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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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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有些地方,需要把竹材弯出比较大的弧度,直接拗只能断裂。
烤一烤,弯一点。再烤一烤,再弯一点。过程中尽量不要出现竹纤维断裂的细微呻吟,如此直到形状满意。
弯些小的我还行,整根的……
挖了条掌宽的三米长的直沟,一头浅一头深,拍实了两边泥土,深的一头堵了块大石头,而后,我只有一旁坐着搓绳子,看穆炎和土地公公两个一起忙碌的份。
——此乃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的差别之三。
至于之四之五之六……

大寒。
我在火边烤。
烤野猪腿。
烤衣服。
还有,烤自己。
今天名副其实大寒,气温比前几日低,还刮风又阴天,冷水澡洗得我直打颤。而后,从小溪到这里的百十米距离,更是被风吹得不行。发怎么擦也终究是湿的,出了遮风处,捂着脑袋才跑了两步,头皮整个就冻麻了。
真、真受不了。
“冷?”穆炎蹲到我旁边。
我点点头,往火堆旁边又凑了一点。
——明知故问。
动作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在脸颊上刮过。
伸手摸摸,没有东西,脸上除了唇舌和眉心,都冻得麻了,知觉并不敏锐,大概错觉了。
“……”身边一时没了声音,穆炎伸手翻了翻烤着的东西。
野猪腿随着转动,滴了一串油下来,投入火堆,激起火苗狂跳,舔到了上面的食物,抹的辣子被烧到,刺鼻的辛味钻过来。
“阿嚏!阿嚏!”又冷又辣,鼻涕都出来了。
伸手摘了片软些的叶子,清洁完毕,丢进火堆里毁尸灭迹。
而后,手还没有缩回来,人已经被带进很暖和的一大堆里。
“不要炉子了么?”穆炎抽开我裹的披风,箍了我,而后往火堆旁边动动,落了个好些的位子。
我一时诧异,侧头去看他,而后恍然明白过来。
其实,这个冷和那晚不一样啊。
那晚,从骨子里冷出来的。
现在么,烤烤就会好的。已经好了很多了。
前几天不也冷么,都是暖暖烘上一会就没事了的。
不过有个炉子……
——不能算我占他便宜,只能算他送便宜给我占。
小小内疚一下,嘿嘿一笑,两只冰凉冰凉的爪子握到他横在我肋下的小臂上。
果然是暖和啊。
穆炎微微打了个激灵,没有抗议。
“穆炎……”为什么你洗完不会冷?
“什么?”
“学了内力就不怕冷?”
“三年以上的底子。”
“教我吧。”体重赖给他,看看二十多米外夜色里隐隐约约的,初初显了构架的竹楼,“规矩里,要拜师吗?”
一切都和盖房子一样顺利的话,三年后你就有老婆了,我即使不内疚,也没法占你便宜了。若是修习心法,刚好开始自动御寒。
“……”穆炎沉默了好一会,“不合适。”
好生惋惜,我叹了口气。
不过,他好似越来越少叫我公子了呢。
当然也没有“你”和时临。但是,不用太久了吧?
四十六
柱,梁。
楼板,外墙。
屋顶,内隔,廊栏扶手,上下阶梯。
穆炎实在太厉害了。
先期竹材准备充足,后期我……就在那里指手画脚。
篱笆桩是他下的。
内力这个东西,似乎完全违背重力。他轻飘飘跳上去,在上面踩一脚,那碗粗的尖头木桩“嗖——”一下,就往地下钻了一半。
……
“穆炎。”我满脸笑容,朝他招招手。
穆炎金鸡独立在桩上,回头看看我,微有戒备,稍稍一顿,而后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让我抱抱,看看你有多重。”
——明明在正常范畴么,虽说比我沉。

竹篾是他开的,竹管是他剖的。
这和劈柴不同,要均匀、宽细一致,不是开了就好的。我刀法不行,好好的竹子,被我一劈,只能做篱笆。做篱笆有好的也用好的,总之还是劳他出手比较合算。
竹篾用来编东西。最细的用作容器和晒席,簸箕篓子筐子之类。稍细的是窗外撑来挡光线的遮阳。再粗一点的,用作屋内隔开房间的墙——这固然也可以用整根的,可竹楼上,何必多上不必要的重量。
等到有必要了,再盖一座就好。
竹管,四十公分长一段一段,极其漂亮的切口,绝对对开,分毫不差。
他在那刀起刀落,我就在旁边掏里头白絮,刮平竹节处。
而后火烤,其中一半压制成弧度比较平的一片片。
这些都充作瓦片,铺屋顶。平的竹青朝上,没压制过的竹白朝上。屋顶铺成斜度不大的人字形,竹片一片下接一片,凸首尾相接盖下来。一排朝上的,一排朝下的,半圆扣住浅弧,雨天的水顺着浅弧的弯度落到半圆里,而后沿坡度而下,一排小沟,便会垂出帘幕。
“这样?”
“嗯,全都这样。”
看看他,再看看堆在阁楼板上的竹瓦。
我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了。
下,去,吧……
屋子漏雨是何等麻烦的事,竹子又是何其好用的材料,所以么。
其实也可以用一条的,但是长住难免换修,而换修时候,显然这般的比较方便。而且,如此虽然繁琐了些,却简单。
铺出来的屋顶,整齐划一,青白相间,竟然,还很漂亮。

还有屋檐下的引水——就是把屋檐上下来的天雨接到一处的管子,一层和地面之间宽坦的木梯,上头两层的斜竹梯,二层露台的栏杆,以及三楼旁边斜上方,直接以树枝为横梁的,独立的平台。
那个还没有想好做什么用,看看风景,喝喝自酿的酒,却是没有问题的。
以及二层厅里的壁炉,相配的通风烟道。
穆炎真的是太厉害了。
把面前一排竹篓研究了半天,叹口气。
我编来的,篓体平整密实,底上四角端正,娄口圆,娄肚鼓,已经是不错的了——他竹条剖得好,厚薄宽窄都极均匀,想编歪也难。
可是,等他剖完那些,看了我的成品半天,再转身,居然就出来个更好的。
天、理、何、在、啊——!

腊月二十七,早晨。
背上个竹篓——他编的。
“穆炎,走啦。”
“大的。”穆炎拎过一个稍小些的,看看我。
“差不多,背不动少装点就是。”瞧瞧他手里那个,虽是自己编的,却越看越不顺眼。于是接过来搁在一层,“这个开春当鸡窝吧。”
话毕,穆炎看了眼一旁笼子里的小狐狸。
——嗯,我也觉得同时养这两种,会有些难度。
路很长。
中间歇了两次,连带吃了些东西,走到集上,已经午时末。
卖了兽皮,和几只活山鸡,而后去买东西。
锅铲、被褥、衣袜、米面、油盐。
锅铲他背,油盐我背。
米面他背,被褥我背。
两床被褥一塞,我的篓就满了。但其实,重不及他的三分之一。
过年,集上比平时热闹,唯一的一家酒铺门口,挑出了个半人高,四方方的红纱灯笼,全新的。上头,老大一个酒字,旁边居然还有几行诗。
纱是粗纱,红也不是上好的染色,却足够喜气了。
“还差衣物吧。”四下张望,扯扯穆炎,“哪有衣店那?”
“这边。”
成衣店其实也能买到布,布店也可以托裁缝。只不过成衣店的顾客,起码小有余钱,贵则富可敌国,而布店,主要供应那些自己没有织布的普通人家。
这家铺子,还真不好说算哪一种。
周围两边,一匹匹的都是布,搁在斜斜的支板上,也有堆着的,任人选购。后面挂了些衣裳样品,也有已经缝制完毕等人来取的。门口一个掌柜的收银结帐,笑脸迎客。中间一张裁衣桌子,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指挥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正忙活,有自己做不了衣服的,现选现量,过几天来拿。
里头,通向后院的布帘旁,小窗下,坐了个妇人,就着窗子透进来的日光,正在纳衣。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店里四处来去,在客人之间灵活穿梭,回答各种问题。
典型的家庭手工业。
回头看穆炎,想瞧瞧他有没有什么所感触,是否开始慢慢融化在这般的日子里头,根据眼前的三代媳妇,拟定出娶老婆的标准……
其实,那小姑娘就不错,脸儿圆圆,眼儿亮亮的,人懂事,手脚也灵活。
而且,再三年,刚好嫁人。
那个,培养……咳,增进了解么,从娃娃抓起,越早越好。
却看到穆炎垂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孺子不可教也!
罢了罢了,孺子还是可教的,就是急不得,何况终生大事。
“选几匹布罢。”我支肘轻轻撞撞他,回神了,“好做衣服。”
穆炎四下扫了一眼,朝一边过去。
“那个,什么颜色都好,除了黑色。”连忙拽住他,补充了一句。
店里买的布料,麻棉为多,也有丝质,都是平常人家用的,青蓝为多,浅的或深的,各有四五种变化,外加厚薄之分。之外是褐黄红白灰等,过年的缘故,红布不少。褐的土布,黄的不多,而且比较贵,只为其染料难得。另有些碎花布,各色的蓝底白花,看上去十分干净讨喜。
这些颜色各有各的名,倒也没有几个人问,看看质地直接选就是。
挑了厚的大蓝棉布的一匹,薄的浅青棉布的一匹,而后淡青麻布一匹,白棉布一匹,大朵碎花的一匹。
——冬袄中衣春衫被面床单窗帘。
回头找到穆炎,他就在一旁一米开外,只是……
——竟、竟然给挑了一匹近乎黑色的极深极深的靛青!
和黑色哪有什么区别!
“穆炎。”捏捏那匹布,料子是薄棉。搁回手里大蓝的那匹,把另外三匹往他怀里一堆,抽了他那匹,换了同色厚棉的,还给他。再回身找了匹浅灰的,把他转向门口,轻推推他,“走吧。”
“店家,另外扯四尺那个。”指指门口的大红丝布,一拍穆炎的肩。
——结帐。
钱袋由他收着,我这里只有几枚铜板。
再老滑的贼,哪能从他身上摸了去。要真摸了去,那丢的银子,也不冤了。

四十七
走回竹楼,已经子夜。
很累,但是兴奋。
二层。
壁炉里火光暗暗的,煨了罐米粥,里头撒了把肉丁,一勺盐。
浅浅一寸的竹筒,挑亮了灯芯,先把被子缝出来。
穆炎席地坐在一旁看着我裁布,面上神色古怪。
“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眼,问了句,接着继续忙手上的。
被面用碎花的,稍小于被里就可以。被底用白棉布的,比被里宽一尺,长一尺。
从下到上,被底、被里、被面依次铺平,而后被底翻上来,边沿折一寸,在四边上压住被面,四角收内、叠好。
下针。
被单简单,不用缝边,四沿压到褥子下塞好,已经铺到竹床上去了。
竹床二十公分高,无栏无顶,最简单的模样。两面靠墙而放,矮了些,但是这个高度,用不了多少份量重的支撑材料,整个床就轻。竹楼毕竟不是水泥结构,这般比较合适。
至于夏天的帐子,挑几根竹竿便好。
何况,可以草药熏,未必要用。
穆炎和我,都好像穿不了碎花布,被面之下尚有大半的多余,我原本便打算拿来做窗帘门帘之类。
整套一色,简简单单,而和青绿的竹楼,肯定十分相配。
盘算着,心里欢喜,手上也就快了起来。
“不睡?”穆炎迟了很多,才有反应。
“睡觉得有被子。”理所当然。盖着衣服裹着披风窝着,那是暂时将就。
“有了。”穆炎指指一旁已经完毕的一床。
“你、我,两个。”指指他,指指自己,而后打结。
还有最后一条边。
就快了。
拿过一边的线卷,打了个哈欠,泛上水汽,一时手里捏的线头穿不到小小的针眼。
蒙蒙胧胧间,见得穆炎伸手,而后手上一空。
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再能看清时,穆炎正缝那最后一边。
我凑过去看了看。
我想,他这上头的,不算比我厉害。
也不比我差就是了。

喝了碗粥当夜宵,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倒也不晚。
起身着衣,抖抖被子叠了,支开朝南的窗子,透透屋子里的空气。
出到中间厅里,看了看他那间门上的篾帘,也不知道起来没。
还是不要叫了。
而后出去露台洗漱,听到了下面院子里有刀斧和竹木的声音。
不响,很轻。
怕吵到我么?
只是,刚刚新家完工,怎么睡得着。
以前,不管怎么样,家,总是在那里的。即使失去那么重要的,我也从来不曾是一个人。
可这一年里,我遇到的事诡异非常,飘零落魄,稍有停驻却不长久,一直没有过家。
所以,忽然松懈下来的时候,总有些喜滋滋的味道忍不住冒头。
穆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竹楼快完事的那几天,我和他说过院子里头要种的要建的。后院,前院,澡棚,茅厕。
澡棚当然是带个地坑火塘,冬天不再怕冷的那种。
茅厕……没有抽水马桶的年代,在我还没有老到爬不动的时候,这个总是独立为上。
竹楼上澡盆大了,水多而重,不好办。可地上么……随便怎么折腾。
昨晚的粥没喝完,热上。
烤得多了,今天清水煮山鸡。撒把盐,就有一锅鲜汤。
壁炉里文火幽着,我下了楼,去穆炎那里看了看。而后,每天固定时间的固定项目……排遗。
回了楼上,洗手,糊了些面,贴了大大薄薄的烙饼。
“穆炎,吃饭了。”
过了会,听听没有梯子响动。
奇怪了,我就不信他没有闻到香味,没有听到声音。
“穆炎——”正要起身下去找,却看到他从露台进来。
原来,这竹楼,梯子是我专用的啊。
木碗。
穆炎挖的。
然后用兽皮裹了细砂,里里外外打磨了下。触感,和粗瓷差不多。
竹勺,竹筷。
穆炎削的,削完直接用。
早餐不算坏,有粥有肉有汤有饼子,可,忽然很想吃碧绿新鲜的蔬菜。
在外头,有菜干。后来,一直忙竹楼的事,不自觉便忽略了。
但是这个季节……
我扭头看出去,目光越过窗子,落到了外头的竹林上。
穆炎不明所以,只是也跟着看了看。
“后天三十了。”
“是的。”
“大年夜想吃什么?”
“……”
“饺子好么,还是,多做几个菜?”
“饺子。”

哇哈哈哈!
热水澡。
先淋了洗干净了,而后泡到盆子里小睡。
盆子够大,不过好像有一点点渗水。没关系,这里头放澡盆的这片,泥地上嵌了木板,一条条紧紧挨着,都是单斜的,稍低的一头挨了条小沟,通到外面的。所以,洗完本来就可以直接倒。渗得这么慢,不会害我没水泡的。
小狐狸蹲在门边的凳子上看看我,看看门,想出去,但是走了一步就动弹不得。
它尾巴被我栓住了。
骚狐狸,刚刚洗干净,又想再去沾一身泥不成?没门!
今天三十,什么都要洗一洗。
火塘烘得里面暖暖的,塘里煨了几块鹅卵石,上面还吊着壶水烧着。
棚子里白汽袅绕,我整个泡在水里,只露出眼睛鼻子。
足跟,膝肘,和脸颊两边都有些皲裂,热水刺刺微微地痛进去。手上更不用说,目前两个冻疮都有扩大的迹象。
回头该处理下。
也不知道穆炎怎么样。

四十八
“来,洗头发时候合着热的用,最后用清水漂漂就好。”捧着满满一个罐子,一脚推开半合的门。
淘米水。
——特地攒了两顿的。
冬天,不会臭的。
总是风雨里来去,火血之间挣得的命,穆炎的头发被毁得厉害,额际新长的发和束起来的那些一比,就知道了。这么糙这么硬,偏偏是长的,打理时候想必十分扎手,还容易折伤了。
洗的时候用这个,日积月累,就会好些。
穆炎兑完澡盆里的水,回身,出来,半路接了手,对着着那混浊的黄白色浆水看了半天,没有抗议,放到一边。
小狐狸凑过去,嗅了嗅,舔了一口,兴味索然地转开了头。
火塘里填了两块柴,我拎着小狐狸的后颈出了澡棚,带上门。
院子里头,阳光正好。虽是冬天,却也暖暖。

前天挖了不少冬笋,水边大树深处还找到一些食用菌,就是森林里天然的小春天,这季节,那些蘑菇还是老得很。
昨天去弄了些鱼。穆炎说是不冷,可想想就知道,冷的程度差别而已。他就算和那寺御学箭一样,会走路就开始修内力,至今也不满二十年。而且,这内力,哪里是好修的。
冬天鱼都呆水底,他说水下有地热。
我蹲在潭边试了,水温的确是在零上两三度……
不过还是一条鱼就够了。
手头还有兔子山鸡山猫野猪肉,和几只山雀子。
山菌煨野猪,盖浇米饭。
——没办法,山菌那么老,和肥美些的野猪肉一起煨烂了,吸了油水鲜味去才好。
鸡肉冬笋饺子。
——兔肉冬笋?好像还是鸡肉和冬笋比较接近。
清蒸鱼,整条的。
——拿嫩笋壳山芦根一起蒸,去点腥气。姜蒜葱都没有,记得明年要找来种。
椒盐山雀。
——红烧?调料就盐,一些辣椒,几两菜油,怎么烧?
笋丝汤。
——再也没有别的蔬菜了。
应该能把穆炎喂饱了吧?

壁炉里头,炭火还有余光。
前头,一张矮桌,两张椅子。
都是竹的。
桌上一个大浅碗,一个小浅碗,两份山菌里脊盖浇饭。
一盏油灯。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个个浮在饺子汤上,挤满了碗面。
长方形鱼盘,平摊的嫩笋壳下垫了芦根,上头一条鱼,鲫鱼。山里野鱼背脊发黑,一看就知道不是吃饲料的。连头带尾近一尺长,尾鳍翘在盘子外头。
一碗笋丝汤,就是清水、盐、笋丝。靠着冬笋的鲜味,倒也清口,刚好和鱼肉之类换换味。明年记得腌咸菜,咸菜笋丝汤……
一盘山雀串子,白的青的竹签,窜了焦黄的雀子在中间。一根竹签一个,好啃得很。
“穆炎,这个给你。”小心点上一盏灯笼,递过去,“岁岁平安。”
细竹蔑,薄红稠的圆柱形灯笼,里头点了小竹节的油灯,柱面上绷的一圈绸上,写了岁岁平安四个字,安字后头画了个小人儿,大脑袋小身子的那种,在一枝树荫下,摊成大字型,枕着一把锄头打呼噜,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
“?”穆炎诧异,微愣,指了指自己。
“是啊。”没看到泡泡里头那三行蝇头小字吗?
楷体,我仿着他笔迹写的:
我是南山农猎一把手
诨号野鸡兔子见了愁
——穆炎。
“给……?”穆炎侧过些身,正对着灯笼端详,一边又指了一下自己。
“……”这里还有别人么,轻轻捻了下吊线,灯笼转起来,小人儿和四个字轮番出现,下面的灯穗旋了开来,“嗯。”
穆炎局促起来,接了那个灯笼,而后讷讷,微微动动唇,“……没……”
“今年你知道了。”我了然,本来就没想他送我东西,倒是没想到他会想到有来有往。我以为他会傻上一会,而后收了就好了,“明年记得就好了。”
看看他还是不安,竖起两根手指伸到他面前晃晃,“双份的。”
“好。”穆炎把灯笼转着看了一会,去壁橱旁边竹筒里拔了根筷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踩了根凳子,在阁楼梁上徒手钉了一寸筷子进去,而后挂了灯笼。
“开年夜饭了。”我看着他下了凳子,侧仰头看着那小人儿发呆,好笑又心疼。
想必是记事起的第一份礼物了。
等等见他还不回神,只得招呼他。
再不吃,饺子就要糊了。

四十九

大年三十在壁炉前头守岁,一边盘算开春要种的东西。
小狐狸啃了一盘骨头,窝回笼子里睡着了。
它特别喜欢我给的雀子骨头。
——大概我有些地方没啃干净的缘故。
而后做了大年初一的早饭给穆炎,我回屋子睡觉。
初一扯着穆炎没让他出门,挂了窗帘,而后按着旧衣服量了布。
剪子对我而言不够快。手工打造的铁,又不是精确的流水线上下来的不锈钢。
穆炎去磨了磨,而后他给照着炭线裁了。
和缝被面的寸长针脚不同,密密实实整整齐齐的线活,我火候不够。但是画的时候就打算好了,用双针双线,缝小菱形。多费些线而已,这样缝的,袖管裤管什么的,还更结实几分呢。
正月里好像有个关于针线的忌讳,不过,以前爸爸妈妈就搞不清楚,我更是不知道了。
管它呢。
——没看穆炎也在忙这个吗?
先是夹袄,而后手套,都填了棉。最后才是一般衣衫。
每天手脚泡热水,另外从打的野物里,熬了些低温不凝的油脂,泡够了刮了死皮涂上,皲裂冻疮都有些好转。
穆炎明明比我做的事多,更有在溪水里打理野物,皮肤伤却几乎没有。
内力这东西……
向往。

过年,平常人家用来串门的。我和穆炎没有亲戚,只是把该做的事一件件做下去。
院子里竖了个靶子,每天早上起身后,熬上了汤粥之类的,或是米下了锅子,肉笋干都洗完备好了,下去射上两刻左右时间。
不指望哪天真能百步穿杨,我只想打个兔子什么的。
——当然,打到了,剥皮清洗还是归穆炎。
而后回厅里,起出汤粥,烙个饼子,或是煮了菜,盛饭,就可以用了。
穆炎还是比我起得早,只是用饭之前我不许他出院子。冬天做活伤手厉害,他起得那么早,天都没亮,风那么冷,还是莫要出去的好。
他于是就削个板凳,修理些木材,搭个架子什么的。

初三。
竹楼下坡,南偏东,十来米。
“挖了两成了。”我蹲在坑边,提上一簸箕泥土,看看坑底面积,道,“前面插了一圈枝条那里记得留了,而后就剩起矮堤,圈篱笆了。”
穆炎往空簸箕里面装土,头也不抬地问,“养花?”
我摇摇头,“养吃的。”
旁边芋头,中间莲藕,还有鹅鸭。
留出来的地方,搭个鸭舍。
要是有不张眼的野猫之类……
去请教了猎户,而后篱笆外头,挖几个陷阱。

初七。
竹楼下坡,南偏西,百米外。
“挖了一半了。”我蹲在坑边,把控簸箕荡悠着,扔到穆炎身边,看看左边一个坑,道,“一半还多了。”
穆炎紧了紧铲子柄,敲了个小锲子进去,头也不抬地问,“养吃的?”
我摇摇头,“熟粪池。”
所以紧挨着新开的田,而且离竹楼要远。
而且,水粪养过月,干粪堆到发热,分批分类,所以要好几个。

初十。
竹楼上坡,北,七八十米。
“挖完了。”我蹲在坑边,双后往后一撑,坐到身后草地上,看看东边一道,再看看北面这一道,叹,“好快。”
穆炎收工,直起腰,坐到半膝深的坑边。学乖了,“做什么?”
“防火沟。”
野火这东西,只怕万一。
植被隔离带。
积了雨水,过断日子,还可以摸摸田螺,逮逮泥鳅什么的。

正月十一。
“这是?”
“水沟。”果园、菜园、浅池塘,连带日常用水的沟渠图,包括各处的起落式木制闸门,和大量长时间降雨时的出水处。
呃,最后一部分,我承认,的确有些想太多了。
“走吧。”背了自己的铲子去后院。
穆炎拎着那张布研究,“竹楼在哪里?”
我充耳不闻。
中间那个方形就是,没看我在上头标了个^_^么。

正月十六。
“做什么用?”穆炎揭下一片片摊晒在篾席上的东西,问。
我拿了一片试了试,强度可以了,至于比较光滑的正面也十分粗糙,碎茎叶横杂分明……
草纸么。
总比树叶好。
——这是我难以忍受的。
“茅厕里备用。”
以后弄个石磨,铡刀,草先切碎,而后粗磨一次,细磨一次,纤维就短了,分离也完全了。
没准还能弄出几张细草纸,就是用来垫宣纸的那种练笔纸。

麦类已经错过时节,但是还有瓜类豆类,芋头水稻,菜蔬等等。
我不清楚当地耕种情况,所以正月十五之后,让穆炎每十来天去一次集上,叫他路过村子时候看看当地田把子在做什么,再从集上问问。而后去医馆付些铜板认几样药材,回来再教给我。
那老郎中没收钱,只约了以后有多余草药卖给他医馆用。
穆炎一人来去方便,平日一般吃过早饭出发,午后近暮时分就能回来。去时带了皮子,回来带些东西,都不会妨碍他出了村,进了山之后用轻功。
而且,有我在,难得他会开口和人说话。
我自己么,一则走路本来就比他慢,二则,穆炎现在看上去比我更不显眼。
——不知那个布店的姑娘认识他了没。

“育苗了。”看看新开出来的三亩稻田,旁边还有两亩烧耕轮种的旱地。
后院的菜园已经绿了,用来做砧木的两三年生野桃树也相好了,过几日就差不多可以移植。
沟啊渠啊里挖上来的泥土,我都摔干净草根石块,提来了这里。
这里的碎石头什么的,搬去沟渠,垒在水流冲击比较多的地方。其中有一面平整些扁形石头,在院子里头拼砌了条路,从篱笆门接到木梯前。
田埂地垄都已经起好,小小一块秧田也已经细细耙好,底肥施足了,底水控好了。中间竖了稻草人,小竹竿挑了小鹅卵石铃当,插了不少在周围。森林里鸟雀多,不防它们,没发芽就被吃光了。
雨水已经吃够,地也翻过了。
似乎听到布谷鸟在叫了。
“育苗?”
“而后插秧。”
张家坡住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耕种方式,还没有如此细化。而且,还没有双季稻。
好在穆炎本就不明白农事,否则真不知如何解释。
“插秧?”
还有绿肥养田,深翻冻虫。
“而后给你做馒头。”我看看他的腰腹。中午了,差不多该叫了。
“……”穆炎没了声响。
真好。
忍不住微笑,不知如何说起时,不对他解释也无妨。
换作在外头,麻烦肯定不少。

五十
移植的桃树连根带泥一大包过来的,在抽叶开花前修剪了,同一片山里没有土质适应不良的问题,都活得不错。
两棵一年生的,两棵两年生的,都是野毛桃。一棵三年生的,是野李。
穆炎讨来的嫁穗,好像还付了些银子。十来天前接的,今天可以看看成活了没。
桃树四个芽,都活了。
李树附近村子没有种的,没接。修剪修剪,今年等野果熟了,找各色果子有长处的,比如特别大的,核小的,接到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
大不了,酸李子腌成蜜饯么。
野蜂窝,我已经瞄好了,三个。到了夏末,捅了来,蜂蜜蜂蜡都是好东西。
绕开地上的小鸡崽,拐到后院,弯腰去看嫁的穗。
前头两株都活了,芽枝上留的叶柄,一碰就干脆利落地掉了。
第三个……该死的蚊子!
好像有些危险,可也没有黑芽。
第四个……
“时临!”穆炎在前院老远处唤。
我摆摆手,仔细看了一眼,也活了。
“怎么了?”起身回头看去,“桃……”
穆炎却已经在我面前半米处,手里扣着七寸,捏着条一尺左右长的绿色小蛇一条。
我看了眼穆炎手里三角形的绿色蛇头,顺着软趴趴垂落的蛇身瞧了瞧它白色的腹部,瞄了瞄它尾巴上的一线焦红……
竹叶青。
忽然觉得头晕。
穆炎已经伸手在我右边肋骨下面那带一口气点了四下。
动动右手右脚,没有成木头人啊。
看看他想问,却被他一手扣了,而后上衣被揭起,他弯身,在我腰上咬了一口。
而后又是一口。
……
好吧,是吮了几口。
不过为什么会痛?
没等我想明白,一阵头晕目眩,不用看也知道,落在了厅里。
原来,带我上房顶那次,他已经减了速度。
穆炎拿了碗盛了些水去了下露台,而后原样端着碗进来。
“喝了。”
“很愿意……”
——如果这少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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