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bl036饰童-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其实也不过几天的工夫,便又回宫了,傅明城当真神勇的紧,不负其战场上的威名,如此天下,英雄自横行,横行天下的,自然也只有这些个英雄,任由後来人渔樵评话,或是扪虱夜话,至於其他人,不过是一朵血花,添在功名簿上。
略略将息了两天,总算有些精神了,我正卧在床上翻看小十九练的大字,歪歪扭扭,尽丢我的脸,便听外面有皇上的声气:“他怎麽样了?”
小宝放低声音,答道:“精神还算好,只吃什麽,吐什麽,两天了什麽也没进,药也吐得一干二净,现下正熬著新的呢。”
皇上推门进来,正对上我懒洋洋的笑眼,道:“你只这麽闹腾,伤得还不是你的身子骨,莫非还等著看朕心疼不成?”
我一笑,道:“自然不敢,只我自己恶心罢了,过两天便好。”
皇上低声笑道:“朕还道你被傅明城作弄的神魂颠倒,回来了还茶不思,饭不想呢。”
我只微微一笑,说这话,有什麽意思。
皇上侧坐在床沿,手伸进被里,在胯间捏了一把,凑到我脸上,笑道:“若真把你赏了傅明城,朕还有些个舍不得呢。”
我转过头,这话越来越没意思了,皇上笑道:“你现下快成仙了,淡定的紧,前些天还伶牙俐齿的厉害呢。”
我笑道:“这不是知道教训了麽,要慎言慎行呢。”
皇上扯开锦被,身上不过披了件单衣,也一并撕开,压身上来,我突然胃内一阵翻涌,猛力推开他,伏在床沿上呕吐起来,眼泪被激得夺眶而出,皇上闪身站於一侧,道:“明儿你再侍寝,别叫朕再看见这样儿。”言罢拂袖而去。
小宝跑过来,为我拭身漱口,红著眼圈,哽咽道:“主子怎麽老这样儿,这两天出去到底怎麽了?”我摆摆手,道:“没什麽,出宫乱逛,看见菜市口剐人,骨头节直打冷战。”
小宝低头为我系上衣带,道:“我知道主子哄我,骗我也没什麽,只主子别把事儿都积在心里头,天天压著,我便为主子高兴了。”
我向後靠在长枕上,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两个和尚过河,碰著两个风尘女子,便答应背她们过去,之後,一个和尚总觉得不好,便问道:‘是不是辱没了修行’,另一个和尚笑道:‘我早就放下了,你怎麽还背著呢?’。你说,我是哪个和尚呢?”
小宝破涕为笑道:“主子这麽聪明,自然是後一个了。”又道:“我同主子相处的久,下辈子还不知道怎麽见面呢,若是佛爷宽待,一齐做个小和尚,也算造化了。”突然红了一下脸,道:“是我张狂了……”我笑著握他的手,道:“咱们说定了,不过可不许教我给你偷酒肉。”不过说两句叫人开心的话,这个我还是能办到的,沈叠薇谎话说得多了,怕是要拔舌下地狱呢。
第二日,皇上也未曾讽刺挖苦,只是由著性子胡来,处处调笑,当真是千手千面,教人钦佩。傅明城统领京城附近的兵防,节制健锐营,打著回京调养的名号,剥去大权,也是幸甚。我的身子并无起色,也不见如何败坏,一句话,仗著年轻而已,没什麽打紧的,天太热时,亦可含两口冰去暑,大有长进。瑞白也算好,字虽歪歪斜斜,倒也天天练了,得空便来腻著我,见我一说他的字,便又逃得不见影,这孩子活泼起来,十分讨巧,若是静著,一双极大的眼睛深不见底,脸上五官单薄些个,尤其是嘴唇,若是长在女孩子身上,反倒更好看些,骨骼极为清奇,有著皇家的贵逸,却少了些雍容富丽。
转眼便入了秋,渐渐凉了起来,皇上秋猎一次,回来便病倒了,这次病的有些厉害,连积年的旧伤也发作了,早先只是逢著阴雨天,才不舒服,现下得夜夜教人抚摩,才能睡下,且睡得极轻,略有声响便醒了,之後便逞著睡性,发作别人,不少近侍都被抽了鞭子,我也被踢踢搡搡好几次,腰上经常乌青一片,董雪湖刻薄地紧,给我上著药,还笑道:“改名叫沈碧环吧。”我整日里被皇上消磨精神,十分困倦,也懒得理他。
也有人上谏将那只鹿杀了取血,皇上只笑道:“这世上哪有什麽长生不老,大抵是糊弄人的,朕经了这麽些个岁数,一生也算是文治武功,虽不是什麽旷世伟业,终也不至於见羞祖宗。”夜里头,睡不著,也曾对我讲:“朕不知道拿什麽脸面去见沈梨筠,盼著见他,却又怕他,怕他忘了朕。朕现下当真老了,总想著若是没做皇上,是不是正同他纵游四海,或者品著竹叶青,他最爱这个,埋在梨花树底下,又清又馥。”又苍白一笑,道:“他死的时候,一定恨死朕了,怎麽可能记得,若是记得,怎也不见他来寻仇。”
我替皇上揉著腹上的旧伤,心里一笑,沈源一颗琉璃心,碎成千片万片,光顾著拾,哪里还有心思报复,其实他不来,就十分报复你了,便轻声道:“皇上须看开些个……”他似有睡意,慢慢握住我的手,含糊著声音,道:“朕只是心里疼的厉害……”
秋到深处,时时下著冷雨,地上积著红彤彤的叶子,沾著泥水,仿佛一团冷火,我偶尔站在大殿檐下,毫无目的地望著,也曾同俞之虹谈上两句,清清淡淡,撞上过一次傅明城,态度俨然,听说他一直为幼弟寻医问药,只可惜天生心疾,无医可救。皇上精神还不错,只是身体越来越不好,少年时打仗使兵,争勇好胜,不知轻重,早已种下病根,现下上了年纪,自然抗不住了,加上沈叠薇这个祸害种子,还能有什麽好。
皇上的觉还是少,燃上一炉香,贡自西域,味似雪梨,掺著些苦,我慢慢抚一曲《偏成瘦》合眠,为沈源所作,曲谱已经不全,只有六小节,我也未曾补上,因著他的心不同我的心。有御医旁敲侧击,劝诫皇上戒行房事,皇上也未发怒,只摆摆手叫他退了,之後便少了许多,有时兴致好方为之,其余便只是夜夜伴眠而已,脾气也柔和了,我头疼时,便把我包在怀里,细语抚慰,慢慢亲吻著额上针灸留下的针眼,有时竟教我神思倦怠,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大约是因为沈源也曾日日抱著我,喂我浇在格子里的糖浆,为我开怀。仇恨这东西,虽放在心里,不可驱逐出去,但也不必日日放在眼里,沈叠薇,不过是没出息的罢了。
皇上日渐消瘦,病体愁骨,本不堪旧梦消磨,误作沈殿是沈源的事儿,也有了几次,每每眼角湿润,我也只软语宽怀。刚入冬,仿佛又好了些,可以相对饮酒为诗,也曾唤董雪湖一起,月色清彻,诗情怡然,慢慢题些陈年旧事,我清楚的,我不清楚的,当年名满京华的沈源,温柔软弱的太子,和雄心天下的四王爷,皇上笑道:“朕这皇兄,看似文弱客气,其实凉腻沾牙,又一身的倔脾气,偏要装出从容大度的款儿,没得叫人心烦。”又一笑,道:“若教沈源听见这话,非要活劈了朕不可,他只看得见太子的优柔谦恭,暗地下的手段总也瞧不见。有回太子请先皇命朕带几万兵马前去北疆平乱,他不道太子欲要朕的命,反倒劝朕以国事为重,真是笑煞旁人。”
我也只好一笑,浅饮一杯,什麽事儿都暗有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每人各念自己离凄犹不够,哪里顾得了别人的悲欢情愁。
董雪湖则去敬皇上的酒,凤眼斜长,眉飞入鬓,略见细纹,绵缠倦切,尽是红尘消磨。他修长皎白的手指摩著脆玉莲花杯,笑道:“皇上,尽是些个少年风流事,提了不是教人伤怀麽?”又举杯笑道:“且尽杯中酒,他年河岸青馒头。”
三人虽各有心意,却是一同举杯,各自莞尔各自怀。沈源如若有灵,此刻必然亦含笑举杯,但愿你当真能够释怀,於自裁的那一刻之後,临风飘举,至於恨麽,尽数弃於我便好了。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琴箫相和,有凤来鸣,孤光离影,残月向西流不停。
随後入冬第一场雪便到了,皇上也咳了一次血,脾肺深内,不是什麽吉兆。太医们一起会诊,并未有什麽结果,只是拿药支撑著,姑息著。国事之余,身边有瑞白跑来跑去,聊以解颐一笑,此子聪颖,也十分惫懒,大冬天的,午睡到傍晚,然後精精神神地腻著我,考验著我的脾气。
前几天晚宴,皇上骤然晕倒,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好半天才缓过来,便有大臣表奏请求招三王爷回来,皇上却道朕的身子骨自己明白,过了冬天再说,只为著养病,搬到新修的毓茗园里。
这日天儿极不好,乌云掩日,风雪盈门,躲在房里听外面的风声嘶吼,仿佛能掀了屋顶去。皇上晚上只用了半碗玉笋粥,便不再吃了,精神十分懈怠,我便劝他早早安歇,坐在床侧看他入眠,而後清点这几天来的奏章议程,完了便屏退众人,自己搬了张靠椅置於床前,坐在上面冲盹。
朦胧中,竟是自己穿著雪白的衣裳站在梨花树底下,正暗自疑惑,便猛然被身後一人紧紧抱住,转过头去,是年轻的皇上,穿著皇子的服饰,一脸笑意,道:“绵君,绵君!”我欲开口,却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也挣扎不开。皇上一壁在脸上亲吻,一壁笑道:“找了你好久了,怎麽躲在这儿。”突然我胸腹间一阵剧痛,仿佛裂开一般,鲜血不断涌出,身子慢慢倒下去,皇上急忙拿手去掩我的伤口,声音里带著哭腔,像个孩子,道:“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我陡然醒来,四下里只有昏黄的烛光,外面传来报更声,已是後半夜了,皇上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青黄,我触了触他的眼角,果然湿润一片,莫非我进到他的梦里不成。我叹了一口气,要坐回去,被他抓住了手。他仿佛从心里呻吟了一声,气息微弱,道:“宣……御……医,快……宣御……医!”
我并不动身,只是站在床前,一会子他睁开眼,慢慢道:“怎麽……还不去?”
我一笑,道:“请来御医,然後杀我麽?”
他脸上一惊,有些不信,又有些了悟,道:“你一直……等这一天麽?”气息越来越弱,仿佛是痰涌上来,如果现下去叫人,还有希望。
我凑到他耳边,细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只是不想就这麽死了,我,不是沈源!”他圆睁双眼,挺身坐起来,伸出枯瘦的手向我抓来,我向後一闪,躲开他的手,跌在椅子上,慢慢喘息,看他重重倒下去,大手紧扭著身下的褥子,青筋像虬枝一般突出来。
我径自走到书案前,摊开张空白绢纸,蘸了浓墨写道: 朕,一生戎马,所行所为,不致见耻於祖宗社稷,近来不复康健,恐为圣祖所招,将立皇十九子瑞白为帝,承袭大统,因其年幼,故著沈氏叠薇殿字,辅佐幼主,代为朝政,是为摄政国公,诸臣当忠心事主,勿有违误,朕於九天,犹鉴臣工明月!
算了算三天前的日子,提了上去。
拿玉玺盖上鲜红的大印,展纸一吹,史上矫昭篡位者,自此又添一例。我待其墨迹干涸,便收到一锦盒内,封上蜡。回到床前,皇上仍是虎目圆睁,似有不甘,双手冰凉,只有出气,未有进气。我伸手去合他的眼皮,轻声道:“沈源正等著您呢。”他仿佛软下身体,随著我的手合上眼睛。
我长吸一口气,凑到他冰凉的唇上一亲,拿了悬於墙上的尚方宝剑,转身而去,推开外堂屋门,黑墨的天空,风雪挟著戾气扑面卷来,冲尽身上每一寸暖意,舒爽无比,道:“皇上急症,速宣太医。”有人领命而去,我招过俞之虹,双手将宝剑递与他,望著他的眼睛,朗声道:“皇上恐有不好,命俞将军统领禁中所有兵马,将军现速去接管键锐营,节制京畿守备,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俞之虹抿了抿唇,目光要穿透於我,我不避不闪,他单膝跪下去,双手接剑,道:“臣,领旨!”
我看他带人策马而去,转身入屋,御医黑鸦鸦跪倒一片,已无回天之力,领头者声音怆然,伏地大哭道:“皇上,已龙御归天了!”屋内屋外,哭声一团。我快步走到床前,皇上已见僵直,清了清嗓子,慢慢道:“去请诸位皇子和大臣们吧,皇上早已写下遗诏,太医们尽退了吧。”
顷刻屋内人走得干干净净,各忙各事,我坐在床前慢慢思索,突听见外面有人道:“董大人到了!”
我抹了抹脸,高声道:“请进来!”
董雪湖揭帘进来,微微一笑,道:“沈叠薇,好大的手笔!”
我也只一笑,他自袖内拿出一明黄布包,展开竟是一道圣旨,笑道:“其他不要紧的,我也不读了,一是鸩毒沈叠薇,二是宣三皇子瑞琛回京,继承大统。”又道:“皇上也算聪明,料有此招。”便自袖中取出一长颈细瓷玉瓶,将红汁掺在酒里,晃了晃,道:“你是我带进这宫的,现下便由我带你走吧。”
我惨然一笑,低下头,又慢慢抬起来,眼中一片水光,道:“人算不如天算,我认了!”又向董雪湖凄声道:“我为什麽会遇著你,又为什麽会有喜欢你的心思,明明你待我一点儿都不好。”我走到案前,望了望那杯酒,鲜红如血,眼泪慢慢流下来,转向董雪湖,道:“最後了,你肯不肯过来抱抱我,就像七岁时把我抱起来一样,那时候,你那麽好看,穿著浅灰色的衣裳,却仿佛闪著银光……” 董雪湖快步走过来,将我猛然抱进怀里,唇贴在头发上,喃喃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搂紧他的腰,仿佛要勒断他,他也不理会,只轻声道:“别哭了,别……”突然,他把我向後猛地一推,我跌到地上,看他胸口上扎著那把软匕。他慢慢笑起来,道:“我明明知道你说谎,却还是忍不住,看著你的眼泪,我……”鲜血自他口中溢出,又道:“你的眼泪,是为谁的,是假的麽?”
我端起那杯酒,跪到他身边,低声道:“不是,是因为要杀你,不忍心而已,我方才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他不再支撑著身体,躺下去,乌发流泻一地,道:“我信你……”
将那酒含在口中,哺到他嘴里,看他咽下去,道:“这回,我来送你。”他苍白著脸,微微一笑,合上一泓秋波,仿佛瑞珩一般无念无求,一颗眼泪自我脸上滴到他脸上,滑落下去。
我爬起来,把那圣旨丢到火盆里,看它燃尽,望向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
唤人进来,命他们把董雪湖抬出去,先收殓起来,道:“董雪湖一片赤忱,现已殉了先帝,将他送回府里安葬吧!”又命人去抱瑞白过来。 随後俞之虹便纵马回来,向我道:“已节制所有御林军,傅明城不肯交出兵符,现已拿下,关在禁中大牢,等候发落!”
没有兵符,空有尚方宝剑,也调不动军队,军政各统,我朝沿袭的法制,皱了皱眉,冷声道:“他要造反不成,无论使什麽手段,也要叫他说出来,先皇尸骨未寒,他就敢抗旨?”又向俞之虹道:“皇上要将军你宣读遗诏,请将军先歇歇,一会子还有许多事体要办呢。”俞之虹道了声“是”,便进到侧厢了。
不一会,皇子和大臣们纷纷赶来,跪倒一地,脸上各有心思,精彩纷呈。俞之虹站於高阶之上,用短剑剖开蜂蜡,取出圣旨,宣读起来。
瑞白跪在我身边,脸色十分苍白,不肯叫我牵他,挣扎了两下,才乖乖听话。
宣完旨意,一阵窃窃,我站起身来,将瑞白送到正中坐下,扫过一眼,道:“请诸位参拜新君!”俞之虹一抽佩剑,泠然作响,诸臣陆续跪下去,山呼万岁。
礼毕,邓中夏问道:“可否请三王爷回来奔丧?”
我看了他一眼,道:“三王爷身负边陲重任,岂可贸然离身,可至苏江口岸,北望吊唁,大行皇帝有知,亦当含笑九泉!”瑞琛,你要反麽?
邓中夏眼睛一闪,不再说话。如此,大定。
阖宫上下,一应换上白纱黑蒙,举国哀悼。
拟立谥号时,为著最後一个字,文皇帝,武皇帝,乾皇帝,争吵不休,我随手划去,只写道,仁皇帝,既是些个嘲弄,也为著他最後的梦境。
夜里,瑞白不肯睡,只张著眼睛躺在床上发愣,我去安慰他,却被他一口咬在手腕上,血涔涔地流下来,我只静静地望著他,他慢慢松开口,眼泪滚滚而落,哭道:“薇薇,薇薇……”我抚著他的脸,道:“以後,你是皇上了,我一个人看著你,护著你,不教人欺负你……”他扎到我怀里,慢慢睡去。
我躺回软塌,已经睡不著了,只是养著精神,过两天便去看傅明城吧。
处理完一应杂事,便乘软轿到禁中大牢,路过刑室,心中已无起伏,董雪湖为何没有除去这里,怕也是如此,没了意思。突然望见那个老太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由一阵恶心,便命人将这儿一把火烧干净,沈叠薇屡次逆天,也不怕再加上一回了。
进到大牢里,光线十分黯淡,傅明城被绑在木架上,身上血肉模糊,并无一处完好,像是动了烙刑,只是不说兵符藏处。
我站於一侧,笑道:“傅将军果真是铁骨铮铮,教人佩服。”
傅明城抬起头,吐了口血痰在地上,大笑:“我是不是条汉子,沈公子岂会不清楚,那些床上的日子都白过了麽?”
我微微一笑,道:“傅将军终是不肯说麽?”
傅明城一梗颈项,道:“有什麽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我笑道:“既然如此,傅将军可不要怨我。”又道:“来人,请九少爷进来!”
傅明城脸色一变,急声道:“此事与他无关,不要牵扯他进来!”
牢门一响,转眼一个青衣身影跑进来,不顾血污扑到傅明城身上,大哭大叫起来:“哥哥,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你又丢了我不管!”脸上顷刻挂满泪,纯真无比。傅明城软语安慰他道:“阿九,莫要著急,不然又要心口疼了,我没事,跟你逗著玩儿呢!”
傅明城由著那少年抱著自己,看向我,道:“求你带他出去,莫要他发了病,兵符放在……”
我叹了一口气,道:“多谢将军了,我自然不会难为他。”
那少年伏在傅明城怀里,露著一双眼睛看我,突然大叫一声,向我扑来,我下意识一抬手,却被他压将下来,一支玉簪贯透手心,钉在地上,口里嚷著:“教你害我哥哥,我杀了你!”便有人过来拉那少年,我挣扎不起来,急忙道:“别伤了他!”
那少年被人搡开,倒退两步,捂著胸口,倒坐在地上,脸色阵阵发青。傅明城急切大叫:“沈公子,求你快宣御医,求你了,沈公子……”声音呜咽不成语。
待到御医赶来,少年已是瞳孔发散,了无生气,傅明城被解下来,抱著他的尸身泣不成声,慢慢道:“阿九,阿九,哥哥的小阿九,你不是要一直陪著哥哥麽,怎麽说话不算话呢?”他猛然转过头来,眼里血红一片,一字一顿,道:“沈叠薇,我与你不共戴天!”
我抚著被包扎好的手,笑道:“将军今日求我,可想到当日我哀求将军呢。我害死将军的阿九,就不怕将军来报复!”若有一个恨入骨髓的人,也能知道自己尚活著。
傅明城格格大笑,道:“要是知道这样,我当日便要你死在床上了,真是为己种祸,报应不爽。”
我有些头疼,扶著身边人的手,慢慢道:“入土为安,将九少爷葬在城西的翠霞寺旁吧!”歌眉浅山,碧波盈盈,也是个去处。只没想到阿九是个琉璃脆玉,一触即碎,仿佛沈源一般,当日皇上抱著沈源的尸首,是否也有我现下的心境呢,果然——报应不爽。
出了牢门,踏著满地的碎琼乱玉,冬天的太阳,文和而冰冷,彻骨寒冰,竟叫我不禁瑟瑟了。
没几天便有消息自西南传来,驿使报道:“三王爷闻此落泪不禁,几欲晕厥,在苏江岸高建灵堂,日日守候,为先帝哀!”
我拨了拨碗内的茶叶,慢慢道:“回去叫三王爷珍重身子,哀毁销骨,莫要太伤怀抱,皇上念著他呢。”
那人呈上一封书信,道:“王爷写给国公爷的信,叫属下带过来!”
我心中一抖,叫人接过来,便屏退驿使,展信一读: 叠薇如晤: 君未随先帝辞去,惊喜涕零,然亦有几句话当问君知。
其一,君自何日才做此决断,总揽大权,笑握天下?
其二,琛离京万里,父子相戈,可否为君所计?
其三,当日琛闯禁宫而远天涯,撇荣华而意南山,君心可有窃笑,笑琛为天下第一蠢材? 我合上信,放在烛上燃了,慢慢伏案大笑起来,一阵甜腥自喉间涌出,滴到雪白的笺纸上,染红了淡墨描出的《九九梅花图》,谁心如明月,万里终皎洁?
我慢慢直起身来,靠坐在软垫上,命暗卫进来,一黑衣人小跑过来,跪下道:“国公爷,三王爷前些天求了个奇人异士,人称静庵先生,说是腹有天下经纶,得之可得天下。还有就是修好羌人,娶羌族公主卓玉为侧妃……”我摆摆手,叫他下去。
瑞琛,此时此地,你若要反,尽管反吧,我既然推瑞白继位,便不能负了他,而任你挥师北上,挺进中原,纵然你十万铁骑,踏平江天,如入无人之境,我也必当全力以待,你进京之日,谁都可以活,唯有瑞白当死,而我不能!
转眼又是新春过去,有些暖和的影子,却还是寒栗栗的,瑞白也到了祭天的时候。瑞琛并无动静,总要有时间厉兵秣马,筹集粮草才是。
当日,天气十分阴沈,按理春天不会有这麽多雨下,在路上时,大风狂卷,瑞白叫停了回去,我只好同他坐於一处,好言安慰。
到了祭坛,雨便发著狠地打下来,电闪雷鸣,仿佛是只盛夏才有的天气。我牵著瑞白的手,一步步跨上台阶,为他挡著急雨,慢慢道:“别怕,有我呢。”
瑞白仰著脸看我,道:“朕,才不怕呢!”
到了顶上,闪电仿佛就在身侧,脚下,瑞白放开我的手,刚要跪下去,便见一条血红的闪电打过来,随後惊天巨响。瑞白大叫一声,躲到我怀里,抖个不停,我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皇上要勇敢些个!”
就算先皇要劈,也只是劈我而已,就算是列祖震怒,也不过加我一人之身。当日,当时,我以娈童之资,献於仁皇帝为随兴玩物,帝国饰品,又有谁能想到我今日今时会站在这个祭坛上,为这万里江山为寿!
我临风雨而立,衣袂翻飞,逆九天而畅云外,行千里而击长空。
有谁使神州,凭高酹酒兴悠悠,年少时,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我微微一笑,此中血泪,可以不言!
待瑞白跪著诵完祷词,已经冻得嘴唇青紫,我只好将他抱下祭坛,放在地上站稳,群臣犹自跪著,我双腿陡然一疼,疾痛传来,跌坐在地上,拧著眉头,咬牙向身侧的小宝道:“把软轿抬过来,我怕是站不起来了!”
一路回到禁宫,换下湿衣,好言歹言喂瑞白喝了姜汤,裹上棉被,他软软地同我说了几句话,又强拉著我讲了个历史逸闻,便慢慢睡过去,脸色也渐渐粉红起来,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并不烫,才放了心。
招来御医,跪在地上,将我裤腿掀起来,小腿肌肤毫无光泽,仿佛上了年岁的妇人。他伸手按了按,没有知觉,只留下一个深窝,半天也起不来,低声道:“国公爷的腿早就不好,现下遭了急雨,登时便发作了,恐怕今後不能行走了!”
我笑了笑,反正是早晚的事儿,便道:“你退了吧,开几副药来便好!”他长揖而出。
我将腿盘起来坐好,翻了翻今天的要务,也算是驾轻就熟了,一一批完,叫人抄了发下去,便见俞之虹进来,禀道:“将傅明城转到宗人府,路上却被人劫了去,现已四下追捕!”
我一笑,叫他不要著急,慢慢搜捕。
瑞琛,是你麽,这麽急著用人,而且连傅明城都要笼络囊中,他的确为一代名将,你,当真是不拘一格了!
这日,我刚批完几件不打紧的公文,便有人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公文,西南告急,瑞琛,反了!拥兵自立为帝,一夕黄袍加身,号令天下,视沈氏为本朝第一蠹毒,淫乱後宫,峨嵋惑主,构陷新君,且矫诏篡位,废长立幼,弃天下仁道,孝道於不顾,较秦之赵高指鹿,更胜一筹,此罪此行,日月变色,山河垂泪!
著此文书时,已有六郡十一县跟随瑞琛同反,末了还附著讨伐的檄文,想来出自静庵先生之手,当真是文采飞扬,教人扼腕叹息,若得沈氏,人可诛之。我微微一笑,并没有打著“清君侧”的名号,看来瑞琛下定决心要小十九一死了。若是清君侧,到时候瑞琛顶好成为摄政王,现下不肯承认那道诏书,便是一心一意要取而代之了。
谁可应战,我病体支离,就算能够弃朝政而亲征,恐怕到不了前方便一命呜呼;俞之虹不能动,京畿防守如有松动,北部夷人便可趁虚直入,可顾望朝野上下,无一可用之将,原来那些经战的老臣,被皇上借口尽杀之,为使新君从容驭政,这自然也是我能如此顺利行事的原因之一;如稳坐京师,遥遥指挥,便会贻误战机,我静静地细想了一会儿,才写道: 令西壤,倌阳,缗郡,淄渠四处兵马集於前方岽平,此处为叛军必经之地,关防要塞,又兼天堑,易守难攻,著岽平郡总兵为督战将军,统领所有兵士,节制三军,望尽心御敌,不负皇恩!
将旨意发下去,我揉了揉眉心,现在朝野上下,必是一片哗然,诸臣中也必有倒戈之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尽管去吧!
小宝端来一盏杏仁乳露,我强忍著腥气饮下,已不能使性子了。
便有人来报:已将三王爷府抄封,问如何处置,遂问道:“情形如何?”
那人禀道:“王妃并无异样,安安稳稳地住在後院里,只那个住在留园的戏子被几个不知轻重的兵士轻薄,撞破了头,现下已经叫人看过了,没什麽大碍。”
衔春麽,我想了想,道:“叫人把他带来,不要难为王妃,就住在王府便好,她终是经先皇册封的,与叛军并无干系。”
那人称是退下去,我捶了捶僵直冰凉的腿,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春耕的稻种,待修的堤防,还有好些个事儿呢……
晚膳时分,衔春已经进宫,我命人将他带进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