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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珂求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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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会儿齐珂珂真摸出了小弹弓,配上黑弹丸,她拉开弓瞄了几回,可马车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会儿颠东,一下子又倒西,让她射了几回全落空,只能咬着弹弓泄着恨气。
她瞄准的,不是树上麻雀,不是地上蚱蜢,全是坐在前面驾着马车的男人,那个之前让她思念得半死,现在又恨得要命的男子。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对她?
无名向来冷情,向来无心无绪,这些她都清楚,可她总以为对她他是不同的。
就像,齐珂珂摸了摸红红的脸,就像她对他也是不同的。
八岁那年初冬,她和几个姐妹们玩躲迷藏,东躲西藏将身子挤进了花园里的石缝间,谁知一个不慎噗通一声跌进了水塘,天气乍寒,那塘上头结了层薄冰,她的身子撞破了冰层,塘水瞬间吞噬了她,她知道自己死定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寒冷的时节,冰面迅速阖上,谁会知道水塘里躲了个莽撞的蠢丫头?
齐珂珂,你本事,躲了个只有阎王找得到的地方!
可她没多久就让人给捞上来了,浑身结满细细冰屑的她不住地在无名怀里打着颤,她的无名,比阎王还厉害,能这么快来救她,猜得出,他始终躲在暗处守着她。
他是她的贴身侍卫,是她的守护使者,一直以来,从不曾改变。
之后是长达半年的缠绵病榻,她身子自小便比人荏弱,一点儿风寒都禁不起,自然更别提这样的刺骨冰寒了。
病在床上,她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每天夜里当服侍她的冰儿睡下后他的出现,进房后,他会摸摸她的额头、探探她的鼻息,然后,松下那紧悬了一天的心。
她的活存使他安下心,就如同他的出现能给她安心是同样的道理。
他来探,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更以为病昏了的她不知晓,却不知,他独有的气味儿她全惦在心底,是以到后来每天夜里她都要苦撑到他来过才会肯真的睡去。
她康复之后,他也不再出现了。
她常会怀念那生病的日子,因为他肯放下所有顾忌亲近她。
七年,漫长的等待,却等回了比以前更冷情的无名?
为什么?
难道除了无名,这男人也无心无情?
齐珂珂恼恨地射出的弹丸没打着无名,天公却在此时赶来凑上一脚,官道上云沉天墨,瞬时滂沱大雨哗啦啦洒下。
午后的暴雨逼停了不少道上奔驰的马车与行人,却对无名起不了效用。
他连蓑衣都没披,策马溅飞着水花与泥泞继续前进。
雨来时齐珂珂原是抱着幸灾乐祸心思的,哼,活该,你对我不好,老天罚你!
可这开心持续不了太久,看那些豆大的雨点儿砸在他身上,竟如同砸在她自己身上一样地会疼。
“找个地方歇歇吧!”她隔着车帘闷闷出了声,讨厌,自毁誓言,原先她是打定主意,这回他若不先道歉她是不会再理他的。
她的退让并未得着他的反应,像是微弱的风拂过水面一般,波纹不生。
“我要歇脚!”
齐珂珂火了,掀开了帘子大吼,搞错没,到底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主子?
无名连头都没回,右手往后拂去,掌风逼下了她挽高的帘子。
“不歇,”他终于说话了,“按行程,还不能歇。”
“行程?什么行程?谁的行程?!”她再度火吼,“出来寻痴的人是我,不是你,为什么我什么都得听你的?”
他冷冷一哼,“因为你本事不足!”
“是呀,我是本事不足,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却轻易地穿过风雨揪紧他的心,“所以你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将我送入别的男人怀里。”
男人无言,风雨依旧。
下一刻,齐珂珂有了让人猝不及防的动作,她扯开帘子,爬出车外。
“你喜欢淋雨,成,那么我陪你!”
马儿一阵痛嘶,被人硬生生勒停。无名转过头,数日来头一回直视向她。
“进去!”
冷然无波的声调是不容人违背的气势。
可齐珂珂不是常人,她抬高了下巴。
“不要!”
风雨中两人视线对峙,见他向来无波的眸底燃起了火苗,她难掩快意。
他先将她推入车内后,再动手去翻一旁她的衣箱。
“如果你不先把自己弄干,那么,你很快也会把我所有的衣物都弄湿了。”她凉凉地提醒着。
吐口长气,他随意捉条布巾抹抹头发身子、再从她衣箱中翻出一件狐兜儿。
“这种天气穿这种衣服?”齐珂珂瞪大眼,该死,这衣服肯定是娘塞进去的,想把她热死吗?
“你该知道你身子有多弱的。”
“那是从前,我长大了。”
他冷哼,“你长大了?我倒看不出,一个已经长大的人是不会这么任性的。”
“我真的长大了,”她僵硬的语气里难掩嘲意,“只是你故意装作看不见。”
“你长不长大与我并无关系。”他维持冷漠。
“是呀!是毫无关系!”她挑衅出声,“那我生不生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责任,”他面无表情的道出,“此次任务完成,菊妃答应将还我自由。”
“所以,”她怅然若失,“这就是你没日没夜赶路的原因?”
他冷冷睇着她,一言不发。
“无名,你究竟……”风雨中,她鼓足了勇气,“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我?”
他一派的沉默无语。
她伸出小手揪紧他的衣袖。
“又是沉默,你对任何事情都只有沉默,当初我不该帮你取叫无名的,你应该叫无言、叫无心、叫无声无息、叫无情无义、无动于衷、无凭无据、无依无靠……”风雨中他的沉默逼出了她的歇斯底里。
他伸出双掌握紧她双肩。
“别闹了,你不要我沉默,成,我给你答案,”觑着她满是伤心的小脸蛋,他冰冷出声。
“我不喜欢你,一点一滴都没有,你骄纵任性,你蛮不讲理,你自以为是,你自作多情,你的一举一动在在惹人讨厌。好了,我给了你要的答案了,现在,你可以安静吧!”
他放下她旋身把帘儿一掀,坐回风雨里,在她尚且无法回神之际,吆喝策马的声音已在前方响起。
风雨中,他们继续前行。
马车终究还是停止前进,在良久之后。
齐珂珂浑浑噩噩地被沉默的无名抱下了马车,大雨未歇,地上全是泥泞水渍,她待在他怀中清冷地想着,他讨厌她,却不愿让她弄脏?
莫怪娘要托他,这男人,尽忠职守得很!
风雨中那外表残破不堪的屋宇看不清楚模样,无名将齐珂珂抱到屋檐下放下,敲了几次门得不着回音,遂径自拉推开已起了绿锈的门栓,推开门扉。
张眼一看,她身子颤了颤,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往那方才伤透她心的男子身旁偎过去。
那屋里横的竖的摆了七、八具棺木,也不知是搁了多久,上头全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乱世里,日子不太平,既是烽火又是盗匪,连死都死得不安宁,这屋子之前该是处暂厝棺木的义庄,许是大乱又起,活着的人尚且自顾不暇,是以,也顾不得让死者入土为安了。
无名拉起齐珂珂的手要进屋,却让她给拚命摇头止住了脚步。
“我不进去。”她压低音量。
“是你嚷着要歇脚的。”他提醒她。
“不歇了,”她躲进他怀里蒙着眼睛、遮着耳朵,“你说得对,咱们还是赶路吧。”
他冷冷一哼,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跨进屋里,无视于那一具具挡在眼前的棺木,眸光巡了巡继之跨进内室,这屋子共有两进,前方是停放棺木的大厅,后室该是守棺人的休息处吧,两间房,用了道薄门隔开。
内室角落有个小小土炕,他将她放至炕上,寻出铁锅、弄来了柴薪搭成个小火灶,再至马车上拿下了行囊及干粮,用羽垫帮她铺妥了小土炕。
“今晚,”她细细嗫嚅,小手环胸坐在炕上,“咱们得在这儿过夜?”
“难道你还有别的建议?”
他的眼转向窗外未歇的雨。
她咬咬唇,“可外头的东西很怕人。”
“死人并不比活人可怕。”他冷着嗓,“待会儿你吃完食物就睡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着你。”
甜甜喜悦刚攀上心头,他的下一句话又让她跌回了谷底。
“照顾你,是我责无旁贷的责任。”
她眼神黯了黯,他为什么总不忘了要对她残忍?
良久后,赖在羽垫上睇着无名生火的齐珂珂忍不住要好奇。
“那么大的风雨,你上哪儿找的干柴?”
他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柴。
“外厅里多得是棺木,想找干柴不难。”
棺木?
她傻了眼,先是扰“人”清宁,再来连人家躺着的地方都不放过,煨着这样的火源,她还能睡得着吗?
第三章
夜雨未歇,小小屋里暖烘烘地,和外头的凄风苦雨全然无关。
“无名。”
土炕上传来小小的声音,靠在门边离得远远的男人阖着眼没作声。
“别不出声,我知道你醒着的。”
“干么不睡?”他眼里戒备的冷芒未因休憩而敛去。
“怎么睡?”齐珂珂叹口气,索性坐起来,“外头睡了那么多『人』。”
“你睡你的,他们睡他们的,有何相干?”
“怎不相干?”她环抱着纤瘦的身子打了个寒颤,“我一闭上眼,耳朵里就全是窸窸窣窣的怪声。”
“胡思乱想!怎么我没听见?”
“我听得见你听不见,是表示你的八字太重。”
“不是八字的问题,”他睨着她,“那是表示你平日坏事做多了。”
“是呀!我是坏事做多了,”她幽幽吐怨,“我骄纵任性,我蛮不讲理,我自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我惹人讨厌。”
他不作声,由着她将他拿来逃避她的问题,而搪塞说出的话语复述了一遍。
“无名,”她嗓音可怜兮兮,“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我自认面对你时,那些坏习惯全改了,在你面前,我从没表现得像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只是个小可怜……”
“别说了,”他打断她,“睡吧!”
“我不……”
她还想说话,下一瞬突然变成了尖叫,在瞬间跳下上炕钻入了他怀里。
“你再编派我胡思乱想呀!这会儿外头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别告诉我你还是听不见!让你别歇在这儿你不听,让你别拆人棺木你不听,现在外头闹的许是尸变,僵尸爬出棺木在找他被人偷走的木头了啦!”
“珂儿……”
私底下,他没喊她公主,自她六岁将他买回齐坛后,他就没将她看成是啥高高在上的公主,只当她是个玉做的小小可人儿罢了,这会儿他没好气的唤着她的名,想将她自怀中挖出来,“有声音没错,可不是僵尸,是有人在敲门。”
睡前他用了只木闩扣上了门,若不去回应,来人只怕会一直敲下去的。
“我不信!鬼才不敲门呢!那不是敲门声是他们在叩棺材!”她依旧嘴硬。
“鬼不敲门,所以来的是人,你先放开,我才能去看看究竟是谁。”
“别看了,半夜三更上门来找死人,就算不是妖魔也会是鬼怪!”为了怕他拋下她去开门,她索性整个人缠粘上他,一双藕臂绕紧他颈项,双腿也毫不秀气地左右开攻夹上他腰杆,那样儿就像只树獭赖上了树干不放。
“珂儿,下来!”无名沉了声,“你这么样儿像个公主吗?”
“我不是公主、不是公主!我只是个胆小鬼!反正,”她在他颈间呼喘着气息,“我在你面前从来就不像个公主!”
寻常时她是很听话的,可若当真发起蛮他也无计可施,而且他又不能使劲将她推开,因为他知晓她娇嫩的肌肤有多么脆弱,他不愿让自个在上头留下痕迹。
没法子的他只得将她抱着一并踱至前厅,就在此时,门闩儿被人硬生生踹断,门扉砰然大开,几名彪形大汉为了躲雨,争先恐后的避进了屋里,来者约莫七、八人,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同个恶鬼一般。
“这雨怎他妈的下个不停?”
“要不是为了做买卖,八人大轿求我都不出门!”
“哪来这么多狗屁倒灶的怨气?谁不是为了做买卖才出门的?”
大汉们的怨语全让个低沉嗓音给喝止了,“够了吧,淋个雨会死?没见着屋里还有人吗?话这么多!”
那出声的人该是众人的首脑吧,可这会儿眼前的莽汉一个个挤来挤去,让无名瞧不出哪位是这群人的带头者。
大汉们没了声音,真到这会儿才发现眼前的无名和那偎紧在他怀中、只露出一对好奇大眸的齐珂珂,以及,两人身后的棺材。
“乖乖的咚!”一名脸上划了条刀疤的汉子鬼叫出声,“老大!你这次说的大买卖难不成做的是死人生意?”
“闭上你的狗嘴,老大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吭气儿了?”又是方才那恶狠狠的嗓音,只是,同样地,无名依旧没能见着那个“老大”。
“兄台,这所义庄废弃已久,看情况,你们是为着躲雨进来的吧?”
人影随着声音步出人群,这回无名两人总算睇清楚了那名老大,没想到,这群莽汉们的头儿竟是个侏儒似的矮子,只见他头戴毡帽,黄橙着一张烧饼脸,脸上虽有豪迈之气,可那刀削般的尖下巴和几茎稀落微黄的胡髭,以及身上那褪色的竹布衫,灰不灰,蓝不蓝,像在阴云里染过几回,怎么看都威猛不起来。
点点头,无名冷瞄了眼身后的棺材,“是的,在下二人在这儿只是为着躲雨,这些个才是这儿的正主。”
他打量着对方矮短的身形和其身后的七名恶汉,想了想,“阁下与你诸位兄弟是可荆南八仙?”
“正是!”那叫莫蔼却明明矮了人家一截的男人朗笑点头,“这位兄弟当真好眼力,不知尊姓大名?”他抱了抱拳,眼神在无名和他怀中的齐珂珂之间来回。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萍水相逢,阁下只需注意你的买卖,至于在下,明日晨起将继续赶路,只要阁下与你的兄弟别来侵扰,在下是不会去插手你的买卖的。”
“原来……”莫蔼嘿嘿奸笑,“阁下也知道咱们的买卖。”
“江湖传闻,只要是荆南八仙看上的东西,向来神挡砍神、鬼阻屠鬼,未达目的绝不松手的,不是吗?”无名清冷语气让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美。
“好说!好说!承蒙道上的人看得起,咱八兄弟出马至今,还真的没有空手而归的。”
莫蔼再度嘿嘿冷笑,眸中不再虚饰着豪气而是换上狠厉的气焰,他打量着眼前高大俊挺,鼻上挂着银环,脸上有着刺字,不羁长发披散着,浑身俊逸狂狷气质的男子。
虽然他不清楚对方身份,估不出其斤两,可忌惮于男子那浑然天成冷峻的霸气,所以,莫蔼同意了对方萍水相逢、互不侵犯的要求,明儿早,他还有桩大买卖,他也不想多惹事端。
“那么,厅子就留给诸位兄弟了,在下,只需用内室。”说完话,无名抱着齐珂珂在众人既是狐疑又是暧昧的眼神里离开。
进了房里,门虽掩上,但那些笑闹的话语却清晰可闻。
“那么,厅子留给你们这些大小兔崽仔,老子我也要里头那间房和那小姑娘……”淫笑声铜锣似地嘎响着,“房子愈小,愈好办事!”
“办事?办啥事?老三,别尽用你裤裆里的东西思考,也许,人家抱着的是个妹子。”
“妹子?!”淫秽笑声刺着人耳。
“天底下哪有做妹子的和兄长这样紧粘着不放?要我说,里头那对肯定是背着爹娘私逃出来的野鸳鸯,若猜得不对,我老三的头送你都成。”
“呿!没事我要你的头做啥?这屋子里死人还不够多呀?不过,”男人也发出淫笑,“这样的风雨夜,这么个鬼地方,还真没比干那档子事更有意思的了。”
“是呀!那丫头虽没见着模样,可那水嫩水嫩的胳膊肘儿就够让人……”接着是吸回一大坨唾液的声音。“心痒难耐了!”
“够了,你们这些只会用下半身办事的家伙!明儿一早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少给我惹麻烦!”出声的是莫蔼,骂归骂,他的声音却不见严峻,亦没有认真想遏阻兄弟们邪恶想法的意思。
“正事?人家里头办的也是正事嘛!”
众人边窸窣着打点准备休憩,暧昧的语音不断,“不管、不管,老大,待咱们『正事』了结,你可也得帮兄弟寻几个好妹子消消火气,办办裤裆里的正事……”
内屋里,无名面无表情的将齐珂珂放回土炕上。
“你……”齐珂珂鼓着双颊的模样像是只灌饱了气的青蛙,“就由着他们这样嚼舌根?”
“要不怎么办?”他漠然的瞅着她,“费神去向他们解释?或者,杀了他们?”他冷笑,“如果没记错,光外面那几具枯尸就够吓坏你的了,难不成,你想再多添几条新鲜的鬼魂?”
“也不是这意思啦,”她扁扁嘴,“只是咱们不吭点儿声,倒像是默认了。”
“不中听的话掩上耳朵就是,”他踱回角落盘腿坐定,“你要真去向他们吭气辩白,想必他们会很乐意教会你,什么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正事』。”
她不服气地哼了哼,“那个什么『荆南八仙』的,真这么厉害吗?”
“分开来,他们只是八条不济事的野狗,可合起来却有个厉害的『八仙阵』,到目前为止倒是罕见敌手。”虽尚未正式步入江湖,但对于江湖上的见闻倒是备齐了。
“那么,”她抱着褥枕,亮着圆瞳,“他们口口声声说的买卖究竟指的是什么?”
“抢劫。”
“抢劫?!”
齐珂珂眸中有着不解,“如果这八个家伙是以打家劫舍出了名,为什么他们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行走江湖?官府为什么又不出面缉捕他们呢?”
“因为,”无名睇着她,“他们是荆南八仙,而荆南国主对于他们的行为不单只是默许,事实上,谁都知道他们背后就是那荆南国主高从诲在撑腰支持,官贼联手,谁都不愿来趟这淌浑水。”
“官贼联手?”齐珂珂愈听愈不懂,“为什么?”
“荆南国的国土小,却是南北交通的孔道,东南隅的吴国、南唐与中原的皇朝是对立着的,南方各国欲与中原交通,吴与南唐是不假道,除了海路,陆路唯一的通道就是荆南国的江陵了。”
“噢!”她敲敲额头,“所以江陵就成了南北通道的枢纽?而荆南,就可以依此而赚钱?”
无名点头。“是的,北方商人买茶必须要到江陵,而楚国茶叶若想卖到北方,也只能运至江陵交易,江陵就成了最大的茶市场。”
“可这和荆南国主纵容荆南八仙又有何关联呢?”
“荆南本身并没有出产什么,征收过境税款便是国库最大的收入,除此之外,他们还有项最特别的收入叫『劫皇贡』。
“荆南国主常纵容国人演出劫皇贡的戏码,打劫途经荆南的南方进贡物品或财帛,补助自己的军政支出,不甘损失的诸道节度或修书嘲讽,或以兵迫之,真闹大了,就会笑嘻嘻将抢得物品归还失主,且不引以为耻,是以各藩镇的节度都看不起荆南,还给高从诲起了个混名叫『高无赖』。”
“高无赖!这名还取得真好!”齐珂珂由鼻中哼出气。
“我懂了,所以那荆南八仙的气焰就是让那高无赖给养大的,高从诲只消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他们向路过荆南的商旅行抢,就可以由他们抢得的东西里抽成瓜分,这么有利的事情,那无赖家伙又怎会制止?”
“明白了就好,”无名将身子倚向墙,“这会儿,你总可以睡了吧?”
“睡?!”
她侧过身叹着长气。
“听了这些大耗子们的贼事,这会儿我可明白,方才你说的死人并不比活人可怕的道理了,可我闭了眼就会听到他们淫秽的笑声……”她眸中有着担心。
他睨着她,“你担心我打不过他们?”
“不!”她摇摇头嘟囔,“我相信你的本事,只是,你先前老嫌我粘人,这会儿,谁知会不会趁我熟睡时,索性心一横将我扔给那群豺狼,好让你能安静度日?”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他冷冷而语别过身子,“只不过,有关你的人身安危我得向菊妃负责,所以,你大可不必操这个心。”
责任?
这就是她对他仅有的意义?
算了,她叹口气,这颗心早已被他伤惯了,他若不对她冷言冷语,她反而要觉得不对劲。
闭上眼,她不再作声,由着窗外雨声淹没了屋内的安静。
夜雨凄迷,无名无声无息起身,他先将铁盆里的火偃熄改用油灯照明,再将窗轻掩,方才屋里为了取暖燃着柴薪,所以是将其半开着的,这会儿,土炕上的她已然入眠,他即起身拉阖,就怕她在睡梦中遭风寒侵袭。
一切安妥,就着油灯橘芒,他站在炕床边,凝睇那多年来缠紧在他心头不放的玉似小小可人儿。
夜雨蒙眬,灯影幻迷,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少女的问句。
“你究竟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我?”
一丝丝?
没有——当然没有!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用一丝丝或一缕缕来计数的。
他对她,像那时时嚷着要决堤的黄河,像那始终款款摆荡的长江,像波涛汹涌的浪沧江,从来,从来都不能以涓滴计数的。
那一年,她不单是从屠老四手上救下了他的人,也救活了他干涸枯竭的心灵。
炕上沉睡中的齐珂珂一头青丝如黑绢流瀑,有着精雕细琢、难描难绘的清妍,她稚气的脸上永远散发出那种热爱生命的夏日神韵,亮亮地,日一般的灿艳,也难怪会深深吸引住生活在阒暗中的他。
这趟寻痴之行,对他是个苦差,却也是个优差。
虽然,他终究是要将她送至别人怀里,可至少,他可以有这样静静地凝睇她睡容的时光。
对于她,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她是个玉做的搪瓷娃娃,娇贵得很,碰不得。
真心喜欢一个人,让她获得幸福比拥有她更为重要!
她是朵娇贵的幽兰,禁不得风雨,你的未来,不适合她!
菊妃的话他都懂,他也正不断地试图要截断珂儿对他的好,可他无力遏阻自己对她的感情,就如同,他无力遏止日出东方。
思索间,无名突然转移了神识,只因外头男人们的话语吸引住他。
“老大!你能肯定这回咱们盯上的那头肥羊会打这儿经过?”
“废话!由南唐回他北方老家,不打这儿过难不成他还能用飞的?”莫蔼嘿嘿笑道:“那姓杨的老头儿倒不是笨蛋,知道这一路上的风险,他这趟回老家兵分五路,可听说那最值钱的家当还是跟在他身边的,他特意聘请当今江湖上第一镖局——定保镖局的总镖头段殷山及那些个经验老到的镖师一块儿上路。”
“老家伙好大的面子,”问话的男人吸了口气,“连那号称『只掌断阴山』的段殷山也请得动?”
“那还客气?”莫蔼哼哼作声。
“堂堂一个南唐国告老还乡的宰相,这么多年来自然也在江湖上建立了厚实的人脉,姓段的听说和这杨慷举尚有八拜之交,这么重要的货自然是得亲自出马了,想那南唐国比其他诸国地大人强,且占据长江之险,富庶繁荣,一个仅在天子之下的宰相,自然,那匡当当的金元宝也是最多的喽。”
“江湖传言,定保镖局出来的个个都是硬底子好手,更别提那只掌断阴山的老家伙了,这一战,老大你有几成把握?”
“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丧气话?别人是硬底子,难道你老大就是用棉花硬弹出来骗人的吗?先别提咱们那八仙阵的威力,两军交战重在计谋,这会儿敌人不知道咱们的意图,可咱们却已将他们的底给摸清,还担心个啥?
“更何况,”莫蔼抚了抚短髭,“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也不想想要借过的是谁家的路,不乖乖自个儿掏出买路钱来就叫不上道,对于不上道的家伙,咱们可得杀一儆百,以树威风。”
“老大,这道理我也懂,只是,一整个镖队算下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人,咱们就只这八个人……”
“谁说咱们只八个人的?”
莫蔼阴阴笑的打断了兄弟的话。
“取地利之便,只要是荆南主子的地方,还怕寻不着帮手?放心吧,前面那一路上我早派人打点过了,哼,武功再强又如何,血肉之躯总得吃五谷杂粮吧,既然吃了那还怕没有让他们着道的机会?为了怕引起这些老江湖怀疑,我派了人分散在他们落脚的地方的饮食里下毒。
“并且,每次用的都是极少的剂量,无色无味无从发觉,中毒之人只会觉得一天比一天疲累而已,当成是赶路太累而不会有太多的疑心,而这累积的毒素将会在……”
莫蔼得意的朗笑声如松针般扎着人。
“将会在明日巳时发作,那时候他们将被迫得迅速找个地方歇脚休息,这条道上除了此处再无空屋,他们还能不过来吗?我派人下的毒能抑止住他们的内息,使他们在两个时辰内气力尽失,比个稚子都还不如,而我们,只要乖乖守在这里等羊儿入笼即可,这会儿,你还要担心咱们只有八个人吗?”
“好计!果真好计!”碰杯声响衬着汉子们的朗笑,“不愧是头儿,聪明过咱们百倍。”
“废话,”虽是骂人,莫蔼语气中却是浓浓的自豪,“若没真本事,我这头儿不就同你们这群笨猪是同种货色了。”
厅子里,红红火焰旁放了圈黑石头,男人坐在火堆边,谈天,赌博,食着粗馍硬饼,饮着热辣辣的烧刀子。
夜深雨歇,焰火中,那一对对跃动着的瞳子里是热辣辣的等待。
第四章
天清气爽,赤艳日头悬得很高,看得出,今儿个会是个好天气,那日头正散发着无以匹敌的热力,似乎想赢过昨儿由傍晚下至深夜的那场倾盆大雨。
热热日头灼焚蒸发地上一坑一畦的泥水滩,逐步熨热大地。
官道上,长长一队人马缓行着,人马前阵有只长杆,杆上是幅绣有“定保”两个大字的旗,定睛一瞧,大旗旁另有张上头写了“段”字的小旗。
这大小旗号是要召告世人,这护镖的是武林第一世家定保镖局的人马,不单此,还出动了定保的段总镖头。
在江湖上行走有时不能全凭蛮力,面子及人情亦是重要因素,段殷山交友广阔,知交遍布五湖四海,得罪他就等于是得罪半个武林,寻常的宵小之徒不用开打、不劳吭气,光是见了那张旗帜就已懂得退避三舍了。
是以,虽知这趟镖将会引来不少有心人士的觊觎,可段殷山还是老神在在,也才会肯让他的宝贝女儿段允儿跟着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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