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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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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杉本越飞越远,他回过头来,勉强在海天线上找到“大黄蜂”。它又陆续挨了三枚二百五十公斤炸弹,的的确确成了一条废船。杉本还从无线电中听到,一架负伤的双引擎日本九二式舰攻机,自杀性地撞在“大黄蜂”号上。杉本想象得出美军的损管(“损害管理和控制”的军事略语)队员如何被烈火烫伤皮肤,被诱发性爆炸的气浪崩得身首两分,水泵如何没有电,消防管线如何没有水,轮机舱的官兵如何被闷死,因为他们不敢也不能穿过烧得通红的钢铁通道。一切都历历在目,因为他在“飞龙”号航空母舰上早已经历过了。他兴奋得发狂,激动得恨不得擂开座舱盖。自从山本大将任联合舰队司令以来,一直不知疲倦地向全体官兵灌输一个思想:航空母舰制胜论。因此,在太平洋上的所有日本海军官兵,无论是潜艇舰长、战列舰水兵,还是飞行员,都把消灭美军的航空母舰当成至高无上的使命。今天,十月二十七日,复仇的愿望终于实现啦!在中途岛嚣张一时的“大黄蜂”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坟墓。
  油量表的指针打到了头。杉本钻出云层,找到了“翔鹤”舰。啊!它正在燃烧。
  天空中还有几架残余的美机,正在同日本的空中战斗巡逻机兜圈子。美机在监视起火的“翔鹤”舰,恨不得生吞之而后快。杉本没有汽油,失去了高度,无法同美机交战。他打开电台,寻找“翔鹤”的战斗机引导员,耳机里寂然无声。他又转动旋钮,找到了“隼鹰”号航空母舰。“隼鹰”舰身躯庞大,引擎动力不足,远远拖在整个舰队的后面,这样才侥幸躲过了美国飞机的致命一击。
  杉本费尽气力,拼死拼活把零式机拖到了“隼鹰”舰上。第一根阻拦索刚挂住飞机的尾钩,他就掀开座舱盖大喊:“我们干掉了‘大黄蜂’号!快加油,肯定还有一艘美国航空母舰在附近,我从无线电中听到了他们战斗机引导员的声音。快呀,这一回我们可打上了!”
  “翔鹤”起火后,有马正文舰长奉南云命令向北撤出。有马大佐劝南云离舰,南云同意了。他变得挺随和,当年那种与舰队共存亡的“玉碎”决心似乎消失了。他移乘驱逐舰“岚”号,并在它上面升起了海军中将旗。
  虽然换到舱室狭窄的驱逐舰上,南云紧张的心情却轻松了下来。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美军在南太平洋地区只有两艘航空母舰,其中“大黄蜂”号已经被炸成重伤。那么另一般“企业”号一定在附近,只要把它找出来击沉,整个所罗门群岛的制空权就将归日本占有。昨天,从瓜达尔卡纳尔和拉包尔分别传来仙台师团长丸山政男的电报:“飞机场已攻占,万岁!”那么,失去了制空权的美国海军必不敢贸然增援瓜岛。而拥有空权和海权的日本军队,将随意宰剖瓜岛上的残余美军。一切都决定了。从中途岛开始走下坡路的战局将出现转折,日军将全部占领所罗门群岛,占领新几内亚,封锁澳大利亚,战争还能打赢。
  这一切都取决于找到并击沉“企业”号。南云一声令下,所有的飞机都被弹射出去,飞向东南方。那里应该有“企业”号。
  飞机离舰以后,南云泡了一杯茶。“翔鹤”舰上的损管人员在有马率领下仍然在同烈火搏斗,爆炸随时可能发生。然而南云心如秋水,他一口一口地吹着茶叶沫。此刻,即使“翔鹤”爆炸沉没,他也不在乎了。只要日军的舰载机能够击沉“企业”号,那么,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就会向对日军有利的方向倾倒下去。
  南云的镇静情绪感染了官兵们。他们奋力灭火。由于“翔鹤”舰汲取中途岛“赤城”等舰的教训,专门在吴军港加装了全舰应急火灾控制系统。火势得到了控制,最后终于被扑灭了。他们到底是参加过珍珠港、珊瑚海和南洋作战的老兵了呀!
  好消息接踵而来。日军飞行员终于找到了“企业”号。原来它躲在雨云中,现在风将云吹散,它再也无处可躲了。南云觉得像在一场柔道比赛中已经抓住了对手的衣襟,现在,轮到他运用招数了。
  第一攻击波的俯冲轰炸机飞行员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精华,身经百战,随同“翔鹤”舰转战两万海里。虽然天上有美机拦截,海面上有舰炮防卫,他们在村田重治少佐的率领下,仍然命中了两弹,引起火灾。“企业”号同“大黄蜂”号一样,终于被打瘫在海面上。
  攻击虽然成功,但日军飞行员的损失也相当惨重。“企业”号的炮手们凶猛地抵抗着。它旁边的战列舰“南达科他”号简直成了一只浑身芒刺的豪猪。射速极高的40毫米机关炮打得滴水不漏,大部分日机都被这种炮火击落。
  日本鱼雷轰炸机没能同俯冲轰炸机协调进攻。等轰炸机撤退以后,它们才赶到战场,三分之一被炮火打落,九架鱼雷机投下鱼雷,全部被“企业”号躲开。金凯德少将指挥军舰可比指挥飞机强多了。
  第二波俯冲机没能取得预期的战果。云层又覆盖了“企业”号,佼它失去了踪影。等日本飞行员再次找到了它,突然遭到它的致命打击。有一半飞机被击落,其余的也没有投中。名声赫赫的关卫少佐战死。如果是在中途岛,南云会毫不犹豫地再发动一次打击。但那是四个月前的事情了。南云懂得事情远非那么简单,战争还很长,不能在一次海战中把全部飞机赌光。他一口咽下了发苦的茶叶,下令舰队撤退。与此同时,他得到水上飞机的情报:美国舰队也南撤了。
  南云向北方的特鲁克环礁开去,另一支日本舰队从“岚”的舷旁擦过,高速南下,追击美军舰队。它是由近藤竹信海军中将指挥的,奉山本将令,专门去俘获或击沉受伤的“大黄蜂”号。
  圣克鲁斯群岛越来越远了。天完全黑下来,堖鲁岛黑魃魃的山影在舰队右舷出现,瑙鲁和它东面的吉尔伯特群岛上驻有日军部队。瑙鲁岛是一个很奇特的岛,上面密覆着四米厚的鸟类磷质化石,解决了日本农业的很大一部分需要。南云向瑙鲁和吉尔伯特群岛的驻军发出电报声称:击沉美军四艘航空母舰、一艘战列舰;击伤四艘战列舰和巡洋舰;击落敌机二百架。
  “让守军高兴去吧。在这个离日本五千公里的海岛上,海军的大捷会变成天堂的声音。”他想。“也许有朝一日,美国佬会踏上瑙鲁或者吉尔伯特的土地,那就该守军们好好干一番了。但愿他们武运长久。”
  电报员走入他的舱室,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递给他一张电报纸:“近藤将军终于击沉‘大黄蜂’号啦!”
  南云没有表情地让电报员退去。他没有动电报纸。圣克鲁斯海战算不上一次胜利,击沉“大黄蜂”的代价并不低。更重要的是:美国的轮机工业会重新制造出许许多多的“大黄蜂”号,那时候,又有谁来再打一次圣克鲁斯海战击沉它们呢?
  8
  焦黑的弹坑中冒着余烟,弹坑挨着弹坑,仿佛大地的伤口。在泥土草木被翻卷过来的弹坑边缘,散落着纸片、电台零件和人的残肢。几个军官呆呆地坐在弹坑之间的“孤岛”上,失神地注视着制造弹坑的美国飞机消失的方向。其中一人是清冈永一中佐。
  清冈中佐再次负了伤。
  上一次是在十月下旬仙台师团对机场发动夜袭时负的,一枚追击炮弹片打残了他的左手掌。
  他被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医院设在瓜岛西部埃斯帕恩斯角附近。他立刻发觉那里是个活地狱。没有麻醉剂,直接动手术,一些伤兵当场死在担架改装成的手术台上。没有药品,缝合的创口在热带的潮湿气候中溃烂,白生生的蛆虫在伤口上钻进钻出。没有粮食,自从一木清直支队登陆以后,瓜岛上的日军一直闹粮荒。当时以为速战速决,每人只带了五天的粮食,谁料到战争旷日持久,部队早断了顿。从海上运输只能在天黑使用驱逐舰,它们备受美军鱼雷艇、战舰和飞机的威胁,往往来不及卸载,就匆匆离去,而且先要抢卸弹药,必须用它们来打仗。
  伤兵没有分配口粮,仅有的大米全给了作战部队。传染病在医院中流行,每天都有几个人死去。苍蝇密密麻席地落在每个伤兵的脸上、身上,任人轰赶,连动也不动。
  清冈切去了半个手掌。他受过教育,知道感染后的结局,用手枪和权势胁迫军医给他敷了璜胺。他还偷了医院仅有的盐酸奎宁,瓜岛上疟疾非常猖獗。他自己钻到一顶小帐篷中,右手始终不离手枪。伤兵的呻吟声彻夜不息,有低沉的呻吟,有凄厉的嚎叫,象野兽垂死的哀鸣。很近的距离上传来爆炸声,有的伤兵忍受不了痛苦,干脆用手榴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清冈决定返回部队,在医院呆下去早晚会疯掉或饿死。他本来是负责审讯美军战俘的。一木支队的攻击失败以后。他转到川口少将的旅团。川口进攻受挫,他又归丸山政男中将的第二师团。仙台师团的司令部设在九O二高地侧后的一片洼地中,四周都是雨林。十月二十四日到二十六日,帝国陆军第二师连续发动了三次攻击,损失过半,那须、古宫两部队长战死。在爪哇战役中屡立战功的第二师团伤了元气。丸山中将不得不撤退,等待第十七军的另一支精锐部队三十八师团登陆,好聚歼美军于飞机场。
  清冈自己包扎好手掌,把抢来偷来的药品塞入军用挎包。他已经饿得非常虚弱了。他从未找到过粮食。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他们都把粮食藏在哪里。他砍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摇摇晃晃地钻入雨林。没有人理他,其他人病饿交加,躺在草地上奄奄待毙。
  从埃斯帕恩斯角到塔萨法隆加附近的九O二高地距离约二十公里,全是雨林中的小径。为了丸山师团的攻击,日本工兵部队奋力砍倒大树,开辟了这条道路。清冈走走停停,累得直喘气。他希望能找到一些野果充饥,后来才发现任何可食的东西都找不到,野果、蘑菇和可食的树叶全都消失了。全军已经被饥饿逼迫,到了绝境。
  就在路旁的草丛里,横躺竖卧着零零星星的日本兵。从他们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臭味。清冈开始呕吐,把胃里的酸液和仅有的树皮浆全翻倒出来。原来不止是他,医院中大多数能走的官兵都想沿着小路返回部队。他们饿倒在路边。白色的蛆虫在他们的鼻中、眼中、嘴中和创口中蠕动。苍蝇落满了身躯。连杀人如麻的清冈也不忍再看下去。他一抬脚,把一具白色的骷髅踢入草丛里,那骷髅还穿着由于浸血已经变黑的军装,打着绑腿,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虚空。他们原来都是活生生的士兵,在战场上令敌人胆寒,只是因为没有粮食,缺少医药,就这样活活地变成了骷髅。
  密林中是沉寂的,连鸟叫也听不见。清冈看见路边的树墩上有一张纸片,他拨去纸片上的石块,纸上写着,
  一个月无饭可吃了,
  一个月没见大米了。
  送粮的船都沉在铁底湾罗,
  一颗粮食就是一滴血。
  从我身边过去的朋友啊,
  请把一把米放到我的墓前。
  我多么感谢你啊,
  我想着寿司、糯米团和生鱼片。
  清冈看着,咽下一口唾沫,他的肠胃又翻搅起来,两眼发黑。他丢掉纸片,发现那纸片背后还有些字,写得非常潦草散乱:
  我们在瓜达尔卡纳尔登陆,
  满怀着战斗豪情。
  没有人撤退,
  没有人动摇,
  没有人抱怨。
  但是最后的结局是我们自己来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战争是最邪恶的魔鬼,
  我的战友们啊,
  在你自我之前请匆匆思量,
  你的头脑会渐渐冷却下来。
  我们虽然看不到将来,
  没有战争的未来一定会是美好的。
  清冈怒不可遏,他立即把那纸片撕得粉碎,用靴尖踩到泥土里,一边踩,一边骂:“可耻的叛徒。混蛋,丢人透了。”
  精神和体力上的紧张冲动,使清冈晕眩。他跌跌撞撞地在密林中走着。远方在打炮,不断有伤兵抬下来,他们擦肩而过,谁也不讲一句话。
  天色阴沉,讨厌的雨又下起来。开始,雨摘打在树叶上,发出一片沙沙声;接着,凉飕飕的雨点浸透了他的军衣;雨越下越大,雨林的树梢下,像无数条瀑布一样倾倒下水流,把清冈淋透了。他浑身发抖,饥饿的身体愈发支撑不住。他依在一棵大树上,心里下意识地念叨着那纸上的诗:我想着寿司、糯米团………生鱼片……
  雨林中的大树,抵抗不住湿气的长年攻袭,表面上枝繁叶茂,实际上许多树的心部已经朽烂了,一个闷雷打下来,一棵朽树被劈倒,一大片朽树互相撞击着倒下来,隆隆巨响压倒雨声,惊心动魄。清冈想躲开,腿发软,不听使唤。他的一位部下就是这样被倒木砸死的。他依靠的大树顶捎受到了撞击,拦腰折断。断树的弹力把他弹出去,撞到另一棵树上,他一下子昏了过去。他被人救醒,一位叫酒井的军曹把他从倒木下拖出来。清冈受的伤不重,主要是饥饿。酒井给了他一团米饭,他千恩万谢。最后,他总算来到了九山政男中将的师部。
  美国人防卫森严,第二师团没有捉到俘虏,清冈也无事可做。因为在第一线部队,口粮还有供应,但少得令人吃惊。有时每天只有二两大米,和着野菜下咽。驻守在拉包尔的十七军军长百武中将,饬令海军全力运输粮食。然而,大部分运粮船都在“狭口”海峡被炸沉了。连师司令部也三天两头断粮,士兵只好寻找蛇、鸟、蟑螂和老鼠充饥。开始还拔毛剥皮,最后连皮带毛一起吞下,几乎每个人都患了肠炎。饿死病死的官兵远超过阵亡人数。
  清冈饿得眼冒金星,高大的身躯佝偻着,一躺下就几乎挣扎不起来。他的任何欲望、任何气焰都没有了,只希望吃一顿饱饭,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天,玉置参谋长告诉清冈,第三十八师团的部队将全力驰援瓜岛,海军将倾囊相助,届时,粮食弹药都会缓和。“把两个师团的兵力集中起来,一定能粉碎美军的抵抗,占领飞机场。那时候,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玉置少将握住他的手:“清冈君,再坚持一下,名古屋师团登陆以后,一切都会改观。那时候,俘虏多得你审也审不过来,连范德格里夫特将军也会落到你手里呢!”
  他相信玉置的话,把希望寄托在三十八师团上。这期间,他听到川口旅发生了人吃人的事件,还有为抢米日本兵自相残杀的,人的动物本能使他们丧失了理智。他耐心地等待,不去想菜色的面颊和长长的胡须,不去想他过去吃过的各种美味食物。饥饿使他多次产生了幻觉,以为运载三十八师团的大船队已经到达了瓜岛。
  美国飞机并不想让仙台师团那么轻松地过口子,它们天天来骚扰。设在隆加河东岸的远程155毫米榴弹炮。美军管它叫“长汤姆”,也不分昼夜地向西射击。平均美国人发射一百发炮弹,日军才用四一式山炮还上两炮,瓜岛上美军的火力优势是明显的。十一月十日,达参谋告诉清冈:“三十八师团马上就要登陆了。”
  这时候,清冈他们的司令部,遭到了从亨德森机场起飞的美国轰炸机的袭击。电台、办公用品和炊具全被炸光,密码、命令、档案,包括爪哇作战的全部战史资料被焚毁净尽。清冈又一次受伤,一块弹片从后背打入,切断了两根肋骨。等他醒来,他已经第二次住进了医院。
  埃斯帕恩斯角周围是开阔的大海。清冈咬着牙,忍着饥饿,等待着海上的援兵。
  援兵终于来了。
  海军方面的战术,同十月中旬“金刚”和“榛名”炮击飞机场的时候一样,用高速战列舰“比睿”和“雾岛”的巨炮摧毁亨德森机场,破坏美军制空权。然后田中少将指挥驱逐舰掩护运兵船登陆。旧曲重弹,殊不知对方早已经不是可怜巴巴的“弃儿”了。自从哈尔西上任起,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来增援瓜达尔卡纳尔。后来,清冈才知道:哈尔西为此准备了两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二十四艘驱逐舰和七艘运输船。
  十一月十二日夜间,激烈的海战开场了。清冈不太懂海战,只能看热闹。他一拐一跛地走到医院附近的第十七军后勤兵站,找到了负责谍报的野口大尉,利用野口的侦听台,接收激烈海战的信息。
  黑暗的夜海上,不时亮起照明弹惨白的光。巨炮怒吼,打得满天通红。一艘军舰被打中了,腾起火树,成了明显的射击目标,所有的炮弹都向它砸去。轰然一声,火药库被打中炸了,军舰一折为二,沉入铁底湾。清冈和野口也搞不清究竟是谁家的军舰。
  海上夜战非常壮观,各军舰使用了五颜六色的曳光弹,夜海上空彩带如织。有时候一方的军舰猛然打开自己的识别灯或者强光探照灯,仿佛是一座灯塔。无线电中满是喧嚣、咒骂、指挥命令和干扰,搅成了一锅粥。在清冈他们看不见的海面上,上百条鱼雷扑向目标,炸开军舰的锅炉舱、舰尾或龙骨,把它们送入海底。瓜达尔卡纳尔的每一次海战都大量使用了鱼雷。
  激烈的海战一直打到天明,双方的舰队都撤离了瓜岛。海面上只有几艘负了重伤的军舰,冒着浓烟,缓缓下沉。美军的拖船将受伤较轻的军舰拖往图拉吉,他们的鱼雷艇忙着搭救自己方面落水的人员。日军没有这种便利,因为瓜岛的天空完全由亨德森机场的飞机控制着。铁底湾的白天,是美国人的天下。
  不久,指挥这次海战的第十一战列舰队司令阿部中将向第十七军报告了海战战果:击沉美军重巡洋舰七艘、驱逐舰八艘,击伤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一艘。要是在以往,清冈和野口早就会跳起来高呼“万岁”了。但是自从中途岛海战之后,陆军越来越怀疑海军在虚报战果,因为按他们击沉的数字计算下来,整个太平洋地区早就见不到一艘美国舰艇了。清冈只承认一个事实:不管美军舰队是输是赢,反正阿部的战列舰——据称有“雾岛”和“比睿”两艘三万余吨的大家伙——没有向亨德森机场发射过一枚炮弹,而只要这个混蛋机场开放一天,运输第三十八师团部队的船队就别想通过“狭口”海峡在瓜岛登陆,清冈他们只有继续挨饿的份儿。海战关系到大米,关系到肚子呀!
  果不其然,天一亮,黎明的天空就喧嚣起来,一架又一架的美国飞机,挂着炸弹和鱼雷,飞向西北方的槽海。野口大尉截听到这些飞机发回的电报,清冈立即翻译出来,美军飞行员根本不使用密码和暗语。清冈得知:“比睿”号战列舰的舵已经被打坏,无法航行了,正在萨沃岛北方十海里处兜圈子。“比睿”的所有通讯系统均遭破坏,第十七军军部和拉包尔基地都同它联系不上。美机来来回回象是赶庙会,不断从亨德森机场加油挂弹起飞,攻击完“比睿”号回来。到下午四点,清冈译出了最后一句英语:
  “我再也找不到‘比睿’号啦I”
  两位日本军官陷入深深的沮丧中。黄昏,野口大尉拿出一小团珍藏的米饭团,掰成两半儿,递给清冈中佐一半儿:“清冈中佐,就这最后的一块啦,你看,佐野中将的名古屋师团还有指望吗?”
  清冈一口吞下米饭团,整个肠胃受到刺激,剧烈地蠕动,显得比原来更饥饿、更痛苦了。
  “大本营是不会放弃瓜岛的。日本人宁可死,也不愿忍受屈辱。”
  仿佛证明他的话似的,当天夜里,由三川军一中将指挥的炮击舰队又挑战性地闯入了铁底湾。美军确实被打痛了。他们损失了卡拉汉和斯科特两位少将,第67。4和第62。4两支特混舰队已经被打垮,军舰非沉即伤,狼狈撤往圣埃斯皮里图群岛舔伤口去了。三川的炮击十分顺利,亨德森机场大火烛天,清冈一发一发地数着炮弹。据奥斯腾山的日军观察哨报告,许多飞机被焚毁,人员也有很大伤亡。清冈不胜感慨,当初,为夺回机场仅仅派了一木支队的一千名士兵,如今,为炮击三十分钟要付出何等巨大的代价啊!无论如何,望眼欲穿的第三十八师团总该来了吧。
  十四日白天,野口得到了三十八师团主力从肖特兰岛出发的消息,他非常担心。因为亨德森机场在十月十三日的炮击中,挨了“金刚”和“榛名”两艘战列舰四千余发大口径炮弹以后,第二天居然尚能使用;这一回仅用一千发八英寸的炮弹,又怎么能阻止美机升空呢?
  满载三十八师团部队和装备的十一艘运兵船在十一艘驱逐舰掩护下进入槽海。一批接一批的美国战斗机、轰炸机和鱼雷机前往攻击。它们在埃斯帕恩斯岛的时候高度还很低,清冈可以辨认出其中有舰载飞机、海军陆战队的飞机和庞大的B—17“空中堡垒”。用不着丰富的想象力,清冈也猜得到第三十八师团的命运。他站起来;向野口大尉道别,沿着丛林道路往回走。伤口很疼,这回他没能抢到药品,失望极了。佐野中将整整一个师的部队,未放一枪就被淹死在大海里。援兵完了,大米完了,瓜达尔卡纳尔还有什么希望?
  清冈走到海边上,依在一块岩石后面喘气。他在石缝中寻找海蛎子,用短剑橇开壳,生吃下去。他吃鼓了肚子,就躺在沙滩上。突然,他听到舰艇发动机的声音,啊!几艘冒烟的运兵船歪歪斜斜地向这片沙滩驶来。这里水太浅,会搁浅的。但是运兵船仿佛不知道似的,开足马力,一下子就把船头深深地扎在泥沙中。运兵船上的日军官兵,一窝蜂地从甲板上爬下来,涉过没顶的浅滩,冲到岸上。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着:“瓜达尔卡纳尔!瓜达尔卡纳尔!”
  他们之中,许多人负了伤,脸被烟火熏得焦黑,军装上溅着鲜血。有的伤兵被人搀扶着,几乎是爬上了岸。他们只带着步枪,重武器和粮食都留在船上。一位带伤的旗手举着军旗,不用看也可以知道是三十八师团的部队。美国海军陆战队的155毫米大炮,从远方向搁浅的运兵船打来,浅滩上激起了水柱。许多士兵刚下船就被打倒,鲜血染红了浅滩。一艘船中弹起火。清冈扭过脸去,不愿目睹这场屠杀。他真想喊:“别来吧!瓜达尔卡纳尔是个活地狱!”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的欲望、热情、恻隐之心,连同他的斗志和武士道精神,全都一起干枯了。
  9
  战前,谁也不知道离东京五千一百公里的南太平洋上有一个海岛叫新不列颠岛,更不知道新不列颠岛上有一个港口叫拉包尔。它曾是野蛮的自然力表演的舞台。史前的一次火山爆发形成了一个带缺口的大火山湖,海水涌入湖中,把它变成一个天然良港。拉包尔的居民经常被火山和地震所困扰,但日本人满不在乎,自从一九四二年二月他们取代澳大利亚人成为拉包尔的主人以来,他们不但呆得很舒服,还把拉包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站和要塞。现在,拉包尔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地方,战争完全改变了它的模样。
  大盐平内弘少佐乘车去第八方面军司令部。它刚把军部设立在拉包尔,还是一个空架子。新上任的司令官是今村均中将,原第十六军军长。大盐平少佐原来在荷属东印度的东海林支队里当过参谋,认识今村将军。今村是日本陆军内公认的第一流儒将,温文尔雅,以智勇和谋略取人,深得部下拥戴。大盐平听到今村中将挂帅的消息,认为瓜岛的战事有了希望。他现在正去方面军司令部报到。
  缴自美军的吉普车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开行,红胶泥路上留着深深的车辙沟。道路两旁的丛林已经被间伐出一块块的空地,空地上扎着密集的灰色帐篷。帐篷之间,帆布苫着一箱箱弹药、山炮和军用物资。高射炮把炮口仰向天空。一路上,到处是兵营、医院、仓库、燃油储罐、飞机场、车辆和士兵,甚至还有一个三百多人的朝鲜妓女团,拉包尔忙忙碌碌,活象个超级蜂巢。
  今村将军在澳大利亚旧总督府的一栋豪华房子里接见了大盐平少佐:“大盐平君,在这里看见你,很高兴。有什么好消息吗?”今村均将军带着眼镜,有一般知识分子的气质。
  大盐平参谋汇报了瓜达尔卡纳尔的战事。他特别提到第二师团的进攻失利和第三十八师团输送受阻。他讲到瓜岛部队面临着最严重的饥饿,土兵体质非常差,饿死、浮肿和患各种热带疾病而死的官兵比战死的多两倍。讲到他朝夕相处的东海林俊成支队,那些在香港和爪哇岛安列丹、万隆呈雄的四千精兵,竟在“狭口”海峡中遭沉船之厄尸骨无存的时候,大盐平呜咽泣下,不能自己。
  今村摘下眼镜,用丝帕擦了擦:“荷属东印度战役中,丸山师团和佐野师团都在我指挥下。我军仅用这两个师加上后来的一师一旅,就打下了面积相当于欧洲人口达七千万人的辽阔疆域,我军仅战死八百四十人。而为攻占一个飞机场,两个最精锐的师都不行,不是亲眼所见,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呀。”
  中将重新戴上眼镜,对感情激动的参谋说:“我刚来,一切情况都不了解。大盐平君,Can you help me to analyse situation of the Solomon Is?”(你能帮我分析一下所罗门
  群岛的形势吗?)他清晰地用英语问大盐平参谋,对周围站着的那些原来第十七军的留用人员不置一顾。大盐平想,到底是“留学归国派”的风度呀!
  大盐平说:“所罗门群岛的战争同我军以往的任何一次战争都不相同。它是一场海陆空三方面密切结合的立体战争。为了争夺制空权,必须用步兵攻占瓜岛飞机场;为了确保步兵成功,又要用舰队炮击机场并且掩护运输船,而敌人的飞机和军舰威胁、阻止我军的炮击和海上增援,其目的是协助敌人的海军陆战队守住飞机场。”
  今村中将插了一句:“美军叫它亨德森机场。”
  “是的。在这种立体战争中,我军和敌军目的基本相同。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军指挥机构低估了敌人的实力和决心。先用一个支队,后用一个旅,最后用一个整师去攻击敌人的一个得到良好空中保护的加强海军陆战师。我军粮食不够,火炮太少,后方太远,运输非常危险;敌人则恰恰相反。加上我军未料到瓜岛雨林的因素,只凭过去对付弱敌的白刃战术和敢死精神,不明敌情和火力,失败的结果是必然的。孙于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出于我军开战之初节节获胜,我军从上到下,都蔑视兵法。所以,我军在瓜岛上才会失败。”
  百武中将第十七军旧部的幕僚人员们,极为憎恶地看着大盐平。一个无名的少佐,凭着死啃书本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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