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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帝江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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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身后传来沙哑的惊呼。
我没有回头,轻轻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等了三天,不,第四天了,即便来了也不值得宽恕。
只是我柔弱的妹妹为何总在该睡着的时候清醒,看到不该看的事情?
“砰——”她滚下床的声音,还有稳婆慌乱的叫声。
“别动啊,公主,你会大出血的……”
抬手点了稳婆的||||穴道,我闭上眼,孩子一生下来,就表示断绝了缓一步安排后路的可能,这也是我为何千方百计想把时间前提的缘由。
如今,明昌公主诞下鳞儿的消息恐怕已送到宫门,那些伸着脖子等着拍马屁的朝臣们可能很快就会赶过来,一切都晚了。
“皇兄!”下摆被一只手拉住。
遭遇爱情,较弱的公主竟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我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妹妹以及绵延的血迹,
为什么没有变傻?那已是最好的结果啊。
恨和诅咒让她的力量迅速流逝,爱却支撑她说完最后一个请求:“宁璇,我的孩子叫宁璇……”
宁,因犯了宁王的忌讳而被迫放弃的她的名字;
璇,南越宗璇。
没来及听我说出“答应”两个字,所以她没有瞑目。
我轻轻把她抱回床上,解开稳婆的||||穴道:“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她忙不咧迭地扣头,筛糠一样地吐出一串:“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可能吗?我淡笑:“只要你说得对……”
迈出房门,我觉得疲惫,从没有过的疲惫。
现在,我可以给自己找一千个理由,她必须死的理由,但都是现在,那一刻我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冷血还是残酷?没有一丝犹豫地放任她死去,或者早就在潜意识里规划出着这样的结局?
结束了,结束了,我对自己说。
但什么叫结束,除了死亡?
意外总在发生,不久我发现,那个被砍了几段的刺客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刺客,江湖中一个叫“满堂”的杀手组织中的一员,不知被什么人买通,以为公主难产,慌乱中的我会疏于防范……
而她企盼的那个男人最终没有来,再也没来。
哈哈哈——
我把额头抵在树上,笑变成了哭,
(最难写最痛苦的一段终于写完,不堪回首再看一遍,就这样吧)
17
第十一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习惯偷个空儿,让自己堕入一种神游物外的空茫,不动、不听、不看、没有思维、没有梦,每次醒来就象逃出了一场死亡般的重生。
那段时间不会太长,每天一柱香,听着自己的心跳,我能够很快的进入状态,并且很快地醒来,毫厘不差。
但是今天我却迟迟无法定神,砰砰砰,心跳的声音清晰回响,脑子里却丝丝拉拉的总有些杂音。算了,失败就是失败,我是不太会勉强自己的人。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未时二刻。”
两个时辰前,他经南门入城回到府中。
半个时辰沐浴更衣,再半个时辰了解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不够么?
如果仅仅是这些,那么太够了,不够的恐怕是无法经过几天沉淀仍然无法抹平的愤怒、积郁、自伤和自厌。
同样是等待,无从知道和了如指掌,心情是不同的,就像如果相隔天涯,我愿意等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但是近在咫尺的话,多一刻钟就多一层折磨。
山不来就我,我便不能就山么?何苦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震,立即起身。
“将军在马房。”叶府管家恭恭敬敬地奏道:“陛下稍待,我马上叫人通知。”
他的脸上还留着连续几天心急如焚、焦灼难眠的刻痕,眼神却已气定神闲,似乎天塌下来都不怕。
其实不只他,很多人,包括我也经常有这种感觉,多困难的事情,多危难的时刻,只要知道他在,就会觉得信心十足。
“不必,明枢带朕过去就行了。”我指了指提着一桶水从我面前经过的少年,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去那边。
少年没吱声,继续行走如风。
看,不是只有我刻薄,他身边的人也都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可以肯定,这种敌意绝非来自三个月苦力的怨怼。
从前厅到马房还有一段距离,似乎无法忍耐和我踏着一块土地,少年越走越快,转个弯就失去了踪影。
片刻之后,他又折回来,手中的水桶已然没了,仍然视而不见地错身而过。
我微微一笑:“我想应该说一下,你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知道为何吗?因为你表现得越憎恶就表示他对我越重视。”
“现在我的心情也好了,”少年回头看我,以略带同情的嘲弄目光:“因为我以前不知道,他的重视陛下要通过别人才能看见。”
“他”?
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个两年也说不了10句话的少年,今天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回想璇儿“阿爹、阿爹”的叫,再回想曹明枢看我的眼神,说出的话,以及提起清时的口吻,我心中弥漫过一层阴影。
12岁又如何?第一次见到清时,我也不过16岁,而且我相信,把时间往前推4年,也是一样。任何时候见到他,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唰、唰……”
这是他特有的节奏,不紧不慢,一丝不苟。
果然在刷马,单调的声音竟让我生出些许的近乡情怯之感。
放轻脚步,转过弯就看到昔时的追日神驹,高大健美的躯体纯白如雪,马尾和马鬃却是黑的,四蹄踏踏,似乎随时便要乘风御雷。
然后,我看到卷起下摆挽着衣袖湿了半身衣服的他——
就像每一次看到他时的震动,我的思维有好长时间处于停顿状态,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在我的目光下,他熟练而专注地刷着马背,刷完一面,他直起身,白马弯下脖子蹭蹭他的脸,自觉转过身躯。
朴素沉默却气度非凡的英俊青年,温顺蛰伏却不减英姿的千里良驹,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是一道风景。
我伸手,想去摸摸骏马威风凛凛的黑亮鬃毛,它却迅速跃蹄跳开,鼻子里喷着气,倨傲而戒备地睥睨我。
不知好歹的畜生,我在心里暗骂,缩回手。
他低头,把刷子浸入水桶,然后提起,唰——唰——
一下一下,熟练而仔细,白马恢复温顺蛰伏,安静地依偎在他手边,以如同一体的亲密和不容介入的疏离。
要有多强的决心才能越过重重障碍走近他?要有多大的意志才能克服面对时的自卑和挫败感?这还不算他随时竖起的高墙壁垒。
还好我的决心够大,意志够坚,脸皮够厚。
拉过一个木墩,在旁边坐下,看着他和爱马心领神会般的互动,不由想起湮水畔一人一马的怡然自得,想起刑场前如飞而至的风驰电掣,想起沙场上引领千军的波澜壮阔……
神驹追日,当年和银枪断虹、名剑秋水并称为叶荐清随身三宝,他和它们的感情不可谓不深,而如今“断虹”“秋水”,一个埋于西璜,一个归于南越,都是他亲手送出,只有“追日”还留着,贫贱不移,那么我是否有理由认为这匹马对他的意义更甚于那两者?
“清,把这匹马送我好吗?”
他皱眉,用“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刷马。
我走近几步,近到他后颈的发丝飘起就能碰到我的脸,近到一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腰,事实上,我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这个冲动。
“还记得你在悬崖边上救了我那次吗?我常想,假如换上追日神驹,那天你舍弃的会是谁?”
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没有回头,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道:“它已经没救了,你还有。”
原来如此,他的取舍,与人无关,与马无关,甚至与感情无关,只有对结果精准的判断。就像他说马是军人最好的伙伴,他爱马如同兄弟手足,可是关键时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它屠戮,以那种果敢而残酷的方式。
也许,正是这样近乎无情的理性才能造就他一个一个传奇般的辉煌胜利。
可笑的是,曾为那个救助而欣喜若狂的我,以及每当想起时的心潮澎湃。
“清……”我从后面抱住他:“有时候真的好恨你……”
“那你还这样?”他抓住我的手臂。
不,别拉开,我用力抱紧:“知道吗?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过如果你永远都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他哼一声:“你不是想拿璇儿当筹码吧?”
我笑了,把脸埋进他的后颈:“我有那么笨吗?我是怕他成为别人的筹码。”
毕竟虎视眈眈的人那么多。
“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悬赏捉拿啊。” 我笑道。
“哦?你准备出多少钱?”
如果用钱就能解决那该多好啊。
“我也盘算呢,就不知道国库的钱够不够,正叫他们抓紧清点……还有啊,你这一回来可救了好几个人的命,那些蠢材,还号称什么‘画仙’‘画圣’的,没有一个能画出你的样子,害我到现在连画影图形也弄不出来……”
用嘴唇轻轻磨噌着他的脖子,有汗味儿,还有草料味儿,不怎么好闻呢,不过我喜欢。
笨啊,清,若我要筹码,一个璇儿怎么够?你所有在乎的人都会成为我的筹码,把他们一个一个杀光,你总会回来了吧?就算是回来杀我的。
这是这个位子——只有这个位子——能够赋予我的最后的残光,最少能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他,如果倾尽一切也无法得到。
所以我必须不计代价地巩固政权,并且处心积虑地把他排除在外。
“瑞!”他突然出声警告。
我悄悄上移的手被牢牢按在肋下,动弹不得。
可恶,忍不住又要憎恨他的武技了,唉,当初多少次机会,也曾周密计划,甚至找好了替罪羊,怎么就没真废了他的功夫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这么——” 他皱起好看的眉头。
“色、饥渴还是满脑子淫欲?”
到底出身书香门第,纵然是在沙场扬名也说不出粗鄙之言,真不知那些终日骂骂咧咧的粗豪汉子如何对他心服口服?
“你自己知道就好。”他双手一分,用上蛮力,我就只能兵败如山倒。
“你何时成了‘清心寡欲’的奉行者?”我非常不快:“我知道你郁闷,你愤怒,你受了很大的冤屈和委屈,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我愿意承受多十倍的痛苦,可你不能总是这样。”
这种拒绝带给我的决不仅仅是欲求不满的痛苦,还有心里的受伤,让我感觉被嫌弃甚至厌恶了。
“如果你和我一起就只想这个,才是我最大的愤怒和委屈!”他似乎更加不快,往前一步却踏翻了水桶。
漂着草屑和泥浆的水漫过脚面,骏马扬起前蹄,欷呖呖一声长嘶。
我陡然意识到什么:“清,我不是——”
“哈哈哈哈——”突然的大笑打断了我的话:“我早就说过,这种顽固不化又毫无情趣的家伙最难搞了?怎么样,天朝皇帝,吃苦头了吧?”
我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看着凭空而至的黑衣男子双手恣意地横过追日神驹,甚至把下巴撑在它的健背,那该死的畜生却动也没动。
“还有你啊,荐清,这种心眼儿小心事高、表里不一、又狡诈阴损的家伙你还没受够吗?”
“宗熙,”我的清笑开了,是那种很悠然很自得的笑,全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沉郁和紧绷:“你不是要和我断交?”
“你还说——”豪爽男子一脸抱怨:“谁叫你把我踢下床,也不想想你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是谁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三天三夜,居然一清醒就忘恩负义,早知这样还不如学学这位天朝的皇帝,趁你醉死的时候——”
“宗熙!”
一声断喝拉开拳脚相加的序幕,拳影风声里透出隐约的话音。
喂喂,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瞎话……
闭嘴……
嘿嘿,我说你后来怎么不喝酒了呢,原来……
闭嘴……
说说有什么打紧,又不是你被……
找死……
恼羞成怒了?不就是上了个当,有什么的,脸皮也恁薄了吧你,我又没说咱们……
砰——
喝,你来真的,那我也不让了……
谁要你让……
醉酒。
原来是醉了,在我痛心疾首疯狂找他的时候,直醉了三天三夜。
记忆里他并没有真正醉过,包括当年那次也只是他以为的。所以我没想到他醉了,是,他那天喝的酒是很多,可是只要他不想,总有办法清醒。
难道,因为这个人在,所以他放心地醉了,三天三夜啊,就那么放心?
愈危险愈冷静,越愤怒越无声。
很久以前就知道,快意恩仇只是表象,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漠让他永远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妻子,包括我,不知道南越宗熙算不算个例外?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例外,那肯定不是我。
也许我可以做第二个,就从例外开始。
因为是冬天,他辛苦从溧州赶回的时候还来得及看一眼妻子僵冷的面容。失血而死加上在外面冻得时间过长,她的容颜变得很可怕,虽已尽量修饰还是和当初的美丽娇艳相差极大。
久经沙场的他虽已看惯了死亡,面对这样的反差,也不禁大恸。
抱着早生了十几天,身体赢弱的儿子,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我轻轻扶住他的肩:“对不起,荐清,我没能照顾好她。”
18
愈危险愈冷静,越愤怒越无声。
很久以前就知道,快意恩仇只是表象,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漠让他永远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妻子,包括我,不知道南越宗熙算不算个例外?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例外,那肯定不是我。
但是我可不可以做第二个?就从例外开始。
因为是冬天,他辛苦从傈州赶回的时候还来得及看一眼妻子僵冷的面容。失血而死加上冻得时间过长,她的容颜变得很可怕,虽已尽量修饰还是和当初的美丽娇艳相差极大。
久经沙场的他虽已看惯了死亡,面对这样的反差,也不禁大恸。
抱着早生了十几天,身体赢弱嗷嗷待哺的婴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盖棺——”
象每一次仪式一样,司礼官员话音未落,周围的人便开始痛哭,白色的衣袖举起一片,抹拭并遮挡不见泪痕的眼。
厚重的棺木封存了莲惨淡的面容和僵冷的躯体。
千岁,千岁,哈,别说她没活到二十岁,恐怕过不了几天,人们就会彻底忘记她,只除了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母亲和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抗争、看着她一点点燃尽生命而无动于衷的我。
“对不起,荐清,我没能照顾好她。”
作为丈夫,清,你能记得她多久呢?
我轻轻拥住他的肩,没有说话,厚厚的银甲下,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还有那提惯了枪、拿惯了剑的手,才出生的婴儿在他的手里显得那么小,那么柔弱,连哭声都细细的,游丝一样。
“你长途跋涉,先去换件衣服,梳洗一下吧。”
最少此刻他伤心了,尽管这份伤心让我不屑。
我把孩子抱过来递给奶妈,硬拉着木然的他离开哭泣的人群,丫鬟递上热水和白布麻衣,我挥退了她们,亲自为他卸下盔甲。
“不是说一切正常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其实之前就不太好,怕你担心,所以……”
“你该早告诉我的!”
从震惊中醒来,他很快恢复了刚硬犀利,推开我的手,一把抓过麻衣披上,我不禁怀念起他方才茫然失措任我摆布的光景。
“是啊,我该早告诉你,可是谁能想到,她就这样……”
我哽声长叹,眼泪流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很惊讶,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水滴忘了擦。
一双厚实的大手握住我的手,上面未褪的马缰磨痕,显示着长途跋涉的辛劳:“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他的声音似乎沙哑得更加厉害,没等我回答便拉开门,不知太过疲惫,还是震于外头北风吹紧满目缟素的怆然,他明显踉跄了一下,然后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他的伤心竟如此重么?我的不屑悄然远离,却生出些许的不是滋味。我不信他爱她,试问两个不交心的人如何相爱?但是这样的伤心何解?难道这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没有爱的两人成了夫妻也会产生深刻的感情?
“准备两件厚棉衣,还有酒。”
三更,当我走进灵堂,就看到他对着炭火怔怔出神,明烛把刀刻般的侧脸投在墙上,每一个线条都异常清晰,我情不自禁把手指放在上面,细细拂过他饱满的额头、起伏的眉型、挺直的鼻梁以及嘴唇的弧度、下巴的线条……
呼——风灌入,他的脸庞倏地从墙上移开,我不禁轻呼一声。
“靖王爷。”他站起身面对我,烛光在身后晃动,倏忽明灭,把伟岸的身形拉近又拉远。
“我记得叫他们送棉衣来的……”看着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白麻布棉衣和他微敞的衣领,我叹道:“灵堂的门不能关,这么冷的天儿,你这样怎么行?”
展开棉衣为他披上,他没有拒绝,只是深沉地看着我,以一种奇异的神色,似乎刚刚认识,似乎从未见过。
“怎么?”我问,如此靠近,不知他是否听出我声音的颤抖,还有砰砰如擂鼓的心跳。
“这些天都是你在守夜?”他接替我的手拢住衣襟,退开少许。象是陈述一样的问话显示这段时间他已了解过全部情形,并且深信不疑。
“还能陪她多久呢……”我没有说下去,而是拉出怀中的酒,倒出一杯,一扬脖喝干。舌尖还没来及品出味道,热辣的感觉就在胸腹蔓延,好酒!
干得不错,鸣翠丫头,如果不是那么贪心地妄想替代死去的主子,倒是个可用之材,可惜,可惜啊。
我轻叹,转眼看到他诧异的神色,稍加解释:“这个时候的确不该喝,可是必须靠它才能御寒和提神,否则怕真顶不住。”
“嗯,”他理解地点头,眼神又暖了些:“你回去吧,今天有我。”
终于从“王爷”变成了“你”,我摇头:“没事,白天也抓空儿休息过一会儿,倒是你这些天都没怎么睡过吧,肯定累坏了。”
“战场上比这累的情况多不胜举。”
他撩袍坐下,往炭盆里放了两张纸钱。居高临下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是湿的,紧紧地束在头顶,发稍滴水,落在火盆里嗤地一声响。
不知他散开发会有怎样的风情?情不自禁伸出手,又硬生生收回,绮念如藤蔓,疯狂滋长,我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总是这样喝酒吗?”他抬头,眼神里些许的讶然。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小人,似乎不应该有大口喝酒的豪气干云。
“好久没这么喝了。”我苦笑,再倒一杯,让清凉的酒水映着烛光晃动:“拟把疏狂图一醉,可惜现在的局势,我这样的位置,怎么敢?”
刑部和吏部历来是朝中最有权力的部门,类似于兵家必争之地,他们的掌权者太子和宁王却一个江河日下一个自甘远离。留下二桃三士,权力的争夺向来你死我活。
这个时候怎敢放纵,怎能放纵?
“毕竟我不象太子有那样强大邻国作后盾,不象大皇兄那样有几朝元老的亲戚世族作支撑,也没有四皇兄的绝世才华和高雅风度,更不可能像三皇兄一样拥有父皇毫无保留、毫无原则的爱。”
轻轻“哦”了一声,他低头,慢慢往炭盆里加入纸钱。倏明倏暗的火光在他脸上交织,看不出任何情绪。
还是这样,稍微涉及敏感话题便远离。
是我太心急了吗?或者方才的感动并不足以让他对我改观。
还要说吗,朝中之事?我相信他的心里明镜一般,早看穿了日渐明朗表象下的复杂凶险。
澜看似潜在谷底被父皇和所有权臣忽视,但我了解他温文尔雅下的偏执和疯狂,决不肯甘心退让的;因过于自信而犯了冒进大忌的大皇兄境况虽不如前,但他恢复得极为迅速,皇长子的身份依然争得最多的拥戴;古井一般深沉古琴一样悠远的四皇兄,是任何人都无法琢磨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个举动是什么,妄想支配或揣度他的人往往死得很惨;唯有天朝最美丽的皇子、父皇最钟爱的儿子真正的沉寂了,彻底从皇宫消失的他几乎足不出户,但是谁敢忽视帝王的最爱呢?
我是个奇兵吧,在所有朝臣甚至父皇的眼里,长于草莽的民间皇子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踩着点儿,从人微言轻到举足轻重,似乎尽揽好处,这些仅仅靠运气吗?
莲那样愚蠢的女人都不信,谁还会相信?
世间事往往所得多所失也多,当别人倒霉你却占尽了好处,怎能不令人憎恨、忌惮和仇视?
所以,尽管我的权位并非最重,口碑并非最差,行事并非最绝,却依然招致最多的敌意甚至暗算。
“傈州湿热,气候无常,还习惯吗?”我在他对面坐下,也慢慢往炭盆里加入纸钱。
“还好。”
“那边战事如何了?”
“尚在控制。”
“粮草军用还需补给么?”
“暂时不必。”
……
我叹气,从未见过如此难以讨好的人,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在乎,可有的时候,他的心细密得插不进一根针。所以即使和我结为姻亲,即使父亲叔父都成了我的幕僚,即使领受了我的特别关照,依然能够安然立于圈外,中流砥柱一般无法撼动。
清啊清,你就那么不愿和我亲近?明明和澜那样伪君子也能相谈甚欢,更让宁王放下了高傲和冰冷,为何就那样排斥我?
可是——他越是这样偏偏越是让我思之又思,想之又想,辗转反侧,竟不能一刻相忘。
他是夏天去的傈州,在莲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
傈州地处西南,临近扈赤和乌塔国边界,虽然偏壤却山清水秀,农林牧渔俱可为生,也因此有众多民族在那里杂居,过着虽不富饶却平和的日子。
起因是一场百年罕见的暴雨引发山洪,朝廷的救援晚了些,民众便开始骚乱,带头的是一个叫徐安的暴民。
原本这样的阵仗是用不着大将军亲自出马的,但父皇当时头痛病发,最怕听“兵、乱”二字,派他前去也是求他能速速平乱。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仗打了快半年还没有结果。
也是许久之后我才知父皇的密旨随着大军同时来到傈州,目标却变为乌塔。
乌塔国当初曾秘密为滕王叛军提供钱粮军力,滕王败后,他们能撇得干净也是天朝当时无力讨伐。
也许父皇认为现在正是良机。但是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父皇这一决定瞒住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在我们看来只是随着乌塔的无理介入,傈州之乱演变为两国争端。
莲的死大概只能算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小变故,几天之后——我想不会超过五天——清就要返回傈州。也就是说,我只有五天的时间,这次再抓不到他,恐怕永远都不可能了。
“据说乌塔王帐下第一猛将便是当年的黑面将军,他是你手下败将,也算知己知彼,就没有办法速战速决吗?”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皱眉,我知他已然明白。
事实上在莲出事之前,朝中有心之人已开始诟病,言之凿凿地说他在对战中如何故意放水,如何私下与敌军首领沟通,甚至引申到滕王一役中黑面将军的逃出升天……
就在刚才,来灵堂之前,我还接报有人在父皇面前进言,说他此次回京,对方非但未加阻拦还主动停战,以报他两年前不杀之恩。
或许现在父皇还不相信,但是他也说了一句:“不论当初如何,现今手下留情就不太该了。”
谁都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当初清出奇不意才斩杀滕王,其实敌军兵力依然在我军之上,为救莫怀远他怎敢恋战,只好借敌军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之机私纵其盟军主将让已有动摇的外族人感恩而去。
但是谁也不知如今是怎么回事,父皇一向很少说重话,这样说已是极为不满了。
想到这里,我无法掩饰担心和焦灼:“荐清,你可知三人成虎?”
三人成虎说得是战国时代,魏国大臣庞恭将要陪魏太子到赵国去作人质,临行前问魏王:若有一人来说街市上说出现了老虎,大王可相信?
魏王自然答不信。
但是庞恭说到第二个人时,魏王便信将疑了了,说到第三人,魏王则深信不疑。
庞恭于是劝诫魏王:街市上不会有老虎,这是很明显的事,可是经过三个人一说,好像真的有了老虎了。现在赵国国都邯郸离魏国国都大梁,比这里的街市远了许多,议论我的人又不止三个。希望大王明察才好。
可是庞恭走后,诽谤他的人太多了,魏王也渐渐疏远了他。
三人最终还是成虎。
说这个是想提醒他提防小人的喋喋不休,我以为他会说:“陛下不是魏王。”既捧了父皇也澄清自己,同时敷衍了我这个不管付出多少都会被他认为居心叵测的人。是的,我有准备承受哪怕是更冷淡甚至讽刺的话。
却没想到他轻哼一声,道:“荐清不是庞恭。”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得好!”
我的清当然不是庞恭,他的功业和荣耀不会受限于任何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不是他钦佩的人,他也绝不甘于臣服,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才能把一句如此平常的话说得如此有威仪。
但是他这样说,我接下来的话又用不上了,他既不怕谗言,再说反显我别有用心。
我自认聪敏过人辩才无滞,任何人都能应对自如,却为何独在他面前困于语言。
还是他不愿吧?他不愿说的时候总能让人无法开口。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若此时在他面前的是南越宗熙呢?还会如此冷场吗?
宗熙不愿碌碌一生,荐清又何尝甘居人下……
南越宗熙,是啊,他是要和南越宗熙齐头并进的。
乾坤莽莽,天高水长,你有你驰骋的疆土,我亦有我翱翔的天空……
不惧皇上,不怕谗言,不肯投靠任何皇子,难道并非因不想介入宫闱之事,而是他志不在此?
宗熙呀宗熙,难道不与你携手,叶荐清就不能干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业了……
那么他或许是想……
想到这里我不禁悚然心惊,如果我的敌人是几位皇兄,还能与之一斗,如果是清呢?
怪不得他那样冷,如果说宁王的冷只是一层薄冰作的壳,敲破了就不堪一击,那么他的冷却是骨子里的。
这些年来,他始终是天下人注目的焦点,人们对这个天朝史上最年轻英俊的大将军从来不吝啬溢美之词,他的部下上至将军下至小卒无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连敌人也对他甚为推崇,即便败在他手上都不觉丢脸,就连那些嫉恨他的朝臣议论起来也大多说他太过骄傲、张狂不羁什么的,从未听人说他冷,但是我却不止一次感受到。
为何对我如此的冷,亦或只有对我才这么冷?因为厌恶?因为轻视?或者因为——他当年所说的——摸不透?
喝酒、喝酒、喝酒,清凉的酒下了肚便烧成火,诵经的声音昼夜不停,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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