臂上!若这些条件相较,我当然不及它!可论谁比较爱你,白虹剑只有窝在墙角喘的份!”
  她畅快淋漓地一吐心中实话之后,所得到的回应却是满室静寂,以及凤淮扬眸而至的目光。
  “爱我?”凤淮重复着鸰儿一古脑冲出口的强烈字眼,毫无抑扬顿挫的琮琤清嗓,让逸出唇畔的问句显得漠然。
  他早猜出她执意驻留在他身畔是因为这原由,孰料再由她口中听到真真切切的情意表达,他的心头却仍是一震。
  对于她倾吐的“爱”,无关欣喜与否,他只是怔于她的坚决。
  “对,我爱你。”鸰儿脸蛋上全是火辣的羞涩,目光透露着最不保留的眷恋,“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第四章
  但是,凤淮不爱她。
  应该说……他不懂爱,更不懂如何去接受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爱。
  凤淮不期望改变现况,更不想背负情感枷锁,千年来的平静,是他所追求的,心灵的平静来自于无扰无欲的隐居生活,他不想改变。
  然而他隐约明白,她,一只修炼成精的禽鸟,正逐步破坏他的安宁之路
  他不愿去猜想,若放任她继续下去,对他的未来究竟会有何种影响——无论是好是坏,他绝不会再是原来的自己。
  她的眼神太过清灵且坚定,带着未达目的誓不心死的璀璨光彩,尤其在她轻吐着爱他时,进射出令他无法直视的光芒。
  那道光芒,灼疼了他的意志。
  “你离开这里吧。”凤淮陡然开口。
  “啊?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你离开这里。”
  鸰儿不敢置信,在她全盘吐露爱意之后,换来的竟是这番绝情的话。
  “为什么?!”前一刻两人不是还聊得愉快?她无法理解这突来的转变。
  “这是断了你的希冀最好的方法。”凤淮半敛长睫,“我不会爱你,再纠缠几百年,我仍只有这个答案。”
  毋需动起干戈伤人,世间最锋利的兵器,来自于无情的话语。
  “你——”
  “我不会爱你,更不要你的爱。明日一早,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的身影、再听到你的声音,我要你完全消失在我视线之中。”
  “为什么?!给我一个答案!”
  凤淮避开那双想揪住他衣袖的柔荑,给予她的仍只是淡然的目光及无语。
  “难道……就因为我爱你吗?”鸰儿的悲苦全漾在眸间,“就因为我坦承了我的爱,所以你害怕了?退缩了?”她的爱,就如此不堪、如此令他难以忍受?!
  凤淮静静地旋过身,沉默,不再看她。
  “我不会离开的!”鸰儿收紧粉拳,倔气地在他身后宣告,“说什么也不走!”死缠烂打也好,厚颜无耻也罢,她绝对不要离开他!
  “我不介意动剑杀人来恢复我原有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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