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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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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村外那些雄伟整齐,拔地而起的豪华住宅和商业大楼相比,村子里的房子院落显得实在有些破败杂乱,拥挤不堪。这些年村里有权有势有钱有办法的人渐渐地都在村外盖起了新房,而留在村里的大都是没权没势没钱没办法的老实巴交的村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是村子渐渐就成了这个样子。在村外看,还像个样子,越往里走,就越是穷巷陋室,疮痍满目。正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驴粪蛋子外面光。

这些年,这些城市边缘的农民,几乎很少有人顾及到他们了。迅猛而至的城市化浪潮,让一少部分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暴富阶层,而绝大部分的农民不只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土地,而且还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自己的立脚之地,等到最后被挖掘机和推土机强行拆掉推掉自己的住宅院落时,才发现自己真正成了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无产者。甚至在自己丢掉了祖辈遗留下来的房产,只能住进别人重新给他安排好的单元房时,竟然还得拿钱来买。他们失去这一切的一个最不可反驳的理由是,这些土地都是国家和集体的,并不是你个人的,国家和集体需要你交出来,你就得交出来。但让农民们百思不解。百口莫辩的是,如果说土地是国家和集体的,那么我这个人不也是国家和集体的吗?国家和集体的资产不也应该有我一份?为什么在这些国家和集体的土地渐渐不存在了的时候,也就是说等到这些国家和集体的资产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时候,却让我们这些人变得一无所有,赤贫如洗,而让极少数的那些人堆金积玉,富可敌国?本来属于我们大家的这些国家和集体的资产究竟让什么人给抢走了?我们的那一份都到了谁手里去了?

这些年来,城郊附近的犯罪率越来越高,参与偷窃和抢劫的农民也越来越多,除了别的一些原因,是不是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等到走进一个破烂不堪,连院墙也坍塌了的院落,领路的说了声到了时,才打断了何波的思路。

何波有些发愣地瞅着眼前这座住宅。他没想到都1990年代末了,竟还有这样的房子。真个是蓬门草户,残垣败壁,房顶上的青草长得足有一尺多高,院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可遮拦的东西,偌大的两个窗户上,竟然连块玻璃也没有,满是窟窿的用纸糊住的窗格,都已经黄得发黑。

房子怎么会破败成这样?而这样的房子又怎么能住人?

是不是因为这些地方很可能又要被征掉,所以就一直这么不加修缮,任其残破?或者是因为这个地方同样是由于国家和集体的原因,所以就这么将就着,凑合着?等着有朝一日,再由国家和集体的推土机和挖掘机把它强行推倒和拆掉?

等到走到屋子里时,何波终于明白,房子能成了这个样子,只因为一个字:穷!

以前总是觉得,城市的迅猛发展,使得郊区的农民也迅速地富裕了起来。种菜种花,养鸡养鱼,塑料棚,养殖场,城里人越多,赚钱的机会也越多。挨着一个近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近郊的农民还会富不起来?

但今天看来,这似乎都是一种想当然的企望,越是城市近郊的农民,潜伏着的威胁和危机其实也越大。试想,还有比失去土地让一个农民更为感到可怕的事情吗?当一个农民在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甚至连自己的房产都失去了后,除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外,他还会有什么!没有文化,没有知识,没有技能,没有资本,没有背景,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的手段。尤其是当一个城市充塞着愈来愈多的下岗工人和待业青年时,对一个要混迹其中的农民的拒绝往往会更加残酷和彻底。

眼前的事实似乎正在强有力地说明着这一点。

这个偷了猪饲料的村民名叫李大栓。

一个5口之家,家中唯一的强壮劳力,便是这个40来岁的跛了腿的中年汉子。在上尚有60多岁的老父老母,在下还有一个近20岁的痴傻儿子和一个13岁的姑娘。李大栓的腿在一次工伤中留下了终身残疾,8000元便是这次残疾的全部赔偿。什么样的可以多挣点钱的重活苦活都已经与他无缘,他只能在附近的工地上给人家作临时看守。老婆早在5年前就离开了这个毫无指望的家。老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在捡拾垃圾,老母亲帮助照料家务和孩子,日子倒还凑合着过得去。不曾想去年老父亲突发中风,一病不起,进不起医院吃不起药,仅靠几乎没有任何营养补充的一个老迈的肌体自行恢复健康,结果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糟。20岁的痴傻孩子连个家门也看不了,13岁的女儿尽管是“希望工程”援助的对象,但也仅仅是免费上学。近一段时期来,工地上的活儿又越来越少,民政部门的救济又如何养得了一家五口。

看看眼前的这一切,真正是天惨地愁,目不忍睹。

昨天晚上李大栓正在工地上作临时夜班看守,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从卡车上甩下来的十几袋饲料,见那么多人都在往自己家里扛,忍了忍没忍住,终于不顾自己的残腿连拉带拽地拖回了一袋。

李大栓拖回来的这袋子饲料其实都有些发霉了。

何波一行人进到他家时,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难闻的玉米面味。

大概是刚刚蒸熟,两大笼窝头还直冒热气。

一家人看来正在吃晚饭。

一张陈旧的看不出任何颜色的饭桌上,除了黑糊糊的一盘子不知什么的菜叶外,剩下的就全是这种粗渣玉米面饲料做的食物了。玉米面窝头,玉米面糊糊,还有大概是午饭剩下来的玉米面汤饼。

躺在炕上的老父亲,在他枕头旁放着的,也只有大半碗玉米面糊糊。

其实这种东西还能叫面吗?猪大概都不肯吃的东西,何以会让人争食!

李大栓的那个傻儿子此时正蹲在炕角,好像一点儿也不怕烫,左手死死地攥着一个窝头,右手则把一个窝头举在嘴边,两眼发红,一口接一口地大吃大嚼。以至何波他们走进去好半天了,他都没看他们一眼。直到猛然一口吃得噎在了那里,才伸直脖子痴痴地盯住了他们。

一家人都痴痴地死死地看着他们。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

何波忍了好半天,还是没能把眼泪忍祝他默默地用手指轻轻地把眼泪刚一抹去,紧接着又是一片泪水涌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擦着眼泪。

多少年了,他还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盗窃案”。

那袋子“偷盗”来的猪饲料,就在屋子里的墙根下放着,此时已下去少一半了。家里的东西一览无余,所有的面缸米罐里,竟然全都空空落落,一无长物。

还用得着调查什么么?

还用得着再说什么么?

面对着这一切,你又能说的出什么!

……

何波没想到在村口会碰上村委会主任、省人大代表龚跃进。

龚跃进一见到何波,便一脸严肃地承认错误和表示歉意。

“何处长,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刚才已经批评他们了,简直是胡闹么!哪有这样对待群众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人民内部矛盾当作敌我矛盾处理么。首先这是我的错,第一个应该批评的也是我。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这件事我有责任,我应该做检讨,应该深刻检讨。”

龚跃进的态度很诚恳,表情也显得非常认真。但何波看得出来,龚跃进同他讲话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顾盼自雄的姿态。因为龚跃进肯定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何波,早已不再是那个权势显赫,位尊望重的地区公安处处长。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二线领导,马上要被安置到人大或者政协的一个下台干部。如果他还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公安处长,这个龚跃进是绝不敢这样跟他说话的。而眼下他之所以还会赶到这里摆出一副谄媚的样子来,也许只是一种礼节上的需要,或者只是一种试探性的交往。因为他知道像何波这样一个在公安系统干了一辈子的老处长,他的影响并不会随着他位置的消失而消失。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地区公安处的处长竟会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在他的地盘上,对此他不能不防。还有,他也许并不真正清楚何波的下一步将会有什么样的安排,如果真的到了地区人大当上一个副主任什么的,那对他来说,无论如何也是轻视不得的。

面对着龚跃进的歉意和自我批评,何波想的更多的则是这个村委会主任的来意 ň来他考虑的是眼下究竟应该怎样来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龚跃进的态度会来了这么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末了,何波脸上不着任何表情地问道:“既然这样,另外那几个人呢?”

“放了放了,何处长,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刚刚从外地回来,一听说了这件事,就立刻让他们放人。不就是丢了几袋子饲料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像对待罪犯那样,真不像话。就是真偷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也绝不应该这样。”龚跃进的态度依旧非常诚恳和严肃。

听着龚跃进的这些话,何波颇感意外,一时间竟不知再同他说些什么。想了想,“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好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再有什么情况,请随时跟我联系。”

看到何波要走,龚跃进急忙说道:“何处长,你看你看,怎么能这样么?平日里请也请不来的,今天好不容易到这里了,不管怎样也得赏个脸吧,家场ㄣ饭也得吃点么。”

何波看看时间,想了片刻,觉得跟他们在一起吃吃饭,转移转移他们的目标和视线,对古城监狱的魏德华和罗维民他们也许会有好处,于是便说,“也好,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在你这儿偷个闲吧。”

“对对对,像你们这些领导,平时政务纷繁,难得消闲一刻,今天咱们就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放松放松。老胡,备车,还是老地方,‘毛家鳖王府大酒楼’,最好是‘延安厅’和‘庐山厅’,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有人没人都让他们立刻腾出来。”龚跃进知疼着热,一脸温和地说道。

“毛家鳖王府大酒楼”其实就在东关镇附近,坐上车,不到两分钟就到了。

对这个“毛家鳖王府大酒楼”,何波早有所闻。但让何波没想到的是,“毛家鳖王府大酒楼”的生意竟会如此之好。还不到下午6点半,酒楼前面大大小小的车辆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这里的价位并不低,然而据人说,这里的包间大部分在一天以前就早已预定了出去。今天看来,此说不虚。

※※※“毛家鳖王府大酒楼”是东关村最有名的几个生意场之一。说是大酒楼,其实里面的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有桑拿浴,有歌舞厅,有保龄球馆,还有水上乐园,真正是一条龙服务。只要你有钱有势,在这里就几乎可以享受到世间一切可以享受的东西。美酒、佳肴、淑女、俊男……

让何波感到不解的是,“毛家鳖王府大酒楼”的这一切,居然是在共和国领袖毛泽东的旗号下进行的。这里所有的服务员全都穿着红军的服装,红帽徽,红五星,红领章,红袖章。每一个顾客和就餐者,一走进来,首先得到的是男女“红军战士”们威武庄严的敬礼,然后便由女“战士”给你别上一个金光闪闪的毛泽东像章。大大小小的客厅和包间里,无一不挂着毛泽东各个时期的画像。大厅里播放着文化大革命时期各种各样的颂歌和语录歌。大堂正中,一个巨大的毛泽东画像前,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供品,红烛高耸,香雾缭绕。在有着各种各样的功能和设置的一个个豪华包间的门媚上,竟然全都以毛泽东所经历过的重大事件的发生地而命名:韶山厅,遵义厅,延安厅,井冈山厅,西柏坡厅……尤其是这个“毛家鳖王府大酒楼”的命名,简直让何波感到心惊肉跳,六神不安。毛家鳖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毛家何时养过鳖?又怎么有了鳖王府这个称号?如果说毛泽东爱吃红烧肉,那还有些来由,而这个“毛家鳖王府大酒楼”究竟从何说起?

荒唐得让人不可思议,滑稽得让人瞠目结舌。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不伦不类的“毛家鳖王府大酒楼”,堂而皇之在这个地区所在地的大街上炫耀了近两年了,也不知有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在这里吃过,玩过,但好像从来也没有一个领导对这里所进行着的这一切提出过任何异议。

让何波最感惊愕的是,这里正在筹措着一个大型的毛泽东诞辰105周年的纪念研讨活动。像“毛家鳖王府大酒楼”这样的一个饭店,它如何能,又如何可以组织这样的一个活动?它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实施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能让它联想到这里来?

※※※这一切是不是让人感到有些太可悲了?

何波默默地走进“延安”厅里,好久好久一言不发。

“延安”厅里豪华的装潢和设置,再一次让何波感到目瞪口呆。曲径通幽,就像真的来到了陕北的“土窑洞”。青山绿水,黄土高坡,“天色”如此的湛蓝,“旷野”如此的幽静,所有的奇花异草,竟然全都是真的,真像来到了世外桃源。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小姐已经不再是“红军装”,而是成了很薄很薄的“红绸装”。衣袖很短,开领很低:红裙不长,开衩很高。一转眼间,已经是“不爱武装爱红装”了。

这样的一个集歌厅、舞厅、餐厅、游艺厅于一体的豪华包间,究竟需要多少人民币才可以把它装修起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让客人消费,这样的包间是绝对要赔钱的。也许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要在这里招待贵重的“客人”,在他们“政务纷繁”之余,好好在这里“放松放松”。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这样的包间里,究竟有多少政府官员和领导干部在这里受用过?

价格不菲的“毛公酒”,一整套的“毛公餐具”。当然,这只是个形式和程序,如果你不喜欢,各种各样的洋酒名酒,这里应有尽有,想喝什么,就有什么。看得出来,在这里,如果你想玩什么,也一定会有什么。

何波滴酒不沾,连饮料也不喝一口。于是就来了一杯加了冰块和柠檬的脱糖干白。

“国产的,国产的,为了咱们国家的经济能早点缓过劲来,今天全都跟何处长一样,一律都是国产的,真正爱国,就不能用洋货。要落实在行动上,不能只落实在口头上,哈哈哈哈……”龚跃进一边幽默着,一边开怀地笑着。看上去他真的很放松,似乎一到了这种地方,他就显得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鳖王大酒楼,自然以吃鳖为主 血、鳖胆、鳖汤、鳖蛋、童子鳖……最后上来的是一只硕大无朋,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鳖。当然还有别的各色各样的吃食和菜肴。

“何处长,吃,一定要吃,这是真正的鳖王呀,绝对的十全大补。”龚跃进不遗余力地在劝酒劝菜。“像我们这些年龄大点的人,食补可是不能缺的。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给我说过,年轻的时候,是拿健康换钱,年纪大了的时候,得拿钱换健康。何处长,这话深刻呀。怎么才是拿钱换健康,我看首要的一条就是得吃好。孔夫子也说过的,要食不厌精么……”

听着龚跃迸这番话,何波感到憎恶和愤恨,浮现在他眼前的则是刚才那栋破败不堪的院落和那一家人大口吞咽饲料窝头的情景……

让这样的一个人当村委会主任,村民们的遭遇和处境也就可想而知!

他不时的看着表,本想给他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觉得此时此刻还是少说为佳。能把胡大高、龚跃进、范小四这些人拖在这里,多多少少也是一层烟幕,对罗维民和魏德华他们的行动至少也是一个侧面的掩护和帮助。他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看着他们几个提着手机不时地出来进去,有时侯还不断地在龚跃进耳旁说些什么。就让他们忙乎吧,今天就真的在这里好好“放松放松”。

一直到了快8点,龚跃进急匆匆被叫了出去,而后又急匆匆走了进来时,何波渐渐感到了龚跃进异乎寻常的变化。龚跃进的话语突然少了,脸色也突然暗了,尤其是笑声陡然没了,有几次甚至在默默地冲着碗筷发愣。

这个龚跃进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他听到什么,察觉到什么了?

一个小姐再次上来给他斟酒,何波琢磨着该给龚跃进说点什么,于是便主动的向他碰杯。

何波几乎没怎么喝,也就那么轻轻的一小口。很小很小的一口。

大概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也许更短,何波突然感到眼前一阵矇胧,他使劲地摇了摇头,竭力地想驱散由眼前的迷朦而带来的昏花和眩晕,然而眼前的雾团却似乎越来越重,越来越厚,当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想站起来时,却一头栽在桌于上,就像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一样,一下子瘫软在了那里……

三十四

代英愣愣地看着传呼机上的汉字,紧张地思考着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郝先生请你注意!有意外情况!女主人正驾车向你方驶去,可能还有另外一辆车随行。我们正想办法碰面,请随时做好应急准备,并保持联系。

代英清楚女主人就是指耿莉丽,碰面就是拦截的意思。但令他不解的是,几分钟前赵新明给他打来电话时,并没有给他说到什么意外情况,也没有给他说到还有一辆车随行。然而几乎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郝永泽却突然打来传呼,告诉了他这样一个信息。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不顾一切?这几乎是公开向他们宣战了!

是不是这座房子里真的会有什么让他们牵肠挂肚、心胆俱裂的东西?两辆车相随而来,看来他们真的是在拼命了。

即使是挡住了一辆,另一辆也会不惜一切地冲过来。他们就是要赶走你,吓跑你,至少也要影响你和干扰你。

代英看了看时间,考虑了两分钟,决定暂时不跟其他队员报告情况。搜查是个非常细致和需要耐心的任务,尤其是不能分心和来不得半点干扰,情绪稍有波动,就会对搜查工作产生难以估量的破坏性的影响。

他连着几次拨了赵新明的手机,但听到的都是占线的声音。

赵新明这么长的时间都在给谁通话?

也许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哪儿?

代英有些下意识地在头上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汗水,以至连内衣都湿透了。

他试着拨了两次郝永泽的手机,也一样占线。

他看了看大院门口,守门的侦查员正严阵以待,紧张地从门缝里向外注视着。一旦发现了意外情况,他会立即发出暗号。

代英估算着发现情况到发出暗号将会有多长时间,而他们将可能有多长的时间准备和撤离。

顶多只可能有两到三分钟的时间。

根本来不及!

如果耿莉丽一行人真的无法予以拦截,看来面对面的冲突将不可避免!怎么办?

汗水再次从代英的脸上头上大面积地渗了出来。

※※※史元杰查遍了省城大大小小的医院,证实了赵中和的妻子和孩子确实不在省城的医院,给何波回电话汇报了情况后,他像发呆一样地靠坐在车里,足有半个小时也一动未动。

他本想睡一会儿的,但设想到脑子会如此清醒,而且一点儿迟钝和麻木的感觉也没有。一场恶战前的紧张和沉重紧紧地在围裹着他。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厅里的指示,等待着古城监狱里的结果。他只能等待。

而等待着自己的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景和结果?

从何波目前的处境和结局上,史元杰似乎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路是如此的险峻和艰危。老处长的今天也许就是自己的明天,或许根本就等不到明天。十几个小时以后,等待着自己的很可能将会是一条不归之路。

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多少年了,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每逢重大事情发生时,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要想到自己的父亲。

如果父亲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身旁,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试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看看家里这会儿有谁在家。

没想到接电话的竟是大哥。

“……大哥〃史元杰突然意识和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否则不年不节的,大哥怎么会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太原赶回家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是不是有事?”

“……爸又犯病了,我回来快一个星期了。”大哥似乎并不想瞒他。“又犯病了〃史元杰不禁一惊。“……还是中风?”

“是。”大哥叹了口气。“元杰,爸的情况很糟,这次比上一次重多了。大夫也说了,爸的病情确实很严重。”

“那你们咋不早说〃史元杰止不住地嚷了一声。

“……元杰,是爸不让跟你说,爸说了,你的工作特殊,比我们都忙。说等他好点了,再告诉你。”

“……”史元杰顿时泪流满面。他竭力不让自己的语气有什么异常,“……大哥,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别的还行,就是左半个身子一直没有知觉。”

“脑子还清醒么?”

“还可以。”

“说话怎么样?”

“……基本上还听得清楚。”

“大哥,我马上回去一趟,我想看看爸。”

“……你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回来了,十几分钟就能到家。”

“天!你原来回来了!爸不让告诉你,可爸这几天天天在念叨你〃大哥一副迫不及待,望眼欲穿的口气。“你要是能抽出空来,就尽快回一趟家,一定跟爸好好坐坐。元杰,我担心的是,怕爸这回挺不过去了……”

大哥突然在电话里哽咽起来。

史元杰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赵新明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躺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默默地盯着身旁正围着他看的一大群人,两个交警正拿着对讲机哇啦哇啦地在嚷着什么。

在四周人群的腿的缝隙里,他看到大街上的车流滚滚,发动机的声响震耳欲聋。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又是在哪儿?这么多人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记忆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头好晕。眼睛上也湿漉漉的。他试了试想站起来,但左胳膊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他用右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竟然摸了一把鲜血。

他不禁有些发愣,到底是怎么了!

他又试着动了一动,才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大块木板上。

这时一个交警走了过来,“别动,别动!你的脊椎骨可能有点问题,一定不要乱动,懂不懂?”

赵新明依旧懵懵懂懂地愣在那里。脊椎骨?我的脊椎骨怎么了?

“别动,别动,好不好?你出车祸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车刚才撞到了立交桥的水泥柱子上……”

也就在此时,赵新明的记忆力一下子恢复了过来,是的,出了车祸了!我的车肯定是被那辆白色丰田撞了!

我的那两个同事呢!还有我的面包车!现在几点了?那辆奔驰和丰田此时都在哪儿!还有,我的手机呢!我要通话,我要通话!快把我的手机给我!我要我的手机!

他发现并没有人理他,紧接着他也就明白了,他费力地嚷了这半天,连他自己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觉得嗓子眼里有什么在堵着,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此刻,他突然看到了身旁不远的地上,那辆被撞得几乎扁了的面包车底朝大地翻滚在路旁,两个躺倒在地的只能看到脚的人被一大块脏兮兮的布子蒙着。那不是自己的面包车吗?还有,那躺倒在地的不正是自己的同事?是的,肯定是,肯定是他们了!他们是不是已经遇难了!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快,我的手机-…手机〃他奋力的喊着,嗓音沙哑而憋闷,喉咙里的血随着他的话音再次从嘴里涌了出来。

“别动〃身旁的那个交警再次摁住了他。“我告诉你了,你的伤势很重,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快,我是警察,我有……重要任务。”赵新明竭尽全力地嚷着,“快把手机拿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快点,我的手机!请相信我……”

“……你的身体已不能再活动了,否则会出大问题的,你懂不懂?”

“我说过了,我是警察……快!手机!你要是给耽误了,才真的会出大问题……快,……快〃

那个交警迟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把放在摩托车后箱里的手机取出拿了过来。“给哪儿打,你说我给你拨号。”

他先打给郝永泽,而后又打给樊胜利,没想到他们的手机都一直占线。

而后又打给了代英,代英的手机通了。

赵新明用右手吃力的抓过手机,他觉得耳朵里像是风车一样呼呼直响,好半天才听到了代英的声音。

“……代处长,我是赵新明。”

“我听出来了!怎么老不说话?是不是手机没电了?”代英的口气显得异常焦急和恼怒,“你们的手机这半天了怎么一直都打不进去?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嗯!说话呀〃

“……代处长,我们这儿……出了点问题。”赵新明嘴里的血不住地直往外流,他竭力的能让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楚些。“那辆奔驰车,……我们没能跟住,因为后边又跟来了一辆丰田吉普,……把我们的面包车……给撞翻了……”

“……丰田吉普!把你们的车撞翻了〃代英猛地一惊,紧接着便突然明白了。“新明!车撞得很厉害吗?还有,你们现在怎么样?喂!撞伤了没有?你现在要紧不要紧?喂!新明〃

“……代处长,没关系。”又一口鲜血从赵新明的嘴里涌了出来。“我还好,你不用操心。我告诉你,你马上给郝永泽和樊胜利联系,他们的手机如果打不通,那可能是正在实施……任务。你可以用传呼机跟他们联系,现在就告诉他们情况,一定告诉他们要注意那辆丰田吉普,车号是20277,车身是白色。代处长,他们的BP机号你找个笔记一下,我现在就告诉你……”

“……新明,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代英一边记着,一边止不住地问道。“你告诉我,你那儿是不是出了大事情了?”

“代处长,……我很好,真的没事。……你只管安心搜查就是。”

“……没事就好。”代英似乎放下心来,“新明,我告诉你,既然他们已经撞翻了我们的车,那就立即通知市局巡警队,让他们马上围追堵截那辆丰田吉普!决不能让它再度肇事和随意逃走!,这边由我指挥,那边就由你负责,听见了没有?”

“明白,……我立即通知。”一大口鲜血又止不住地从赵新明的嘴里涌出来,“代处长……”

“请讲,我在听。”

“我想我大概是……受了点外伤,可能得处理一下。”

“新明,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很严重?”

“……我没事,真的没事。代处长,我是担心我暂时……可能行动会不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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