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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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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与宴,他坚要进来替夫人上寿,还是允他不允?”
横波道:“有什么不允呢?”
道言未了,那严姓蓝顶补褂,搴帘长跪,捧巵称:“贱子替夫人把盏。”
这班女客,惊得大家离座,或竟向内房躲避了。横波不慌不忙,接了酒盏,一饮而尽。那严姓后面拥着许多男客,有拍手的,有狂笑的。横波眨一眨眼,只见红蓝黄白,各样颜色的顶子。早有一个修髯白面的人,排众出来,向尚书道:“我等众人也要敬夫人三爵。”
横波认得这人是钱谦益,便整衣稳佩,步出帘来说:“贱妾初度,诸位大人宠临,已属非分,那里敢当赐酒?还是贱妾先敬三爵。”
说罢,有一个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的小婢,捧着银壶,斟了一杯,递在横波手里。下面值席的仆人,把诸客的酒一概斟满,横波裣一裣衽,将酒一提便饮。三爵既毕,横波掀帘进去。唱戏的呈上戏目,点齐了重复开锣。酒阑歌阙,已是三更天气。横渡留着李大娘、十娘住下。约定明早到祇陀庵进香,并与卞玉京谈谈。横波卸去严妆,只穿着短襦绣裤,腰支轻亚,弓弯纤小,望去不过二十许人。尚书等到客散,也到李大娘、十娘这边来凑趣。那知这桩祝寿的事,未免小题大做,传到北京,却被给事中孙垍龄上了一疏道:龚鼎孳饮酒醉歌,俳优角逐。前在江南,用万金置妓,名顾眉生,恋恋难割,多为奇宝异珍以悦其心。淫纵之状,哭笑长安,已置其父母妻孥于度外。今歌饮流连,依然如故。且为该妓称觞祝寿,糜费巨金。仕宦篙绅,喧呶达旦。故君在殡,更以父丧,亏行天伦,莫此为甚。请饬部察核停格。
这疏上去,摄政王只将尚书降了二级,却传谕从速北上。
横波同着大娘、十娘,自从祇陀庵进香回来,也收拾行装,准备起程了。卞玉京知道横波将行,便在庵中设斋饯行,仍旧约了大娘、十娘作陪。酒至半酣,从房里携出琴囊,呼小童焚上好香,弹一曲《高山流水》。仙露同润,清风徐来,十指间拂拂若有云烟的气。横波叹曰:“卞姐如此,我辈真凡胎俗骨矣!”玉京推琴而起,又捧出一部《法华经》来,一片霞光耀人眉宇,仔细看来,觉得比朱砂还要细腻腴润。横波便问道:“这是用什么写成的?”
玉京道:“贫道自悲身世,深愧蹉跎,要想忏悔罪孽,刺取舌血逐日作为功课。如今供奉起来,为尚书同夫人祈福。”
横波诸人此时已散坐啜茗,玉京邀三人到云房随喜。但见石屏纸帐雅淡异常。四壁挂着画兰八帧,婀娜刚健,水墨停匀,款称玉京道人。横波道:“卞姐有此画法,我愧不如。”
玉京道:“这是近年遣闷之作,若比夫人,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横波看得玉京虽是清隽,深虑难乎为继。又道:“卞姐这样便算结局吗?还是择人而事?”
玉京笑道:“出家人那可再堕尘劫?况且贫道从十八岁侨居吴门,后来便到秦淮居住,堕鞭公子,走马王孙,当时并不措意。料不到南都一变,我辈便乱头粗服,任人蹂躏。不得已才算入道,却又被东中诸侯劫去,强人当夕。幸亏婢子柔柔,有点权变,将他嫩蕊娇枝,掉我残花败柳。我迤逦到了祇陀庵,竹篱茅舍,已是坍损不堪;蝠粪当门,蛛丝满户,勉强修葺一番。都仗良医郑保御,力为资助,便做了祇陀庵主。长斋绣佛,精持戒律,与外人罕通闻问。因为夫人同大姐、十姐,都是手帕旧交,是以有此一席。夫人,你看庵外这一带锦树林便是贫道玉京葬骨的地方。贫道诵经的余暇,不是画画兰,即是弹弹琴。后来被吴梅村学士听得,便做了长歌相赠。还记得几句道:昨夜城头吹筚篥,教坊也被传呼急。碧玉班中怕点留,乐营门外户家泣。私更妆束出江边,恰遇丹阳下渚船。剪就黄絁贫入道,携来绿绮诉婵娟。
这几句,恰为贫道传出心事。但是欢场不再,绮孽全除,倒安安耽耽在这祇陀庵里。夫人荣华富贵,正未有艾。大姐、十姐,绮年玉貌,怕没有如意郎君?贫道赋命孤虚,何苦随人逐逐,斋鱼粥鼓,与鼎食钟鸣,各有一番声价。不知道贫道有福消受没有?“
说罢,洒下几点泪来。横波竭力安慰了玉京,同了大娘、十娘归去。
不多几日,横波是陪着尚书赴北了。大娘亦尽货金珠,以向胥生。十娘从良,尤不知卜居何所。玉京伊郁易病,处此萧条景况,回想一绫一曲,此乐何堪再得?药炉茶灶,亏得郑医生盘桓不去。玉京也有情聊胜,把郑医生当做知己。正在长日恹恹的时节,病人本没有情绪,忽然接到了苏州一信,说玉京的妹子卞敏,已丧所天,要到庵里来探望阿姐。玉京喜得大兵之后,骨肉重逢,便倚枕写了回书。苏州到南京,本没有几多远,只因沿途烽火,舟楫难通,约莫二十日才到了南京城里。
这卞敏幼年也曾到过秦淮,鼓琴画兰,不在玉京之亚。申相国的孙子极为赏识,便纳在后房专宠。申家是簪缨世族,久受国恩。这相国的孙子名唤维久,也是一榜举人,官拜南都员外郎。
诗文的声名,洋溢海内。复社公子里面,算得一个鼎鼎的。卞敏喜得其人,深喜落花有主,不道维久一病,消渴经年,早被召作修文郎了。申家的眷属,归罪卞敏,定要叫她下堂。她想来只有这个阿姐,特地投奔祇陀庵。见了玉京,彼此大哭。那日,玉京扶病强起,云鬟不整,像个黄面瞿昙。看了卞敏,缟服练裙,映着雪白的玉肤,更觉风情绰约。但是青年失偶,又遇着这种荒乱的时代,不知道若何收拾。又想:自身病状如此,没有一个关切的人,一旦溘然长逝,那一个替我来布置?有了妹子,便算有主,若是苟延残喘,风晨月夕,也好解破岑寂。
卞敏看得阿姐地方清净,没有人来缠扰,亦愿跟着玉京入道。
玉京道:“我是悲欢离合,世味都尝遍了,心如古井,一点不起波澜,才能够稳坐这蒲团上。你同申公子情浓的时候,遇着这个打劫,论情论理,出家也算正理。但是蚕丝未尽,蜡炬未干,且在我这里挨过五载三年,再定行止。”
卞敏自然没有话说,跟了阿姐看经茹素。玉京也鲜健一点,闲来谈谈旧事。日间,还有郑医生来走动,说道:“清兵虽则下了江南,俘了弘光皇帝,那福建地方,已经别立唐王。这班投降清朝的明臣,也都奔赴福州,去做那开国元勋了。”
玉京道:“我们是出家人,管不到国家的兴亡,时局迁变。只是崇祯皇帝同周皇后,应该追荐追荐。我想趁着今年中元令节,打一个醮,邀集杭州、苏州这班女僧女道。听说旧院李香君跟着童娘娘也在杭州。妹子闲着无事,替我绣副长旛,好在三清前悬挂。外面的事,都要托郑先生了。”
玉京兴兜兜的办这醮事。果然杭州、苏州的同修,都肯临时前来襄助。不道一交新秋,玉京病又加剧了。卞敏极意调护。
到得顺治二年七月初十日,玉京已解除遗蜕而去。临终嘱咐卞敏,葬在庵外锦树林;只要求钱尚书题一块墓碑,写着“故明女道士卞玉京之墓”十字。这时苏杭同修,为着醮事赶到,先于十四日把玉京安了窀穸,十五醮事。公推童娘娘主坛,铙钹喧天,香烟匝地,整整闹了三日。因为祇陀庵无主,便商请童娘娘,留下李香君管理一切,童娘娘自回杭州水仙庵去了。香君在祇陀庵里,传了玉京衣钵,晨钟暮鼓,已成了清净女修。
只为看着卞敏,尚无结束,倒是一桩心事。况且卞敏到过豪家,见过名士,等闲的人,卞敏也不放在眼里。幸亏郑医生极力张罗,寻着了一个陈姓贵客,既无嫡妻,又无子女,随着他福建上任去了。香君将玉京遗物,一并交与卞敏。此后连郑医生也不到祇陀庵了。正是:收拾虫沙归土壤,扶摇鹰隼出风尘。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四回 命防河鸳侣警邢姨 志过墟鹣飞感刘妹
上回说到唐王拥立,改元隆武,明朝的遗臣,纷纷往福建去了,又做出一番事业。但是江南这个地方,龙蟠虎踞,外面又有史可法督师,四镇犄角,为什么北兵一到,束手受降?便那北京的摄政王,不是说暂缓南下吗?那知道南都的沦陷,也是防河的总兵许定国,去迎接来的。许定国原是一员骁将,他的夫人侯氏,也广有智谋,驻扎在睢州城内,正是南北防河的一个关键。清兵在黄河北面,正眼儿都不敢觑他一觑。偏是南京城里,闹得马仰人翻,并无一点中兴气象。定国也微微有些知道,只说防务紧急,要求史可法调兵协助。史可法派了兴平侯高杰,随带本部人马,到睢州同定国会合。又请侯朝宗做高杰的参谋。高杰虽然舍不得扬州,所谓军令在身,义无反顾。
论到高杰的本领,也不弱于定国,只是勇而无谋,坚于自信。他从前在李自成部下,曾经长驱入汴,并力图湘,自成是极亲信他的。因为同自成的妻子邢氏发生关系,自成知道了,要手刃高杰,高杰便带了邢氏投降明朝,屡立战功,使自成不敢下江南了。这时防守扬州,位居侯爵,邢氏也封了一品夫人。从前自成对着邢氏,并不是正式的匹配。邢氏花一般娇,柳一般媚,本来看不中自成,只是大批的金银,整匹的绸缎,随着邢氏使用,也就相安下来。那知邢氏在府里,一年见不着自成的面,更不要说枕席上的恩爱了。高杰是家将的首领,同邢氏时常见面。邢氏看得高杰一表非俗,便有心倾向高杰,始终碍着名分,不敢轻举妄动。还是邢氏定了投明的计策,才算成就了好事。高杰虽是一条小小的蛇,却比自成这种疲龙活泼勤敏得不少。邢氏打点了银钱细软,跟着高杰逃之夭夭。高杰惧邢氏严毅,昵邢氏美艳,慑服得番山鹞子,终身不置侧室。自从坐镇扬州以后,靠着邢氏号令肃穆,所以军民安堵。偏是仪征的黄得功,看不起高杰,说他是个草寇。刘泽清、刘良佐又附和得功,一定要驱逐高杰。可法无可奈何,才把高杰调去防河。
史可法实在少了一只臂膀。高杰知道可法兵单马弱,仍留了一支劲旅,叫邢氏带着,住在扬州。高杰只带去本镇一半兵马。
计议已定,高杰辞了可法,回衙与邢氏话别。邢氏置酒饯行,座中有高杰的外甥李本深,兄弟高俊,邢氏亲手举杯付杰,说道:“侯爷率师北上,建立不世之功,妾身何敢冒渎?但闻得总兵许定国,久驻睢州,根深蒂固。他要北就北,要南就南,举足重轻,全在定国一人。侯爷总要结之以恩,感之以信,不是上阵杀贼,可以专讲勇力的。扬州的事,妾身断不推诿。只怕侯爷没有妾身在旁,虽满布参谋,未必肯听。妾身倒是踌躇得很。”
高杰道:“夫人放心。本藩此行,一戒色,二戒酒,三戒杀,军事都听侯参谋指挥,一年半载,便好功成身退了。”正说话间,高杰的儿子,只有五岁,也在邢氏旁边坐下。高杰又道:“这孩子可以过继把阁部元帅,将来自有照应。”
邢氏亦点头称是。
席散以后,高杰准备次日祭旗,三日后出发,由水路先赴徐州。邢氏总觉得心神恍惚,坐卧不宁。这晚睡了下来,模模糊糊得了一梦。梦见自己顶盔贯甲,站立天帝丹墀下面,有一冕玉摚说模醪崂搓睿凳窃诮偃耸L斓畚誓先硕啵比松俾穑颗醪岬拇鹩ψ攀恰S炙担呓芸叮ㄊΧP鲜咸艘患拢牙幢闳案呓芙獬图坠榕8呓芩档溃骸罢馐欠蛉艘蛩汲擅危抢镉姓庵质隆!
次日依然出去祭旗,不道风吹大纛,倾折下来。又到演武厅里试炮,红衣大炮,无故自裂。邢氏料定此去不祥,便要将儿子过继的事,赶紧办好。可法起初不允,叫他继予他人,经不得邢氏跪地哀求,才算承认。
华筵歌伎,袍笏满堂,这真是苦中作乐。
看看已过三日,高杰违不得帅令,舢舻千里,旌旗蔽空的向徐州进发。早有大盗程肖宇,率健将六人,投降高杰马前。
高杰阳与歃血,阴便乘醉骈诛。还有永城乡绅倾家犒军,也把他无辜惨杀。这个信息传到睢州,许定国便要设法防备。侯氏暗叫差官到徐州,探高杰的邢夫人同来不曾。知道只有高杰,同几员裨将,几个参谋,侯氏便向定国道:“高杰能够讲理,同是明朝的臣子,看史阁部面上,让他一点。若仍旧是强盗行为,只要如此如此,我们怕保不住这总兵吗?”
不多几日,高杰从徐州起行,在睢州二十里外扎营,把王命旗挂在城墙高处,传令无故入城的视此。第二日只带了精锐三百人入城,定国素服角带,自称总兵许定国叩见侯爷。高杰下马扶起,并辔入衙。
彼此钻刀定盟,约为兄弟。定国知道邢夫人不曾随营,便进上两个美姝。高杰笑道:“行军之日,无所事此。弟如有心,为吾畜之。俟扫清中原,以娱吾老便了。”
定国看得一计不成,只好再商二计。高杰便传令定国要在教场点卯,定国只得应允下来。那知定国十万的兵,倒有五六万是老弱的。高杰责骂他欺君糜饷,他只是叩头认罪。高杰回到营里,告诉朝宗,朝宗道:“大事去矣!”
高杰便道:“我高杰威名盖世,黄、刘三镇,还拜下风。这许定国不过走狗小将,有什么本领!”
朝宗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是谨慎的好。”
高杰呵呵一笑。
恰好定国派人来下书请宴,朝宗知道有变。高杰不以为然,带着几员裨将,进得城来,只有部将出来迎接,单单不见定国。
进了衙署,定国仓皇俯伏道:“山妻偶恙,不能随执鞭镫。”
高杰并不动疑。只见厅上陈列盛馔,高杰居中一席,是定国作陪;诸将左右两席,是定国的兄弟许泗作陪。火树银花,满丛罗绮。那两个美姝,轮流上来斟酒。诸将每人挟一妓。吹箫品竹,煞是好听。高杰酒落欢场,不觉酩酊大醉。诸将被诸妓相嬲,也无暇再顾高杰。这便是侯氏的第二计。
这两个美姝是睢州的营妓。诸将的妓女,都是侯氏部下的女军。连那老弱不堪的兵卒,也是假扮了激怒高杰的。高杰一梦醒来,左右前后,长枪丛集。高杰夺了一柄,随手挑去,虽则连杀几人,究竟寡不敌众。那随行的诸将,尽皆开膛破肚,身首异处了。定国杀了高杰,带着眷属,同十万大军的名册,渡河北向,直入京城,将江南弘光皇帝情形,详细奏闻。
摄政王召集王公将相,决计派豫亲王多铎南下,加定国大将军;令许定国做先行向导。不到两个月,清兵渡过淮河,进逼扬州城下。史可法毕竟无策可守,只得投江自尽。豫王顺流而下,弘光皇帝一溜烟逃得不知去向。马士英、阮大铖一班人物,降的降,走的走,终究没有一个肯死。豫王进了南京城,便在明宫开府。这些宫娥秀女,依然上来承值,豫王却没得中意的人。倒是松江送来难妇四人,豫王叫她更换装束,上来侍酒。内中有一个身倚左柱,向壁侧立,目光炯炯,同灯烛相射,目泪睫晕,微赤如晓花含露一般,素服淡妆,坚不愿行。豫王叫左右带他上来,问他籍贯,他竟不应。问他年纪,他又不应。问他有夫没有,她忽然大恸道:“我是民间寡妇,只为恋着一女,所以不忍殉难。如今到了这个所在,可以杀我了。我是良家出身,不肯做奴婢的。”
声音呖呖,又如流莺啭树一般。道言未了,早向柱上撞去。左右抱持得牢,已经头髻尽解,发长委地。豫王着实不忍,叫管家老妪引去调养。自然有这三个妇人前来服侍。老妪导她进了宫旁小室,问他姓氏籍贯。他自承为常熟黄刘氏,夫已早殁,一女已嫁,先为李成栋兵所掠,辗转被选到此。老妪再三相劝,刘总涕泣不食。老妪无可奈何,启禀豫王,说他思女情切,须写信一探才好。豫王派了差官走了一趟,安慰了他,渐渐的茶饭也吃了。豫王知道他心回意转,人参啦、东珠啦、首饰啦、衣服啦,络绎不绝的赏赐,刘也并不拜谢。后来连金凤花冠,一品命服,都颁发下来了。这时豫王的福晋在京薨逝,本旗妇女灶下的,应该哭临。刘便穿了练裙缟袂,灵前行礼。偏又撞在豫王眼里,当他是藐姑仙女,洛水神妃。暗中叫老妪示意,说朝廷定例,凡正室不孕,侧室有子,奏闻后即册立福晋。这句话才把刘打动,果然晚间被召,遵命入宫,先谢皇恩,后叩王礼。这桩风流旧债,总算一笔勾销。
豫王待他鲽唼鹣飞,异常恩爱,连他的弟兄女婿,一律提拔起来。不到一年,王归北京,刘已有娠,居然生了一子,奉旨立为豫王福晋。弥月入宫谢赏,皇太后一见大喜,说道:“传言豫王妻美,今果然矣!”
问刘几岁,刘对三十有五。问刘出身始末,刘却原原本本,一字不讳。皇太后道:“从前明朝的坤兴公主,随我一载。虽则枝柔叶软,总觉得清癯秀削,没有丰厚的福泽,毕竟未及二十,早已香消玉殒。如今豫王福晋,光华腴润,顾盼生姿,不要讲眉目如画,身材相称,便是足下的鞋子,也能够缓行稳步,不像汉妆妇女,扭扭捏捏的样子。豫王有福,果然民间有这样美妇,比从前福晋忽喇氏强多了。”刘却俯首不敢仰视。皇太后又道:“我们虽分君臣,情则妯娌。我却爱你得很,你可常来谈谈。”
刘从容谢恩而退。豫王知道皇太后宠礼,极加敬畏。刘却生子两人,子孙蕃衍。这豫王的封爵,一直袭到宣统年间,都靠着刘氏这支滋长出来的。
后人为着这事,有一篇《过墟志》,约略还有点记得。那《过墟志》道:刘氏小字三秀,虞邑之任阳人。家世业儒,伯赓虞,守正不阿。仲肇周,狡黠嗜利,险人也。刘氏生而聪颖,六岁丧母,即自妆束。能诗,通笔札。乡里称国色,以苛于择婿故,年十四犹未字。邑有黄亮功者,富甲一郡,年四十谋续娶,求婚于刘。伯不允、仲索黄赂,乘伯幕游而嫁之。刘归黄,殊郁郁,逾年生一女曰珍。适熊耳山人过虞,推刘造曰:“女子坐台垣,有执政王家气象,乡村妇何从得此?”
再推黄造曰:“此病膈人,珍羞满案,不能入腹。”
人咸笑山人妄。黄无子,将嗣刘仲子七为子,殊不肖,刘乃赘直墉钱氏婿之,七忿甚。会黄殁,七衰绖来议析产,刘逐焉。七唆盗来劫,以有备逸。刘决迁直塘,部署甫竣,七又嗾旗丁掠刘宅。刘资早外运,而刘被掳矣。
这便是刘氏前半世的历史。后来安富尊荣,无不传为佳话。
然却是满汉通婚的第一幕,后来汉人入宫,都称做某佳氏,某佳氏。还有情愿投旗,希冀女贵的。豫王虽则在南京纳了刘氏,却有八桩善政:一求贤、二薄税、三定刑、四除奸、五销兵、六随俗、七逐僧、八均田。所以南京的人,都称颂豫王功德。
还每每对着这班降臣,说史可法如何忠烈,养他老母,恤他妻子,还要奏闻北京,把他赐葬、赐谥。好在钱谦益等几个两朝领袖,只贪图眼前富贵,不记挂身后名誉,还说王爷如此优礼故臣,真令臣等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万一。豫王道:“可法是明朝的人,你们是清朝的人,我是将可法做个榜样,使清朝的人,知道‘忠节’这两个字。你们只替清朝好好办事,不必再谈到明朝了。”
谦益等听了豫王这番议论,不免面红耳赤,噤口无言。正是:莫道贰臣无气节,须知一死最艰难。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五回 恸史相生别入渔家 悯王子比邻留祸水
上回说到豫王下令,优恤明故相史可法。一班承旨的,寻着了可法的母亲妻子,粟帛房屋,安置妥贴。几个旧童仆,也来叩见老主母、主母。其中有个可法家将,名叫史忠,他一向随在扬州的。史太夫人问他可法下落,他说:“老爷沉江了,还留下袍靴冠冕,是小的收拾着。二主母因为有孕,老爷不许他同殉,被老渔翁救上船去。这老渔翁不是别人,便是从前说书的柳敬亭——柳麻子。他从汉口避乱下来。雇了小船,扮了渔翁,在江边停泊。老爷为着扬州不守,邢夫人一支兵马溃散,骑了白骡出城,想赶到南京保驾,只有二主母同小的两个人跟着。一路炎风烈日,刚刚走到江边,遇着这柳敬亭。知道皇帝走了,南京破了,老爷从骡上滚了下来,大哭一场,对着二主母道:”可法如今是明朝罪臣,连这半壁江山都是被我送去。
为臣殉君,为妾殉主,也是古今大义。但是我老母在堂,主母又无所出,你既然有了身孕,生了下来,不论是男是女,寻着主母交代了,你可守则守,不守则嫁,总要自知身分,不可仗着青年美貌,遭北兵的蹂躏,这才替可法挣一口气。‘二主母带哭带劝,叫老爷再图后举。彼此对哭了一回,真是天昏地暗,倒反没得一句话。后面喊声渐渐近了,老爷对着敬亭道:“江山无主,剩我孤臣,我拚着葬身鱼腹。这个小妾,要烦老兄带去,在南京寻得家母山妻,使他们生死一处。还托你寄信家人,说茫茫世界,留着我史可法,何处安放?’说完便拜了下去。
敬亭挽着二主母下了渔船,咿哑咿哑摇到芦苇深处去了。老爷望不见渔船,便顿足哭道:撇下俺断篷船,丢下俺无家犬。叫天呼地千百遍,归无路,进又难前。那滚滚雪浪拍天,流不尽湘累怨。胜黄土一丈,江鱼腹宽。展摘脱下袍靴冠冕,累死英雄。到此日看江山换主,无可留恋。
这时正在脱衣解带,小的还想背着老爷逃命。不道不识相的白骡,望江里一撺,老爷便道:“白骡白骡,骑着你,我史可法好去见二祖列宗了!‘登时江中起了两个浪头,把老爷卷得无踪无影。小的只好捆着这些袍靴冠冕,逃到南京,不料还见得着老主母、主母。若要知道二主母的消息,只要寻得柳麻子,便有着落。”
史太夫人道:“我儿死得好!死得好!”
史夫人洒了几点痛泪,便说:“如今清朝的豫王,要把老爷葬在扬州梅花岭上,镌碑表墓。看来尸骸是捞不着了,你把袍靴冠冕取来,待我送到王府里去。”
史忠匆匆去寓里取来,史夫人一样一样的检点,看到衣裳里,浑身都是朱印印着“钦命总督江北等处兵马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印”。史夫人一阵心酸,想到物在人亡,国残家破,不知将来作何结局,便唤史忠将各物送至王府验视。史忠走近府前,便有北军搜检,知道是史府家人,引他到号房候旨。这王府本是弘光故宫,门外匾额,早换了“豫亲王行府”五个字。两旁侍卫,都是短褂腰刀,蓝翎晶顶。史忠向号房述明来意,号房嘱令候着。只见门外挂着几扇牌示,写着殉难的、投降的、逃亡的、出家的各员姓名。
那殉难的是:张捷、高倬、张有誉、龚延祥。
投降的是:钱谦益、龚鼎孳、赵之龙、柳祚昌、徐九爵、张国弼、张拱召、李祖述、孙维城、汤国祚、徐宏爵、邓文囿、常应俊、邹存义、刘允极、方一元、焦梦熊、张国才、黄九鼎、郭祚永、齐赞元、王铎、朱之臣、梁云构、李綍、程正揆、张居。
逃亡的是:冯可宗、陈盟、王一心、周之玙、冯梦祯、蒋鸣玉、张元始、姚士衡、沈应旦、吴希哲、陆康稷、申绪、葛含馨、罗志儒、黄哀赤、陈济生、申缤芳、吴适、顾绎诒、陶廷煜。出家的是:李乔、孙榘、叶应祖。
史忠对着牌示上的人,大半知道。正在点头叹息,里面内监出来,传呼史忠带了袍靴冠冕进见。豫王穿着红锦箭衣,出御便殿。史忠拜罢,呈上各物。豫王还问可法家属,有子无子?
史忠把沉江托妾的事,—一奏闻。豫王便传令沿江各处,访查柳敬亭的渔船。果然,柳敬亭听得清朝旌扬可法,建坊立祠,更派礼部尚书钱谦益前来致祭,便暗地将史可法的爱妾,送回南京交代。后来生子名直,字愚庵,延得可法一脉,占了山阳的籍贯。雍正初年,江苏邓督学钟岳,还取进一名史童生,便是可法的孙子。这是后话。
当时豫王表彰了可法,把忠烈的从优棺殓,逃亡的通行搜捕。凡有故明王公的子孙,先要收他的家属。这大名鼎鼎琵琶顿老的孙女顿文,才嫁着一位王子,要想携置别室,那知道王子为着抗逆,下狱论罪,顿文只留得一条性命。论那顿文的才艺,在秦淮亦不可多得。只是卞玉京、顾眉娘这班人的后辈,身遭离乱,境处清贫,只在青溪里赁了圭窦荜门,靠这神女生涯,养活顿老。健儿伧父,个个可欺。顿文虽则不善琵琶,那三叠鼓琴,泠然相洽,卞玉京也要退避三舍。
不知怎样被人牵连入禁,风鬟雾鬓,憔悴可怜。狱中还抚琴自伤,弹那别凤离鸾的曲,比猿啼鹃泣,还要凄凉几倍。幸亏旧客营救她出来,住在张燕筑家间壁,不复再隶乐籍。
这张燕筑本是清客,侯王第门,都是他熟游的地方。什么魏国公呀,保国公呀、怀宁侯呀、临淮侯呀,歌场舞榭,酒垒诗坛,都有燕筑在座。便是鼎革以后,在燕筑家里避难的,也是不少。顿文常到燕筑家里走动,早被一个王子看在眼里。及至问到燕筑,知道她是南都故妓,北里名姝,慢慢同她交谈几次,借着学琴的名,每日在燕筑家同她亲近。燕筑看得他们两相慕悦,便劝王子高营金屋,借以藏娇。王子亦慨赠金钱,振他贫悴。顿文自幸得所,说从此有了归着。偏是王子因为恋着顿文,豫王驾到之日,不曾出去迎贺,又不预递职名参谒,躲在燕筑家里,并不知有剃发的命令,却被讨好的降臣,把他窜入逆官里面。
北军如狼似虎,闯入王子府里,将一家良贱,尽皆绑掠,财产自然籍没。只是不见王子,将家人严刑拷问,供出在张燕筑家。一窝蜂围住了燕筑的前后门,说是奉令搜索叛逆。这燕筑的房屋,外面原是一带疏篱,两扇银杏板门,镌着八个篆字是:“春风三影,秋水双眉。”
篱里种着几树马缨花。循着一条白石小路进去,便是三间杉屋。壁上杨龙友的画,钱牧斋的字,蓝田叔、陈眉公的手笔,无不精妙。纱窗竹几,位置楚楚。
后面红楼一角,垂着芦帘,便是王子同顿文的卧室。两人正在开尊对饮,鲈莼虾菜,排列在食槪铮阄掠袢恚届环绻狻6溉惶猛饷嫒松砩鸪醯共⒉辉谝猓ゾ醯帽平谑遥傥牧隙ㄓ械悴幻睢Bヌ萆弦徽蠼挪剑椎谋胄未蠛海褰坷矗担骸霸谡饫锪恕!
又对着顿文道:“你真是个祸水,刚才出来,又要进去。”
把王子捆缚着双手,带着顿文下来。
外面张燕筑也一同驱走。王子忙说:“不与他们相干。”
这班人道:“也不与我们相干,你们自到衙门去辩。”
王子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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