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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036饰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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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衔春已经进宫,我命人将他带进来,便有一俊秀消瘦之人自屏风後转过来,并未跪下,垂袖立於堂中,白纱缠著额头,脸上有些个青紫,眼里含著十分的怨恨,冷声道:“沈公子叫我来做什麽,杀便杀了,何苦使那些个羞辱人的手段,没得叫人恶心!”
有侍卫过来欲训斥他,我摆手叫他们退到一边,道:“是我的不是,你先在这里养几天,若是想去找瑞琛,我便教人送你过去。”红拂夜奔,教人感怀不禁。
衔春一揣手,道:“沈公子这麽慈悲心肠,倒叫衔春惶恐了。原以为公子是多麽个狠心的主儿,直叫我们爷椎心泣血,夜夜不安,没想到却是个佛爷。”
我微微一笑,伶牙俐齿的利害呢,道:“你只安稳地住在这儿,缺什麽叫他们去办!”突见他袖内寒光一闪,便示意後面的人悄悄按住他,卸了他的利刃。
他并不提防,便被後边的人按在地上,自袖内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丢到一旁,他死命挣扎,哪里挣得开,气喘不定,口内连连叫道:“我要替王爷杀了你,你害死小世子,还要害死王爷!!”我还抢了你的王爷,叫他撇了你,是麽?
我命人松开手,教小宝带他去新收拾出的西雀阁,衔春忿忿地看我两眼,嘴唇动了两下,便出去了。这麽锋利的性子,还不如初见时平怡,是瑞琛宠出来的麽?
叫人把绿绮抬过来,许久未弹,生疏得很,紧了紧弦,一手慢慢拨弄起来,叠薇和江山各置两头,只能取一,你现下同我兵刃相见,便是决意弃叠薇而就江山,静夜长思,我不怪你,毕竟你不知当时情形,沈叠薇不谋权政,便为皇帝所杀,便为一道遗诏所鸩,便为群臣口舌所埋。试想,新君远在万里,令不得行,禁不得止,朝野混乱,有谁能保沈叠薇的安危,再有良臣慷慨,必除沈氏娈童而後快。除非,新君即时继位,手握经天大权,上下得以安抚。
小宝轻轻走过来,端来一满盆热水,将我的裤腿撩上去,顺到热水里,慢慢按摩起来,道:“这些天像做梦一样,好些个事儿不明白,先帝让主子参与政事,就是为了现下辅佐皇上麽?那为什麽还待主子那麽不好,把这麽一大摊子事儿交给主子,不是欠人情麽?”
我笑道:“有些事儿没个道理,你也不用乱想,衔春怎麽样了?”
小宝撇撇嘴,道:“他脾气大得很呢,也不用饭,闷头坐在床上,我也不理他,不信他饿了不吃!”
不管怎麽说,到底也是个痴情种子,我向後仰了仰身,道:“叫人告诉他,现下死了,瑞琛也不会知道,反不如等瑞琛打过来,好团聚呢。”又道:“过几天这些黑纱便该撤了,把窗纱,床帐一应之物都换成水青的,屋里不要摆花儿,放上两盆细方竹便好,衣裳里头只留青的,蓝的,黑的,其它的都不要了。”里头光粉白的就好些件,怎麽也得整理上两天。
小宝见我略有睡意,便拿布巾擦干了水,送到床上躺平,轻声道:“白的也不留麽?”
“不留!”我含糊了一声。
下了早朝,瑞白并不像往常一般困倦,眼睛十分亮,牵著我的手,道:“薇薇,我……朕有事儿问你。”我笑道:“有什麽就问吧。”
瑞白低头想了想,仿佛聚了好几次勇气,才道:“朕的母妃是谁,怎麽死的,有些人告诉朕好多混账话,是不是真的?”
我叹了一口气,宫里人多,究竟是有多嘴的,可有些事儿生了间隙,就不能抹平,便握著他的小手,直望进他的眼睛,道:“皇上的母妃是嵘贵妃,她生了很重的病,托我照顾你。还有,我一定全心全意照顾皇上,皇上若要杀我,尽管动手,我也不会有怨言。”
瑞白慢慢靠到我怀里,把头放到我颈上,气息喷得我痒痒的,道:“有些人说你坏话,说的很难听,朕,一点儿也不信,永远也不信,只信一个人,只信你!”
我慢慢拍著他的背,细声道:“最近皇上背了什麽书,叫我听听看进益了多少?”
瑞白直起身,童声朗朗,道: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我含笑望著他,颈下红痣隐隐若现,小小年纪,总觉有几分不胜之态,或许太爱惜他了,明儿便请师傅教他骑马射箭吧。
他兴致勃勃地背完,央著要奖,我便叫人端一碗荔枝蜜酿来,他贪吃甜,平日里只是拘著。他扯著我的袖子,猛然凑过来头,竟在我唇上一舔,狡猾一笑,道: “朕看见好些人都是这麽要赏的,前几天汉亭叔给一个宫女拾帕子,我正好在旁边,看见汉亭叔就扯著那人这麽要赏。”眼里有几分稚气,我无奈一笑,关汉亭,沾花惹草到宫里来了,先帝打得板子都白费了麽?
看瑞白跟著宫人走出去,我翻开今日朝会的几个议程,刚草草批奏完,便有人报:衔春公子求见,遂叫他进来。
衔春走进来,面色凄白镇定,眼睛肿得像桃,跪在地上,道:“昨儿同国公爷张狂了,今儿来向国公爷请罪!”
我将文书置於一侧,笑道:“无妨,衔春只管叫我沈公子便好了。”又命人与他备座看茶。他啜了一口茶,低声道:“我……不想到瑞琛那里去,他忙著大事儿……”又连忙道:“他现下是朝廷的叛军,我一个戏子,天涯畸零人而已,平白地去了,要招人讨厌,这样连我自己个都瞧不起了,我愿意留在沈公子身边儿服侍公子,做个奴役,不知道公子肯不肯施恩与我?”
我暗暗一笑,这话说得巧妙妥帖,做个奴役,不以色侍人,难道我是个急色鬼,你不去麻烦他,却为他守身如玉,这个,沈叠薇,早就办不到了。如此,我成全你,沈叠薇这一辈子,只可惜不能成全自己。
过了几天才发觉衔春的性子其实十分跳脱,起先还有些拘谨,後便放开了,还十分爱吃肉,那种整个的,可拿刀子削著吃,且自称是“樊哙”,见我茹素,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是天下一等罪过,可他对於那些细作的丸子,剖出花格的排骨,则又厌恶非常。那天看见那头白鹿,便道什麽时候烤来吃,瑞白大怒,那是他的宝贝。
他闲暇了,便哼哼小曲儿: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得清闲尽快活,日月似穿梭过,富贵比花开落。青春去也,不乐如何?瑞白便笑话他,不是他不理瑶琴,是瑶琴不肯理会他。衔春便发著狠得学弹琴,其实是抓琴,不是抚琴,久久不得要领,还被瑞白起名叫:猫琴。
上一篇,有大人说有不理解的地方,为什麽沈叠薇不推举瑞琛,看了这一篇,我想应该写清楚了,梓寻没能及时表达,爱留扣子,万望见谅!
过了些日子,衔春额上的痂落了,留下道不深不浅的疤。我命人翻出董雪湖制的祛痕膏给他,他却一笑推了,道:“这个没什麽打紧的。”不错,倒是我计较了。
前方战事但只僵持著,岽平并不好打,瑞琛初次用兵,时间耗得越久,越少锐气,毕竟与朝廷作对,底气不怎麽足。瑞琛,你要怎麽收拾呢?
朝里头总是乌烟瘴气的,人前蜜语,背後一刀的事儿更是不少,我站在高处,自然看得愈发清楚,可总也要用人,总也要办事,总也要打交道,何况做人和做官,本是两码事。
这日午後,我好容易得闲歇一会儿,刚躺下便听有人来报,跑得是一脸大汗,道:“国公爷,不好了,皇上落水了!”
我自梦中惊醒,撑身便要下床,却整个儿跌到地上,忙道:“把我背过去!”那侍卫忙过来背我,健步如飞,赶到雨鹤湖旁。瑞白已经捞上来了,水淋淋地趴在一侍卫肩上,脸色青黄,那侍卫不断地挤压拍打他的後背,我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侍卫动作,心跳越来越快,几有些透不过气来,四下静得叫人发慌,阳光白花花的,突听见瑞白“呀”的一声叫出来,一口口往外吐著黄水。那侍卫擦了擦额上的汗,才道:“皇上洪福,已经好了!”
我命人把我放在地上,将瑞白揽过来,让他趴在我膝盖上,他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来,眼神有些怔怔,好半天才哭起来,叫著:“薇薇,吓死了……。”我抚著他,安慰他,待到他慢慢止了哭,便同他一齐乘上软轿回宫。
把他送到床上,瑞白只叫口渴,喂了一杯水,又逗得他破涕为笑了,才看他悄悄睡过去。我教人把我移到外间,才问起话来。
跟著瑞白的太监早就抖成一团,牙齿直打结,道:“奴……奴才该死,主子要划船,奴才没办法只好答应。上了船,主子又蹦又跳,那船本就小,奴才一不提防竟教船给翻了过去。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是谁把皇上救上来的?”
那太监低声道:“是奴才。”
我便道:“让你跟著皇上,你却把皇上带到水里,这是你的不是,论罪打死你也是应该,可我今天只开导你几篦条,因为你知道虽然闯了祸,仍去救皇上,知道补救,这是好的。我方才问你话时,你也没推委什麽责任,这也是好的。你下去受罚吧!”
那太监磕头出去,我把小宝招过来,道:“把他调开皇上身边儿。”已经不能伺候皇上了,无论如何,挨了打总有怨恨在里头,不是好事儿。小宝点点头,便要退出去,我又叫住他,道:“叫太医院夜里过来候著,我怕皇上受了惊发病。”
果然刚入夜,便有人报道:“皇上烧得厉害,药也服了,总也退不下去,请国公爷定夺?”我深吸了一口气,进到瑞白处,衔春也候著,在地上团团转。我问了御医,御医低声道:“怕是肺里有事儿,所以高热不下,纵然服了药,一时半刻也不能奏效。”
我看了一眼瑞白,脸色蜡黄,愈发显得瘦弱,只一把骨头,连只猫都不如。衔春过来道:“我在外边常听人说请玄真寺的和尚做法,十分灵验,好些富贵官宦人家都请过,来保佑小孩子的福寿,所以……”
我抚了一下瑞白细嫩的脸颊,道:“明儿一早便请过来,现下就动身,别耽搁了!” 守了瑞白一夜,没什麽好转,我刚要上朝,便见小宝疾步走过来,道:“人都到了,请主子示下!”
我披上镶银丝的黑色披风,道:“缺什麽,由他们要,还有,不要扰了瑞白。”上完朝,匆匆处理了几件事体,便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法事已经做完了,一问要连做七天,便命人把主持请过来。那主持已换下金线全红袈裟,只著著一件灰炮,约是居於尘世之外,并不见怎麽老。 我笑道:“大师,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那主持一笑道:“托福,沈公子可好?”神态怡然,羡煞旁人。
我笑道:“还好!”不承想还能遇著你,又道:“有劳大师作法了。”
主持笑道:“与人分忧愁,为己修浮屠。”深看了我一眼,道:“恕贫僧直言,沈公子气色不怎麽好。”
我不自觉摸了摸脸,道:“兴许教皇上的病愁的,昨儿没睡好。”
主持却分毫不让,道:“不像是一夕所就,反倒更像是经了大悲大愁,沈公子可有心若死灰,可有大伤大恸,可有心悔如割,可有呕血不止,可有强作精神?”
我想起瑞琛成亲那夜,想起董雪湖含笑而逝,想起九九梅花图,想起傅明诚和阿九,以及起兵,告急,檄文,衔春……,这老秃驴,当真是方外之人麽?略略一笑,道:“人麽,总些个杂事儿在心里头,也没什麽,大师不仅谙熟佛经,以佛法渡人,也善於药石麽?这两者似乎有些违背?”
主持的手指沿著宽大的僧袖下滑,因笑道:“佛者医心,药者医身,并不相违什麽。”
我一抬手道:“那麽请大师与皇上看看,可好?”
主持一笑,道:“自然愿意!”
主持为瑞白诊完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瑞白,才慢慢道:“这病没什麽大碍,现下如此严重,不过是应了“病来如山倒”那句话,皇上生於富贵之家,可身子又有些不足,常年使些强健之药,虚火积郁体内,一朝遇冷,便不能自制了。”他眼睫一闪,又道:“贫僧早年习些面相之术,有些不中听的话讲了,公子莫要怪罪。”
我弯了弯眼睛,道:“大师但讲无妨!”天下之事,不是你不知道,就不发生的。
主持抿了抿唇,道:“皇上面容……非长寿之相,五官酷似女子,薄黛而烟宜,而且,颈下此处生有红痣,为日後……火焚之兆。不过,天意常变,不可估测,也未为可知。”
我心中一冷,定了定心神,道:“多谢大师指教,有些事儿沈叠薇但求尽心!”尽心而尽命,沈叠薇只能办到这个了。
主持闭了闭眼,诵了一声佛号,我佛如来,可否如意?
过了两天,瑞白好了些个,顿顿被逼著吃青菜豆腐,一直苦著脸,衔春也戒了肉,陪著他坐牢,只我一个高兴的,看两个人好看的脸色。
前边传来战报,岽平失陷,守将战死,其余各郡接连被占,瑞琛大军一掠千里,直逼滦河,南阳告急!细细看了邸报,瑞琛派先锋军傅明城部自山间小路踏过去,无声无息潜入城内,破北门而大军直入,守军多疲惫,竟未立刻警醒,故一夜功成。
我合上邸报,地上的大臣略有惶惶之色,便朗声道:“兵家常事,胜败二字,诸位饱读圣贤之书,谙习卫国之策,成败并不在此一役,先帝“靖安”,费五年之功,其间并非无周折曲缺,请诸位定下心思,想些良策吧!”
有人奏道:“请遣关汉亭为督将,此人威猛刚稳,尤擅骑射,超绝天下,又出於名将之後,先帝不肯用他,盖嫌其好为花柳,现下用人之际,可弃其不羁,取其嘉华。”
又有人言:“管窥蠡测,可见一斑,不宜擢用关汉亭!”
我抚了抚手背上的疤痕,道:“取长而弃短,本无完人,即日著关汉亭为督将,统领自南阳至江鴒各处兵马,解滦河之围!”
瑞琛,你与我刀戈相向,竟是如此从容泰然麽?你待爱侣如爱侣,待仇敌如仇敌,泾渭分明,我要佩服你了。
回至宫中,人人似有不安,毕竟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如今瑞琛几近占去半壁江山,如何不惶惶。七日法事已毕,主持告辞道:“沈公子忧心过重,恐难长久,现下肢不能行,心神俱损,不是吉兆,愿公子能略开怀抱,稍释胸襟,又何妨片刻怡兴!”
我笑道:“大师所言甚是,沈殿必尽心依大师所嘱,宽释怀抱!”
主持一笑,大步出去,随行众僧,鱼贯而出。他是尽得佛家之髓了。
关汉亭倒是一员猛将,没几日便有捷报传来,於两军对垒时,射中瑞琛左肋,趁乱开城出兵,盖因瑞琛兵马过众,未敢恋战,一胜便归,且请朝廷多调兵马,乘胜追击,力克叛军。
我便问驿使,道:“叛军现下情形如何,瑞琛呢?”
驿使答道:“叛军虽受挫不浅,但精神并无十分懈倦,瑞琛受伤应该不轻,而且所中之箭淬过毒,此毒是宫中之物,盖因关将军祖上善射,先帝曾赐予之,号为 “蒲苇”,以利兵刃!但赐药时,兵事尽毕,故不知其效。”此药不属一箭封喉类,只是暗销肌骨,损伤精神,半月方显,然人已病入骨髓,无医可解,也算是阴毒之物了。
我将战报同诸臣讲述,朝廷一片振奋,便有大臣奏道:“请调半数俞之虹部,前往支援。”
我抚著椅把慢慢道:“方才驿使讲了,瑞琛军主力犹存,纵调俞之虹部,倾一国之力为此役,前途未为可知,瑞琛究竟是皇上的兄长,是先皇的子嗣,教皇上杀兄弟,不是仁义之举,也无法交待先帝,莫如现下遣人前去说服,以胜招安,若是瑞琛肯降,则皇上仍待之如兄弟,若是不肯,再战不迟!”
诸臣有些脸色浮有惊色,相视一眼,一人大跨步出来,神情慷慨,道:“瑞琛当日谋反,便已是朝廷的罪臣,也不再是祖宗的後嗣,现下不肯乘胜追击,必然贻误战机,後患无穷,请国公爷出兵!”群臣中亦有随其跪下者,待我发话。
我微微一笑,道:“秦大人要皇上发兵,讨伐兄弟,要一奶同胞争个你死我活,且不言战事胜败,此行必将陷皇上於不义;兵事频繁不止,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将陷皇上於不仁。现下遣人招安,使瑞琛部归於西南守备,天下万事皆平,秦大人以为如何呢?”秦大人脸上似有难色,只说不出什麽来,我命人过来抬我,道:“就这麽定了!”
回至宫中,命小宝去捣碎几味草药,煎出汁来备著,才坐於书案前,思索了一番,提笔写道: 三王爷如晤: 现下战事於此,自不必多言。兵事频而殃百姓,损国力,无一利处。现以沈叠薇一人之身,愿王爷虑大局,重国事,回返西南,为朝廷恪守江山,也为皇上,为兄弟,为社稷。朝廷必将待王爷如王爷,皇上必将待兄弟如兄弟,沈叠薇感激涕零之余,愿将性命交於王爷手上,决不多言。
翻过一页纸,太阳穴猛然一疼,竟不自觉写道:瑞琛,你伤口疼麽?急忙扯了去,在前一张纸上提上落款:沈叠薇叩上。
揉了揉眼睛,小宝将凉透的药汁端过来,道:“照主子的吩咐加了一味松脂,不教墨迹化开了。”我点点头,将笺纸浸进去,那墨绿的汁液慢慢渗过来,仿佛碧绿的葡萄藤爬满粉墙,喧嚣而茂盛,成长於一个鲜豔的夏天。
我拿手揉了揉眉心,小宝轻声道:“主子,怎麽落泪了?”
我向他笑道:“没什麽,太累了……”
小宝便要过来与我揉肩,我摆手叫他退下,慢慢向後仰身倒在床上,脸上一阵灼热一阵冰凉。待到心静下,便坐起身来,听见外面一阵笑声,瑞白砰砰跑过来,摇著我的胳膊笑道:“看看衔春叫人自外边买来的酒葫芦。”
果然他腰间系了一只黄灿灿的大葫芦,拿红绦束著,十分鲜亮,只可惜他太瘦小了,仿佛把人系在葫芦上。衔春站在门口,笑道:“我只叫人买了一个,皇上就抢了我的。这个不算什麽,王爷府里头的酒葫芦挂了一墙呢,大的能盛一坛酒,小的却婴儿拳头大小,爱人的紧……”他自觉失言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瑞白的葫芦,向衔春笑道:“的确好看!”又抚著瑞白的头,道:“出去顽吧!”
瑞白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跑出去了,我看他的身影出神,沈叠薇要对不住你了。
把浸了两个时辰的笺纸提出来,晾干装进信封,牢牢地封上口,便命小宝把冯如是带进来,道:“冯大人饱读诗书,明思善辩,广有逸名,此行此任非冯大人莫属,愿大人能说服王爷,为皇上之幸,为天下之幸!”又将书信亲手递与他,嘱咐道:“此信为皇上口诵,沈叠薇所书,冯大人一定要交到王爷手中亲拆,勿假他人。皇上虽年幼,但信中所语感人神怀,可助大人之事。”
冯如是双手接信,道:“臣必当尽心尽力,不负皇上所托!”
我笑道:“那就请冯大人尽快上路,为皇上分忧吧!”
冯如是出了皇宫,便立即上车,日夜兼程赶到南阳城,见到关汉亭,将事情一一说明,关汉亭大骂一声:“妇人之仁,我以为他肯起用我,也算是有些眼光,没想到竟软弱至此,竟妄想豺狼有反哺之心麽?”但也无可奈何,只送冯如是出城,心中不由暗想冯如是并非明辩巧思之徒,怎麽会派他来说服瑞琛。
冯如是进到瑞琛军营,便被遮上眼睛,隐约乘上马车转了些时候,才被放下来,睁眼一看,瑞琛穿著月白的袍子,稳坐当中,脸色十分苍白,但神态自若,旁侧坐一年轻人,却是道家打扮,面相平平,身量修长,骨骼异常清奇,眼睛一转,有几分凌傲的神韵,想来便是那静庵先生。
瑞琛暗自抚了下胸口,轻咳一声,便见那静庵先生立刻转过头去,轻声道:“不舒服麽?”瑞琛一笑,摇摇手,道:“不碍的!”又向冯如是道:“冯大人,好些时候不见了!”
冯如是一揖,道:“王爷安好,皇上听说王爷受伤,派臣来问候王爷!”
静庵先生冷冷道:“你家皇上射了箭,还来看死没死麽?”
冯如是并不理他,向瑞琛道:“皇上口诵,国公爷所书一封信,嘱咐臣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手中,请王爷观览!”
瑞琛眼睛一闪,道:“你呈上来吧!”
静庵一笑,道:“愿冯大人不是仿效荆轲,逞匹夫之勇。”
冯如是握了握拳,笑道:“王爷如不放心,尽管搜查臣!”
瑞琛摆摆手,道:“呈上来吧!”冯如是便将信亲手递上,瑞琛将信拆开,抽出浅绿的笺纸来,药香扑鼻,因轻声道:“他现下一直吃药麽,连纸上都染透了。”静庵凑过来,望了一眼,撇撇嘴道:“字倒是好,可惜了!”
瑞琛望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将那张薄纸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向冯如是道:“冯大人的来意我都明白了,请回去吧,三日之内必有答话!”便径自起身转到後面去了。
冯如是无可奈何,只好出营。
瑞琛将人尽遣退了,独自倒在床上,拿信纸盖著脸,清凉的药味萦绕不绝,仿佛那人又坐於身边,笑语晏晏。纸上的字虽清秀,可透著病态恋倦,仿佛自己早年看见的别人用的割得极细的烟丝,细细的,缭绕在纸上,喃喃道:“你到底病成什麽样儿了?”想到自己方才差点脱口而出,去询问冯如是他的病情,又想那人十分善於隐藏,冯如是恐怕什麽都不知道才住了口。
静庵先生揭帘进来,後面跟著傅明城,向瑞琛一揖,便问道:“那边儿有什麽意思?”
瑞琛将信折起来,一笑道:“来劝降而已。”
静庵先生抿唇笑道:“纵然受挫,也还有半壁江山在手里,怎麽可能退兵。”
傅明城亦道:“他同老皇上设计害我,夺我兵权,我不怕,昂然吞饵,岂不快哉!他妖精得很,主子莫要上了那奸人的当!”
静庵先生一晃手里的折扇,瞥了傅明城一眼,道:“美人计,便宜了你这粗人,哼,你还成了周郎,也配麽?”
傅明城大笑,道:“当真是便宜了!”又低声向静庵道:“你是没能亲见他,那身子骨,那娇柔缠绵,还有那小脚,温腻容滑,比起女子,更有异趣。我能尝上这般的绝妙滋味,关了牢房,也是不亏!”
瑞琛深深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淡漠,道:“先稳住朝廷,待时机偷袭南阳,一举功成,便可长驱直入,逼临京师,直捣黄龙!”
沈殿,我纵然要你的命,也要亲手去拿,可你欠我的情,欠我的心,要怎麽还?我又要你怎麽还?我不知道,你知道麽?那个秋雨夜里,你为什麽不动手,为什麽哭,又为什麽毅然决然上了马车,自此不再回头!以後你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踩在我的心尖上,让它硬如磐石,冷若寒冰,我几乎快累死了。当初父皇爱极了沈源,却仍毒杀太子,灭其余党,又当著满堂的尸体,强暴沈源,这人心,一点点儿,到底从哪里变了,又从哪里不能回头,一路错下去,又能走到哪里去?
几日後,南阳传来邸报,道:瑞琛愿意招安,只是兵士新挫,伤病严重,须留此整备,才可回返西南。我闻此一笑,写密折与关汉亭,叫他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须得小心防备,谨慎处之。那封信不过是为著解毒所用,并无他意,瑞琛若真心降了,反倒能吓死人。冯如是归来後,我询问一番,他只道:王爷没什麽,气色有些苍白,大约是受箭伤的缘故,那个什麽静庵先生的,狂傲的紧,同王爷仿佛十分密切,我也只一笑。
东南一夏无雨,须得调配库粮,待时开仓赈济,流民本也没什麽,可现下打著仗,若是再加上饿民遍野,民情怨愤,只怕要生出民变来,到时候再跳出个陈胜吴广,可就真没法收场了。还有来年的种粮,这个决不能动,国库为南阳之役,耗费大半,只好拨用禁中的银子,强卖豪富之家的储粮,暂解燃眉之急。
我叹了一口气,窗外秋雨淅沥不止,从未看过禁中的账目,仅是药用,便耗去一半,幸好今年的尚未拨出,除去瑞白的部分,可以尽数挪用。小宝进来拨亮了灯,轻声道:“夜沈了,主子也该睡下了,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
我提上最後几个字,丢了笔,道:“我要你清点的各色丸药散剂,可都清楚了?”
小宝过来将我抱起,放到床上,道:“每日尽吃的药也勉强够半年的,因著有去年就做好埋著的,那些补药新鲜的不多,旧的还有些,只怕药效不好,一过冬便全坏了。”
我能不能撑到来年春天,还未为可知呢,因笑道:“这个便好,补药以後每日停一次,我看吃不吃,也就那意思,没什麽打紧的。”
小宝仿佛眼睛一红,道:“怎麽偌大的朝廷,穷成这样!”
我笑著拍拍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算是好的了。”现下才有些明白,怪不得历代的明君圣祖,个个体格强健,能征善战,一个体弱的主子,再怎麽内秀,也忒没用处了。 上完早朝,便有南阳公文,说是战况受阻,连日大雨,滦河猛涨。我心中陡然一惊,连忙写道:令关汉亭率部火速退出南阳,待命!
立刻命人将旨意送回,万万不可耽搁。滦河堤自先皇时决口,修缮,已经改道经南阳,我这麽想著,竟出了一身冷汗,神情虚晃,瑞琛,你若这麽取胜,可也太不拘小节了。你不顾沈叠薇也就罢了,这麽些个人命,滦河岸几百里的村庄,南阳及几个城的百姓,你都不顾了麽?
南阳城下,瑞琛营中,骤雨初停,静庵先生向瑞琛笑道:“此乃天助吾皇,趁此夜决堤淹城,大水一冲,任是天兵天将也挡不住,我军无须苦战,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阳,之後一路畅通无阻,直逼京师!”
傅明城闻此,脸涨得通红,单膝跪地,大声道:“请皇上下令,我愿为先锋,捉拿关汉亭,报一箭之仇!”
瑞琛喝了一口茶,慢声道:“计是好计,只是连累众多,他们也是子民,而且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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