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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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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翻滚着一个毫无根据的,咬牙切齿的“恶念”——等着瞧吧,有朝一日,我不超过你们就誓不为人!
  这埋在心底的狂妄的闪念,虽然是出于一时的意气,却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常给我一些鞭策和警示。
  如果说这件小事只是对我的低沉与躁动的矛盾情绪的一次偶然撞击,其影响是仓促而微茫的;那么,此后不久发生的另一件事,就实实在在地把我的心态由阴转晴了。
  我好象总是与文艺有缘。事情又是发生在一次文艺晚会上,而且又是那样的出人意料,那样的富有戏剧色彩。
  我们班新搬的教室就在校部办公楼后面。教室与办公楼之间隔着一块空地。学校召开师生大会,各班开展一些班级活动,一般都在这块空地上进行。我们班是全校最高的班,搞什么活动都特别引人注目。我们班的那次文艺晚会也是在这里进行。前来观看的人很多,学校领导和老师也来了不少。虽然大多数节目都是临时凑合的,但观众仍兴致盎然。
  在这种场合我绝对不敢挤在前面。但因为喜欢,我也不会站在后面。这一回我就蹲在一个大个子同学的背后,歪着头,从他侧边的空隙中把目光投向表演区。
  当晚会进入尾声,预先登记的节目都演完了,部份胆大的调皮鬼就开始起哄。一会儿这个叫欢迎张三来一个,一会儿那个喊欢迎李四来一个。这样整个晚会就搞得热火朝天。
  闹腾了一阵子之后,眼看就要散场了。突然,两双大手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往场中央一扔,就听到有人怪声大叫:“欢迎金成来一个。”
  我回头一看,又是这城隍庙的鼓槌一对!那天在教室里给我难堪,今天在这种场合又想捉弄我!谁听过我唱歌?虽然有时我也会小声哼几句,但那是要在没人的地方才敢。就是那一次文艺汇演,由于怯场加忘词,也不敢大声。平时就更没有放声高歌的勇气。至于跳舞一类的表演更是身笨如牛。
  明知我什么都不会,他们俩竟如此恶作剧,把我推到这么多人面前出丑现世,真是太过份了!我两眼冒着怒火,瞟一眼那两副幸灾乐祸的脸,禁不住从心底里发出一串无声的怒吼:你们如此欺侮一个老实巴交的弱者,你们还是人吗!我想退下去跟他们理论,但一想,那还不是出丑加现世,这个丑不是越出越大了吗?我真巴不得全场的人一窝蜂散了,但就是不见一人离场,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我,不知是在等着看我的表演,还是等着看我的笑话?
  也许是我不屈的性格阻断了我的退路。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既然已经骑上了虎背,断无选择的余地!瞬间的诸多闪念,又在瞬间消逝,剩下的就只有一搏!与其那样现世,不如这样出丑。最多你不鼓掌,说一声“不好”,拂袖而去罢了。我心一横,牙一咬,出丑现世就出丑现世这一回!
  决定了破罐子破摔,反倒有些放纵不羁的亢奋。随即不假思索地说:“我就唱支歌吧。”说完,胸一挺,头一仰,眼一闭,也无伴奏,也不定音,嘴一张,就旁若无人地高歌起来—
  山中的凤凰为何不飞翔,
  山下的红花为何不发香;
  谁能引得凤凰飞,
  谁能浇得红花香?
  《山中的凤凰为何不飞翔》是故事影片《凤凰之歌》的主题歌,是当时十分流行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支抒情歌曲。唱了几句,发现观众的情绪很不错,就越唱越来劲,越唱越痛快。等我唱完最后一句,场上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听到有人在叫:“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时,自始至终在场观看的校团委陈书记从人群中快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连声称赞说:“唱得不错,唱得不错。”
  陈书记是南昌下放干部,共大白云山分校创办后,他一直担任校团委书记。他爱好文艺,能拉一手好提琴。我生平第一次得到一位大领导的赞扬,心里甜美得不知什么似的,嘴里也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我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时,只听见陈书记接着说:“以后找一个机会,我们搞一次全校文艺晚会。到时候你来唱,我给你伴奏好不好?”
  本能爱好的事情,一旦时机相宜,就会无所顾忌,只求一试为快。对陈书记的提议,我当然满口答应。一个落魄学生,能在舞台上昴首挺胸,尽情歌唱,校团委书记站在旁边亲自为我伴奏,这是何等的露脸,何等的荣耀?这样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没隔多久的一个周末晚上,由校团委组织的一次文艺晚会就在离校部不远的垦殖场礼堂举行。这里是白云山文工团排练和演出的地方,舞台的前后左右都挂了幕布。整个场面气氛热烈,活泼,欢畅。
  演出前,陈书记见我穿得太破旧,安排人给我借了一件合身的新衣服,还用他自己的梳子给我把头发梳得平整光洁。我在镜子里一照,发现自己比平时帅气多了。
  轮到我们的节目了。主持人报幕后,我和陈书记分别从舞台两边上场,走到舞台中央会合后,同时向观众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陈书记试了一下琴音,我清了一下嗓子,陈书记就横跨一步与我拉开一点距离,接着微微向我点了一下头,意思是问我准备好了吗?我也轻轻地向他点一下头,意思是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这一连串动作起始于瞬间而又从容大方,一气呵成而又流畅自然,全都是陈书记的精心编排。
  随即陈书记把小提琴架到左肩前面,经验老到地拉响了前奏。音乐一响,我顿时兴奋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我放开歌喉,纵情歌唱……。
  台下灯光都已关闭,一切都显得模糊而又柔和,也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台上,彩灯闪烁,晶莹亮丽;身旁,陈书记的琴声悠扬,沁人心脾。第一次置身于这样高雅堂皇的环境中歌唱,真让人心旷如海,神怡似仙。此时此刻,仿佛这世界上除了我,除了我的歌声,再无别的存在!我完全陶醉在舞台的氛围和歌曲的意境之中。
  其实我当时并没学会几支歌,因此我唱的仍是《山中的凤凰……》。经过几天排练,又有提琴伴奏,今天重唱这首歌,无论是歌喉的发挥,演唱的效果,以及自我感觉,都比那天在班上偶然一试大不一样。当歌曲进入第三部分,那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向我传递着无限的优美,那鼓舞人心的歌词感奋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仿佛又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精神更加振奋,歌声更加激越—
  层层的乌云难把日月挡,
  重重的高山要把路来让;
  凤凰凤凰快展翅,
  自己的命运自己作主张!自己的命运自己作主张!
  直到我唱完最后一个音节,觉得我已经用自己的心声把我积压的所有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的时候,我的歌声便嘎然而止!台下随即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为回报观众的喝采,我又唱了一曲,才意犹未尽地步入后台。
  参加这样一次文艺晚会,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一支插曲,小事一桩。而对于此时此地的我却如枯木逢春,旱苗遇雨。这春雨给我生命的荒漠注入一股清泉,使我的青春的枯枝萌发新芽。我好象觉得,我的精神世界豁然开朗起来,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取代了原来的压抑和忧郁。我又好象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比人差,自卑自惭没有道理!
  对于自己心态的变化,我冷静地审视着,不敢轻易地加以肯定。因为我知道,孤芳自赏,盲目乐观,将给自己带来不良后果。然而,此时的我,无论是在别人眼中还是在自己心中,已难以找到否定的依据。
  真是奇怪,心情一变,好象周围的一切都变了,看上去就是那样的舒心惬意。天还是昨天的天,昨天的印象是混混沌沌,平淡无奇;而今天却是艳阳高照,碧蓝如洗,举目仰望,让人心旷神怡。地还是昨天的地,昨天一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可今天却是草绿树翠,花繁叶茂,映入眼帘,美不胜收。人还是昨天的人,昨天好象个个都是峻目冷面,酷如霜雪;可今天却是和气亲善,礼貌文明,点头一笑,犹如故友新朋。
  我明显地感觉到,人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后来,白云山文工团借我参加歌剧《刘三姐》的演出,我扮演剧中的李秀才一角,又受到好评,更让我在师生中人气大增)。这之前,如果我不主动与别人套近乎,人家是不会理会我的。现在,有不少同学开始接近我,朋友也渐渐多了起来。
  打那次文艺晚会之后,连我后面的那两位同学也常会与我谈笑,此时我仿佛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欺侮过我。那两次偶然的举动只不过是我在非正常心态下的一种非正常感应而已。
  特别欣慰的是,此后老师们也开始关注我了。上课时,有的老师的目光常会投向我,做作业或是测验时常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现场给我一些指点和启发;批改我的作业,不仅打勾打叉,错了的还会详细指出错在哪里,并会详细列举演算方法和过程;后面还会写上批语鼓励我或指示我的努力方向。有的老师偶尔还会叫我到办公室给我“开小灶”。这些都是过去所没有的。
  同学的和谐相处,老师的悉心指导和特殊关照,给我营造了一个极好的学习氛围,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学习兴趣,开启了我的智慧之窗。最重要的是从此树起了我的自信和自尊。这时我才体会到,一个人的自信和自尊是多么重要。有了它就有了精神支柱,心里总是感到踏实,大脑总能保持清醒,言行总是觉得成竹在胸,各种功能好象总是处于最佳状态。
  过去,我真有点害怕走进304班教室。总觉得自己是这里的多余之物,占着教室的位置,却不能体现教室的功能。现在,只要听到上课的铃声,就好象听到美妙动人的音乐,双脚就不由自主地踩着“音乐”的节奏步入教室,轻松地,不无快感地聆听老师讲课。在这种心态下听课,效果大不一样,记忆力感觉特好,老师讲的大部份能听出一点门道,听不懂的也能留下一些印象,供课后细嚼慢咽,理解消化。一个学期后,我的学习有了长足的进步。
  对于学生的进步,最敏感的莫过于老师。此时我仿佛觉得,几乎每个科任教师都把我看成了能够体现他们教学成果的最佳人选。因此他们在我身上费的精力就非同一般。上课时,教室里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当老师提出一个问题,连问几个同学,有的不能回答,有的回答不够准确,有的回答不太完整。最后,老师就会和颜悦色地说:“金成同学,你来说说看。”有前面几个同学正反两方面的启示,有这么长时间的思考,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得好些。这就少不了老师的一番表扬和鼓励。我心里明白,我这是占了个大便宜啊!我更加明白老师之所以给我这种“特殊待遇”的良苦用心。
  在老师的精心点化下,我听课的感觉越来越好,效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连老师讲课的某些纰漏也听得出来。有一次竟把一个年轻的物理老师开拆得面红耳赤。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少年意气,太幼稚可笑了!好在那位老师不但没有计较,反而对我更加关照。以至分别二十多年后,他仍对我印象在心,并曾给过我一次很大的帮助——这是何等高尚的师德啊!
  此时对我的关怀和重视来自各个方面。连校部这一年也破例发给我一套本不属于学生享受的棉衣裤,更让我穿在身上暖在心。
  我置身于春意浓浓、关爱有加的环境之中。虽然身体还那样羸弱,却每天都觉得兴致勃勃,精力充沛。在极具激励效应的呵护下,我求知的欲望如日中天,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不久,我的学业跨入了全班前列。
  四年的学习生活很快过去,我没有辜负学校的期望、老师的培养和同学的帮助,一九六二年七月,我终于以各科全优的成绩毕业。
  第三章 初出茅庐 第一回
  三、初出茅庐第一回
  我们在共大就学,正是国家最困难时期。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一九六一年上级突然通知:共大白云山分校停办,学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只有沮丧和痛惜!准备卷起那床破被,扛起那只破木箱回到当年难以谋生、现在依然如故的家乡去继续那为挣几个工分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事业。
  然而,不知为什么,在我们正要动身踏上归途时,上面又戏剧性地来了另一道指示,说共大暂不解散,学生继续完成学业。我酸楚的心突然得到了抚慰,连日紧绷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现在毕业了,与其说为之高兴,不如说因此忧愁。
  虽然这一批毕业生人数并不多,就我们一个班共六十一人。可老师说,国家困难,很多正规大中专毕业生都没有工作分配,我们就更不要作什么指望了。我又一次面临回老家的命运。这是我最不情愿的。
  接学校通知,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踏上了回家的路,剩下的已为数不多。我嘴里不说,心里真希望学校能把我留下来,干什么都行,再苦再累也比回堎下强。
  最后一批学生也走了,我果然被学校留下了。先是安排在学校新办的造纸厂劳动。新学期开学以后,有一天学校突然通知我参加择师考试。
  原来共大白云山分校没有被撤消,在校的学生就要继续上课,林学系需要增补一个专业课教师。而当时的许多干部和老师都在干体力活。听说需要增加老师,就有不少人找校领导申请这一岗位。因此学校决定以考试的方式择优录用。
  参加竞争的都是知识分子干部,只有我是唯一的一个刚刚毕业的乳臭未干的学生。这对我来说,犹如初出茅庐就正面迎“敌”,而且对方都是具有较高学历和丰富教学经验的强手。其中还有一位是在南京林业大学进修两年后刚回来的青年教师。我想,要赢得这步入社会后的第一回合,还真需要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按学校规定,每个参选者必须通过两个关口。第一关是每人备一节专业课试讲。由校领导,教师和学生代表听课后评议优劣;第二关是实地操作,由专业课老师主考评判。两项综合优胜者中选。
  我备的是《测树学》中的“径阶”一节。我毕竟是初登正堂,越临近上讲台心里越紧张。我便想了许多理由来镇定自己——我是刚毕业的学生,不象他们势在必得。即使没被选上,也不会丢了面子;我能与国家干部,国家教师同台较量,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引为自豪。该知足了,不必紧张,别跟自己过不去,也别跟他人过不去……。
  可是,心里还是老会掂量,这第一回合对我来说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能被“择优”,岂不又上了一个台阶,对我今后的发展肯定会产生重要影响。这些既模糊又清晰的东西总在脑中萦绕,尽管想了许多理由来放松自己,但是由这种求胜之心带来的一丝紧张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我走进教室,见宋景隆校长、朱世熹主任及很多老师都在坐,心里在瞬间就变得难以控制。但是,我毕竟不是当年的我,如今的我比这更大的场面也多次经历过。随着知识和年龄的增长,心理更成熟,胆子也更壮,临场应对的能力也今非昔比。
  我不慌不忙地登上讲台,先把手里的讲义和教具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扫视了全场一眼,然后模仿正规上课的架式,说了声:“上课”。这几个动作是每个教师走进教室后,正式讲课前的必经过程。我凭着一个文艺爱好者得天独厚的优势,演绎得自觉从容流利。目的是为了平抑紧张的心情,为后面的正式讲课作序。
  我的这一表现好象让所有听课的人感到有些意外。本来按正规上课的要求,老师说一声“上课”后,下面就有班干部叫一声“起立”,然后老师行一个礼,说一声“请同学们坐下”,再开始讲课。可是今天来听课的都是各班学生代表,大概系主任没有安排这一细节。当我突然说一声“上课”时,竟无人按常规呼应。而我的“上课”二字一出口,就顺理成章地等着学生的这一声回应。在僵持的一刹那,林学系的周主任马上示意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学生叫了一声“起立”,教室里就听见一片“哗啦”之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了一声“请同学们坐下”,接着就正儿八经地开始讲课:
  “今天我们讲‘径阶’。”随即我在黑板上工工正正地板书“径阶”二字。
  有了这个过程,我的心境已调理得静如止水。随后的讲课不仅自我感觉良好,学生的表现也让我感到踏实……
  试讲过后,实际操作是考我的罗盘仪,平板仪测绘。这是我刚刚学过的,操作程序了如指掌,在很短的时间内没费多大劲就轻易过了关。
  第二天,学校就通知我担任林学系三0一班的《森林测量学》教师。我人生的地平线上仿佛露出了一缕耀眼的曙光。这时我才二十岁又四个月。
  第四章 艰苦岁月的青春之歌
  导读﹒偶感(三)
  从艰苦到更艰苦并非人之所愿。但命运既然作了安排,爸爸就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在水塘头,他用自己的歌声给沉闷的小山村带来了欢乐;在田头地角,他用自己的青春活力给生产队带来和谐与生气;在艰难困苦中,他仍不忘奋发上进,用辛勤的汗水和不懈的努力提高、充实、塑造自己,用生命的音符谱写人生壮美的青春之歌。
  在我们姐兄妹仨心中,爸爸就象贫瘠土地上的一棵青松,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扎根深土,傲然挺立,茁壮成长!
  待后请看——四、艰苦岁月的青春之歌之一至之三。
  第四章 艰苦岁月的青春之歌之一 再读艰苦
  命运,无专利可言,常出尔反尔置人于多舛。我任教仅一个多学期,学生就毕业了。上级最终还是决定共大白云山分校不再招生(一年后搬奉新县,并入共大冶城分校)。这样,半年前我热热闹闹上任,半年后就冷冷清清下岗了。
  此时,正逢南山垦殖场来白云山分校要劳动力,我便自自然然地与其他五十二位兄弟姐妹一道,荣调南山垦殖场当了一名农业工人。这一去就是二十五年,用青春、汗水、热血铺就的坎坷曲折的二十五年!
  南山垦殖场位于九连山麓的国道旁,主要从事农业,全场共八个分场,总场设在南山坳。我们这一批新来的青年被分在全场各个分场。我和钟志鸿,李世成等六人(其中一人没打开被窝就回家去了,所以最后剩了五人)分在第五分场。
  五分场是南山垦殖场最小、最偏远的一个分场,地名叫水塘头。其实,这里并无水塘,附近甚至连一汪洗衣的小水池也没有。只是在离村千米远的山凹里有一个老水库,也是春季有水,夏季少水,秋季无水。水库的大坝下有一眼不足平方的小水井,全村人就是靠它繁衍生息,延续香火。
  建场前,这里是一个柴草掩门,树木盖顶,不到檐下不见屋的小山村。全村共十多户人家分住在三个紧邻的居住点上。建场后,只有一户留在场里,其余的人家全搬走了。建场几年来,这里仍没有一栋新建筑,全是不知建于哪个年代的土木老屋。这些土屋外观墙蚀瓦旧,低矮破损;。进屋细瞧,墙壁黑如涂墨,椽梁上蛛网密布,老尘堆积。站在村后的高坡上环顾四周,只见荒丘连绵,棘荆丛生,虽有田地大片,却是稼苗薄瘦。村里没有电灯,没有广播,没有歌声,人们只能白天听鸟鸣、鸡啼、犬吠,晚上看油灯听麂吼。这里山路崎岖,小道如绳。一条简易机耕道,只要一下雨,路面就成泥潭水池,根本无法通行。只有大晴三五日,方可勉强行车。听老工人说这条机耕道是一九五七年建场时修的;那漫山遍野的瘦田薄地大部分是建场后开的;而这山坡村舍仍是建场前的原模原样。
  水塘头是个田多地广劳力少的分场。光我们所在生产队就有两百多亩耕地,仅十多个劳动力,生产任务十分繁重,劳动强度令人畏惧。
  来到这里,我的第一感觉是水塘头的许多地方与堎下何其相似!离开了堎下,又来到“堎下”,虽然心里有些慨叹,但我并不忧伤。我心里明白,优伤除了折腾自己,拖累自己,毫无积极意义。我只能振作精神,面对现实。正如我当年从堎下初到白云山高岚时的那种感觉,这里毕竟不是堎下。我把这里看作是我与所有人平等举步,共同劳作,并肩向前的又一里程的起点。尽管我们一到就有人悄悄地对我们说:“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啊,这里是没人愿来的地方”。我把人们的忠告听在耳里,但没放在心里;我把这里的落后看在眼里,但没放在眼里。我更多看到的是,这里有许多空白,许多急需。而填补这些空白,满足这些急需,有些是我力所能及的。如能充分把握,努力行动,定能有所作为,水塘头就有可能成为我重新起步、展现自我的一个平台。
  我庆幸自己当年能有这种悟性。正是这种悟性,催动了我乐观向上的昂扬情怀。因此,从赤脚光膀跟着老工人一道下田干活的那一天起,我就对那些挑肥拣瘦,怕苦怕累,扛着行李来,又卷起被窝逃之夭夭的人嗤之以鼻。我佩服老工人中那些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人。我把自己看作是他们中的一员,从他们身上汲取营养,获得力量。而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与我同乘一辆车从白云山来到南山,又从南山坳一同来到水塘头的钟志鸿。
  志鸿曾是九江医校的高才生,在校就是校文学会主席。他本该有一个很好的前程,但命运却让他过早地离开了学校,来到共大白云山分校酿酒厂当了一名工人。我就是在白云山认识了他,不久便成莫逆之交。我始终把他尊为大哥,他的一言一行对我有着很强的感染力。他出生在萍乡城里,却毫无城里人的“娇、骄”二气;他怀才不遇,经历坎坷,却从无怨言。劳动时他总是光着膀子,打着赤脚,头上一顶草帽,身上一条裤叉,肩上搭条汗巾,不管脏活重活累活苦活,不管严寒酷暑风里雨里,从未见他皱过一下眉头,从未听他发过一句牢骚。就见他整天乐呵呵的,这里的所有艰难困苦他全不在意。
  志鸿的这种乐观精神,无形中对我产生了一种鞭策和激励。当我劳动回来,腰酸背痛,心有不快时,就会想到,人家志鸿是城里人,而且见多识广,尚能如此吃苦耐劳,我原本就出身农村,难道还不如他么?于是,找志鸿聊上一阵,听他讲述一段今古奇观,一切疲劳和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
  在一般人的传统观念中,农村再苦也有农忙农闲之分。可是,我们在水塘头一年四季都是忙,从未感觉到闲过。上半年从春耕春插到双抢,接着晚稻田间管理直到十月收割,天天都是忙得脚不着地。收割完二季晚稻后,又要上山砍茅垫栏沤粪,铲草烧灰积肥,还要秋种冬管。按当地方言说,这里是“走不完的路,做不完的事”。所以,我们每月难得的两天休假也只有等到雨雪降临无法上工时才能享受。
  回想当年水塘头那段生活,当时我最怕的是三件事:―怕蚂蟥,二怕春插,三怕双抢。
  水塘头的田大多是山沟里的冷水田。特别是有一个叫冷水坑的地方,那里的田水清泥浅,踩下去滑溜溜的。耘禾时,双脚使劲搅拌,也刮不起一泡混水。早该转青的禾苗,长了一个多月仍然“面黄肌瘦”,就象一束束祭祀神灵烧剩的香脚,伶伶仃仃地插在水中,看不出一点生气。
  这种薄瘠的冷水田,蚂蟥却特别多。这小东西两头尖尖,难分头尾,收缩起来如兔粪,伸展开来似鸡屎。这家伙常潜伏在水下,有时也会被人不觉带到岸上。别看它贼头贼脑的样子,可精灵得很。只要你下水稍有一点动静,它马上就从老远的地方贴着水面,扭着身子直冲你的落脚处而来。先是悄悄粘在你的脚上,用它那独特的武器吐出一些有很强麻醉效果和腐蚀作用的粘液,把你的皮肤蚀开一个口子,再插进吸管式的小嘴,狠狠地吸食你的血!这一连串恶行不但准确快捷,而且让人难以察觉。而当你有所异感时,它早已吃得饱饱的遁水而逃了。
  这吸血鬼不但样子恐怖,行止可恶,而且生命力极强。打不死,踩不死,如果把它掐成几段,不要多长时间,每一段都可再生为一条小蚂蟥。
  我小时候最怕蚂蟥,一见到这东西就会吓得呼爹叫娘。直至今天见了蚂蟥仍会毛骨悚然。
  冷水坑的蚂蟥多得吓人。有时从水田上岸发现两只脚上叮着四五条,一条条吃得血红血红,圆圆鼓鼓的。如果它吸你的血吃迷糊了,忘了逃跑,你还不容易把它扯下来,要用巴掌重重地拍打几下,它经不住疼,才会恋恋不舍地滚到地上。
  跟这讨厌的东西打交道多了,也渐渐地习以为常了,就不怎么害怕了。没别的办法对付它,我们就学老农的样,见了蚂蟥就把它捉上岸,给它涂上烟灰或滚上干尘,它就不那么灵活了,然后就折一根小茅杆或小柴棍,象翻鸡肠似地把它翻过来,插在向阳处曝晒一会儿,它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在水塘头最让人害怕的还是春插和双抢。春插一到,秧门一开,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就起床,先是迷迷糊糊抹一把脸,不识嗞味地喝一碗粥,接着每人身上插一把秧秆,手里拿一支电筒,下面打一双赤脚,肩上挑一担土箕,如果是雨天身上还要披一件蓑衣,头上戴一顶斗笠。手忙脚乱地披挂一番后,全队人都跟着队长向秧田鱼贯而去。到了目的地,挽起裤管,摸着黑下田,天亮前要拔好够全天栽的秧。天一亮就要装秧上岸,每人一担。早饭后各自挑着自己的秧,一排一排地撂在耙平的田里。接着就是插秧了。
  插秧不是重活,却是苦活。苦就苦在栽秧时头腰臂臀各个部位都要变形错位,让人不堪忍受。人是直立前行的动物,而春插期间却是每天从早到晚撅着屁股拖着百多斤的驱体向后退。腰弯得象拉满的弓,头埋得比臀部还低,而双腿要支拗着严重失衡的身体倒行。一天下来,腿酸、臀胀、腰疼、眼肿、头晕,白天吃饭不香,晚上睡觉不着。常是饭到嘴里不知味,空着肚子,铃声一响又出工;晚上躺在床上难入眠,刚想合眼三更到,只得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身子又摸黑上路。在水塘头,春插期间,这样的日子要连续二十多天,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地难熬。而两个月后,双抢一到,又要抢收早稻,又要抢栽二晚,天上烈日炎炎,地上高温炙烤,时间比春插要长得多,无论收或栽,比春插要苦得多,累得多。熬过这两个季节,就是老农也要脱几层皮掉一身肉的。我们跟着老工人,一天天,一季季。一年年也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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