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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_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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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会这样莫名地厌恶一个陌生人?不是杀意,只是极度地讨厌,说不清原因,仿佛这个人,做过什么让他极为憎恨的事情。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猛地回头,急追了几步,那男人的身影却像一只倦鸟,扑进了沉沉夜色里……


他又闻到了空气中冰凉的气味,里面还有黄沙的颗粒。
好吧,好容易睡着了,梦又来了。
真它妈烦。他在梦里有点发苦有点想笑,还有点,说不出的期待和黯淡——上次是春梦,这次又是什么?
突然间一股悲愤就充满了胸臆——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箭光。

宽厚古剑,带着盘古开天地的力量。横扫。
精湛,准确,优美,豪情万丈。
风沙中冉现了一张女子的脸。锦衣华服,芙蓉姿色。
她的峨眉似一弯残月,唇边的笑,却冷落成一片没有月光的黄沙。
他恍然而失惊地想,红泪,红泪,原来你也在我梦里……
可是,红泪,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三分恨,三分怨,三分毒,一分悔。
她身边站了个衣白如雪的贵介公子,他不认识他,他原该不认识他的。可他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发出半声嘶哑的暗鸣。
“小妖,红泪……连你们也来逼我?!”
风沙像一张逼仄的网,刮得人的眼都睁不开。他透过漫天风尘,一个一个,看过周围一张张熟悉而又影影绰绰的脸。
“原来京师的各大势力都到了……哼,铁手,老八,你们也来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暗哑,胸中郁痛难言,“我已经说过,今生和他远避塞外,再不入中原………你们,何必苦苦相逼……”
为什么要这样看他?那些眼睛,怜怋的,痛苦的,嘲讽的,狠辣的……
寒铁在他手中嗡鸣,他脑中如被千军万马碾过,混乱一片。
颤抖的手突然被另一双掌握住。
他低头看着,一双单薄削瘦的手,与他轻轻相握。气息交错,叹息时隐时现。
本是凤鸟,待龙而舞。
胸中一痛,再不犹豫,“我带你杀出去。”
剑迎着风,在漫天沙尘中,化作一道灿耀的虹——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戚少商想,我在哪里?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厮杀?
血与火,刀与光。
突然一丝切密的痛从背心直嵌入胸口,很快就扩散到了四肢百骇。
我死了?
惊而不甘心,痛而茫茫然。
我死了!
黑暗像隆冬的飞雪扑面而来,他直视着前方,那里有一双冷咧而伤情的眼晴,青衣瑟瑟,如同呜咽……

我死了!
我死了!!!
我死了!!!!!!

谁 杀 了 我?


●16、
“叮铃铃~~~”
犹如远古无垠的空旷中遽然震荡的召唤和惊觉——
戚少商一个激灵,眯缝着眼睛胡乱地伸手在床头木几上摸了半天,找到闹钟恨恨地按了下去。
一片漆黑中,铃声没停,仍在继续——DIU!搞什么!揉了揉额角辛苦地睁开眼睛,脑子清醒了一点,才发现响的不是闹钟,是家里的电话。
整夜被可怕诡异的梦境侵袭,头疼欲裂,晕沉沉地爬下床挪到电话旁,戚少商一边拎起话筒一边朝窗外看了看:天还紫黑紫黑的,根本是凌晨时间,这会是谁,难道是警署又出了咩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顺带打了个明明白白的冷颤,才发现自己在方才的梦境中早已汗湿全身。
那个梦……那个自己被杀的梦……!
好像是……真的死了吧?那是不是代表,这个该死的奇怪的梦可以结束了?
迟疑了一下,他有点失神地将话筒放到耳边:“喂——”
“戚Sri,一个小时前在兰桂坊发生了命案,死者手机里最后储存着拨出给你的几个电话,想请你马上回来协助调查——”
戚少商的心痉挛般扭在了一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和电话那端传过来的名字,几乎是同时地升上了他的大脑:死者雷卷
…卷哥…
眼前黑了一黑,虚脱般的无力令他几乎无法站稳身子,于是电话那端后面的话他几乎一个字也再没有听清楚。
机械地、缓缓地转头望向就放在客厅中央的桌子上,临睡前忘记盖好盖子的药瓶,和边上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戚少商的目光逐渐由痛绝变得空洞……
好冷,好冷……

“死亡原因……有检验结果了么。”戚少商点燃一支烟,紧闭双眼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语调冰凉得有如刀锋。
“法医部那边刚有初步的结果,基本排除外伤致死和疾病诱发的可能,死者皮肤在三小时后已经呈粉红色,且尸斑呈出,怀疑是氢氧化钠中毒致死,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检验。”
——阮明正看了他一眼,尽量简短地把情况对他说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尸体胃部发现了那么大剂量的NaOH……想到那具眼眶破裂、五官溢血的尸体,她就有点想作呕,但她的心更因眼前这个男人实近崩溃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而一抽一抽地疼。
戚少商沉默着。
烟雾缭绕中,握紧的拳头,苍白的骨节铮铮尽现,青得可怕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下巴上凌乱的胡茬看起来如此突兀。
阮明正有一阵的恍神,顿了一顿,继续补充:“现场是在兰桂坊的横街,行人不多,但仍有目击者。”
“带回来了吗?”戚少商几乎是跳了起来。
阮明正点了点头。

“是你?!”
戚少商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震惊、深疑,看到证人的那一刹那,大概已没有什么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是你……”只是一个瞬间,他的语气重又变的悲哀和无望,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沉郁的情绪转眼无边地覆盖了他的心。
房间里静坐的人,迅速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惊诧过后,一种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淹没在低垂的眼睫下。聚光灯下,他用手支着头,好像无所谓,又好像格外疲倦。
“这位顾先生……是戚Sir的朋友?”旁边负责录口供的同事有点惊愕地问了一句。
“我们……认识。”戚少商竭力地平复着自己一再跳动的神经,苦笑——如果这还勉强算作是笑的话。
余光瞥处,发现墙角的沙发上还有两个手紧紧牵在一起的男子正齐齐惊恐愕然地向他看过来。
搞咩啊?!——戚少商控制不住地要抓狂,狐疑地又看了顾惜朝一眼:这都什么混乱的状况?
那警察怔了怔,走上前指了指那两个吓得瑟瑟抖得没停过的男人,向他简单地报告了一下:“案发地在兰桂坊横街一家同性恋酒吧的侧门,这三位当时都在现场,而其中两位目击了当时的情况,说是这位…顾先生,路过现场,在死者突然倒地死亡之前曾发现了异样,掉头意图扶住死者——”
同性恋酒吧?!戚少商扭过头,目光紧紧圈在那张沉静的面容上。顾惜朝的眼神却在最初的一碰后,早游离到了门外,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居然这么平静?戚少商渐渐感觉自己的表情变得扭曲:这样的巧合,未免实在让人惊心。
还有,为什么又是他?
每一场混乱的事故后面,最后都或多或少地和这个人牵扯上一些关系……这到底是预兆着什么?要说明什么?是阴谋?是宿命?
戚少商看着不动如山寂然端坐的那个人,心里莫名地泛上一阵刺痛,和着一片片扑面而来,浓得化也化不开的阴翳黑霾、破碎梦境,不由一阵眩晕。
是血,是死,是伤,是别,是寂寞,是绝望……梦中真实的情绪,或者,便是这个冰冷尘世的重演?

顾惜朝一直没有回过头。
戚少商只能从侧面看到他的眉锁得很深,秀气的眉峰完全被深深的忧郁和思疑所笼罩,更显得脸庞苍白得有些透明。
眼角微微发青,那是一夜未眠所赐的青灰眼袋,落在戚少商眼里,突然就有了一丝沉溺。心像陷在流沙里,一点点向下陷——马上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妈的,这是什么时候,什么环境,自己竟然还……不合时宜地升起了疼惜的心情……
可……他……那晚的事,他还在怪自己吗?
“戚SIR,主要是死者倒地前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戚少商从沉思里惊醒。
“他的名字!”墙角蜷缩在一起的两个男子中的一个忽然暴跳了起来。
颤栗抬高的手指,惊恐到扭曲的脸上一双瞪到极限的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似乎看到过什么最森谲可怖的情景:
“叫他的名字,是他,顾惜朝!”男子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濒死的男人,在倒地之前挣扎扭曲的表情,以及那声从喉咙深处用了撕裂般的低吼扭曲着叫出来又随即被喷涌出来的血沫淹没的声音——
那一声凄厉的喊叫,大概将是他俩一生的噩梦。
戚少商的血液在一瞬间冰冻,继而凝固。
他突然觉得想笑,这简直太他妈的可笑了!
哈,哈哈,卷哥……顾惜朝……他和他……
——他们难道不是素昧平生?
素,昧,平,生!
排风机支哑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房间里的暖气不够,有点冷,冷到皮肤上有酸酸刺刺的微疼,似乎一碰便会有皲裂的危险。
戚少商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顶,快到冬天了?这么快?这白炽灯肯定他妈的有问题,闪得人眼睛发花,还有,房间里怎么有这样令人窒息的味道,让人气都喘不上来,怎么正常地录口供啊,头脑一昏讲了真话胡话谁知道!靠,早说过叫他们申请点资金改善环境了,现在,现在怎么搞啊?……
他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在一点点模糊下去:你老母的谁他妈在抽烟?!
“Sir——”探询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讲!”他咬牙切齿。
一旁的同事定了定神:“确实比较奇怪,但经我们调查,死者和这位顾先生并没有什么交往,而且法医科的调查显示,死者中毒的时间是在12点半到1点之间,而且顾先生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他所居住大楼的公寓管理员刚刚证实那个时段刚看到他走出大楼。并且,他没有杀人的动机,所以……初步怀疑死者是因为接受不了未婚妻的死而服毒自杀。”
戚少商轻微地晃了一下,一些茫然混乱的情绪织成了一张网,此刻,已经将他严实地密闭了进去,任凭他怎么辛苦地左突右奔,也无法寻到出口。
这张网简直会杀了他。
杀了……自己?……

“戚Sir,我可以走了么?”
“恩?”戚少商猛地抬头,才发现一双平静柔和的眸子就在自己咫尺之遥。
“口供已经录完了。”顾惜朝淡淡地说。
“好,好的,谢,谢谢你的配合。”戚少商有些无法面对他的眼睛。
“顾先生,虽然这件案子现在还没立案起诉,但既然有证人指证你跟死者有关系,我们有理由要求你在一个月的起诉期内不能离开香港。”作笔录的警员起身,一边例行公事一边伸出手。
漫不经心的看了那只手一眼,顾惜朝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向门口,另外那两个手拖到现在都没放开的,这会也跟着他站起来,畏畏缩缩地往外走。
门外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人,平地大喊了一声:“阿头,就甘让他们走啦?”
“八仔——”戚少商皱了皱眉头。
穆鸠平恼怒地又叫起来:“这单事肯定没那么简单的!我觉得这几个人都不太对劲——尤其是这个姓顾的!不如再扣下来好好审审?他们——”
“够了!”戚少商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口供都录完了,抓人要凭证据!按程序办事。”
穆鸠平尤有不甘地瞪了顾惜朝一眼,也只好侧身让开一条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这个一直安静得过份的男人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和反感。
这样让他走了?那晚的事情还没有交待……戚少商咬了咬牙,正要追上去,阮明正小跑过来:“头,铁Sir叫你过去一下。”
哐的一声,戚少商的心至此沉进了谷底。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背影已经走到尽头折角处,没有回头——只不过隔着一条走廊而已,却好像是隔着沧海桑田。

听完戚少商的简单汇报以后,铁游夏的脸色有半刻的阴沉。
半晌,他伸手拍了拍这个自己最为看重的优秀部下,以及自己最欣赏的师弟的肩头:“少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阿卷的死,我也很伤心。”
他看着紧咬嘴唇的戚少商,声音更加柔和了些:“做警察的,神经要比普通人锻炼得更坚硬一点。你一直都很努力,很优秀,但我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不如放个长假,休息一下再——”
“Thank you,Sir!”戚少商很坚定,“不过,我不需要。”
“不要太勉强自己。”
“不会的。报告,我会尽快写出来,请相信我,我会尽快把这些都查清楚!”
铁游夏沉吟了一下。
戚少商抿了抿嘴角:“只是今天,我想请个假。”
铁游夏理解地一笑:“没问题。今天我正好也要去向总署做述职报告,有事就给我电话留言吧。”
电话留言?……戚少商的神经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隐隐想起,家里留言机上好像也闪着红灯……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天际那片深灰吞了进去。
风衣的领口高高的竖着,但还是冷,说不出的冷,冷到骨头里,冷到血液里的冷。
也许说起来没有人会相信香港的冬天会那么那么冷。
妈的,谁会相信?!
戚少商摇了摇啤酒罐,负气地丢到一边。
这个时候的这个港口小广场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个颓然寂寥的酒鬼。人们都太忙了,停不下来,不舍得停下来。要是突然停下来了,可能才会发现,一切都改变了——谁选择走?谁选择留?
海风吹到他的脸上,咸咸的,大概和眼泪的味道差不多。
记得卷哥说过,喝酒是能把血喝热的。
胃里剧烈地翻腾着酒精的泛滥,都快想要呕了,但,有没有一点温热的感觉?现在,血仍冷。
这整整一天,他都在试图让自己的血热起来,但是终于要放弃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想记得。
远处的海是寂寞的灰。
和这个世界的灰融在一起,和每个灵魂深处的灰融在一起。
卷哥,你说我们曾经一起喝掉的酒,加起来有没有这片海水那么多?

空掉的啤酒罐在几米外排成了一行,戚少商仰头迅速喝空了手里新打开的那罐,瞄准中间的一只,扬手一扔。 
“咚” 声音很空。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很寂寞。直到另一道沉沉的影子交缠上来。 
“这是我跟卷哥在警校读书常玩的一个游戏,输的人请喝下一轮。”戚少商叹了口气,有点孩子气地抱怨,“这家伙,上次输了一直赖到现在也没有付账。”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 
戚少商的背影看起来很疲惫,很颓败,也很惘然,坚毅果敢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湾。回忆一定是复杂的东西,无所谓起始也就无所谓终止。它很多次的撕裂了伤口后,无论怎样平复,看起来也始终有疤。 
他叹了口气,“不是我。” 
淡淡地,眼睛有一点像鸟,警觉的敏感,还有一种温和的抚慰,也像鸟一样一触即飞。 
“我知。” 
“同你没关系,我信你。”戚少商的声音很定,顾惜朝却微微一震。 
真的没有关系吗?那个名叫雷卷的男人,那个看起来被莫大的悲伤和绝望击倒了的男人,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样似曾相识? 
更让他不安的是,所有的未知和谜底,都随着嘎然而止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的猝死无从获知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相信自己。 
顾惜朝微微地仰头,吁了口气。 

啪。
拉开易拉罐的声音。 
咕。
液体滑下咽喉的声音。 
咚。
啤酒罐击中另一个啤酒罐清空的声音。 
“谁输谁清理善后。” 他的声音像清朗的夜雾一样浮动。 
戚少商突然觉得心里好过了很多。 
有些时候,有些时刻,有人说说话,或是就这样,在他身边安静地坐下来,让他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然后,就可以静待那悲伤的一刻过去。 
“不好意思,害你暂时不可以离开香港。” 
“没关系,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顾惜朝笑了笑,“何况,我也不是那么讨厌香港。” 
还是要走吗……戚少商只觉得自己心咚的一声,悬在了半空,“呃,之后……打算去哪里?” 
“你去过德国吗?” 
“没有。”戚少商搔搔头,“我都说我是土包子来的,除了香港哪里也没去过。” 
顾惜朝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而澄静。
“在德国的巴伐利亚,有一座雪堡。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想再去看看。” 
“过段时间等这边的案子结了,我也要出去走走了。”戚少商点了支烟,酒窝随着小小的火星忽明忽暗,“喂,你那地方难不难找啊。” 
“很好找的,在纽伦堡乘六十三路公车,下车后越过树梢,就能看到爬满常青藤的城堡。很小,白墙,红顶,小窗,树林后面有一个小湖,里面养着一对天鹅。走过湖上的木头吊桥,就能看到那个尖尖伸向蓝天的塔楼……” 
“哈。”戚少商在香港温暖粘稠的晚风里笑得惆怅,“怎么听上去像个童话。” 
“那倒确实是16世纪巴伐利亚一位公主为自己建的童话世界。”顾惜朝侧头看了看他,突然一丝明亮的笑意爬上了唇角,“你不是喜欢童话吗?现在那里是德国最大的童话图书馆,有欧洲最古老的童话书。 
“嘿,你知道吗,其实最喜欢童话的是卷哥,大概是因为一直生活在物质至上的香港,他一直跟我说,以后老了,我们带着两大家子人,一起移民丹麦,让小孩子可以在有童话的地方长大……”戚少商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可惜,已经……没有以后了。”
锡兵在谈着悲伤的恋爱,爱丽斯的兔子带着老式怀表在花园里乱跑,巫婆煮了毒苹果,巨人不让孩子们在眼前玩耍,王子骑着白马有一点忧伤,公主长发飘飘腰一折就要晕倒……
这世界上有太多事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更多的时候,你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不停地失去,甚至把自己去失去掉,而后顶多 
一声叹息。 
顾惜朝温存的眼光一闪而逝。

咚。
“哈,又是我先打中了。”
“别得意,我只是喝酒没有你快,可手法比你准。”
“先练好酒量再吹牛吧哈哈。”

乌云渐渐钻出暗蓝的天空,夜色越沉越深,隐隐的一丝绛红,衬在海天尽头,寂寞锋利。
“快下雨了吧。”
“管他的。”
戚少商伸了懒腰,就着石阶躺了下去,目光空洞却凝固。
“那儿很美吧。”
“嗯?你说哪?”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城堡。”
“嗯,教堂很小,可是当那里的钟声在蓝天和阳光里久久回荡的时候,你会觉得,能够真正相信上帝的存在。”
“是吗?那真好。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
顾惜朝侧过头,看着戚少商的眼晴半闭着,英俊的脸上一脸向往。于是也就漾开一个浅淡的笑。
十全十美的蓝天有时候让人伤心。他淡淡地想,然而对他而言,灵魂那种东西,给上帝,和给魔鬼,没有任何分别。
地上的啤酒罐歪七坚八地躺了一地,眼见站的没几个了。他有点晕涨有点好笑的想,今天晚上看来他是做定清洁工了。
“喂,你睡着了吗?”
“没有。”戚少商沉沉地回了一句,突然转过头,明亮的眼睛定定地锁在他脸上,“诶,你听,有海浪的声音。”
顾惜朝被那张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看来是真喝醉了。海浪谁没听过,亏他还那么眼睛晶亮地,等着他赞叹。
他有点好笑的回望过去,“呃,那海浪说了什么?”
“嘘。”戚少商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倾着头,笑意满满的,也就显得两个酒窝格外的深。顾惜朝突然觉得有点手痒,居然很想伸出根手指去戳一戳。
“听到了吗?海浪说,有我们两个陪它,它不那么寂寞了。”
“哈。”顾惜朝忍不住仰头笑了一声,“戚SIR,你要不要跳下海看看,说不定是那条小美人鱼在唱歌。”
“啊,她为什么要唱歌?”
“因为她没得得到王子的心,在日出前就要变成泡沫消失了。”顾惜朝白了他一眼,拍拍衣服,刚想站起来,却被戚少商一下子拉住,“真的,你听听,海真的有跟我们说话。”
四周并不安静,空气沉闷着,时而有一点预兆般的雨花印上额头,风渐渐大起来,卷起落叶,渡轮在对岸悠长的鸣叫,有人快速地跑过人行道。太吵了,他几乎听不到海的声音,但他知道不远处必然有海浪固执而渐渐汹涌地拍打着岸边,卷起不能回头的浪花。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新西兰的海岸线等着伏击一个黑帮老大。等到一个半月,每天晚上半夜里,总能听到潮汐的声音。巨大的,古老的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发出非常寂寞的声音。然后一下,海水深深地缩了回去。那时,天和地,大海和沙滩,只剩下他一个人,连寂寞的声音都没有。
此时,却有一双手,很大,指间有点硬,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温柔的,带着一点暖,一点不经意的亲密,坚定地把他勾留。
还有,近在咫尺的,明亮的,烫得灼人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张脸,相同的脸,相同的眼睛,相同的布满了星光,憔悴而热狂。
他有点忧伤有点惘然的,对梦中的,眼前的那张脸勾了勾嘴角,然后,火热的唇倾刻盖了他——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吻。热切得仿佛要焚尽一切,身体骤然灼烫,心脏是爆裂般的颤抖和生疼。
戚少商的手指深深扣进他的发丝,唇和唇相碰,齿和齿纠缠。探究而矛盾,纠缠而愤怒,刻骨,而缠绵。
用力抚过他的背,另一只手十指交缠在一起戚少商紧紧地扣着那冰凉的手指,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他的指骨,还是那么嶙峋,那么突出,硌得自己,生生地痛……
脸颊偎贴,缠绵吮吸。他呼出的气息似乎混着一层江南蒸出的水气,和他火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温润而美妙,黏黏地镀在冰凉的皮肤上。
搭在戚少商后颈里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终于,软下来,指尖自他后颈擦过,带起温暖的惆怅,和柔软的低俯。
灼热和冰冷瞬息同时席卷而来,胸口已经涨到不能呼吸,微微的低吟一声,拆开这抵死缠绵的一个吻,戚少商用唇抵住他的削尖的下巴,微微的颤抖。两人脸庞之间,撑着狭窄的一道阴影。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他喃喃地。

乌云密布的天空滑过闷响,瓢泼大雨终于一天一地的洒了下来。
两人跑回车里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
那个奇异的吻,发生和结束都如此的突然。眼神依旧迷乱,不敢彼此注视。好像一点轻微的交缠都会激起新鲜的痛楚,勾引年轻的欲望彼此掠夺彼此侵占。
车外雷声鸣动,车内沉默着,却流动着一种奇特的和谐。半晌,却是顾惜朝轻笑了一声,“我们好像忘了打扫战场。”
“我们缴的税有包括环卫这一项。”戚少商飞快地回了一句,抬起眼,却看到顾惜朝正把纸巾递过来,伸手去接,不经意间的触碰令他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纤长的手指在冰凉的雨水下显得特别温暖,他流连不舍地,内有深意地,握紧他。那一眼,顾惜朝似乎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连耳朵的轮廊都烧成透明。
但,他没有缩手。
戚少商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说不清的喜悦甘甜纷至踏来,甚至,连心底都涌起了想痛哭一场的欲望。
所有这一切,都来不及躲避。 
不只这场雨。还有两颗三分茫然,七分动容的心。
那一刻,相距那样地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彼此生动的脉息,心脏的跳动。
终于知道。终于知道。戚少商握着顾惜朝的手腕,突然拉紧并将眼前的人重重拥入怀中。衣衫下,是彼此激越如风的心跳。他突然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或是停留。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我们前世有关联。”

顾惜朝静静地叹了口气。
热,暖,奋不顾身而又执拗的拥抱,仿佛一种无法争夺无法挣脱的宣告,一种宁可碾碎怀中的所有也不肯放开些许的威胁。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我们前世有关联。”——那一刻,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绝望同上袭上心头。所有恣意的过往,孤独的旅程,如此不堪一击而又刻骨真实。
他的眼睛透过戚少商的肩,望进窗外的雨雾里。
不晓得香港一年究竟会下多少场雨,不晓得看着它们究竟想起多少人。
他只知道,很多人喜欢雨,因为淋漓,因为清晰。

黑色Cayenne和白色丰田,在雨雾里静静地停着,像两只倦息的鹰。
一辆明黄|色Murcielago从旁边慢慢滑过,尔后突然加速,撞进前方晕沉的暗夜里,溅出一片凌厉的水花。


●17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灯影闪闪烁烁,天色似明未明。顾惜朝透过戚少商的肩膀,看着自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眉骨下面青灰色的眼脸,隐隐的黑。
同样吊着两个大眼袋的还有戚少商。他一定也很久没有睡好,顾惜朝当然知道那种感觉,无数个夜里,悲惨的醒来,看见镜子中映出自己脸孔时的那种恐怖——深深的、深深的绝望。
原来所谓前世今生,并不只是一个传说。
原来所谓至死纠缠,并不只是一个想象。
隔了那么久远的事情,现在听起来仍然惊心动魄——自己梦里那些遗失的片断,飘零的江湖,刀光剑影,爱恨情愁,那些电光火石又如雾般遥远的瞬间,穿过了天堂和地狱,飞越了时间和空间,在另一个男人的梦里得到了契合。
他垂下眼,若有似无的,扯出了一丝笑,“你是说,我们前世就在一起?”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肯定,那个梦是关于我的前生,而我在梦里见过你,我们………上辈子就相识。” 戚少商的声音很稳定,但眼神有点苦,还带着点茫然回顾后的手足无措。
他的眼睛直直地瞅着对面的人,看起来在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些,但微微颤抖的唇出卖了他。他还想说些什么?
——你呢?你是不是也会做这些梦?你的梦里……是不是……也有我?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个杀了我的人,是谁?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伤感,以至于顾惜朝不得不转开视线,“嗯,我也做梦,但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断,有你,也有我认识的一些人。”他淡淡的挑了唇角,“我记不太清了。”
下一刻他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腕,“相信我,我们真的前生相识。”
言骨铮铮,声声回荡在他耳边,从耳根到脊椎骨一片片的酥麻。他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仿佛有时光交织——自己青衣,茬弱,愤怒,却仍然是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被他死死的按着,扣着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刻骨而霸道的吻他——
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
声声呼唤,反反复复,回旋着,荡漾着,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真是前生了。他脑中晕沉沉,只觉得眼前的身影交替错位,渐渐的模糊。是的,就是这个男人。只因为一个阴风沉沉的春日午后,那么寂寞的相遇了,所以要上天入地,六界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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