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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自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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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还要回答九个问题。”
  “我不大清楚,不过我看你们还应当学习一个阶段。”我问他怎样才能改造的好?从哪儿下手?他说:“依我自己参加革命这么久的经验来看,你本身最重要的就是老实做人。在旧社会老实吃亏,受欺负,在新社会老实是受欢迎的。一切问题,一切思想都要老老实实地交待,不要一丝一毫的埋伏。这是我个人的体会。”
  邹同志诚恳的态度很感人,我看这个共产党人很好,他怎么也会犯错误呢?可能在共产党里工作也是不容易的事。
  11月11日下午,曹科长到楼上宣布:“你们不是要求回长春立功赎罪吗?明天就回去,今晚你们准备一下!”
  我问曹科长都是哪几个人回长春?他说有陈哲、杨绍林、杨成荣、杨钧、邱明瑞、翟丕翕、长春站一个司书和我。
  曹科长对我说:“回长春不要有顾虑,本来想不叫杨成荣跟你去,在这给他找工作,可是怕你有另外的想法,所以还是叫他跟你去。”
  吃完晚饭曹科长把我叫到院中,那儿还有一个服装整齐的军人,有二十六七岁。曹科长对我说:“老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朱同志,就由他送你们回长春。”
  朱同志给我敬了个礼,伸手与我握手,笑着说:“关同志,今夜我来接你们,咱们坐天亮3点钟那班火车回长春。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关同志多提意见。”
  “不用客气,请朱同志多多关照。”我这样说。
  又说了几句话,曹科长与朱同志便走了。
  我上楼之后,石同志听说我们回长春,说:“长春公安局局长于方初那个人很好,我们是老搭档。到长春你们争取有条件,要好好争取,革命这方面也需要人哪。”
  我一听说他认识于局长,我赶紧说:“石同志,你给我写一封介绍信好不好?把我的情况介绍一下,求他对我关照关照,不然他不了解我。”
  “不用写信,你的情况这里会介绍去的。到那儿也和在这儿一样,争取在自己。”
  共产党人不讲人情,一封介绍信都不肯写,一般应酬,有什么重要?真固执。
  回到屋子,八个人都聚拢来了。他们的脸显出紧张的表情。我说:“咱们买点东西吃,买点烧饼、酱肉、花生。”翟丕翕抢着说:“再买半斤酒。”不一会儿都买来了,大家吃了起来。我心中犯嘀咕,他们心中也不安。我对杨成荣说:“曹科长要把你留下,在这给你找工作,我看你今夜就没有必要再跟我去长春了。回头我对曹科长说一说。”
  “我留在这干什么?我还是跟你一块走。”
  空气很严肃,每个人都认为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不幸事件。邱明瑞先说:“我看今天夜里是凶多吉少。”
  “也没有3点钟到长春的火车呀?”
  “唉,知道是假话你还能怎样?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中,你不服?”
  “过去咱们在长春都是晚上杀人家,现在人家就不能晚上杀咱们?”翟丕翕这样一说,我也害怕了。可是我还故作镇静地说:“没有关系,不要庸人自扰。曹科长方才对我说,叫咱们不要有顾虑。”
  “曹科长那样说,你就相信?他不那样说又怎样说?我看今天晚上就是一关,不好过。”
  “我看不动手也是死,动手也是死,我到时候要动手。动手还能撞个侥幸,不动手就干等死!”邱明瑞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1948年6月3日,督察处决定秘密杀害14个“政治犯”。晚上8点半钟,由我率领十多人,把这些“政治犯”从看守所提出来,问明姓名、年龄、职业、住址之后,便两手后绑,用黑布蒙上眼睛,嘴里塞进棉花,然后装上汽车,拉到南岭。到了南岭把这14个人一块架下汽车,在事先挖好的大坑边上,开始用枪杀害。枪声一响,那些未被射中的人知道不好,可能认为等着也是死,如果往外跑一下,侥幸冲出去,还可能活命。于是有一个人猛然间抬腿就跑,他虽然未带脚镣,但是两手后绑,眼睛又被蒙上,天又黑,路又不平,没跑多远就被撵上抓了回来。当即“砰”地一枪,把他击毙了。跑与不跑都是死。
  于是我说:“老邱这种作法我不赞成,要处死你,人家就没有相应的准备吗?还能叫你动手?”
  “准备也不一定准备得那么好,有机会就干,人急跳墙!”翟丕翕气愤地说。
  “我在吉林呆了好几年,从这里到车站这条路我熟悉。如果不是往车站去,那就是糟了。”杨钧从旁说。
  “不管怎样,一看情形不对就得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杨绍林的决心很大。
  “我认为绝不会有意外,咱们不要这样胡搞。如果真正无事,我们搞出事来,作了无谓的牺牲,那可是冤哉枉也。”我知道干特务的人行动野蛮,性情粗鲁,很容易滋生事端。
  “不会无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是邱明瑞与翟丕翕二人的一致看法。看来他们二人是今天晚上的危险分子。
  陈哲、杨成荣和长春站那个司书都没说话,在那吃花生,但很注意我的态度。我想,今晚共产党是不是杀我们,我的心里也没有底。也可能杀我们,不过杨成荣不应该杀呵,他不是军统特务。可我又一想,过去我们杀人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共产党,抓着与八路有关系的人都杀。杨成荣当过谍报队组长,又是我的勤务兵,还不该杀吗?我又一想不会杀我们,因为我们还能主动赎罪,况且在招待所住这么些天,也看不出来要杀我们的迹象——我的思想是:如果真要杀我们,我们也不要动手,命该如此,动手也无济于事。我们今夜有8个人,如果要杀我们就不能来8个人,而来30人或20人。这些常识谁不知道,又何况我们是些军统特务呢?而这八个人中我是头,将来闹出事来,人家还不找我算帐?一定说是我指使的,绝不能说杨成荣指使的。这一点我心中犯嘀咕,所以我唯恐出事。
  我很后悔,不该给他们买酒喝。于是我装着到门外吐痰,看一看门外有没有人,幸好没有人。我们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在迷迷糊糊的梦中,杨成荣把我叫醒,说要上车站。我起来之后擦了把脸,大家把东西收拾好,往外搬。
  我下了楼到曹科长那屋,他还在床上睡觉,我告诉他要走了,他也没有起来,只是说了一句:“好了,到长春好好争取吧。”
  我们几个人跟朱同志走到门外,一看不是汽车,是一个胶轮大车。车旁边有六个带枪的武装战士。朱同志叫我们上车,我叫他们七个人先上,而后我才上去。我坐在车后边。战士前边坐三个,后边坐三个,朱同志挨着我坐。我没有看见邱明瑞和翟丕翕的表情。车一动,朱同志拿出一盒烟给大家吸,因为才两点钟,还很冷,我把脑袋缩到大衣领子里,心里希望赶快到车站,可别到另外的地方。千万不要出事呀。我吸完了一支烟接着又吸另一支,我对翟丕翕说:“丕翕你冷不冷?你若冷,我把大衣给你穿?”
  “不冷,我的棉袄挺厚。”
  “穿我这个皮大衣吧!”朱同志从身上把一件羊皮大衣脱下来,交给了翟丕翕。翟丕翕坚决不要,朱同志一定要他穿,我说:“朱同志叫你穿就穿吧,不用客气。”
  我对翟丕翕说话的意思是试探一下他的情绪,听一听他的话声是不是很紧张。想法子打破这紧张的局面,故而利用了大衣的题目。想不到朱同志真的把大衣脱下来给了翟丕翕。这样一来我心中安定了,这是上车站,绝不是枪毙我们。真的要枪毙,还怕冻着?由这一点,我问杨钧:“杨钧,咱们上车站的路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条路。”
  朱同志问:“你们谁在吉林住过?”由这就开始聊起天来,不但不紧张,也不感到寂寞了。胶轮大车走了一个小时到了火车站。我心想:“谢天谢地,平安到达。”
  注:
  ① 长春警备司令部督察处:建于1946年初,国民党军统局北方区区长文强(中将,1949年被俘,1975年特赦,现全国政协委员)为强化东北及长春地区的反共力量,巩固国民党在东北的统治,扼制共产党力量在“北满”的扩展,签呈陈诚,而建立的特务机关。
  督察处对外由第一兵团司令部,长春警备司令部领导,对内由保密局沈阳督导室和保密局长春站操纵,因此亦称保密局长春督察处。
  长春督察处下设秘书室、督察室、侦审室、第一科(情报科)、第二科(总务科)。
  督察室为督察处的核心科室,外勤活动的指挥部门。督察处的大量活动均由该室执行,如搜集情报、侦察跟踪、检查搜捕以及行刑等。该室编制上校督察长一人,中校督察主任一人,督察员数人,以及遍布各个角落的巡查队,哨卡,检查所及警卫分队。上校陈毓 、李冷、关梦龄、陈牧先后充任督察长。
  该书涉及督察处的人物,除督察长关梦龄外,有安震东(少将,第二任督察处长,后充任长春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解放后处决),张国卿(少将,第三任督察处长,解放前夕逃往台湾),陈牧(上校,先任督察处侦审主任,后任督察长,解放后处决),陈寿岚(中校督察主任,解放后处决),印匡时(上校秘书主任,解放后处决),郭子襄(少校督察员)、翟丕翕(中校侦审主任)、杨绍林(中校情报科长)、董顺球(中校情报科长)均被处决;陈哲(中校总务科长,捕后释放)。
  ② 保密局长春站:建于1946年3月,原称军统北满站,戴笠死后,改称保密局长春站。长春站是军统在“北满”的特务核心,军统在“北满”的各特务组织以长春站为轴进行特务活动,督察处亦在其中。长春站对督察处的领导是全面的,同时又是原则的,督察处既在长春站领导之下,又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这个特务组织在蒋管区大肆镇压革命者和人民群众,实行白色恐怖;在解放区哈尔滨、佳木斯、齐齐哈尔、牡丹江等地派遣特务,设置潜伏小组,搜集情报,进行暗杀、破坏活动。
  第二章 该杀当死
  火车走得很慢,下午4点才到长春。天已冷了,行人很少。有一些穿美国军服的人在街上若无其事地走着,可能是六十军的起义人员。“四五六”饭馆开张了,但是还有不少的商号没有恢复营业,显得有些萧条。我看到有些建筑挂着红旗,今天是11月12日孙中山的诞辰。也许是为了纪念孙中山吧。
  卡车把我们拉进长春警察局。只有20多天哪,昨天座上客,今日阶下囚。心里十分难过。
  我们被领到一座又破又小的红楼里。这个小楼靠大街,没有围墙,街上的行人看得很清楚。楼上的窗户门都没有了,几个木匠正在修理。
  天快黑了,一个战士提了一桶苞米粥,一桶白菜炖土豆。他把我们领到一个铺地板的屋子。那屋的窗户玻璃破了几块,地板上铺了一个破席子,墙上还有日本式的壁橱。我吃了一碗饭、半碗菜,便放下不吃了。到9点钟,我们大家就躺在地板上入睡了。我睡在墙壁上的橱柜里。大家谁也不愿意说话,内心都在考虑自己的问题。到这儿怎么办?第二天我被领到一个小弄堂里的空屋子,屋内有一个讲坛,二尺来高,木头做的,可以当床也可以当凳子。一个徒手的战士在这个小弄堂里来回走着。我往对门的小屋子一看,原来是尚传道,长春市长。他穿了一件蓝色棉袍,拿着一厚本书在那看着。他见到我马上打招呼。我对战士说:“纸烟没有了,请给我买几盒烟。”尚传道闻声便给我送过来一盒纸烟,一盒火柴。我问尚传道还有谁来了,他说:“王焕斌(吉林教育厅厅长)在我隔壁,岳希文(吉林省党部书记长)在你的隔壁,我斜对门的那位是警察局的,不认识。”
  我把门打开,假作吐痰的样子,往门外一走,往左一看,看见了警察局的那个人,是左炎,警察局督察处调查股股长,我的学生。我回到屋子仔细一想,这个弄堂里的几个人,是长春各机关的典型,尚传道是政府领导,岳希文是国民党干部,王焕斌是三青团吉林负责人之一,我是军统特务的主要分子,都是反动派的主要人物,很危险。把我与那七个人隔开,说明我比他们更重要。
  晚上我这屋没有灯,只从门玻璃射进一些走廊的电灯光。我在屋内往来地踱着。7点钟来了一个战士,把我的行李、毯子一齐抱走,什么也没有讲。这是干什么?过了20分钟又给我送回来,并叫我跟他走。走进一个屋子进行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等。这时过来一个红脸膛的人,有三四十岁,满脸皱纹。他叫我脱衣服检查,并把我皮鞋上的带子,扎裤子的皮带都留下了。我明白了,这是看守所。昨天想到长春住什么招待所都成泡影,现在我是一个犯人了。
  我住的这个屋子是洋灰地,地下有个大窟窿。我往下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团被服线,我拿出来一条,有一丈多长,有用,保留起来,我把被服线偷偷放在饭包里了。
  过了不久,尚传道、岳希文、王焕斌和我搬到了小红楼。我被指定住一个小屋子,屋里放着一个木架子,上边有个草垫子,日本人叫“他她蜜”,是我的床。我往四周一看,墙上有个小洞,我赶紧把藏在裤兜的被服线取出来,塞进了这个小洞。
  起床,睡觉没人管,第二天早上到吃饭的时候才起来。不洗脸,也不洗手,下床就盛饭,是很稀的高粱米粥。汤多米少,一碗豆腐渣吃不饱。我看王焕斌他们也吃这样的饭。他们吃饭时都要求盛饭的战士:“给我一点干的。”战士回答:“都一样,没有干的。”
  一天午后,我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进来一个挎手枪的战士,他叫我起床。我随他出了小红楼,过了办公大楼,进了局长室。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40岁的干部,脸有些苍白,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个人很沉稳,看了看我,问:“你叫关梦龄吗?”
  “是的。”
  “从吉林到这多少天了?”
  “12日到的,有半个月了。”
  这位是什么人?我要明白一下,不然说话不方便。与中级干部谈话是一种方式,与高级干部谈话又是一种方式。
  “我可以知道您的职务吗?”
  “我是公安局的秘书长,今天我代表局方与你谈话。”
  “那好极了,我一定好好回答。”
  “咱们这不是审讯,随便谈谈。”
  没有题目,他问了许多特务内幕,又把宽大政策给我讲了一下,说着随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旧的文件,他打开之后,对我说:“这是我们学习的文件,你看……”
  我走过去,他用手指着划了红道的词句对我说:“这就是对待反革命分子宽大政策的具体实施……”我按着他的手指一行一行的往下看去,后面还有对叛徒的宽大,凡是有悔改的表现,均不处死。无论什么犯人,一律不准用刑讯、逼供、拷打等。
  “我们的这些政策从上而下,任何人都要遵守的,不准任何人违犯。因此你要相信宽大政策,好好坦白。坦白从宽,否则就不好办了。”谈到在吉林的情形,他说:“我看到你填的表,‘以特反特’,这是你的看法,我们人民就可以反特,不用‘以特反特’。不过你有这种心情还是好的。听说你在吉林协助政府‘找’了不少人,这种表现在长春还要发扬。”
  接着他又问戴笠的一些情况,我说了许多,最后我说:“将来有时间,我把戴笠的事写一本小册子。”
  谈话结束时他鼓励我好好争取,告诉我:“你在长春的罪很大,只要能积极争取,罪大并不妨碍你前进。好吧,以后有事找李副科长谈,找我谈话也可以。”
  他告诉勤务员把我送到李副科长处,我随之出来了。我问勤务员这个秘书长姓什么?他告诉我:“姓龚。”
  回到小红楼监房,感到同龚秘书长谈话很痛快,对宽大政策有了一点底儿。人在失意或在倒霉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句同情的话,关照的话,都是雪里送炭。当一个人成了犯人,有人对他和蔼一些,客气一些,他都受之有愧,感到特别的温暖而备受感动。
  我要求看守所给我买纸烟、花生米、咸菜,下午都买来了。是那位张看守长亲自送来的。这位看守长老是板着面孔,从没有一点笑容。他对犯人毫不客气,犯人都怕他。他把东西往屋里一放,一句话不说就走,什么“辛苦了,谢谢。”这套话他听都不听。以后我也不说这些客套话了。
  与看守的战士在夜里聊天。他们知道我们这几个住单人号的是职位比较高的,因此他们对我们比较客气。我问他每天吃什么?
  “也是高粱米粥。长春一解放,老百姓都没有吃的,为了救济难民,粮食不够吃。我们也吃稀的,与你们一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不仅仅是犯人喝稀米汤,军队也是如此!这可与国民党的军队不同,八路军这样做可以说是与人民共甘苦。既然如此,我喝米汤也是应该的。
  一天上午,我发现窗前有一个纸条子被风吹得飘荡起来,这个纸条子上有“小心……”字样,我一想,大概是我案情重要,因此在我这屋的窗子前面贴着“小心看守”,以提醒看守对我注意,以免逃跑或发生意外。我趁着看守不在问隔壁的左炎:“你窗前有纸条没有?”
  “没有,屋里看不见,窗户前面不准去。”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想了半天,安慰道:“告诉看守注意你,并非是坏事,你不要过分的瞎想。”接着他又告诉我长春警察局局长袁家佩也来了,“你见到没有?也在这个楼上住。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小老婆周小姐是八路的地工人员。在解放前五天,袁家佩亲自送她出卡哨,说是去沈阳。到了卡哨,卡哨长韩伯敏不准他的汽车出去,听说后来给你打了电话,你叫韩伯敏放他的汽车出去。周小姐一出卡哨就回到了解放区。五天以后长春解放,袁家佩在公馆里坐着,打电话给八路军,自报家门,要八路军抓他。于是这里派人把他接来了。袁家佩到这儿已经日子不少了。”
  我问:“袁家佩知道不知道周小姐是八路的地工人员?”
  “是后来知道的,因为他的许多重要文件都被她拿走了。”
  “周小姐工作搞得好哇,我与袁家佩住得很近,每次开舞会,袁家佩都是一个人来,他的太太从不露面。我当时有所怀疑,问袁家佩,他说内人身体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周小姐是什么模样。”
  左炎告诉我警察局一分局局长李海涛、二分局局长张宝田、三分局局长马衡、四分局局长杨双贵等人都来了。马衡现在公安局的感化所,那里比这自由,人比这里多。
  我们楼下还有许多监号,押的人比楼上的多。楼下的犯人在院子里放便,楼上的岗也随即撤到楼下。我站在床上,一个一个地数,有60多人。有中统长春区秘书刘芸峰、军统长春督察处主任秘书印匡时、警察局外事科长孟益龄等。有一次我到前面办公大楼谈话,遇到他们晚饭后放便。只要有一个人看见我,就都知道我来了。不管看守所的纪律有多严,犯人照样串供。
  前面还有一个圆楼监房,这个监房是日伪时期建筑的。有楼上楼下,各屋没有窗户门,一律是铁栏杆。一个看守站在圆楼中间的台子上,楼上楼下的犯人一览无余。现在楼上押的是反革命犯,楼下押的是刑事犯。刑事犯不多。
  人民政府发表了一批战犯的名单,从蒋介石开始共43名。接着北平解放。我的家不知怎么样?大老婆、二老婆、父母及孩子是不是因为我要受很多牵连?我的心很挂念,自己又不能要求写信,只好默默地祝祷父母二位老大人身体健康,在梦中相见吧。
  在小便所里遇见袁家佩,他的腿有风湿病,我问他有什么消息没有?他说:“咱们都是小战犯哪,不好办呀!”
  我摇摇头,不同意他这种说法。
  他说:“你不信,将来看吧。”
  我看袁家佩很悲观,身体又弱,最近能释放还没有问题,日子多了,危险。
  没有几天,岳希文迁到楼下与一般反革命住在一块了。不是优待吗?怎么又不优待了?王焕斌因为家中有支手枪没有交待,他老婆交待出来了,认为他不老实,也不优待了。把他押在我右侧的普通号。他那屋有督察处的后任情报科科长董顺球、中统局松北工作队副队长陈一鸣、督察处情报科科员郑鑫,我与他们只隔一间便所,这便所只有我去小便,别人不去。岳希文下楼,袁家佩顶了他的缺。我们这一侧的次序是:袁家佩、左炎、我,小便间,王焕斌,最后一个屋子也是普通号,押的是王心一,他是军统外围分子,长春香烟厂厂长,还有其他几个人。
  12月1日早晨开饭的时候,我照例把门推开,把饭碗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一个战士提了一桶稀饭走过来,他对我说:“今天不给你吃这个饭了,回头有人给你送饭。”
  不大一会儿,另一个战士挑了一桶饭和一桶菜,放在我的门口,他把对面的门也打开了。这个战士送来的是炖豆腐,高粱米小豆干饭,闻着很香。他给我盛了一碗干饭、一碗菜。这时门前的看守对我说:“你们这几个人的饭与干部一样。那些普通号仍然吃稀的。”
  我吃得很香,感到一样的反革命,王焕斌、岳希文、印匡时等人吃稀饭,我们这十来个人吃干部饭,问心有愧。我回忆起1948年7月,长春饿死数万人的时候,长春督察处押了一百多犯人,内中有几十个“政治犯”。这些犯人春天吃高粱米干饭,后来改吃稀饭,7月长春粮食奇缺,囚粮困难,又改喝米汤,最后吃霉烂的粬子。当时我对管理犯人伙食的特务说:“只要这些人饿不死,吃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有一口气,咱们就能交差。”
  那时,“政治犯”在特务看守所吃不饱,睡不好,受尽了折磨。后来这些人都被我们杀害了。现在我受到共产党如此的照顾,越发显得自己从前的卑鄙和残忍。
  我在屋里反复思索,我应该干些什么呢?政府这几天对我照顾得很周到,自己不能无动于衷,装聋作哑,应该有所表示。正在这个时候肖干部来到我这屋子。我求他给我买200张稿纸,一支木杆钢笔,一瓶蓝墨水,晚上他给我买来了。我问他:“我想写点材料,不知有人看没有?”
  “有人看,你写吧!”
  第二天早饭后,我开始写第一个题目,取名:国特内幕。包括中统与军统,把中统的特务机关的一切材料,尽我所知,写了一个大概;第二部分写军统,写沿革,人事,活动,组织及经费等。每天上午写六七页,午后写两三页。不断有人来取材料,有一次只写了三页也拿走了。我知道这些材料有人看,于是我更细心地写了。这部分材料写了十多天,共写了一百多页。
  快要过新年了,我在屋里想,平津快解放了,北平特务组织应该检举。第二天早上我对看守说:“我要和政府人员谈话。”他说可以。吃完早饭就把我提去了。我希望与高一级的干部谈话。在态度上高级干部的修养要好一些,不至于那样盛气凌人,一开口就是“你们……”
  我跟着看守到了前面办公大楼,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人坐在沙发上,他叫我坐在他对面,我问他:“看报纸,北平与天津快要解放了?”
  “对呀,快要解放了,形势发展得很快,你要努力争取呀!”
  我原来的意思是,如果干部对我的态度好一点,我就谈北平的特务组织,如果态度很严肃,又骄矜自恃,好了,我就不谈这个问题。顺便要求买几本马列主义书籍。这位干部的态度还不错,我就说了:“现在平津还没有解放,我想把这两个地方的特务潜伏组织写一下,以备解放后,好逮捕。”
  “那好,你马上写!用电报的方式写这份材料,材料写好我们用电报拍走!”
  我马上回到监房写这份材料,我检举了军统局在北平印制解放区伪币的金城印刷局;又检举了西四牌楼路西龙井和点心铺与特务岳梓宇的关系;北平站另一个潜伏地点在板桥胡同十一号;检举天津秘密组组长于书绅,他在日租界胜得里,利用一个饭馆子作掩护潜伏等。
  不知哪一天晚上9点钟,我刚要睡下,一个姓于的看守,把我的门骤然打开:“姓关的出来!”
  听这语气很厉害,我穿上大衣跟他出了屋子。我忽然一想,9点钟,不错,我杀你们的人,也在夜里9点钟。不用说这个时候提我,是要杀我!好了,我回头看了他一下,他手中没有武器,不会在后面给我一下子。
  出了小红楼又上了办公大楼,进了一个小屋。一个没有见过的干部坐在那儿,他很慢地问:“你们督察处有没有布置在长春的潜伏组织?”
  我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巡视屋内的一切,看看有没有刑具:过电的东西,灌凉水的板凳……都没有。桌上只有一部自动电话。我心中平静了。大概有人说督察处在解放前有潜伏的部署,我说没有。我建议:“再找董顺球问问,他是当时的情报科科长。”
  不一会就回来了,这又是一场虚惊。昨天夜里做梦,梦见政府派人抓我,我藏在一家老百姓的天棚上,被政府人员发现,把我从天棚上往下拉,我怕掉下来,便惊醒了。
  下午,李寓春被捕到这里,他戴了一副脚镣,穿一件大黑布棉袍,自己在一个小黑屋。那屋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是重禁闭室。与我是邻居,在我监号的里边。他一咳嗽,我与王焕斌都听见了。他要求看报,看守所给了他一张《长春新报》。他在门口看,屋内没有光线。他拿着报纸念了起来。这是给我们听呢!于是王焕斌问我:“雄飞(李寓春的号)兄来了吗?”
  我说:“来了,我方才看见了,脚上戴着东西呢。”
  过了一天,张看守长又把李寓春调到尚传道的隔壁,一个很小的屋子。不一会儿,出了事,看守的战士说李寓春把被子撕了,企图不轨!这下子麻烦了,张看守长把被子拿走,把李寓春吊在小屋子的门上。怎样的吊法我不能出去看,只听李寓春的脚镣子在空中乱响,显然两脚不是站在地上,并且李寓春用哀告的声音说:“看守长,我再也不敢了,饶恕我吧!……唉哟!受不了,唉哟……”
  小楼上的犯人都听见了,我心里非常难过。我们失败了,落到人家手里,给上什么刑也得忍受。其实这样用刑还不如打一枪痛快,今天给李寓春来这个,也是给我们看。叫人不寒而栗!在吉林听说共产党不打人,不骂人,现在可以说不打好人。意思就是说打的都是坏人。我想起前些时候龚秘书长给我看的那个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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