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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同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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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顾明楼茫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杂草丛中,他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打量四下。
这里似乎是个树林子,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林间的地上,风吹过来时,满地柔黄碎隙便也跟着晃动,晃得他原本已十分昏沉的头愈发地沉重。
林子深处隐约传来些声音,似是野兽的哀鸣,又似是风刮起树枝,再仔细听下去,又似是什么人在低低地呜咽。一阵风刮过来,他打了个寒战,全身的汗毛也跟着竖立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他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挣扎着站起身,一边努力回忆着。隐约间记得之前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在妓院喝花酒,喝到一半他忽然烦闷起来,就先骑马离开了,再后来的事他就没了印象——总无非是喝醉酒睡了过去,被马驮到这山野之地来。
想到喝醉酒的原因,他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这贱女人!”想到此刻正和这贱女人芙蓉帐里度春宵的瘦弱书生,更是气得快吐血。
原来今夜是隐州城凤栖楼的花魁弄玉初次接客的日子,顾明楼和一众狐朋狗友打赌自己一定能抱得美人归。至于赌注,则是如果他赢了,众好友便凑钱帮花魁赎身,送给他做小妾。而如果他输了,则要拿出相当花魁身价的银子,供他们吃喝玩乐。
顾明楼对此可是自信满满,单凭他俊美的外貌,高挑的身材,出众的家世,花魁就没不选他的道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弄玉竟然说什么她不看金钱外貌,单看才学见识,所以命在场所有人都赋诗一首。这话立时叫顾明楼傻了眼。全隐州城谁不知他顾三公子平生最恨的就是读书,说到作诗,大概只能对付几句淫诗艳词,又怎么能拿出来丢人现眼?
一气之下他索性茭了白卷,心想着天涯何处无芳草,我顾明楼也不希罕你这个虚伪的女人!至于输掉的银子,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作为全国珠宝连锁玉满楼的三公子,他一向都是挥金如土惯了的,而且他为人大方,请那些朋友吃饭本也是隔三差五的事。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花魁最后竟选中了他这班朋友中最清贫的李汝嘉。众朋友先是诧异,后想着李汝嘉因家境贫寒,一直没能成家,打算来个借花献佛,把顾明楼打赌输给他们的酒钱省下来替花魁赎身,将她送与李汝嘉为妻。窝火之下顾明楼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没多久就喝迷糊了。
被夜风一吹,他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想着山野间说不定有野兽,于是开始找路离开。拨开荆棘杂草走了片刻,渐渐陷入一片大雾中,越是往下走,雾越是浓重,好几次他都撞到了大树上。在第三次撞到同一棵松树上时,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兜圈子。
他惊了一惊:难道是遇见了鬼打墙?若是寻常公子哥儿到了这等境地怕是早已心慌,可这顾明楼却是个胆大的主儿,反而兴奋起来,一边找路一边寻思着如果等下看见明艳的女鬼该怎么开场白。他越想越是亢奋,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来。
正这时忽瞧见一团绿色的影子从眼前飘过,他忍不住“啊”了一声,喝道:“什么人?”下意识冲着那绿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重重迷雾中那绿影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动作间乌黑的长发扫过他的脸,如是风吹开舞台上的帘幕,短短一瞥之间,只看见茫茫的一片雪白。
顾明楼气喘吁吁叫道:“等等我!”话音未落那绿影一闪,被大雾吞噬了。顾明楼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这样跑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丛林的深处。
因彻底失去了绿影的踪迹,他只得顿住脚步,开始寻找回家的路。望望四周,到处都是茫茫的雾,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抬头望天,头顶的夜空被苍天大树的枝叶以及大雾盖住,也不可能藉着星星来观测方向,看情形今夜是不可能离开这片树林了。
最后他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向一棵大树,打算在树下将就一夜,待明晨雾散了再走。这时忽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他心下一喜,忙诧异地四下寻找,最后发现那声音似是来自前方的大树。于是他定了定神,对着那片被大雾掩盖住的枝叶朗声道:“敢问树上可是有人么?”
树上的人又“格格”娇笑了起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顾明楼见她不说话,又拱手道:“区区顾明楼,敢问姑娘芳名?”
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了,淡黄的月色重新覆盖了树林。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身披红纱的少女摇晃着腿坐在枝桠间,笑嘻嘻俯视着树下的顾明楼,雪白的面容新雪一般纯净,嫣红色的唇角边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实在可爱得紧。也许她不是顾明楼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那种纯真浪漫的气息却令人心醉神驰,顾明楼不禁看得呆了。
“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少女终于开了口,语声娇柔软糯,仿佛有蜜糖在缎子上滑过,芳馥醉人。
顾明楼突然回过神来,连忙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道:“我也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或许是上天的指引,让我能有幸邂逅姑娘……”说话间一双桃花眼热烈地注视着少女,越看越是觉得她美丽,忍不住在心里猜想着她究竟是鬼是狐还是什么别的妖。
少女闻言掩口吃吃笑了起来,或许是由于红衣的映衬,雪白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格外娇媚。她忽然轻轻一跃,翩然落到了顾明楼面前,仰头望着他俊美的面容赞叹道:“真好看!比我们那里所有的男人都要好看——我想嫁给你!”
顾明楼忍不住吓了一跳,寻芳摘艳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胆大的女子。可少女纯真清澈的眼波却不会让人联想到放荡或勾引等不好的字眼,只觉得她直率可爱。
“好啊!”顾明楼朝她眨了眨眼,“那以后我就是你相公了哦!”
“相公!”少女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欢天喜地扑进他的怀里。抱着这样的软玉温香,顾明楼的醉意又渐渐涌了上来,他抬起少女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柔声道:“我的好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缎,曲红缎。”少女边说边拉住他的手往树林里走,“我带你去见爹娘,然后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顾明楼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所听闻过的香艳鬼故事似乎都是直接奔赴巫山云雨,还从未听说过要先去拜见岳父岳母。就算他不怕鬼,那也不代表他喜欢见鬼老头鬼老太罢。不过事已至此,他的好奇心已不允许他放弃,加上他已喝得半醉,竟毫不犹豫地跟着红缎往深里处走。
一路上依旧是雾气氤氲,看不见哪怕只是短短几步之外的情形。顾明楼在这样一团白雾中走着,象是被局促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有时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正在移动的是地面,而非他的身体。这种诡异的念头引得他不时地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红缎看一眼,生怕她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怪。
走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脚步,侧头问红缎:“娘子,你有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人?”
“啊?”红缎奇怪地看了看四周的大雾,“没有啊!”
“是么?”顾明楼敷衍了一句,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似乎有人在窥视,一双冷冷的眼睛,深不见底——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因怕被红缎笑话他胆小,他连忙扯开了话题。可是无论走到那里,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跟随着他,如芒刺背。
2
出了丛林,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两人面前,湖上烟雾缭绕,影影绰绰有不少座小岛,隐约可见点点灯火。
红缎引着他上了船,一边划船一边告诉他说自己十八岁,至今还没有离开过这里。她是独生女,并无兄弟姐妹,所以父母极是宠爱,什么都听她的,所以一定会答应两人的婚事。船行驶间顾明楼发现路过的不少小岛上都有房子,房里传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显然都有人居住。
又行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座比较大的岛屿,岛中央坐落着两栋由走廊连成一体的建筑,左边的呈现莹白色,右边的则泛着蓝紫色光芒,隐隐有透明之感,月光射在上头,折射成五彩的光,绮丽迷离。
顾明楼大为惊讶,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红缎告诉他说这里叫月昭宫,是这月昭湖的中心所在。说话间她泊好了船,拉着他的手上了岸。穿过绿茵茵的草地,到了中间那紫蓝色建筑的大门口,红缎笑着道:“这里是我和爹娘的住处!”
到了房子跟前,顾明楼才发现这房子之所以呈现紫蓝色,是因为墙壁上镶着水晶石,而附近的那栋白色建筑则是包了层白玉石。
用白玉水晶装饰屋子,便是皇宫也没这么阔气,顾明楼虽是出生富贵之家,还是惊叹不已。
进了守卫森严的大门,穿过桃花林,两人来到一座房子前。左边的偏厅亮着灯,门口站着两个丫鬟,看见红缎那两个丫鬟一起躬身行礼,口呼“少宫主”。顾明楼诧异地看了红缎一眼,这里叫月昭宫,她又是少宫主,那么一定是这里的少主人罢。
进了华丽的偏厅,看见一对中年男女坐在椅子边喝着茶,一个青年站在那中年男人身边与他说话。见红缎拉着个俊美高挑的陌生青年进来,几人均是惊了一惊,面上露出些疑惑之色。
红缎立即松开顾明楼的手,扑到那中年美妇怀里撒起娇来。中年男子看了看顾明楼,问他来历,语气虽然还算温和,神情举止却甚是尊贵威严,顾明楼忙躬身一一回答了。那中年美妇见他举止儒雅,谈吐不俗,眼中渐渐露出了赞许之色。
当红缎向父母提及自己要嫁给顾明楼时,相对已经一身冷汗的顾明楼而言,她的父母似乎要镇定许多。倒是站在一旁的青年面色突然阴沉下来,恨恨望着顾明楼,令他有些心惊胆寒。
红缎的父亲稍思索了一下,向顾明楼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要娶她只能入赘。你愿意舍下父母兄弟,入赘我们曲家么?”
顾明楼闻言吃了一惊。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差不多明白这家人根本不是什么鬼怪,而是隐居在这里的普通人。先前他之所以爽快答应红缎要娶她,只是醉意上来时一种应景的调情,哪里是真的想要与她白头偕老?他才二十岁,还没有玩乐够呢!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且还是入赘,就算他并非家中独子,也不至于要到别人家去讨饭吃罢。
打定了主意后顾明楼正要拒绝,这时红缎拉了拉他衣袖,望着他的眼睛悄声道:“你不喜欢我么?”说话间眼睛已经湿润了,仿佛随时便要哭出来一般。
顾明楼对漂亮女子一向都是温柔有加,望着那双含泪的眼,拒绝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他在心头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想着这里离隐州城也不过十几里山路,即便娶了亲,也可以常常偷偷溜出去玩乐,估计单纯的红缎根本不会怀疑。而且这两年母亲频频催促他成家,既然早迟总是要娶亲的,那么为何不索性娶红缎呢?至少她是自己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纯真可爱的少女。
至于入赘这一点,有两个兄长的他倒不用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其实只要自己能活得快意就行了,何必管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么一想,心头再度光亮起来,他笑着向红缎的父母躬身道:“承蒙青睐,晚辈荣幸之至。晚辈定会好好照顾红缎,令她一生安乐。”
红缎一听立即欢喜地又跳又笑,又立即催促丫鬟去准备嫁衣,倒似是马上就想嫁的意思。她的母亲哭笑不得地劝了半天,最后她勉强同意把婚期推迟到次日晚上。
顾明楼见这么仓促,连忙道:“晚辈还要回去禀告一下家母,不知可否再推后几日……”
“不用了。”曲父静静道,“既然答应留下,你就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了。令堂那里,我会派人送信去,总之让她知道你安然活在世上便好了。”
顾明楼闻言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昏了过去——什么叫永远不能离开这里?是指自己一辈子都只能住在这湖上么?这样会疯的!
不行!绝对不行!顾明楼吸了口气,“曲伯父……”
“司韩,你带顾公子回房。”曲父沉着地打断了他,这番话却是对着一直站在他身边那个青年说的。想了想他又知会了那青年一句,“若是明晚成亲前他不见了,惟你是问!”
司韩先是一呆,旋即面色阴沉下来。他咬了咬牙,躬身道:“属下明白,属下告退了。”
顾明楼见这两人均是神情凝重,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部吞了回去。再看向红缎,见她正靠在母亲怀里撒着娇,根本没朝这边看。无奈之下他只得随着那叫司韩的青年出了偏厅。
途中他向司韩打听曲老爷曲夫人来历,司韩阴着脸道:“等明晚成了他们的女婿,再直接问他们罢。”
顾明楼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隐隐透着敌意,心念稍转便有些明白过来。这司韩应该是喜欢红缎罢。想到红缎喜欢的是自己,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对于自己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事也有些淡忘了。
之后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夜发生的事,总觉得一切都似是做梦一般。他明明是为了追一个绿衣的女鬼,最后却看见了红衣的红缎,而且短短的时间里红缎便成了他的未婚妻。可到现在自己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对她父母的来历,以及他们为何要隐居在这里完全不知,这也未免太荒唐了罢。
对于曲父不让自己离开这里一事,他十分反感,思忖了片刻后他决定先虚以委蛇,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后立即逃走。至于红缎,到时她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自己一起逃走了。
思想间忽看见窗纱上映出一条纤细的人影,他吃了一惊,脱口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晃了一晃,旋即不见了。顾明楼急忙下床开门察看,只看见月光下绿影一闪,再仔细一看,空空的庭院里,惟有几朵紫色的小花静静绽放。
3
次日红缎带着他在岛上四处走了走,白天雾气散去,才发现湖上大大小小岛屿有几十个,多数上面都有人居住,其中月昭宫所在的月昭岛还不算是最大的。据红缎介绍说这里的居民都是数百年前由南方迁徙而来的月昭族,分为曲姓和司姓两大家族,她的父亲月昭宫主乃是这里地位最尊贵的人。
顾明楼很诧异离隐州不远的深山藏了这样一族人,居然从来都没人发现过。问起红缎时她解释说一来他们昨夜经过的树林子里有许多阵法,寻常人决不可能通过;二来湖上雾大,便是从隐州城外最高的峰顶上眺望,也不可能发现这里。
她这么一解释,顾明楼立即明白了昨夜他以为的“鬼打墙”其实是阵法,还害得他一厢情愿地以为红缎是女鬼,弄出这些个是非来。
这时太阳出来了,顾明楼见遥远的湖对岸上方雾气中隐约透出些五彩的光,不禁有些奇怪。问起红缎时红缎立时面露崇敬之色,作揖朝着那个方向虔诚地拜了拜后,才告诉他说雾里隐藏着座山峰,叫做月昭峰,乃是他们月昭族的圣山,又告诫他千万不要随便张望,免得亵渎了神灵。顾明楼知道有些民族以山为神,崇拜自然力量,是以并不觉得奇怪,不过见那雾中透出的五彩光芒着实好看,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咦?你这个东西很好看。”忽听见红缎嚷嚷道。顾明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见是自己腰间挂着的鹅黄|色如意结,于是解下来递给她,“喜欢吗?喜欢就拿去。”
红缎眼睛一亮,“真的送给我么?”她将如意结抱在胸前,笑吟吟道:“我很喜欢,多谢相公!”说到这里她突然“啊”一声掩住了嘴,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任何人影,才放心的拍了拍心口。
顾明楼觉得她这个举动十分奇怪,于是追问她:“娘子你怎么了?”
红缎撅起嘴闷闷道:“你不知道,只要我说喜欢什么,那样东西很快就会不翼而飞,久了我都不敢说‘喜欢’这个两个字了。”
顾明楼见她如此迷信,忍不住失笑,故意调侃她:“那你喜欢我么?”
“当……”她掩住口看了看四下,虽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还是不敢把那句话说出口。顾明楼故作生气的模样,“原来你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勉强你嫁给我呢?”
“不不不!我喜欢,要不是因为喜欢,我早就把你……”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把我怎样?”顾明楼疑惑地问她。红缎支支吾吾了片刻,突然叫道:“那边有只蝴蝶真漂亮,我去捉了!”不由分说便跑走了。
晚上拜堂的时候来了不少人,顾明楼大致扫了几眼,发现这里的男人多数是高瘦的身材,平板的五官,虽不能说难看,却也实在是乏善可陈,难怪红缎会对自己一见钟情。不过这里的女子却是个个都美若天仙,令他心情大好,暗忖着自己也许可以在这里先呆上个一年半载的再离开。想到高兴处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旁人见了只当他是因为成亲而高兴,全不知他在心里头转过了多少龌龊的念头。
夜里白玉床上他与红缎自是百般恩爱,可隐约中总感觉有人在一旁窥伺。之后的几日夜里也是如此,弄得他颇有些不痛快。另一方面司韩对他的敌意愈加明显,偶尔路上遇见他,神情总是冷冷的,令顾明楼不由得心生防备。虽然岛上风景如画,美女如云,他回家的心思依旧一日比一日更加迫切。
这夜云雨过后,趁着红缎迷迷糊糊,顾明楼终于委婉地提出了要回隐州家里看看的意思。红缎一听立时变了脸色,道:“这不可能!误入这里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离开的。”
顾明楼一怔:“什么意思?”
“……除了你,所有误闯者全部都被杀死了。”这个开朗的少女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阴沉之色。
顾明楼大吃一惊,心念一动,脱口道:“难道是你……是你……?”额上不禁开始冒汗。
红缎垂首默然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有几个是我杀的。其实每夜都会有人在树林里站岗,看见误入者全部杀死。而我们初遇那夜就是我当值。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把你带了回来,和爹娘说要嫁给你。只有通过这种法子,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顾明楼心里头一阵阵冰冷,回想起那夜自己拜见红缎父母时的情形,不由得一阵后怕。假如那时自己拒绝了婚事,肯定当场就被杀死了罢。
再望望红缎,这样美貌可爱的少女也会杀人么?顾明楼简直不敢深想下去。这样的红缎,不是他了解的那一个,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又想到或许自己一辈子只能呆在这里,一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绝望也前赴后继侵袭上来,令他心头烦闷不已。
他跳下床,随便扯了一件衣服披上,低着头便往外面走。红缎连忙喊道:“相公你去哪里?”
顾明楼心里有气,冷冷道:“你担心什么?我便是想离开也不可能通过那片树林。我只是想要出去透透气罢了。”说完一脚踢开房门,疾步走了出去。
这夜是个满月,深夜的小岛静寂无声,只有月光孤单地照在他身上。他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没多久便到了小岛的边缘。数里外的湖岸依旧雾气腾腾,他知道雾里是那片来时的树林。
难道真的无法回去了么?想到自己尚未出生就已亡故的父亲,格外溺爱自己的母亲,年轻入仕平步青云的大哥,以及整天忙着生意的二哥,心里头顿时纠结痛楚起来。
正这时忽听见一阵风声,他正要回头察看,突觉腰上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随即整个人便被拽了起来,不由自主到了大树的树顶。惊吓间他正要喊叫,忽有一个黑点飞过来,打中他身体某处,喉咙间立时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连身子也不能动弹了。
月色里他看清勒在自己腰间的是条绿色的丝带,丝带的另一端却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看不清究竟在哪里。正自诧异间身子又不由自主动了起来,离开了大树,直直掉进了水中。
湖水铺天盖地朝他淹没过来时他连忙屏住了呼吸,透过被月光照得澄澈的湖水,他看见绑住自己的绿色丝带水草一般在水里散开,却又似是一条绿蛇在水里游动。隐约间前方的水里似乎有一团绿影,模模糊糊烟雾一般。
很快肺里的空气便用光了,他忍无可忍地张开了口想要呼吸,却只有湖水涌了过来,呛得他头昏目眩。窒息间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间想着难道自己竟然要死在这里了么?绝望与悔恨混着湖水连绵不绝地流进他的咽喉,极度的痛苦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隐约间一股清香的气息从口中涌入,恍惚间有什么勾着他的舌头,求生的本能令他急忙凑了上去,全力吮吸着那毒蛇信子般的阴冷柔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即便是再剧毒无比的东西,也总比窒息而亡要好。
朦胧间他睁开眼,眼前茫茫一片雪白,似乎是人的脸。他想要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却忽然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否则眼前瑰丽的景象又是怎么一回事?月光下满地发着蓝色、紫色,绿色、黄|色光芒的石头,幽幽的光似是他儿时的梦境。十几丈外到处都是茫茫的白雾,雾里也是五彩的光芒,只是被白纱般的雾气蒙住,那璀璨未免带上了几分冷冷的色泽。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了身后的树桩上。稍一挣扎,头顶上的大树便落下许多白花,映着周围的彩光,似是各色的蝴蝶翩翩飞舞。然而虽是美丽的景象,此时的顾明楼却根本无心欣赏,他一边试图挣脱禁锢一边扬声喊着:“有人么?人呢?”
突然间他止住了声音,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的薄雾。茫茫的白雾里,隐约显现出一个影子,渐渐那影子清晰起来,是个人的模样。
4
终于那人从迷雾中走了出来,纤瘦的身子,绿色的纱衣,一头乌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发丝间隐约透出雪白的肌肤,阴寒的眼睛。
是人是鬼?顾明楼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根本不怕这些的。这时一阵大风刮过来,吹开那人漫天飞舞的长发,露出一张雪白的脸。顾明楼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不是惊恐的“惊”,而是惊艳的“惊”,寒气氤氲的眼,冷得彻骨,却也美得惊心动魄,嫣红的唇如是开在雪地里的优昙,严寒中更显娇艳。
“你是谁?”顾明楼问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时他已认出这人正是那个在水中渡气给自己那个,看他长相,似乎只有十五六岁,根本还没有成年。可那眼神倒似是已活了几百年的鬼怪。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他的脸,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自始至终不仅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越是靠近,顾明楼越是觉得他似是一座冰雕,毫无半点人气。
望着少年宽大绿袍里若隐若现、仿佛风一吹便能折断的的纤瘦身子,顾明楼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不是担心那人的安危,而是害怕看见那人身子突然被折成两截的恐怖景象。
这时又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少年身上的绿衣张牙舞爪四下飞舞了一通,突然裂开了,随风飘出老远。于是月色里,各色的彩光交映之下,便是少年雪白通透的裸体,上面毫无瑕疵,真真似是冰雪雕成。
顾明楼倒抽了一口凉气,瞪着那美丽的裸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少年也一如既往地冷冷望着他,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无寸缕一般。
虽然顾明楼有些好色,可是此情此景下,他只觉得怪异恐惧,根本没有半点绮丽的念想,一心只想立即逃离这里。只是双手绑得紧紧得,便是动一动也勒得生疼,更别说挣脱开了。
大约是他摇晃了树,树上的白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有一些掉在少年乌黑的发丝上,还有些擦过他赤裸的身子落到了地上,他的肌肤上便也沾染了白花的芬芳。
顾明楼勉强定了定心神,向少年道:“能不能放开我?”
少年眨了眨眼,忽然俯身开始拉扯他的衣衫。顾明楼吃了一惊,喝道:“你做什么?”
少年并不理他,几下便把他身上的衣衫全部脱了下来,然后往他腿上一坐,毫不犹豫拿住他的欲望揉搓起来。
顾明楼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吃惊过,忙叫着道:“喂喂喂!你干什么?你看清楚,我是男的?”虽然没和男的上过床,可是对这种事并不算全无所知,至少他看过这种春宫图。
少年手上微微一顿,眼中显出迷惑的神色,仿佛根本没听懂他的话。随即他又低头开始搓弄起来,他的手法极其青涩粗鲁,弄得顾明楼痛得“咝咝”直抽气。“他妈的,你松手!”气愤之下他已经顾不得害怕,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少年面色一冷,伸手甩了他一耳光,顾明楼痛得“哎哟”一声,感觉嘴角有粘乎乎的东西流出来,透着血腥气,便知道自己流血了。
“你你你……”顾明楼一边痛得抽气一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和你做……你和她……做的……那件……事。”少年缓缓道,两字一顿,十分费力,又不象是结巴,倒象是很久没说过话了似的。
“他?哪个他?”顾明楼迷惑不解地问。
“红缎。”
顾明楼忽然明白过来,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说什么?”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立时脱口道:“天天偷窥的人就是你?”
“对……还有……那夜……树林……明明……是我……引你……进来……”说到这里他杏眼一瞪,恶声道:“快点……否则……打你……”对着他就是狠狠一脚。
顾明楼痛得“嗷嗷”一阵乱叫,心头立时火了起来,怒声叫道:“ 你是不是疯了啊,快点放开我!他妈的谁要和你做那事啊!”想着树林那夜要不是为了追他,也不会碰见红缎,自然也不会被困在这月昭族出不去。新仇加上旧恨,他简直是恨透了这少年。
少年一听又左右开弓给了他几耳光,打得他一张俊脸肿得老高。不知怎么地经过这样一刺激,身下那物竟不争气地竖了起来,少年见了二话不说,对着那东西便坐了下去,这一番动作两人痛得同时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你快起来,我快断了!”这是顾明楼的惨叫,少年却是“啊……啊……啊……”痛楚的呻吟,结合处鲜血渐渐溢出,顺着他雪白的腿根往下淌,有白花从树上落下,掉在了血上面,似是水里的浮萍。
“不许叫……打你……”少年一边忍着痛一边又打了顾明楼几耳刮子。顾明楼上面也痛,下面也痛,差点没哭出来,只得叫道:“不是这样做的啊,慢点啊,真要断了!”只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少年雪白的脖子咬断。
“骗人……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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