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续金瓶梅-第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父子相传,这一块砖是水磨成苏州瞪泥一样。母子同狗三口,昼走长街,夜宿古庙,他也不怕那兵火,他也不想那家园。常言说:“三年讨饭,不肯做官。”想其中定有一个乐处。
到了南宋登极,金人讲和北去,东京渐渐平息。这些花子们散往各府去趁食。那金哥母子先到山东临清,住了半年,游到清河县地方。进得西门来,不往别处去,那狗只往当日提刑千户西门庆的住宅里领进。在那大门首高叫一声:“老爷奶奶,讨一碗饭吃!”也是天合有缘,原来玳安找月娘、孝哥不见,兵退之后又回县来。那时,城内人家没了一多半,张二官人全家掳去,这无主的空宅,也是鸟恋旧巢,玳安又住在旧宅门房内安身。猛见一个狗领着个贫婆,拖个小瞎子进来,抱着一块砖讨饭,心里好酸。想起月娘、孝哥不见,眼中泪落如雨,便说:“小花子休打砖罢!我也是才回来的,没有家小,有几个冷烧饼,你吃去罢!”说着,拿出来递与小花子,给狗吃了一半,可霎作怪,那狗摆尾摇头,只在玳安身边打滚不去,好似见他旧主一般。天色晚了,没处去宿,要在这大门檐下讨把草过一夜,玳安只得依他。那时十月天气,还不甚冷,玳安把炕上草抱了一抱,给他母子二人宿下不题。正是:鹤归华表人难识,大过东门世已非。
玳安想想道:“我身边原有带的刘学官还账的几两银子,大娘临出城交与我收着,不料拆散。如今,大娘和孝哥身边一文也无,就和这穷婆一样。”又想起妻子小玉,那得个信来,不觉泪眼不于,到了三更方才合眼。也是一灵不散,玳安忠义所感,只见西门庆进来,项带长枷,身围铁索,道:“玳安你还认得我么?”玳安道:“我如何不认得爹!”西门庆道:“我因阳世间贪淫罪大,阎王把我二目摘去,罚我乞食十年,今日门首小瞎子就是我,那狗就是王婆。你今不忘旧恩,要打探你娘消息,可向东京给孤寺找寻。”说毕往外走了几步,又口来道:“堂房门槛下还有些东西,你此时动不得,日后留你用罢!”说毕,把玳安推一把,惊醒,却是一梦。听听,正打四更。
到了天明,玳安起来看看,那小瞎厮母子不知甚么时候去了。又想道:“梦是心头想,还因念爹的旧恩,想糊涂了。”
又想道:“我且把梦里说的银子去看看,如果银于是实,就件件是真了。”玳安寻了一把铲锅的铲子,把门关上,走到后堂屋门坎下边,只见一块青石,光滑滑的,那得有银子,看了看傍边,两个方砖一似新安的一般。把砖用铲子掘了半日方动,取了一个,那个也随手揭起,有黄土半尺余深,用一个小醋坛盛满,却有五百之数。玳安大惊,才知梦里相逢别故主,天边有信觅离人。这玳安原是好人,后来有些造化,自然识见不同,说道:“这个银子再取出去,又做了来安的祸,况梦里言语说不可动,只得依行。”好个玳安,就把原土掩上,依旧把方砖扣紧。一个门槛往来之地,谁知有宝?那玳安一面打探月娘信息,要上东京找寻不题。有诗说西门庆化身乞丐再返故园,也是一段因果:当时歌舞欢游地,此日悲哀乞化心。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鸿飞雪迹踪难觅,犬吠花阴影易沉。
富叟贫儿同一相,化身无定欲何寻?
按下金哥乞丐不题。却说李师师自那搜括倡优、奉旨出城以后,那些乐户人家都剥得赤条条出来,遇东京大乱,也有被金兵掳去的,也有被官府拘回又入乐籍的,也有在各村店集酒店接客的。只有李师师原有手眼,未曾上本,先知道信,把家事就转了一半出城,珠宝金银重器和那绫锦上色衣妆不曾失落一点。他又曾与帅将郭药师往来,如今,郭药师降金,领兵打头阵,金兵一到城下,就先差了标下将官来安抚他,不许金人轻入他家。以此在乐户里还是头一家。后来在城外第一条胡同里临河盖造起一路新房,比旧宅还齐整。
因没有道君,越发大开巢窝,不作那官腔了。
那时袁家女儿年已二八,袁指挥夫妇俱乱后死了,大大的开着门面,把常姐改名银瓶,日日教他拨阮调筝、清歌妙舞,把个银瓶娇养的真如花花解语,似玉玉生香。他是内院体统,不肯轻见一人,只好看花起早,爱月眠迟,在那小楼窗上时露出半面来,看那章台走马的情郎,柳陌折花的浪子,单单等一个肯撒钱、喜飘风、金十万、银十万的,才接他采花。那银瓶心里又想一个宋玉才、潘安貌、石崇富十八岁的状元来,才和他偕老。各人心事不同。
看官听说,世上的事偏是佳人才子不得凑巧,红嘴绿毛的鹦哥偏遇着饿老鸥。自古好事多魔,那有夭夭一对过到老的,那银瓶想起当日因打秋千遇见圣驾,后来受了御酒、银瓶,遭着大乱,不得进宫。反落了烟花陷饼,找寻父母,俱已遇乱身亡,这个身子,桃花柳絮一般,也不知嫁得个好人才丈夫没有。看了李师师家还有十个粉头,打起来,各样刑法,好不狠。“如今这样敬奉着我,只为留着我挣钱。将来如有一事不遂他的心,也是一样。”这女子聪明绝代,那里不想到?到了三月三,是上已佳节,清明已过,各处秋千竖起,银瓶春思恹恹,又愁又困,懒对妆台,傍有侍女樱桃取过阮来拨着,唱一套新习的吴骚:【解三醒】恨锁满庭花雨,愁笼着蘸水烟芜,也不管鸳鸯隔南浦。花枝外,影踟躇,俺待把钗敲侧唤鹦哥语,被叠慵窥素女图。佳期误,一霎时眼中人去,镜里鸾孤。
银瓶一面唱着,一面眼中掉下泪来,想起那日秋千上得遇见圣驾,也非偶然。后来遇着兵火连天,一段姻缘好似一场春梦。又唱:【北寄生草】怕奏《阳关》曲,生逢汴水枯。是江干桃叶凌波渡,汀洲草碧流云路。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清作缩人丝,自家飞絮浑难祝樱桃送过茶来,银瓶咂了一口,轻轻放下,想起那日清明,爹娘送我过沈家,多少妇女顽耍。如今孤另另,一个亲人不在眼前,吊下泪来。又唱道:【解三酲】俺怎生有听娇莺情绪:谁待去整花朵工夫?正寒食泥香新燕乳。行不得,怕提壶,三春别恨调琴语,一片年光揽镜虚。消魂处,多则是乌啼冷夜,梦破香徐。
又想一回,这当日说圣驾在李妈妈家楼上见俺一面,就遣了两个内臣,捧着羊酒、金缎聘俺入宫,因何又送在李妈妈家来?今日说是要亲选,明日说是要进官,等到半年时,我留在他家全无消息。看来此话也不辨真伪,怎生把人坑陷到此地!哭着又唱:【北寄生草】不语花含淬,长颦柳怯舒。冰壶进裂蔷蔽露,阑干碎滴梨花雨,珠盘溅湿红绢雾。怕襄王暮雨近虚无,为谁断送春归去!
按下这银瓶悲怨,独坐伤春不题。却说这洛阳有一富家员外,号翟四官人,在微宗朝纳粟做到金吾卫千户之职。他家私万贯,富甲一城,因投在蔡京门下做干儿,又和翟管家认同宗,才做了这个官。为人虽有些浮财,悭吝贪鄙,寻常一个钱不肯使,却有一桩毛勃—单好嫖表子,不甚择好歹。家下娶下两三个院里人,也花费几千银子。他生的一脸赤麻,大鼻凹额,一部落腮黄须,五短身材,丰颔大肚,倒是富态像。只言语粗俗,一身厌气,常在巢窝里走动,这些浮浪子弟有郑千户儿子郑玉卿、王招宣府儿子王三官,这些小帮闲沈小一哥、刘寡嘴、张斜眼子,都日逐陪他们在这巢窝里打成盘。只有郑千户家儿子今年十八了,因他生的白净面皮,苗条儿典雅,从小和这些人们有些后庭朋友,也学了几套南曲,吹的好萧,踢的好气球,又有一般武艺,打的好弹弓,一日也打十数个雀儿顽耍,就是个女色里的班头、帮闲中领袖。那翟员外因这李师师家在城外头一条胡同大开了巢窝,不比以前借着官家名色拿腔,他和这一般人常去闲串。那李师师家有十个丫头,也会品竹弹筝、拆牌识字的。
有个侍女巫云有些姿色,翟员外嫖了几夜不见出奇,他闻的李妈妈家有个银瓶姐,是选了进上的,不出来见客,李师师养如爱女,真是倩人施粉黛,不自着罗衣。这翟员外也就有个扳高之意,只不知李师师的口气。又知他是使大钱的,自家又不肯破钞,正自两难。
却说李师师把这银瓶作养的花朵一个玉人儿, 每日口里噙着他, 儿长儿短:“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好歹拣了天下头一个风流才子做我的女婿,成了亲,决不肯把你看做下贱。”
他却在外边声扬出去:“是当初道君皇帝亲自选过的才人,就要进官,遇这大变才撇在这里,比我女儿还敬重他,谁敢使他见人?”又教银瓶隔壁弹筝,隔窗度曲,楼窗上露出那粉面招人,红颜送盼。这是娼家惯耍拿人的手段,不消细说。
后来因徽宗北狩,李师师故意要捏怪,改了一身道妆,穿着自绫披风、豆黄绫裙儿,戴着翠云道冠儿,说是替道君穿孝,每日朝北焚香,俨然是死了丈夫一般,自称坚白子,誓终身不接客。一切人来,有十个侍儿陪待,好不贵重!因翟员外是个大家,写了通家晚弟帖子来拜,才待了一杯茶就进去了。又养着两穷内官,时常在门首立着,一似和官禁一般。又常见人啼哭,说是道君托梦,乔张乔致的,扯天大架子。
那翟员外和这些丫头们说要娶银瓶的话,人都笑他出不起银子。那日,翟员外在客厅上坐下,侍儿巫云陪着吃茶,只见揭起帘子,一阵异香袭人,一个女子遮着脸往花园里去了。但见:婉若游龙,轻如飞燕。淡扫蛾眉,却嫌脂粉污颜色,松笼蝉鬓,天然凤致胜铅华。裙拖湘水,织就一枝梅,辔挽巫云,斜簪三寸玉。对客欲回遮舞袖,见人惊走露莲钩。
原来有座花园在后河岸边,须从容厅前过。银瓶住着一间小阁子在花园侧,每日晚去园内小亭上,或是弹琴看书,和樱桃侍女斗骨牌顽耍。这日李妈叫他采荣黍花儿晚妆,不知有客,走不迭,使一柄湘妃金扇遮着脸,笑嘻嘻过去了。险不把翟员外惊开五叶连肝肺, 酥透三魂邪骨心。 问道巫云:“过去是谁?”云姐笑道:“翟大爷你猜猜?——这就是你算计的那人儿,只怕你的福小,消受不起!”翟员外知是银瓶姐了。
呆了半晌,问道,“云姐,他今年十几了?”巫云道:“今年十六岁,长的苗条,就是十八九的。”又说:“筝箫琵琶、琴棋书画,在沈员外家就学全了的,俺这门里还学不到他精处。俺太大不叫他见人,知道他出来,还了不成。”翟员外和巫云说:“我拼出一百两银子、四匹尺头,和你太太说,我梳拢他罢!”云姐笑道:“俺太太要一千两银子下财礼,还怕不肯。你说梳拢,这又是巢窝里讲包月的话了,少也得三五百银子,还怕俺大太不肯放口哩。我不敢说,你另央人探探口气儿。”又道:“俺太太常喜郑玉卿会吹的好萧,你着他来说过,俺再替你帮衬。”喜的翟员外摇摇头,大踏步去了。
不知将来银瓶和翟员外姻缘成否何如,有分教:花柳巷中,獭虾螟空想天鹅肉,雨云台畔,野鸳鸯别续塞鸿群。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给孤寺残米收贫 兀术营盐船酬药
诗曰:
风吹花片过溪头,或落重阴或落沟。
奴有卫青能尚主,功如李广未封侯。
穷通每自机缘合,巧拙难将理数求。
邹衍谭天聊自慰,免将忧愤看吴钩。
前讲过《感应篇》中所说暴珍天物、散弃五谷甚明,不必重纪。这佛经所说,多有抛米撒面,油、盐、茶、酒用的无节,死后堆积如山,罚他罪孽,折算他来生的。所以前辈不肯妄费一物。有一个京师大老的宠妾病危,自言杀的鸡鸭大多,要他偿命,力辩是主人所使,不得自主。旁有一鬼取出茶汁一缸,说:“鸡鸭虽不全责于你,这茶是天地的宝物,你一用即抛了,一年妄费了多少?”——口出此言而死。那大老亲见此言,以后用茶,必加水二次方换。可见,事无大小,俱有主管的。
看官定说此话太迂,今日讲一段有凭据的因果,出在《东京杂记》。说那徽宗朝第一个宠臣、有权有势的蔡京,他父子宰相,独立朝纲,一味掐佞,哄的道君皇帝看他如掌上明珠一般。不消说,那招权揽贿,天下金帛子女、珠玉玩好,先到蔡府,才进给朝廷,真是有五侯四贵的尊荣、石崇王恺的享用!把那糖来洗釜,蜡来作薪,使人乳蒸肉,牛心作炙,常是一饭费过千金,还说没处下箸。何况用的粳米,不知又费过多少淘洗拣择,才敢下锅作饭。他那大掌家翟云峰又是一个小宰相,六部大堂都是通家相与,一饭常宰十只羊,只用羊耳后一块肉,名日“羊脆汤”。因有席请客百十余位夜饮,想鸭头羹吃,不勾片时,就各人面前一碗。坐客大惊,又戏说:“还能再一碗没有?”翟管家说:“快添!”不多时又是各人一碗。坐客再不能言语了。只此一两事,可知权贵家暴珍的物件不可计算,那得不报应在后!
当时有一座给孤寺,与蔡京太师家紧邻。寺中有一长老,甚有道德,守的普贤行戒,不看经,也不化缘,只领着徒弟们打草种田,拾这路上抛撒的米豆、菜根,大众同吃。见这蔡太师家一条阴沟每日从寺前流过,那些剩米残饭、水面上的荤油有二三寸厚。长老取一竹笼,将这些粳米层层捞出,用几领大芦席晒在殿前。也有那些南笋、香菇、麻菇、燕窝,只用了嫩稍,俱撇在阴沟里,长老每日都一一捞出晒干,一封封包记,不止一年。及到金人将乱,蔡京父子先贬了远恶地方,行至半途,取回正了法,把家抄籍。那寺里陈米通计有十余囤,晒的干菜有几十篓。这长老也不肯自用,做了十数个木牌子,都写着“蔡府余粮”,每十石米是一囤。到了东京大变,这些权臣家贬杀抄没,人口俱亡,只有蔡太师之母封一品大夫人李氏,年过八旬以外,得因老年免罪,发在养济院支月米三斗。后到汴京失了,另立起张邦昌,谁还有管那支月米的?这些富民乞食为生,何况贫人?这老夫人左手执一棍拄杖,右手提一个荆篮,向人门首讨些米来度日。也有知道的,能可吃不成,也给他碗米。那不知道的,和贫婆一例相看,谁去揪睬他?一日行到给孤寺前,长老正在门前拾那街上残粪,蔡老夫人走到面前忙来问讯化米。长老不认得,细问缘由,才知是太老夫人,不觉慈悲,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把那老夫人情入方丈,忙忙待茶,又备一盘点心、一大盆粟米粥、一碟腌的萝卜、一碟咸椿芽。老夫人吃完斋待去,只见长老取出一本册子,上写某年月日收蔡府宅内余粮若干,通计有八十余石,干菜五十余筐。那老夫人点了点头,才知道是福过灾生天不佑,官随禄尽命难长。长老合掌当胸:“禀上老夫人,此寺中有延寿堂,是接待十方老病大众的。如今不开丛林,久无人住,就请老夫人权住在此,把小门塞断,另开一门,招一个老贫婆服事。”指着寺中的陈米说道:“这原是蔡老爷的口禄,还该太太享用。老夫人只用这一囤十石,也还用不了。其余剩的米,也就着施给行路贫人,完了一场功果罢!”
不二日,收拾起一所延寿堂来,支锅盘炕,请老夫人搬了祝恰好街上有一个寡妇, 无儿无女, 情愿来吃现成饭,和蔡老夫人做伴。寺门挂一个施米牌,上写:“残米留众,米尽即止。”寺前立了一个茶棚,板凳十条、宽桌数张,摆些粗碗木箸,也有吃粥的,也有讨米的。东京城里善士们见给孤寺有此好事,都来送米送柴的。人心好善,远近相传,就堆下了许多柴米,立起个大粥场来了。每日鸣钟吃饭,何止有三五百人。或有年老无主穷婆,俱送延寿堂去祝可霎作怪,这蔡老夫人每日来那囤里取米,已及两月有余,忽然锅里盛着饭吃——那老夫人也不嫌那米陈饭烂,吃到第二碗,才待入口,只见这些饭都变成些螺蛳,唬的连忙把碗放下了。再盛一碗,看看是饭,待要入口,又变了一碗螺蛳,看了又看,别人碗里都是米饭。忙去报知长老,另往囤里取米,那一囤米都变成一囤螺蛳了,也有死的、干的,也有活的。当日传将出去,走了一寺人来看,都道:“好异事!”长老合掌道:“有何异事?”为说惕日。
一切众生命,皆从粒米生。
地气合天时,人力牛种苦。
耕耘收获功,春簸水火煮。
粒米得成汤,亦费十夫力。
朱门酒肉臭,道傍饿浮死。
奢用增减算,口禄亦如是。
佛见天雨花,修罗见刀戟。
业因种种现,饿鬼不得食。
目连持钵来,母食化为火。
施彼饿鬼食,彼足我亦饱。
米螺同一观,念彼观音力。
长老说偈已毕,才知这米是蔡府的孽,因不许老夫人享用。
自此以后,只在大众吃粥的灶上来取一碗去,又教他未曾举箸先念佛一百声仟悔,才可举箸。果然,依法念佛,才得平安不题。
却说这金人斡离不攻了河北,逢县破县,到了清河县,百姓逃走一半,或杀或掳,把这壮汉不杀的都拴了来伺侯攻城,推在前头,挡城上的炮箭。这掳的人不计其数。到了夜里,俱是铁镣扭锁,或十人一连,五人一连。别人不消说,那蒋竹山、汤来保、赉四、应伯爵,也都掳来锁在一处。到了次日,先要把胖蛮子吊起来打着要银子。——只有汤来保一向得了西门庆的本钱,在河下开了酒饭店,门前又卖青布,开钱桌极是方便,吃的黑胖,第二个应伯爵,吃的大人家好酒好肉,生的油光光一个大脸,不像穷汉,又得的西门庆卖宅子银三四百两,开了两个绵花店、布店,也吃的白胖。这金人吊在树上,先使爆头捣了十数箭,来保受不得,招出有一坛银子埋在家里。押着老婆起银子,原来天理不容,已被土贼掘了个大坑,没有了。回来说,只道是哄他,可怜两口一刀丧于树林之下。又问伯爵的银子,死不肯招。又使爆头捣脯脐,只一箭,捣的屎流了一裤,才招他老婆包袱里有卖孝哥那一千钱,还有几件衣裳、十两的一锭银子、两块零的。
金人打了有三百皮鞭,见实没有,也就放了。赉四领了当铺里取东西,金人把张二官家银子尽得了,把赉四和老婆都放了。只有蒋竹山又没银子,使刀背打得鼻口里流血,打到晚没有一分银。绑出去杀,才剥衣裳,只见沉甸甸响亮一声,和本书、一个包裹吊在地下。只道是银子,细看了一看,甚么东西,但见:圆陀陀一条生铁,似天王手里的钢圈;响哨哨一个铜舌,比老人肩摇的木则董药师造来杏林伏虎,孙真人执定橘井医龙。包裹里,陈皮、半夏、自术,黄芪,数包破纸卷柴胡,破书上,寒热、温凉、虚实、阴阳,百样单方记本草。才知是歧黄教下悬壶客,扁鹊炉边卖药人你道是甚么奇物?原来医家游方卖药,又没个铺面,不定个行踪,只将个铁圈摇起, 响动了村巷中, 有病的出来取药,说是过路的郎中来了,一名日“响传”,一名日“病皆知”。也有投着病好了的,也有投不着病无用的,还有错用药死了的。
他是草头大夫,骗钱就走,到是个救急的本钱。还有一件好处——药杀人,再不偿命。这蒋竹山在外卖药久了,一闻乱信,就把本烂药方、几样草药包裹起来,和那响圈藏在搭包里。蒋竹山见剥下这个东西,只道命在顷刻,那知道透出吉星来。那金将斡离不便问这是甚么物,蒋竹山才说起是个医家卖药的本钱。把个番将喜的跳起来道:“快解了他!这是个中用的,险不错杀了他。”连忙拿衣服与他穿了,教他坐下,取了一壶酒、一只大肥鸡、一块半生的羊肉,番将自己割了递与蒋竹山吃。
你说为甚么这样敬他?原来有个新得的妇人收做老婆,极是爱他,旧有心痛病犯了,吃不的饭,要叫竹山用药。竹山进去看脉,才认得是西门庆家李娇儿,嫁了张二官人,掳进营来。说此乃胃疼,非心疼也,不过一帖而愈。哄的个番将如得了神仙一般。也是他活该发迹,即时立了一方,名日“怯寒姜桂饮”:干姜草豆蔻良姜官桂各一钱厚朴(姜制)陈皮砂仁积壳甘草(炙)茴香(酒炒)香附各五分以上姜三片,磨木香同服。
竹山取开药包,内皆咀片细药,看着煎了,一服而止。把个斡离不喜的极了,赏了一锭大元宝,换了绸缎衣服,只在大营听用。
却说四太子金兀术,因立了张邦昌。扎营在汴梁河上,猛然得了瘟疫之疾,就要起营回北京,来传斡离不上东京分兵屯守。这斡离不星夜马上赶去,就带着蒋竹山去治玻到了大营,见了兀术太子,说是:“我营里有个蛮子会治玻”即传竹山进去看了脉,知道是受了南方暑热得的瘟症,只用了一帖麻黄桂枝汤,竹山在面前煎了,怕兀术疑心,先跪下饮了一半,才送与四太子吃,半夜一汗而愈。这兀术满心欢喜,赏了一件狐皮袍子、貂鼠暖帽、蓝缎番靴,又是金镀刀一口、合包一个、马一匹、金铜鞍辔一付,留着随他营吃一个千户的俸。一时间把蒋竹山抬在天上,就有数个番兵跟随,眼见的成了一鞑官了。过了几日,兀尤的宠姬阿答里夫人有病,看看欲死。竹山一问,知道是寒症,用了一帖四逆汤:大附子干姜甘草分作二剂,水二钟,煎七分汤服。
果然次日一汗平复如初。喜的个四太子把蒋竹山半步不离。那蒋竹山江湖熟嘴,又善奉承,兀术待为上宾。些些小事,该打的,该罚的,竹山说说就依了。满营兵官都敬竹山,称为郎中。
忽然有一起盐商的船在河下:一船是货、一船是盐、一船是粗重家器,久在东京,因大乱,要装载回扬州去,不料金兵到了,把船拿住,并盐商要杀,央竹山说分上,情愿出一万银子谢竹山。那日兀术太子打围回来与竹山吃酒,打着紧急鼓,胡琴、琵琶一弄儿唱的入闹,正是欢喜,竹山忙跪倒禀这客人和他是亲戚:“求不杀他性命,情愿把这货船都入官,还要谢小人二百两银子。”兀术便说道:“我这里用兵船使,叫他把船留下,只不杀他就是你的情了。也不消稀罕他那二百两银子,就这三只船,赏你那盐船,也卖一二千银子。”说毕,竹山叩头谢了,即传了盐商十余人——都是数十万之家,闻说免死,俱来叩见。兀术说:“你们俱是我的百姓,因要私回扬州,本该杀了,今饶免你一死,把这三只船俱留下我用罢!”每人赏了一枝令箭,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只得叩头去了。兀尤使人河下看货船,都是苏木、胡椒、粗细绸布等货,约有数万金之物。又看家器船,俱是桌椅床帐、花梨木、铁力木、豆柏、楠木的家器、磁器,粗重不等,约有万金之物。只有盐船,俱是蒲包载盐,用绳捆垛在船上,使粗席搭盖,又没人来买,倒是滞货。兀术说道:“将这盐都赏了蒋蛮子罢!卖了盐,还是我官船。”可不知这船上甚么物件。正是。
运去黄金无宝色,时来瓦罐有雷声。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吴月娘千里寻儿 李娇儿邻舟逢旧
诗曰:
白杨风急野飞尘,车马纷驰秋复春。
天地无穷身易老,山川如旧恨常新。
雨中果落空辞树,花外莺啼又送人。
柳絮何曾知去住,过江飘曳一沾巾。
单表吴月娘被金兵冲散,不见了玳安、孝哥,只领着小玉连夜乱撞,到了个林子里河崖边,几间草屋,点着灯,问了问路,却遇个穷老婆,灯下细看,才认的是潘金莲房里使的小秋菊,嫁了个庄家,在这里种田。慌的秋菊连忙刷锅做饭,宿了一夜。明日月娘起来寻思:“看他穷人家不是住处,可往那里找寻孝哥的信?”哭了又哭:“又没个男人领着,只小玉和我,往那里走?”真是寻思的没法。住不多时,他女婿玉进财回来了,也没找着牛,知道贼赶了那里去?见月娘炕上坐着,才知是大娘,忙来磕了个头,就取了木扒往场后担草,还要做饭给月娘吃。月娘过意不去,忙取出一根银掠儿,重三钱,叫他去买米,道:“你往城里去买米,打听兵的信,寻个人贴个招子,四下贴着找找,就在这近村里,咱还不知道哩!”秋菊道:“娘且住二日等等哥的信,这玉姐又没出门,小女嫩妇的,自己那里找去?只怕俺这穷人家没甚孝顺你。
这王进财极老实,穷是穷,他还待买个礼,去宅里磕头去。
大娘且住二日看!“说的月娘只得依着,也是没路了。不多时,王进财买了些米,使个破布褂子包着,又是一个大南瓜,买了些盐放在炕上,说道:”城里乱纷纷的,兵没去净,那里有卖的?这是东村里熟人家找的。又寻不出个写招子的来,前村教书的刘先生,我今请来了,他说还要五十个钱去买纸。“说着,那训蒙的刘先生进来,取了一块板,在锅台上写。月娘哭着念道:立招字人清河县西门吴氏,于本月十三日,有家人玳安带领七岁小儿——乳名孝哥,城外避兵失散,不知去向。玳安二十七岁,长面无须,穿青夹袄、蓝绵布裤、布袜青鞋;孝哥上穿蓝布绵袄、青布夹裤、青云头鞋。
如有见者,报信奉谢纹银二两,收留者,纹银五两。在河下村王进财家报信,决不食言!
招字写了二十余张,叫王进财贴在大路上,那里有个影儿?
月娘问道:“秋菊,这里到薛姑子昆卢庵多少路?”秋菊道:“不远。上大路往西北走不上三里路,过了河一坐林子,过去就望着了。上年随着会烧香,我也走了一遭。”月娘因住了二日,不耐烦,要换个去处好打听信,就和小玉出了那屋,要往大路问昆卢庵的路。秋菊穿起布裙道:“我送娘去。”
月娘和小玉、秋菊上了大路,走不多时,只见一个卖卦的瞽者从西走来,拿着那布写招牌,上是:“看阴阳吉凶婚葬,知八字六壬奇门。”月娘看见是卖卦的,问道:“先生你会占课么?”那先生道:“占课。是大易浑天甲子,那有不知的?”月娘道:“请先生在这林子树下替我占一课,是人口失散的卦。”那先生取出几个铜钱,就地铺下一片黄布,念道:“单单拆,拆拆单。”把钱摇了两摇,摆在布上道:“是个睽卦。睽者,离也,一时不能即见。世应属卯,该在东南方上讨信。日神是滕蛇,有小人驳杂,喜得子孙宫旺相,日后还有相会之期。”又变了一个家人卦:“这却好了!且喜天月二德,到处有救,贵人扶持,到前边就有信了。”占课已毕,月娘没带着钱,取下一个戒指,有一钱五分重,送与先生去了。
往前走了三四里路,过了一条小河,穿过林子,秋菊指道:“看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