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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当国-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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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在一九二二年‘直奉第一次战争’时,奉军被吴佩孚打得溃不成军。当全国都在幸灾乐祸之时,空谷足音,孙中山却在桂林通电援奉,大骂‘吴贼’。盖此时中山正率陈炯明的‘粤军’,打垮老‘桂系’,师次桂林,欲乘势‘北伐’。为此中山竟与陈炯明闹翻。弄得叶举叛变,‘炮打总统府’,中山几乎把老命送掉;而庆龄夫人受惊,竟至当街小产……。,孙公为之狼狈不堪。这在奉张看来,真是其志可嘉,其情可感。
  一九二四年九月,当‘直奉第二次战争’已箭在弦上时,中山又舍命相陪,指挥一些虾兵蟹将什么粤军、桂军、滇军、湘军、赣军、川军、豫军……,御驾亲征,北上韶关参战,讨伐曹吴。但是这时他在广州的革命根据地,竟危至一城难保。与近在香港的英帝国主义呼吸相关的大班陈廉伯,和他配备精良的‘广州商团’正阴谋‘倒孙’、‘杀蒋’,并摧毁黄埔军校。因此黄埔校长蒋介石和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等,均在一夕数惊下,向孙文连电告急,而此时孙之内战兴趣正浓,为着他那绝无可能之‘北伐’,他老人家广州也不要了,黄埔也不要了。远交近攻,联张反吴‘孤注一掷’(孙公致蒋函)去者。一九二四年九、十月之间,孙中山在韶关的蛮干,在当时独守孤岛的黄埔蒋校长看来,可能是荒唐透顶,但是在北方的奉张父子眼光中,孙文还是够朋友的。当他们十月底打垮吴佩孚之后,有志以武力解决长江各省时,远在两广的‘孙文’(‘孙文’是当时北方军人对中山的习惯称谓),还是要交结的。所以奉张当时也欢迎孙文北上,是有他父子自己底主意的。
  可是我们这位国父却是一位私心极少的正人君子、爱国者、直肠人、理想家,甚或‘大炮’,他底考虑虽然全属空想,却是从民族整个利益出发的。正如他在后来的‘遗嘱’上所说的,他应约北上是有‘两大主张’的。这两大主张便是:“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
  中山先生要开个什么样的‘国民会议’呢?像‘民元国会’或像他自己在广州搞的‘非常国会’(一九一七);或是‘安福国会’(一九一八)?或段氏正在搞的‘善后会议’(一九二五)?抑或是像国共两党后来所搞的‘扩大会议’(一九三○)、‘国民参政’(一九三八)、‘人民政协’(一九四九)、‘国民大会’(一九四七、八)、‘人民大会’(一九五四)……?他老人家并没提出具体方案。纵是提出了,历史也会证明它是一场无用的闹剧。
  至于‘废除不平等条约’,则更属空想。那时神州大陆,各省均在关门砍杀,遍地枪声。那些战败了的军阀官僚(包括中山本人,除掉吴佩孚一人),都还要靠‘不平等条约’体制下的‘使馆区’(东交民巷)和‘租借地’(旅、大、南满日本站、威海卫、九龙,甭说香港,和沿海沿江的租界……)亡命存身呢。那些战胜者,也要靠这些地方去吃喝玩乐呢……,‘废除不平等条约’,岂是中山号大炮一放,就可立刻做到的?
  不过在我们的民国时代,朝政失纲;在野者总比在朝者有舆论声望、有道德权威。他可喊口号、讲大话、唱高调以赢得全国喝采而成为‘君子’、‘圣人’,名满天下。何况中山的确是当时中国最高层政坛上唯一的‘现代人’(modern man),和无私忘我的圣徒(saint)。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中山先生当时在中国声望之高,是举世无匹的,虽然他所唱高调之不切实际,也是与他的声望成正比的。因此当他在一九二四年(民国十三年)除夕抵京,至翌年三月十二日病殁,在全国的爱国情绪上,是打了一剂强心针,而在实际政治作用上,确未泛出应有的涟漪。奉张父子对他也就不太重视了。
  张作霖‘武力解决’的腹案
  ‘北京政变’后,张作霖对时局的腹案,显然就比孙中山的实际多了──张搞的是‘枪杆出政权’,用武力统一中国。‘武力统一’这四个字是段祺瑞在搞‘安福国会’(一九一八)时发明的。继之而来的接班人是吴佩孚;吴之后才是张作霖。其实奉张之后,蒋、毛二公所搞的还不是‘武力统一’?反观我国三千多年的历史,哪有什么‘和平统一’这回事呢?所有‘分久必合’的现象,都是‘武力统一’的结果嘛。民国哪能有例外呢?
  作霖当时的腹案分明是:屯重兵于华北,压制冯玉祥,最好能不战而屈之。然后招降或中立那善于观风的山西阎锡山;再挥军南征‘以武力解决长江各省’;消灭直系的残余势力,如盘据沪宁一带的齐元,闽浙一带的孙传芳;甚至包括仍然寄生于武汉、洛阳一带的吴佩孚本人。长江既已在掌握中,则华南、西北,不难传檄而定也。事实上奉军于一九二五年春季南征,便是循这条腹案脉络前进的。
  张少帅的震主威权
  这次奉军(第三次)入关南下的编制,是自‘东北陆军’中编出六个‘军’,由姜登选、李景林、张学良、张作相、吴俊升、许兰洲分任第一至第六军军长。每军之下各辖三至六个‘旅’及若干‘独立团’,如炮兵、工兵、辎重兵等等。另加空军、海军由少帅张学良直接指挥。六个军的总人数,盖有二十余万人。
  在这六军之中,再以最精锐的一三两军合组‘一、三联军司令部’,以张学良为司令,而以第三军副军长兼第六混成旅旅长,也是当时奉军中最具现代化头脑和最干练的将才郭松龄为副司令。二次直奉战争后,奉军再次扩编;改旅为师、改军为军团。改‘一、三联军司令部’为‘京榆驻军司令部’,驻天津。直辖步兵六师十二旅,骑兵一师两旅,炮兵两旅,工兵一团。少帅张学良任第三军团军团长兼司令,郭松龄副之。共有步骑炮工辎各兵种七万五千人。奉军六大军团的张家父子兵之精华,悉在此中矣。张学良若非‘少帅’也就权高震主了。
  至于‘京榆(或作津榆)驻军司令部’设立之确切日期,当事人如张汉公(张学良字汉卿)本人及郭大鸣(松龄之弟)等之‘回忆’及诸史家著录,均略有出入。盖‘军团’之设立,‘司令部’之改制,均发动于一九二五(民国十四)年春,而完成于同年九月也。
  奉军南征与诸将分封
  可是当奉军于一九二五年春季沿津奉、津浦南下,志在以武力解决长江各省时,少帅这支奉军主力并未动用。它底主要任务显然是稳定华北、控制北京,并监视正在迅速发展中的冯玉祥的‘国民军’。
  至于奉系其他次级部队和杂牌军的首领,则随奉系地盘之扩张而就地分封为各地军政长官。第二次直奉战争后,东三省老巢之外,第一块落入奉军掌握的地盘便是‘热河特别区’。第五军副军长阚朝玺乃奉命率两个奉军混成旅及若干地方部队,出任热河都统。驻节承德。
  第二块落入奉军掌握的则是直隶省(今河北)。第二军军长直隶人(满族)李景林乃奉命出任直隶督办,驻节天津。所辖奉军及改编后的地方部队凡六万余人。
  自北向南的第三块地皮,便是山东了。一九二五年四月,第二军副军长、山东人张宗昌,乃衣锦还乡出任山东督办。
  张宗昌(一八八一…一九三二)少年贫困。‘跑关东’(山东人去东北谋生的习惯语)谋生。曾在海参崴卖过烧饼,在东三省当过‘胡子’,并学会了一些下等俄语。嗣候经过招安当兵等一系列行伍过程,终于能在直皖各系军中逐渐升迁,最后回东北投老少帅,至此竟做了山东督办。他所统率的除少数正规奉军之外,也改编了大批直鲁两省地方部队,号称‘直鲁军’及少数‘白俄军’。盛时竟拥众十万以上。虽然这位出名‘三不知’的‘狗肉将军’,并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兵,多少老婆,多少银子。
  一九二五年初,张作霖以张宗昌凶猛善战,又在长江流域有作战经验,乃予以‘苏鲁皖剿匪司令’名义,嘱其挟前‘松沪护军使’因战败而投奉的卢永祥,挥军南下。张、卢于一九二五年初击破直系齐元军进占南京。卢永祥并于南京一带网罗一些淞沪旧部增组‘宣抚军’,仍以张宗昌为总司令,率军循沪宁路东进。一路取常州、夺无锡、占苏州,终于一九二五年一月底占领上海;再循沪杭线南进,与直系另一悍将孙传芳(一八八五…一九三五)所部相持于沪杭之间。奉系势力发展至此,可说是臻于极盛了。然奉军此次南进远及苏杭这块天堂地区,张宗昌实居首功。
  因此当张宗昌得胜班师之际,论功行赏,张作霖乃授意段执政江山东督军郑士琦他调,遣缺就由张宗昌这为民国史上的‘标准军阀’递补了。张宗昌督鲁一督三年,直至‘济南惨案’(一九二八年五月)爆发之后,才被北伐军赶出山东。最后被白崇禧在滦东缴械,始结束了他的政治生命。一九三二年他返鲁扫墓,误入韩复矩的圈套,终被枪杀。
  一九二五年四月张宗昌北返督鲁时,张作霖乃派心腹智囊总参议杨宇霆任‘江苏督办’;第一军军长姜登选为‘安徽督办’。并统率长江下游的奉军。
  奉军既占苏、皖,则奉系此时所夺地盘已扩及八省三市──关外:黑吉奉热(热河是省级特别区);关内:冀鲁苏皖,及北京、天津和上海。天津上海在政治区划上虽直属冀苏二省,其实际影响力较其母省容有过之。
  以中比西,则此时的奉系地盘较中古欧洲的‘神圣罗马帝国’或近代西欧之英、法、德、奥、义、荷、比、西八大列强疆土之总合犹有过之。奉系此时拥有精兵三十七万人。陆海空军俱全。训练、装备、补给皆举国无双。奉张父子之权力,至此可谓登峰造极了。
  就在这奉系势力如日中天之时,民国史上最大的国耻之一‘五卅惨案’(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日)在上海爆发了。一时举国沸腾。学运民运的目标都集中于‘打倒帝国主义’,而上海的各国租界也就成为众矢之的了。正当这华洋对峙,双方于春申街头摩拳擦掌的紧要关头,少帅张学良奉老帅之命,忽于六月十三日率奉军精锐两千余人,进驻上海。这时被中国工运学运吓惨了的英法租界当局,见奉军入沪,竟联衔向少帅要求派军入驻租界加以‘保护’。
  此次中国军队进入租界,不论各方解释如何,也是中国租界史上的创举。这时的少帅,年方二十五,官拜中将,风华正茂,其为人也,又面如冠玉、潇洒风流。周旋于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场之中,真是如鱼得水。
  在一次前国务总理唐绍仪女公子(顾维钧博士的大姨子)的高级宴会上,他这个‘小把戏’也结识了其后名播国际,在‘西安事变’中发生决定性作用的蒋夫人宋美龄女士。没有他夫人于凤至的这位‘结拜姐妹’的不时翼护,则汉卿在其后五十年的‘管教’期中,也就要辛苦多了,危险多了。此是后话。
  郭松龄叛变的历史意义
  不过话说回头,这时不论奉系势力是如何的强大,它终究是个‘北洋军阀’的一支。它上下所搞的还是刘邦、项羽那一套──穷兵黩武、逐鹿中原。谁把鹿捉到了,谁就做皇帝。这个老套套,在‘民国时代’就不够用了。
  知父莫若子。张学良总喜欢把他老子与他底上司蒋中正作比。他说前者是‘有雄才、无大略’;后者是‘有大略、无雄才’。所以他二人是各以短取败。要各以长相辅就好了。
  ‘雄才’者何?‘水浒’英雄,‘说唐’好汉也。隋唐之际最大的雄才,便是秦王李世民了。‘大略’者,建国方略、建国大纲,民主专政、农村包围城市等等是也。换言之,你得对你自己的政治措施、政治布局有认识,有远见,有策略也。斯为张老帅之所无。他老帅口口声声要‘以武力解决长江各省’。长江各省,真的被他武力解决了,则‘以暴易暴’耶?这点他就讲不清楚了。讲不清楚则不但长江各省武力解决不了;他用武力强占的苏皖二省,在一九二五年秋又被南方军阀孙传芳等夺回去了。──军阀失之、军阀得之,与我老百姓何有哉?这就是没有‘大略’的毛病了。
  再者,对自己的政治措施无认识,则连自己内部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这样就爆发了一九二五年冬的‘郭松龄倒戈’的闹剧。
  郭松龄(一八八二…一九二五)于民国十四年(一九二五)十一月廿二日,突然叛奉自立,号称‘国民四军’或‘东北国民军’。历时不过一月零一天。虽是昙花一现,而功败垂成,意义深远。当时若天如其愿,在东北取张而代之,则其后国民党的联俄、容共、北伐、清党一连串的历史故事,也都不会发生了。今日的中国甚至整个东亚,也不是这个样子。‘历史的偶然性’,可不信哉?
  郭松龄叛变是怎么回事呢?简言之,它是奉系内部矛盾的表面化;而奉系内部矛盾又是当时整个中国内部矛盾的一部分。
  盖奉系在本世纪初年张作霖接受招安开始,二十年中他们就建立一个伟大的神圣罗马帝国,在这帝国之内因而也就派系丛生。而派系中矛盾最尖锐的盖有三大集团。第一是随张作霖招安而来的‘元老派’,包括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等人。这元老派原是一群绿林豪杰,略识之无的老粗。当他们觉得他们的帝国之内需要充实一批新人材时,他们便延揽了一批留日归国的‘士官生’──这是当时中国各省区的普遍现象(只有袁世凯的嫡系‘北洋六镇’是个例外。袁不用士官生)。士官生既在地方武力中得势,奉军中因而也有一个‘士官派’。它在二十年代的首领便是杨宇霆(一八八五…一九二九)。士官派本依附于元老派,渐渐地它却掌握了元老派,成为奉系中的当权派。至于奉军的中下级骨干,则又是‘陆军大学’和它自己‘东北讲武堂’训练出来的毕业生。无形中他们也就形成一个强有力的‘陆大派’或‘讲武堂派’。这一派的精神领袖原是该校一九一九班毕业生张学良,而张学良是‘少帅’;是全军的副统帅,职责繁多,又欢喜声色狗马,不常在军中,因此他们底实际领袖便是出身陆大并曾任讲武堂教官的郭松龄了。郭松龄掌握了‘京榆司令部’,也就掌握了奉军精锐。
  上述三派在奉军之中不特时为权位而倾轧,他们底生活方式和思想倾向亦大有不同。要言之,则元老派与士官派早已形成一个官僚集团,在位攘权;思想生活也都比较保守,甚或腐化。而讲武堂派则比较年轻、笃实,所受当时的潮流──如‘十月革命’(一九一七)和‘五?四运动’(一九一九)──的冲激也很大。他们反对祸国殃民的内战,同时对元老派的旧军阀统治,也有反感。其中尤其是郭松龄影响最大。郭的夫人韩淑秀是学风比较新颖而激进的燕京大学毕业生,与冯玉祥的老婆李德全同学。感情甚好,过往亦密。而冯此时已与‘第三国际’挂钩,北与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南与中山的俄籍顾问鲍罗廷都在暗中往还。至于苏联对冯氏‘国民军’的弹械支援,和国际共产党在冯军中的顾问活动,也早已不是秘密。凡此种种,对郭松龄都是新鲜的刺激。尤其是冯玉祥对直系的‘倒戈’,以及冯在‘北京政变’后的迅速发展,郭氏显然也不胜羡慕。他既然深知他在奉军中所掌握的实力,远超过一年前冯氏在直系中之所有;他也深信他如挥戈‘倒奉’,那真如探囊取物了。倒张之后如再与冯玉祥联成一气,并得苏联之奥援,则华北可大定也。因此郭氏于十一月中在日本观操奉召归来,席不暇暖,便与冯玉祥订了七条攻守同盟的密约,随即于十一月廿二日发出通电,公开反奉了。
  反奉倒戈必败的原因
  郭松龄的反奉倒戈,其军中显然是有文人(如他所特请的林长民、饶汉祥)无策士;不像冯氏倒戈,有个黄郛为他出谋划策,所以他一出手便铸下大错。为着与冯玉祥的‘西北国民军’相呼应,郭把他手下奉军番号改成‘东北国民军’。冯的‘国民军’那时与共产国际挂钩是尽人皆知的。郭之叛奉,一开头就与冯玉祥摆出个没有必要的搭配;这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了。郭不要冯的支援:冯也不支持他并乘机混水摸鱼。
  那时唯一能左右郭张内战的是日本的‘关东驻屯军’。日本人本不喜欢奉张父子。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日本人更怕带有共产色彩的‘国民军’进入满洲。日本人终于决定不让郭军穿过南满路。并将他们的‘驻屯军司令部’移入沈阳。这一来,奉天便成为铜墙铁壁。张老帅也就决定率残部反攻了。再者,兵骄必败。郭氏自信心太大了。兵未发轫,他就要搞个原一、三军团的嫡系。把那些有心投靠的杂牌地方军,如热河的阚朝玺、直隶的李景林以及其他的吉林军和黑龙江地方部队等,均被拒于圈外,太阿倒持,化友为敌。
  郭君也忽视了,二十年中国的道德观念的基础仍是君君臣臣的‘封建道德’。他统帅的原是张家的父子兵。奉张父子虽‘大略’不足,却各有‘雄才’。有礼于士大夫,亦有恩于士卒。他们将帅士卒之间,是有深厚的情感,离间不易,而郭氏怀偏将之才,反而疑忌成性,如今却要奉‘少帅’以伐‘老帅’,然其对少帅亦口是而心非。如此司马昭之心,将士之间亦何尝不洞若观火呢?
  所以郭氏如早怀异志,欲成大事,则应效法他底小东人搞‘西安事变’的干法:出其不意,劫持统帅;然后以三两天功夫,底定奉天,才是有效的办法。舍此不图而称兵犯上,一经胶着,旷日持久,则叛军就要鸟兽散了。──这就是郭松龄原本克榆关、取锦州势如破竹,然终于十二月廿四日兵败巨流河(沈阳西南),单骑走麦城,而夫妻双双被擒伏诛之原委也。治史者走笔至此,有余概焉!
  冯玉祥是众矢之的
  郭松龄兵败身死固然是他夫妇的悲剧,而郭之倒戈对奉张父子也是个致命的打击。郭在日本观操,奉老帅之召回国的目的,原是要借重这位猛将西伐冯玉祥,南征孙传芳的。他的突然叛变把奉张父子这一军事计划,完全扭转了。他的叛变也使奉军内部的裂痕更为表面化。虽然郭氏死后,张学良曾仿效曹操‘官渡之战’(二○○─二○一)焚卷的故事(曹操把自己将士与敌人勾结的信函掳获之后,未加查阅便全部焚毁,并说‘斯时孤且不保!’),把麾下将士与郭松龄私交的证据全部焚毁,既往不咎,然军心究非昔比。有的郭氏死党如参谋长兼炮兵旅长魏益三便拒不归队,终率余党数千人,仍称‘国民四军’,依附了冯玉祥(见魏氏自述,载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五辑二一五页)。
  可是尽管郭之对冯颇有敬慕之情,而冯之于郭,则显乏投桃之报。当十二月初郭氏‘讨奉’战事正烈之时,冯忽挥戈东向。他不是援郭而是挖郭的墙角,向已宣布‘脱离奉系’的直隶督办李景林大举进攻,抢夺了直隶省的地盘,并霸占了天津作‘出海口’;他也乘阚朝玺鼠首两端时,突然夺取了热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时冯玉祥的声势自然直线上升。东起天津、西迄兰州,长城内外的草原牧场,尽成冯氏‘国民军’的天下。在北京他驱策段祺瑞,挟天子令诸侯,也炙手可热。因此郭松龄死后,奉军重振旗鼓的第一个对象便是冯玉祥了。
  一九二六春初,张家父子乃整编残部,率师再度入关。守关原‘叛将’魏益三不支,率其‘国民四军’逃往保定。少帅精锐乃占领滦州,直指天津。
  这时奉张父子对冯玉祥是必除之而后快。事隔六十余年了,恢复自由了的张汉公在台北还向我说:“冯玉祥作假作了一辈子!‘那时他父子对冯的办法,除奉军正面进攻之外,并檄调败退山东的李景林和张宗昌的’直鲁军‘攻其南;作霖更遣专使与吴佩孚释嫌修好,约他自武汉北攻冯军于信阳;并诱引阎锡山出娘子关取保定,使冯之’国民军‘四面受敌。
  在冯氏四面楚歌之时,那位寄冯氏篱下,无兵无将而徒拥高位的段执政,处境就更为困难了。他深知他只能‘执政’于张、冯、吴三派的均势之下。一旦其中任何一派独得其势,武力失去平衡,他就要下野了。因此段执政在国民党‘北伐’前夕,实在是个三处磕头、四面讨好(三面之外再加一面便是原八国联军时帝国主义所组织的‘公使团’)的一位最可怜可嫌的国家元首。
  ‘三。一八惨案’与天安门喋血
  冯玉祥原是‘北洋军阀’集团中唯一的一个没有固定地盘的主要军阀。他游击全国,四处依附、四处‘倒戈’,竟成为民初全国知名的‘倒戈将军’。当然他倒戈最成功的一次便是一九二四年他叫做‘首都革命’的‘北京政变’了。这一下他忽然搞到个全国第一号大地盘──北京。但是北京太重要了。玉祥无意中得之,但是得到了,他又消化不了。只好捧出个老军阀段祺瑞做幌子。可是段祺瑞的资格又太老了。他竟然要假戏真唱,不愿做冯玉祥的傀儡,已如上述。冯既指挥不了他,而自己又不愿做自己傀儡的喽啰。因而这位‘作假作了一辈子’的‘倒戈将军’对段执政呈请‘辞职’又‘辞职’;而段执政对他则‘慰留’又‘慰留’。二人心知肚明,都在唱戏。只是直至一九二六年春,这台假戏再也唱不下去了。──受他唆使向张家父子倒戈的郭松龄已兵败身死。死敌奉军已倾巢南下。而被他倒戈几至身败名裂的吴佩孚,又信誓旦旦必报此仇。玉祥处此逆境,唯一可以自保之道便是南交汪蒋,北靠苏联了。汪蒋对他自然是欢迎之不暇;而斯大林、托洛斯基也早已看中了他。一九二六年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索兴公开化了。
  俄人援冯既然公开了,则日本援张,英人援吴,也就更加积极了。一部中国近代史,原即是一部帝国主义列强在华角逐史。这次北洋军阀的内战,帝国主义的阵线也是十分明朗的。
  因此在二月初旬当奉军舰艇在大沽口外出现时,冯军乃在大沽口沿海设防,并以俄制水雷封锁大沽口,并一度与故意穿过封锁线的日舰炮战。如此一来,帝国主义就全部卷入中国内战了。日本人就首先对冯军布雷,提出抗议。
  三月十六日英美法义荷比西日八大帝国主义,更联合援引‘辛丑条约’海口不得设防之条款,向北京政府外交部,提出四十四小时期限的‘最后通牒’。
  段政府怎敢得罪帝国主义呢?同时他也为讨好奉张,并暗防赤俄,乃劝令冯部停止布雷。冯玉祥之是否接受段的劝告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却是段之向帝国主义低头,大大地违反了全国的民意。这时‘五卅惨案’的血犹未干,而帝国主义气焰又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加以这时‘国共合作’情意方浓。国民党(也就是共产党)在华北的的地下活动,正如火燎原。‘五四运动’当年的激进分子这时多半是国共两党的地下工作者,一声呼啸,则学运工运便一哄而起。
  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三月十八日(星期六)激于义愤的北京学生和市民数千人乃集合于天安门前开了个‘国民大会’,声言反抗‘八国通牒’。要求把八国公使赶出中国,并撕毁‘辛丑条约’。大会由徐谦、顾孟余、李大钊等公开或暗中主持。一时群情激昂,呼啸冲向国务院。这时执政府的卫兵慌了手脚,卫队长乃下令开枪。枪声骤起,群众前逃后冲,秩序大乱。被击毙的学生和市民达四十七人。伤者一百五十余人。是为民国史上前所未有的政府屠杀徒手学生和平民的‘三?一八惨案’。
  这一杀不得了,全国舆论为之沸腾。北京政府亦自知理屈,国务总理贾德耀引咎辞职,段执政亦明令对死者抚恤,伤者送医。但是这批军阀当局总以为这次群众运动为国民党(共产党)地下煽动之所致,乃下令通缉徐谦、顾孟余、李大钊(一八八八…一九二七,时任北大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李石曾、易培基等。徐谦等乃避入俄国使馆。这就伏下了后来张氏父子查抄俄使馆的契机。
  在中国近代史上,所有学运、民运,从政府的立场看,都是‘坏人’煽动之所致。其实所有群众运动都是激于义愤的;‘坏人’只能推波助澜而已。此时段政府之无力‘撕毁辛丑条约’,无法‘赶走八国公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段政府之枪击爱国学生与市民,死伤至二百余人之多,那就混帐之极了。
  邓小平初出茅庐
  这桩‘三?一八惨案’只是军阀混战史中一件‘惨案’、一段‘插曲’。无关乎大局。这时张吴联合讨冯,冯自知不敌,乃分饬所部自直隶与河南向北京撤退。北京如再不保,便北撤南口,准备向西北逃窜。冯的另一着棋便是干脆把他与第三国际和国民党的关系正规化。
  三月廿日当广州的汪蒋正为‘中山舰事件’,开始决裂时,冯却应鲍罗廷之约自平地泉赶去库伦。未机鲍亦偕大批国民党要人顾孟余、陈友人、谭平山、邵力子、于右任等抵库。在诸人劝说之下,冯也就同意加入国民党了。
  在‘近代中国’这坐大舞台上表演出将入相的演员们,他们‘才’、‘德’和社会背景,基本上差别有限。只是一部‘中国近代史’,却是一部从‘中古’逐渐进入‘现代’的转型史。在这蜕变期中,则有极明显的‘阶段性’。表演后一阶段的演员就要比前一阶段的,更要‘现代化’。前一阶段的演员,如不把握时机教育自己(像孙中山那样),当时代进入次一阶段,你就要被时代所遗弃,变成新时代的‘革命对象’了。像冯玉祥这样的人,他自‘滦州起义’(一九一一)的小革命党转变成民国初年的标准大军阀。等到二十年代中期这个军阀阶段渐成尾声时,他如不有所转变──不论是自动的或是被动的──就势必和吴佩孚、孙传芳等同舟共沉了。想不到在一九二六年初他因兵败走投无路之时,却被第三国际看中而加入日了国民党。
  国共合作和北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新阶段。在这‘新阶段’中,冯玉祥本是没份的,但是三凑六合,使冯氏搭上这条新列车,便随之进入次一阶段了。
  玉祥于四月中既与第三国际和国民党洽谈妥当,四月底他就接受苏联的邀请,偕徐谦等一行到世界革命的司令部莫斯科朝山去了。一朝四阅月正赶上‘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一路势如破竹,直下长沙武汉。国内形势大变。当这位老军阀带了一批斗志昂扬、信心十足的小共邓小平等和大量俄援武器自苏联返国时,冯玉祥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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