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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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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便是断崖湍流,淡淡笑着朝顾含章道:“有缘再会了。”
那一脚落空,他抱着哈琦亚重重往下坠去,顾含章在他眼中瞧见了最后一抹奇异的光芒。
她忍痛喘着气跌跌撞撞往崖边走,萧桓皱眉,满赶上抱起她过去看,那断崖下江流湍急,江中怪石陡起,形状嶙峋万状,两人坠落处是江中乱石丛生处,激流到此拍起雪浪,犹有半人来高,血肉之躯落下,绝无生还之理。
顾含章心头一颤,手腕处剧痛如刀割,牵动周身受伤之处,她蓦地便昏厥了过去。
天色近晚时,顾含章才醒来,初一睁眼,满屋光亮炫目,目之所及之处点了一排十数枝手腕粗细的牛油蜡烛,将屋子里照的明如白昼。这是南疆部族所居的房屋,矮床高几,竹编帘子,都刷了层暗红的漆,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居所。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满身酸痛犹在,只是左手腕已被裹上了厚厚一层白布,轻轻一嗅,还能闻见白布下浓浓的草药味;衣裳也换了一身,不再是被掳那一日起一直穿着的衣裙,而是一身轻便的南疆姑娘的棉布春衫,顾含章艰难地举起另一只手臂瞧了瞧,见那袖筒上零星地绣了些蓝白小花,又在衣袖边缘以水蓝色绣线滚边,很是雅致精巧。她闭上眼长叹一声,这十数日的劫难犹历历在目,此时的安静舒适便如做梦一般。
有人掀了竹帘进来,脚步极轻,听得出来是怕吵醒她,到了床前也不作声,只是静静立着,大约是在仔细端详她,顾含章心里有些慌张,脑中嗡嗡直响,也不知是睁眼去看是谁,还是接着假装睡着好。犹豫半晌,她还是睁了眼,心里做好了打算见着萧桓该说的话在瞧见床沿立着的人时,顿时咽了回去。
“琳琅!”她惊讶唤道,“你怎么在这里?”
天青风欲雨(本章补全)
琳琅双眼红肿面有泪痕,见顾含章醒来,往床沿坐下了望着她受伤的手腕直抹眼泪,顾含章好一阵劝才劝住了她,主仆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絮絮地说了会话,顾含章这才知道元夕夜她被掳走后,琳琅便跟着萧桓的神武军一道南下来寻她,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原先丰润的面庞清减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
“琳琅,辛苦你了。”她勉强握住琳琅的手感叹道。琳琅眼圈又是一红:“小姐才是遭罪了,改天回了上京,一定要去独峰山的观音庙里烧香去去晦气。”“我要多烧几炷香,咒那南疆人不得善终。”琳琅气愤道,顾含章微微一怔,想到楼湛与哈琦亚跳下百尺断崖,早已粉身碎骨,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生气。
两人沉默了一阵,琳琅记起厨房灶上还温着米粥,忙起身道:“小姐睡了一天饿了罢?我去取些吃的来。”顾含章粒米未进,确实有些饿了,点了点头,琳琅忙转身去厨房端了热粥与酱瓜等小菜,刚走到门前,迎面撞见门外站着的高大身影,一声惊呼吞下肚,战战兢兢张口低声道:“殿……”萧桓摆了摆手,接过她手中的木盘,掀了竹帘大步走进屋内去,琳琅不敢跟进去打扰两人,只得立在门边候着,隔了帘子拿眼悄悄看一眼,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
顾含章在矮床上闭了眼卧着,耳旁听见有人进屋来,又闻见粥香扑鼻,深吸一口气笑道:“可是同金丝小枣一起熬的粥?”不见有人应答,她奇怪地睁眼一看,蓦地愣住。床前立着的并不是琳琅,而是萧桓,他卸下了金甲脱下了战袍换了身青色的袍子,越发显得挺拔伟岸,顾含章瞅着他冷峻面容上疯长的青黑胡茬,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
萧桓淡淡看她一眼,走到床沿坐下,将木盘往床前高几上一放,伸长手臂扶起她,顾含章借着他有力的臂膀坐起身倚在床头,低声道:“我自己来。”他目光幽深,紧紧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沉沉一笑:“听说御史中丞顾弘范之女温柔娴静、才色过人,如今看来,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顾含章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毫不示弱地反问一句:“既然如此,秦王殿下为何当初又那般爽快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屋内倏地静下来,萧桓没料到她有这胆子挑衅于他,略略一怔,颇有些赏识地望了她一眼,哈哈笑道:“既然你父亲御史中丞大人挖空了心思想要将他女儿送入侯门,我何不遂了他的愿?”顾含章镇定地抬头问道:“秦王殿下何出此言?含章在甄选中有幸被挑中作为秦王妃,这难道不是殿下亲自挑选的?”
萧桓自木盘中端了粥碗,用汤匙搅着吹了吹热气再递给她,漫不经心地笑道:“御史中丞顾大人那点把戏,也只能骗骗我父皇母后罢了,什么命定,什么顾氏女能佑我逢凶化吉,不过是术士妄言。”他的目光通透如水,迫得顾含章默然低头喝粥,过了许久,他才别开了眼沉沉笑道:“你也是心里清楚的罢。”
顾含章一口粥含在口中,自舌根起慢慢起了苦意,她默默地喝完粥将碗搁回床沿,抬头直视他,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埋在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既然如此,殿下为何又答应了这门婚事?”萧桓神色莫测,眸中隐有探询之色,灼灼地望住她:“四弟并未在父皇跟前有任何争取。”
他半是回答半是暗示,顾含章略略一怔,萧桓已是神色如常,淡淡一笑道:“我至今尚未娶妻,父皇母后既已替我挑选好了妻子,我又何必推阻?”他伸手握住顾含章鬓边垂下的一绺长发绕在指尖把玩着许久,忽地看向她:“这样岂不是很好,皆大欢喜。”
顾含章霍地抬起头来,他却松了手,立起身背向着她道:“御史中丞顾弘范十一年前将与名伶柳梦蝶所生之女拾音接入府中,更名含章,御史府一位正妻三位妾室,正妻顾夫人与二姨娘膝下各有一子,自然是极为受宠,两位少爷更是自小锦衣玉食、骄纵宠溺,因此对这位忽然之间接进府中的小妹分外仇视。”他语调平静而缓慢,顾含章却觉背后涌起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竟然知道得这般清楚!
“含章。”萧桓转过身来,第一次唤了她的名,“你不愿一生被困在那牢笼中罢。”他的眸中含着深意,倏地便撞进了顾含章心头。萧桓需要一个妻子来让他的父皇母后满意,她需要一处遮风避雨的场所,这一场交易,果真是皆大欢喜。忽地,她心中模模糊糊掠过陈王萧瑧的影子,春日京郊放筝、马场并骑逐风,那英俊青年始终待她极好,她并非不知道萧瑧对她有意,只是他终究没有争取,这一放手,她再回不了头。
萧桓没有再多说什么,竹帘外人影一闪,神武军骑兵营参将梁月海在外求见,隔了竹帘依稀能瞧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候着,萧桓大步走过去掀起帘子低语几声,顾含章抬头望去,目光越过他的长臂落到门外那高瘦的青年身上,不由的微微一愣。那是个长相俊俏的青年,浓眉高鼻,温润眸中略略带了些笑意,极难让人相信他竟会是所向披靡的神武军中的厉害人物,若说是书生,还像些。
大约是有急事,萧桓与那青年匆匆地走了,叮嘱琳琅好生伺候着顾含章养伤,到了第二日,又差人送来了些新置的换洗衣裳,也都是些南疆姑娘的服饰;顾含章听得琳琅说起,才知道这一处宅子是南疆王胡烈尔在城郊的别院,萧桓借了此地专给她养伤之用,等她稍微好些了便起程回上京去。
又隔了一日,景禾也寻到了平州城别院,琳琅担心了这么多日终于放下心来,高兴得眼圈都红了,顾含章在旁边看着,笑着打趣她几句,琳琅便红了脸,反问道:“小姐难道不会担心景禾么?”顾含章淡淡笑道:“景侍卫没了我这个拖累,反而不会有事。”景禾在竹帘外听见了,张了张口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三日后,顾含章手腕的伤好了大半,萧桓下令起程回上京,南疆王竟率百官亲自送行至平州城外,琳琅在马车内悄悄看了看那长长的送行队伍,咋舌道:“秦王殿下好大面子,居然连南疆王也来送行!”顾含章笑了笑没作声,此次平州城郊一场大乱,萧桓入山救她,南疆王断后,在山后密道口将楼湛的人捉了不知多少,他借着萧桓之力铲去了侄儿这个心腹大患,自然是十分感激。
车行一阵,忽地便停下了,顾含章在车内问:“出了什么事?”景禾骑马在车旁跟着,遥遥地朝前看了一眼,低声道:“似乎前面路上有人拦路。”琳琅惊疑:“什么人敢拦神武军的道?”景禾稍一犹豫,下马来车前禀告道:“道上坐了一位女子,无论怎么劝都不走。”
顾含章微讶,取了车内帷帽带上,垂下轻纱遮去面庞,下车道:“我过去瞧瞧。”琳琅与景禾拦不住,只得也跟了上去。不走几步,身后马蹄声响,殿后的参将梁月海打马赶上,急匆匆往前奔去。神武军骑兵营的将士们被迫按缰在原地等候,顾含章从容走过时,众人目光都转了过来望向她,一张张年轻刚毅的面容上有好奇,也有惊讶,琳琅已经是生得极好看,顾含章的脸掩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更是让人心生无尽遐想,侍女都长得俏丽万端,不知道那帷帽下的未来王妃会是怎样的容颜倾城。
琳琅被盯着看得红了脸,低了头跟着顾含章往前走,片刻后走到了队伍最前头,道上果真拦着个水蓝色衣衫的南疆少女,她面朝前方双手死死捉住萧桓的衣袖,嘤嘤低泣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月海下了马,好言劝了几句,那少女摇了摇头,忽地便膝头一弯跪倒在尘埃里。顾含章看那水蓝衣衫极为眼熟,走近了轻唤一声:“纤儿?”那少女慢慢转过头来与她打了个照面,果然是碧纱那蓝衣的婢女纤儿。
纤儿听得她声音,起身走来,对着她又屈膝跪下,用极流利的大齐话恳求道:“纤儿求顾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她病得很厉害了。”顾含章满头雾水,拿眼望了望萧桓,萧桓皱了皱眉头下马来,沉声道:“你会说大齐话?”纤儿不住点头,指了指道旁一丛茂密的矮树丛:“小姐病了,躺在里面。”
梁月海连忙过去查看,果真从矮树丛中抱出了一位鹅黄衣裳的姑娘,大声道:“殿下,还有气。”纤儿一听,忽地面色大变,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向萧桓刺去。
碧血渐尘沙
惊变忽起,萧桓神色不变,侧身避过那雪亮刀锋,伸长手臂闪电般扣住纤儿手腕重重一握,纤儿吃痛松了手,短刀当一声落了地。不等她出声,神武军前锋十八骑有两人跃下马背过来将她双臂扭到身后,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纤儿两条纤细的胳膊被拧得生疼,咬紧了牙不做声,只是睁大了眼瞪着萧桓。
“殿下,这位姑娘好生眼熟!”梁月海忽地抬头道,萧桓皱了皱眉头大步走过去仔细打量面色赤红犹在高烧不止的碧纱数眼,仍旧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梁月海提醒道:“四年前平定南疆后,殿下率军北归途中在道旁救下一位欲寻死的姑娘,后来又将她送回了平州城。”
萧桓这才稍稍有了些许的印象:“是那同家人走散了的南疆小丫头。”顾含章立在一旁仔细旁观了片刻,在面纱下看着他神色并无太大变化,走过去低声道:“她也是卓勒齐的妹子碧纱。”萧桓略略一怔,幽深的眼锁住她的眸子,仿佛要隔着面纱看穿她,顾含章知道他听懂了她的暗示,略一欠身,垂睫轻声道:“我相信殿下为人。”楼湛与萧桓,她更信萧桓,事实上也由不得她不信,萧桓的神情言语毫无作假的痕迹,他走过来打量碧纱时她便在一旁仔细看着,并未在他眼中见到一星半点的异常,若是这一切都是作假,那萧桓便是当真深不可测得可怕了。
她抬头深深看了萧桓一眼,又从容转身对梁月海道:“烦请将军带上这位姑娘一起,到下一个集镇找个大夫治好她。”梁月海望向萧桓,见萧桓点了头,他应一声抱起碧纱上马,先往前一个集镇行去。纤儿原先一直不出声,见梁月海带着碧纱走了,惊惶万分地尖声大叫道:“你们要带小姐去哪里!”
顾含章好言劝了几句,允诺到了下个集镇必定会将让她见到碧纱,她才半信半疑地止住了吵闹,萧桓命人将她双手缚住单独一骑,交由十八骑看守,整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又重新上路。第二日天将晚时到了最靠近大齐的南疆集镇安集镇,梁月海已带着好了大半的碧纱在道旁候着,纤儿在马上遥遥瞧见了,惊喜地大叫一声,碧纱木然立在梁月海身后,茫然地朝道上望过来,萧桓一马当先踏着滚滚尘烟靠近之时,她灰蓝眸子微微亮了,面上逐渐绽放一朵明媚如花的笑容。“萧哥哥!”她喃喃低呼一声,忽地就冲上官道去拦在萧桓马前,惊得萧桓连忙勒马,沉声道:“月海,将她看守住。”
梁月海哄劝不得,只好强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萧桓跟前。顾含章在车内掀了幕帘看着,眉心微微一皱,琳琅已替她打抱不平:“哥哥妹妹叫得好是亲热,秦王殿下这还未娶小姐过门呢!”景禾在车外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喝止道:“休要多嘴多舌。”琳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了眼赌气不做声了。顾含章心知她是好意,捉过她的手握了握,琳琅委屈地别开眼偷偷拭泪去。
神武军三千将士在镇郊安营扎寨,顾含章在马车内坐了片刻,正要拉着琳琅下车走走,车门忽地被叩响,有人在车外笑嘻嘻道:“秦王有请王妃。”“我家小姐不曾过门,叫什么王妃!”琳琅朝车门横了一眼没好气道,那人竟也不生气,仍旧笑道:“那就殿下有请顾小姐。”顾含章应了一声,好笑地斜了琳琅一眼,推门下车去,见马车旁立了个高大结实的黑脸汉子,笑得露了两排雪白的牙,很是扎眼,她认得他是跟着萧桓出生入死无数回的前锋十八骑中一人。“这位将军……”她的脸掩在面纱下,颇有些迟疑地笑了笑,“烦请领路。”那汉子咧嘴一笑,白牙在日光里微微一亮:“属下薛恶虎,十八骑中排行第六,王妃唤我老六便是。”
顾含章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前走,薛老六将她带到一座营帐前便止步,朝帐内道:“殿下,王妃请到。”萧桓在里面沉声道:“进来。”顾含章犹豫半晌,取下帷帽踏进门内去。帐内只萧桓一人,他背对着她在擦拭惯常杀敌陷阵带着的秋水长剑,顾含章静静立在一旁看着,他虎目微微地眯起了,神情分外的沉静专注,带着厚厚茧皮的宽厚手掌捉着白绢仔细地将剑身每一处拭净,这才将剑回了鞘中。
“你来了。”萧桓手握长剑转过身来看向她,顾含章看得有些入神,不由得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点了点头道:“不知殿下找我有何事?”萧桓不知为何眸中有了些许的笑意:“顾含章胆大如斯,还会怕我手中的秋水剑?”顾含章在他面上看到了调侃之意,略略惊讶,生疏地朝他笑了笑低声道:“含章有些走神,殿下忽然转身,故而吓了一跳。”
萧桓似是有些不信,紧紧盯着她许久,忽地问道:“手上的伤可好了?”她动了动左手腕,颔首道:“好了大半,只不大能随意乱动。”他嗯一声,幽深的目光落到她面颊上稍作停留,沉声道:“含章,你我夫妻同命,既然你信我,我也该让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含章没料到他此时会说这样的话,略略一怔便明白他要说的是何事,当下便温顺道:“我只需要相信即可,殿下不必同我细说。”萧桓没有立即反驳她,只是眼中逐渐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淡淡看她一眼,将秋水长剑出鞘握在手中伸指一扣剑身,嗡一声剑鸣,带着三分寒意蹿过顾含章的耳旁。“这柄秋水剑许久不曾饮过血了。”他平静地注视着隐隐闪着青芒的三尺长剑道。顾含章背后蹿过一阵凉意,镇定道:“秋水长剑锋芒逼人,饮胡虏血,啖贼寇肉,杀气过重。”她话未说完,萧桓眸色一变手握长剑朝她走近一步,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中,沉声道:“随我来。”
这是顾含章第一次与他靠得这般近,萧桓粗糙有力的手掌全然包裹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牵着比肩大步出了中军帐,往西北角另一座小小营帐走去。他极高大英伟,她在他身侧立着只及他宽阔的肩膀,她悄悄抬头看他,那张布满青黑胡茬的冷峻面容上不见一丝波澜,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桓带着顾含章大步走到小营帐跟前,吩咐帐前守着的十八骑钱老七:“把四年前跟着南下平叛的朱雀营将士叫来,在帐外候着。”钱老七偷偷瞥一眼顾含章,略惊艳地怔了怔,应一声下去传令,顾含章霍地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惊讶地望向萧桓:“莫非……”
他没有说话,只是仍旧是握紧她的手将她带进帐内去,碧纱原是坐着的,一瞧见萧桓进来,欢喜地跃起来痴痴地轻笑:“萧哥哥你来接我啦?我哥哥不要我了,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她眼里只瞧得见萧桓一人,立在萧桓跟前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萧哥哥你不让碧纱死,碧纱就不去寻死,可你为何又要赶我走?”顾含章隐约猜到些蛛丝马迹,看着她又哭又笑,分明已经半是疯癫,不觉心中可怜她。
小丫鬟纤儿自屋角冲过来,拦在碧纱跟前警惕地瞪着萧桓与顾含章两人,梁月海正巧进来,扫一眼又哭又笑的碧纱,低声道:“她只认得殿下,不认得我了。”萧桓没吭声,顾含章心里却忽地起了大片疑云。
此时帐外靴声橐橐,钱老七在门口禀报:“殿下,人已全部带到。”萧桓牵着顾含章的手立到一旁去,朝帐外吩咐:“让他们一个个进来,不必跪叩,不得喧哗。”钱老七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挥挥手让朱雀营那百来人在帐外排了队站好,一个个进营帐中去。
来去数十人,进帐中都是一愣,萧桓随意问几句话挥挥手,便喝退了出去,直到有个高壮青年眼神闪烁着走进来,萧桓还不曾开口,碧纱忽地面色褪成雪白,尖叫一声捉紧衣襟大声哭喊道:“不要!不要!”纤儿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碧纱越发地嗓音凄厉,抖抖索索抱住了纤儿痛哭。
顾含章倏地瞪大了眼看着那高壮青年,他面色也是苍白得吓人,腿脚都在瑟瑟发抖,方脸上露出极端惊恐的神情。梁月海冷笑一声走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厉声喝道:“朱大昌!四年前殿下吩咐朱雀营差人护送道旁救下的姑娘回平州城,你做了什么!”朱大昌犹想狡辩,目光闪烁道:“当年护送这位姑娘的并非小人,是丁老秃……”
“丁五前年战死胡地,死无对证,你可是这样想的?”萧桓忽然冷冷发话,如炬目光望住朱大昌,“你跟随本王多年,该知道本王脾性,切莫逼得我亲自审你。”
朱大昌吓得满头冷汗,高大身躯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说话嗓音都变了调:“小的、小的四年前送这位姑娘回城,途径山神庙,见姑娘生得实在好看,小的忍不住起了邪念,于是就……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碧纱犹在尖声痛哭,仿佛多年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在此刻瞬间宣泄了,分外惊心。顾含章厌恶地看了瘫软地下的青年一眼,握紧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萧桓像是察觉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寒声对朱大昌道:“她失了心志,你便将此事推到本王头上,可是?”
朱大昌吓得连连磕头,哆嗦着辩解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从没干过这事,从来不敢啊!”朱大昌年少时在上京街头做个混混,偶然被萧桓撞见他与人斗殴,膂力过人,便招进了军营中,原以为军营数年淬炼能让他洗心革面,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于种下恶果。
萧桓冷峻面容上越发的森冷,他静静望着大力磕头的朱大昌,将手中秋水剑往朱大昌跟前一抛,沉声道:“自己了结了罢。”
朱大昌一怔,蓦地止了哭喊声,许久后,他低着头重重给萧桓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在沙地上磕出殷红的鲜血:“大昌大错已铸成,无脸再求宽恕,殿下恩德,大昌来生再报。”说罢,他毅然拾起那柄长剑往颈间狠狠一抹,淋漓鲜血溅开三尺外,高壮身躯溘然到地,断了气。
昏灯夜风雪
梁月海立在朱大昌尸身前默然半晌,与听命守在门外的钱老七一道将他抬出去葬了,帐外候着的其余十数个朱雀营将士们不知底细,见朱大昌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个个都惊惶万状,正有人互相撺掇着进帐去问个究竟,薛恶虎巡营到此,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只得满腹疑惑地各自归营去。
帐中只碧纱一人犹在低泣,纤儿早就被先前那一幕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萧桓低头望着沙地上那一滩殷红血迹沉默许久,将秋水剑拾起在手,沉声道:“走罢。”顾含章面色略略发白,稍一迟疑,他已转过身望着她,眸中神色何其复杂,她看不清楚分毫。
萧桓没有再等她,大步走出了营帐去,顾含章跟在他身后跟着,看见他右手用力握紧了长剑,那骨节处已攥得泛白,她忽地便怔住了。
入夜后,萧桓不知去了何处,到了月上中天时才回了帅帐,顾含章独坐油灯前安静地等待,听得帐外守着的景禾唤了声殿下,萧桓也不惊讶,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手提一只酒坛跨进帐内来。她要立起身来行礼,萧桓挥挥手让她坐下,将空了的酒坛往地下一抛,抬眼看她:“酒量如何?”油灯昏黄的光落在他冷峻面容上,照见他眼下的一圈阴影。
“尚可,一两杯无妨。”顾含章明眸微微一转,悄悄地撒了个谎;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小酒盅,心头不停地打着小鼓,萧桓一把提起另一坛子酒给她斟满了,又替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顾含章迟疑一下,也学他的模样一口喝干,不想这烈酒入喉如同火烧,既热且辣,呛得她捂住唇猛咳了几声,一张清丽的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萧桓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盯着万分窘迫的她看了半晌,嗤地一声笑了:“没喝过这么烈的酒?”顾含章眼神闪烁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萧桓也不继续问下去,自顾自斟满、饮尽,再斟满,再饮尽,一连三杯,这才抛了酒杯望着摇曳的烛火沉声道:“酒烈壮肝胆,神武军的将士们都爱喝这酒。”
顾含章不做声,她早猜到另外那一坛子烈酒的去处,大约已是洒在那新添的坟头。灯火下萧桓的面色柔和了许多,眼眸不再锐利如炬,唇角不再带着若有若无的森冷,冷峻的面庞被昏黄的灯火罩住了,茸茸地镶了一圈暗色的光晕,她望着他眼角浅浅的纹路,不由得失了神。
“顾含章果真胆色过人。”萧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难得赞许道,“寻常女子见了那样的情景,怕是早已昏死过去。”她略略一怔,随即明白他是指朱大昌举剑自尽一事,那时的鲜血已淌到了她的眼前,只差一寸有余便会缓缓流到她的足底下,将她的绣鞋染上殷红的血迹。她低了头没作声,掌心却逐渐沁出了冷汗。又安静了片刻,她才平静地开口道:“含章年幼时曾亲眼见父母横死当场,血流满地,更甚于今日。”
萧桓眸中微有惊讶之色,却没再继续问下去。两人安静对坐许久,终是无言,顾含章起身告退,萧桓送她至帅帐外,低头望了望遍地的如水月华,忽地问道:“今夜来我帐中可是有事?”顾含章淡淡一笑:“并无什么要紧事,不过随意走走。”刚转身走了两步,她听得萧桓沉声道:“月海在照看碧纱,明日一早便会将她好好安置。”
他隐隐在向她暗示些什么,顾含章心头清明如当空皓月,淡淡一笑便同景禾一道走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东方尚未大白,大军开始收帐拔营,顾含章带上帷帽往马车走去,途径一处正在收起的营帐,见几个神武军兵士围在一处不知在争吵些什么,她难得起了好奇心,拉了琳琅一道过去看热闹,景禾来不及劝,只得也跟了过去。那几人正乐呵呵抢着看一件物什,顾含章走到人群外轻声问了句:“那是什么?”雄浑粗壮大喊声中忽地加进个温和娇柔的嗓音,众人倏地愣住了,转头一看是顾含章,四五个粗壮汉子哗地都退开三尺,恭敬地行礼,只当众那抢到东西在手的人迟钝了些,愕然望了望顾含章,又看了看手中一块玉佩,憨憨笑道:“海哥送那南疆姑娘走后,兄弟几个收拾营帐,捡到块东西。”说罢,将掌心摊开递到她眼前,“也不晓得是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哥几个想抢着多看看再上缴。”
顾含章隔了面纱看过去,那大汉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前些时候在碧纱手中见过的玉观音!她连忙伸手取过了细细查看,越看越是惊讶,景禾与琳琅疑惑地对望一眼,好奇问道:“小姐,这玉观音有何玄机?”顾含章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这玉观音的雕工精巧细致,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其余几个兵士拼命朝那粗壮汉子使眼色,他倒是终于开了窍,摸了摸头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这玉雕观音就烦请王妃交给殿下,属下几个先行告退了。”说罢,一伙人迅速收拾了退了下去。
琳琅满头雾水,挽着顾含章回了马车上去,见她还在对着那玉雕观音出神,忍不住悄悄问道:“小姐莫非当真认得这尊玉雕观音?”顾含章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却又点了点头:“应该说我认得雕这座玉观音的人。”她顿了顿,掏出颈间挂着的大红底子绣凤竹牡丹图案的小小锦囊,小心翼翼自锦囊中取了一尊玉雕佛像出来,将两件玉佩一起放到掌心温柔地看着,唇角微微扬起道:“玉观音,玉佛,都是那位黑衣大哥哥雕的。”
“黑衣大哥哥?”琳琅越发云里雾里,捉住顾含章衣袖摇了摇,低声道,“琳琅七岁起变跟在小姐身旁,从没见过什么穿黑衣裳的大哥哥。”她眨了眨杏眼,又奇怪道:“啊,可是这玉雕同黑衣大哥哥都是小姐七岁之前的事?”
顾含章点了点头,将两枚玉佩都翻转至背面,指着下方佛像与观音像身下的莲花座低声道:“佛家的莲花均是九瓣,他却将每座莲花台都强行揭去一瓣,只剩了八瓣。”琳琅凑上前仔细一看,果真佛像背后的莲花瓣少了一瓣,缺口处光秃秃一道口子,很是奇特。她惊讶地低呼一声,大起好奇之心,撺掇央求着顾含章给她说说这“黑衣大哥哥”的事,顾含章略略迟疑,车外景禾低声道:“大军起程,马车将要折上官道,琳琅扶好小姐莫要跌倒。”琳琅哎地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地往前走动起来,两人防着马车驶过石砺堆会颠簸,便都没再开口说话,顾含章单手扶着车壁,心思却飘得远了。
那还是十多年前一个数九寒天的事了,齐辽两国时有战事,战火波及徐连关外方圆百里的草场,牧民苦不堪言。爹娘被迫卖了牛羊带着她一道进关避祸;那一日在靳州城外的小客栈落脚,爹娘在房中谈正事,她便趁机悄悄溜出房门跑到客栈外玩耍,正掬了一捧雪在玩,远处忽地有马蹄声踏雪而来,正值入夜时分,雪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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