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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块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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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与阿宝沟通交流,倒像是做某种正经工作似的。有时候之笛不免自称为“SM主创”,意思是阿宝只管实施。但无论这么说,其实彼此都有些沉迷于这个游戏。
正赶上一个很好的夜晚,难得有些清爽意思,月亮也起来,越觉得是个良夜。
到约好的时间,阿宝见门已半开,径自进了客厅,见只亮着落地灯,屋里光线朦胧,那人半躺在沙发上,果如玉山倾倒,又多了一段风流态度。
阿宝过去坐下,抱了抱他,亲昵地说:“干吗呢?”他看着怀里的俊美面容,总要死命忍耐,才能狠下心不去吻那张又漂亮又顽皮的嘴。根据他们的约定,亲吻是犯规的。这个小狐狸,实在是狡诈异常,说是SM,却也注意了闭关锁国、严防死守,把人逗弄得欲罢不能,其实难说清楚究竟谁是S谁是M。
之笛戏谑地咬咬他的耳朵,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再到床上做了一番假凤虚凰,感觉又像情人又像陌生人。这样热身之后,SM正经开场。
原来这次玩的内容,根据之笛的分类方法,算是塞子,和馅儿的区别在于,前者不能完全进入身体,得留一半在外面;后者必须都填充进去,果然也有点儿人肉包子的感觉,只不过人肉在这里是包子皮,那馅儿虽然也能吃,对包子本身来说却是折磨。
在阿宝喝令下,之笛侧转身体,半靠在沙发上。就见阿宝拿出一个瘦长颈大肚子的透明玻璃瓶,里面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爬来爬去,隐隐发光似的。
之笛忙叫:“主人!我怕!这次放过我吧!”
阿宝“啪”地给了他光屁股一个大巴掌,微笑道:“乖,听话。咱们不怕。”
之笛哆嗦道:“主人!我宁可你打我骂我,也不要听你这么温柔阴毒地说话!”
阿宝笑道:“你这奴才!就是贱!等着享受吧。”手上却丝毫不停,先蘸了一些KY,在他身体里来回涂抹,又把瓶颈细致抹了一番,慢慢推进。
却见之笛身体轻轻扭动,似痛苦又似欢愉。阿宝把瓶颈来回推拉几下,之笛就如受电刑一般,开始抽搐。最后他又把瓶子猛地往前一送,听见之笛“啊”地大叫一声,人就趴倒下去。阿宝见他身体瘫软,气息剧烈,却不是受伤模样,就不管他。只见那瓶子轻轻颤抖蠕动,如同突然一个被封印的妖魔,突然间活了似的。
停了一阵,阿宝就找出两条领带,照之笛身上一抽:“臭奴才!给我起来!”
之笛于是慢慢爬起,在阿宝的抽打下,慢慢摆出各种造型,最终依令做了个“海的女儿”,跪坐在沙发上。
阿宝把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又灭了灯。只见窗外月光如水,沙发上的人如一尊古希腊塑像,通身白花花的,腿间却闪着点点幽绿火光,映着些微皮肉须发,妖异媚惑。
然后阿宝打开音响,里面传出的却是一段《十八摸》:“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阿宝就喝令:“贱奴!还呆着干什么!给我跳!”
之笛只得小心翼翼,腿间夹着一只瓶子,里面又摇摇晃晃地闪着光点,趔趔趄趄,在地上走了几步,又要跟着乐曲节奏,又要照着歌词模自己,稍有不对,阿宝手里的领带就抽过来,虽然丝绸光滑,却一样火辣辣的生疼。
这时阿宝找出一个袋子,对着空中抖了几下,只见幽光点点,如火星一样飞溅,却不坠落,只在空中来回漂浮。
阿宝见了这景象,不觉暗叹:“这狐狸也想得出来!搞得这么妖模怪样的,却也真是有趣。”又想这个人实在有精神,光要捉这些萤火虫回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那两人对唱的《十八摸》已唱到腹部,说的是:“伸手摸姐大肚儿,好象一区栽秧田,伸手摸姐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之笛只得依着歌词,探手去摸,却不料脚步走大了,那瓶子有些滑脱的感觉,忙绞住双腿夹紧,急迫中又觉得浑身酥麻,汗湿肌肤。正酸软间,背上早吃了一下重的:“快跳!”这一下抽得响亮,只疼得他眼泪滴答。
阿宝吼道:“不许伸手去扶!要是瓶子掉出来,你就把这些萤火虫都吞下去。瓶子摔碎了,你就跪玻璃渣!”说着没头没脑抽了几下。
之笛含泪点头,只得艰难挪动,继续跟那歌的节奏,又自摸自抚,又忍受那瓶子在身体里活物一般拱来拱去,又怕那些虫子顺着瓶口飞出来,又担心瓶子掉落。正狼狈万状、苦恼不堪,泪眼看见空中的萤火虫自由自在,轻盈舞动,又多了一重刺激。
本来已经非常难受,偏偏又想起几句话,清晰得就像有人在耳边说似的:
“都说你聪明不凡,也不见你谦虚,我就问你,你觉得萤火虫像什么?”
“像妖精的眼泪罢。”
“一个比喻也这么刁!什么怪人!”
“那你说像什么?”
“我也许有点儿想法,被你这句话放在前面,也说不得了。刚才还笑,现在越想越觉得这比喻入骨。形态、颜色、质感都贴近,又隐约,又阴柔,又伤感。我倒为这句话有些难过了似的。”
他又想起在山上听过的那两个人的故事,此时回味自是另一种味道,只觉生命果然仓促,如流萤点点,短暂忧伤。
阿宝在黑暗中也发现了他神气不对,借着几只萤火虫一起飞过带来的微光,看见他脸色痛苦,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滚落,有梨花不堪雨露之态,却不是因为疲倦惊恐,明显是一段悲伤。
他喝声:“停!”就问之笛:“今天虽然抽了几下,也不至于疼得忍不住。这次游戏也最多是折辱麻烦些,身上也不会特别伤痛难过吧。你哭什么?”
之笛终于获得解脱,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泪脸带笑,却锁着眉宇。随口说:“既是妖精,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怒随心。”
阿宝笑道:“明白了。你流这几滴妖精的眼泪,也还有点儿能哄动人。”
之笛就细细看他一眼,半晌,微笑说:“你真动心了?”
阿宝冷笑:“死心吧。老爷我八风不动。”
43
阿宝离开的时候,说下次由他来筹备一切,不然SM来SM去,他名义上是个主人,却事事靠奴才帮衬着,不免有被架空的感觉。之笛听他说得滑稽,又知道他其实很聪明的一个人,就点头认可。
到再次游戏的时间,阿宝居然先邀之笛一起吃饭。之笛爽快地答应了。两人边吃边白话,偶尔互相看一看,都觉得看不透对方似的。仍然是那样,一半陌生一半熟悉。对于很多在圈子里打滚儿多年的人来说,这或许是正常状态。
停好车,阿宝从后座上拖出两大包东西,一包递给之笛,一起上楼。之笛纳闷道:“也不知什么东西,抱在手里不算沉,软软的,又不轻飘。倒像个填好的枕头。”
阿宝笑道:“那也差不太远。”
然后他就拉着之笛去洗澡。之笛见他此次格外主动,又疑心他想趁洗澡时对自己下手,却听阿宝说:“今天都依我的。来玩个宠奴。”
之笛含笑道:“具体怎么说?”
“奴还是奴,SM中也见点儿宠爱痛惜的光景儿,”阿宝笑着,扯过浴巾,给之笛细细地擦拭,“你就当自己本来是主人的心肝儿,因为犯了错误,不得不受责罚。”
之笛笑着弯他一眼,就抱着他脖子,赖过去:“那抱我上床吧。”
阿宝笑道:“本来也是要抱。想你也是等不及了。”抱了之笛出来,却把他放客厅里的沙发上,自己进卧室忙了一会儿。
之笛正疑惑他捣什么鬼,阿宝又出来,抱起他,说:“闭上眼,大爷带你睡觉去。”
之笛骂了一声,果然笑着闭眼。随即发现自己被放到床上,身下什么东西,又香又软,却又带点儿湿润感觉。睁眼看时,阿宝就趴上身来,在他脖子胸脯上啃咬一阵,他只好又闭眼,胳膊腿绕上他身体,让他摆布,只当是做个春梦。
阿宝在他耳边笑:“你是看不见你自己这会儿的样子。又是俊,又是媚,这么一副温柔出水的样儿,真跟个娈童没丝毫分别。”
“人家就是你的宠奴么,”之笛微微睁眼,腻声说。
“又来装妖精了,”阿宝笑道,“你呀,有时候让人不得不服。你这脸皮不知什么做的,千层饼也不及你。偏又生得好。”
“我的小屁股比脸生得更好,”之笛瞅着他笑,“想不想用一次?”
阿宝轻轻给他一耳光,笑着说:“你也别动坏心眼儿。把人勾引起来了,你就拿什么规矩来压人。我却不是你想的,那么急色。倒贴钱我也不见得真干你。”
之笛笑道:“算你聪明。”这时他把身子底下铺的东西早摸遍了,再看一看,果然是无数花瓣儿,倒都是桃花。心念转动,又问:“碧桃早过季了,你从哪弄这么多来?”
阿宝说:“植物园有朋友。”
之笛微笑说:“难得你也这么风流起来。我还真没错看你。”
阿宝捏着他下巴,笑道:“那是。SM宠奴么,总得要点儿活色生香。”又去打开床前另外一个包,口里说:“猜里面是什么?”
之笛懒懒说:“必然是桃枝。”
阿宝点头说:“还不算白痴。早先你想的法子,把身体里面都虐过了,只剩外面还没正经动过,今天就来个经典的鞭打吧。”
之笛伸个懒腰,一腿伸一腿屈,却被阿宝拍了一下,说:“别装这些模样儿勾引我!”他也不计较,只笑说:“也不清楚你带了多枝?”
阿宝说:“你再猜。”
之笛转转眼珠,笑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带上100枝……不对不对,要换了我,就带上101枝,算是100冒了头,有个无穷无尽的意思。”
阿宝笑道:“我却没你这么刁,想个数字都这么用心狠毒来威慑人。只有100枝,都是认真挑的,又细又软,天生的好鞭子。”
之笛微微冷笑,只说:“也不管具体数目。你千辛万苦弄这么些玩意儿来,还是赶紧动手吧。就让你把我打成个烂桃子,当是碧桃终于结了果!”
阿宝说:“你还真这么迫不及待等人打。不是一般的贱。”
之笛笑道:“那是那是。我就是贱。你不也贱嘛。两个贱人凑一块儿了。”又说:“去弄盆盐水,蘸了盐水打,那样才算是狠。我今天也想玩儿个大的。”
阿宝点头:“好办法。我居然没想起来。”
之笛又笑说:“唯一的要求,抽一下,吻一下。就疼死我,也得累死你。不然也不算SM宠奴。”
两人原本一丝不挂纠缠着,此时阿宝就起来,先穿上SM套装,算是工作服,就去准备。之笛盯着他的背影看一眼,又看那些桃枝,上面还带着花朵花苞,想象抽在自己身上那种艳丽妖娆,身上就有过电的感觉。
他半睡不睡地躺着,听见阿宝说:“好宝贝儿,忍着点儿,看我怎么疼你。”接着“呼”地一声,桃枝抽在身上,仿佛一道火苗烧过去,从表皮直往肉里钻,然后颤悠着疼。又觉阿宝的两片热嘴唇果然贴上来,熨斗一样磨过去,疼痛就轻了好些。
他也不说话,只当死人一样躺着让他打。偶尔睁眼看时,正见到一下抽在腿上,枝上桃花脱落,花瓣掉了一身。又因为老抽一个地方,那块皮肤也破了,溅出一些血点子,跟着花瓣乱飞。
不见血还好,一见血就觉疼得厉害。又感到抽打始终没完,却再也没有亲吻。就抬眼看阿宝,模糊看见他正跪在床上,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边看自己边东一下西一下地打,比工作还认真似的。
阿宝见他看过来,又挂了一脸泪,就说:“求我就不打了。”
之笛冷笑:“不是说好玩大的吗?今天我偏不求你。我告诉你吧,只要不伤筋动骨,就没大事。当初为了玩SM,早备下疗伤结痂去疤痕的药了。”
阿宝于是继续抽,又听之笛说:“你又费心装模作样,今天偏又弄这些花枝花朵儿来伤我,也给我留一枝,当送给我看着玩的。另外那99枝,你就玩儿命都抽断了它!剩一枝好的,你也不算人养的!”
阿宝见他分明疼得泪如泉涌,却又拿这些把父母都牵扯进去的狠话来逼自己,也气得变脸,雨点儿一样乱抽一阵,连着打断好几枝,破碎花瓣飞得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44(卷五.完)
这次SM耗了格外长的时间,之笛也不知自己是痛的、累的还是困的,最后就觉得灵魂和身体分了家,晃晃悠悠,往什么地方飘过去。隐约觉得天上下了雨,洒下来却分明是开水,点点滴滴烫人;又是什么东西在脸上热乎乎地磨来磨去,又甜又痒似的。可是他却睁不开眼,发不出声,只觉得灵魂越飞越高。后来又听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又像呜咽又像抽泣,缥缥缈缈地叫着:“小蝎!小蝎……”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必定是暮云了。
然而四处一片黑暗,他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突然又觉得暮云其实早就死了,今天必然是来带他一起走的。心里刚豁亮,周围也成了光天化日,原来他是在一条坎坷的盘山公路上,暮云正在前面开车急驰。他大喜:原来暮云还是活着的!连忙迈步去追,却周身酸软,腿脚沉重,根本提不起劲来,只得眼看着暮云钻进一片乌云和尘埃里。等他终于到了那里,只见一匹森森断崖,云遮雾绕,上下都看不清楚,当时就腿一软,跌倒在地。他知道暮云出事了。
他千辛万苦爬下悬崖,身上磨破了好几处,有些地方微微疼痛。可是找来找去,只发现大片的灰烬,和汽车的残骸。
之笛想,就算人已死,只剩下一副骨头,也要把他找出来!他把汽车残骸弄到一边,发现一个深印在大地上的人形,显然是暮云砸在地上留下的。可是人却不见了。
他对着那个人印子,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憋了好久的眼泪“哗哗”地流,他也小声叫:“暮云!暮云!”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那个人形的凹陷之处都盛满了一滩水,就像一个亮堂堂的咸水湖。然后那个湖泊慢慢收缩凝固,竟是个人躺在那里。
“暮云!暮云!”之笛忙把那人抱起,对着脸一看,却是满脸血污。他也顾不得血腥气冲鼻,就小心翼翼地,把暮云脸上的血迹,一小口一小口舔掉,只当是亲吻他的脸。等那张脸被清理干净,露出眉眼五官,他却吓了一跳:这个人,居然不是暮云。
陌生人随即消失,之笛心里惶恐:摔下悬崖的不是暮云,真正的暮云又在哪里呢?他就跋山涉水,走过城市街衢,逢人便打听暮云的消息。那些人有的对他微笑,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摇头不语,有的乱指一通。他始终没有暮云的下落。
然后他来到一个平原上,那时天色尽黑,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黑暗里,提醒他自己原来非常渺小和孤单,尤其是,他竟然把暮云弄丢了。
于是之笛放声大哭:“暮云!暮云!”
他正哭得肝肠寸断,那个从他怀里消失的陌生人突然又出现在他旁边。那人抱着他,吻掉他睫毛上的眼泪,轻声说:“傻子!我就是暮云。我真是暮云……”
之笛于是抬头,仔细看他,又伸手触摸他面庞身体,正要摇头,突然从肌肤的触觉上找到一些熟悉亲昵之感。以及这个人抱他的方式,安慰他的口气,还有对睫毛的轻吻。他心里一阵颤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强烈的喜悦和长久的疲惫一起击中了他,让他嗓子发干,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闭了眼,紧紧抱住他,身体缠绕上去,咬着他的肩膀不放松,让他从此再也跑不掉。但是他又止不住滂沱大雨似的眼泪,又感到心如火烧,身体里一阵酷热一阵寒冷,交替着煎熬,就把暮云缠得更紧,双手抱着他往身上挤,恨不能两个身体融化在一起,从此分不清彼此。
暮云就轻轻压上来。落在脸上身上的是销魂蚀骨的吻,传到耳朵里的是温柔缠绵的话,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之笛又觉得身体轻飘,又觉得心花怒放,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似乎都透露出狂喜。
然后他果然就变成一朵花。先是看见两个人,在山野春光中的碧桃树下搂抱扭打,无数的桃花红雨一样洒落下来,轻盈艳丽,两人都成了画中人。接着他就成了桃花中的一朵,原本紧紧地抱着身体,守着一点真心,累死春风不肯开;可是那个人变成一只蜜蜂,对着他又咬又舔又抚摩,说的又是些比蜜还甜的话,他又想折磨他,又舍不得他,终于慢慢退让,半开半闭的,被那蜜蜂挤进来,顿时引出千百种滋味,身上心里似痛似痒,欲哭欲笑,最后只剩下一阵阵颤抖,在暴风骤雨中婉转开合。
突然风雨更盛,桃花被抛离枝头,在半天里飘飘悠悠,似要往天上飞,一直飞,飞到青天白云深处,四处渺渺茫茫。也不知飘飞多久,又慢慢往下坠落,这一坠更是不着天,不着地,似乎在掉入一个无底深渊里,掉了许久也到不了头,挨不着实处,一颗心都给揪住,再放不下来,只觉四处黑暗,慢慢笼罩。
黑暗浓到极处,却忽然火光一闪,之笛发现自己又变成一只萤火虫,被不知哪里来的风轻轻一吹,在深渊的尽头轻轻一个转折,又被抛起到空中。一点幽光闪闪烁烁,晃晃荡荡,光芒向着外面发射,热却直往身体里面烧进去,直烧得身不由己到处乱飞,想停也停不下来。只见一道道亮光纵横交错地划来划去,却都是自己飞过之后留下的痕迹。原来萤火虫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之笛想把这个感受说出来,说给很多人听,却没有丝毫力气,只得被播弄着,听天由命,放任不管。
那一点靠身体和灵魂点燃的火,熊熊燃烧很久,终于微弱下来,萤火虫带着最后一线亮光,虚弱地掉落,像一滴冰冷的眼泪。之笛果然觉得寒冷彻骨,头目森森,却见自己又成了一片雪花,和着漫天雪花一起飞舞。雪天里恍惚有两个人,手和手纠缠不清,在黑暗幽静的地方,默默行走。然后他又成了其中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
转眼却又发现两人是坐在一辆车里,风驰电挚,无休无止地疾驶,快得像一阵风。他正希望永远不要停下来,却发现前面出现一个断崖,两人猛然一起被抛出去,半空中挣扎搂抱着,又像要升天,又像要落地,身体和灵魂穿插交织,只听见脑子里“轰”的一声爆炸,眼前传来一团火光。之笛想,我终于和暮云死在了一起,从此不会再找不着他。在魂飞魄散的时刻,他听见两人的呼喊:“小蝎!小蝎!”“暮云!暮云!”……
之笛再次喊叫着,从那个格外漫长曲折又迷离恍惚的梦中醒来,仍然是满头大汗,满脸热泪,但是噩梦的结局却改变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做那个梦。
【卷六:青烟】
45
传说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人们当然不应该完全排斥传说,但也不能听到什么就相信什么。
比如我,我就从来不相信,薛暮云和陈之笛最终会分开。虽然这个消息曾经传得轰轰烈烈。
那次和刘静侬一起去玩,我第一次遇见薛暮云。他果然韶秀无双,谈吐举止中透露出涵养性情,也折射出教育和家世。
这样一个人,容易遭到天妒。
──说起天妒,我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亲眼见过。
再见到薛暮云,他已换了副容貌。
他不是以前那个美得令人心折的人了。但还是斯文俊秀。看见被命运打磨之后的他,人们容易想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陪在他身边那个人,言笑晏晏,眉目飞扬灵动,自然该是陈之笛。一问,果然是。我能想象得出,他如果装出狡童嘴脸,会是什么模样。
只说了几句话,我就对陈之笛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如果要我比拟他的模样,我会说水蜜桃。如果要我形容他的脸皮,我会说千层饼。
这两样食品,一种甜得出名,一种厚得出名,很多人都喜欢。
他们之间的事,我并不知道太多。不过,作为一个有常识的人,我能想象得到其中的一些情形。
薛暮云要让家里同意他和陈之笛的事,应该不难。他这人,看似温柔宁静,却不像好应付的。有些人,从小就知道,自己就是父母的致命弱点,更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如何有分寸地运用好这个事实。
但是他如何适应容貌的变化?车祸之后他对陈之笛的情绪会复杂到什么程度?他们如何能够化解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恩怨?
这才是真正见精神也费解的地方。我相信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不过我也相信薛暮云的宽容和陈之笛的坚韧。
尤其是他们都很聪明,应该能想清楚,真正想要的、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之前那些传说彻底错了。他们似乎已经过了这道坎。光听一听他们彼此的称呼,我就能明白。
薛暮云叫陈之笛“小蝎”。陈之笛叫他“大猫”,又叫“阿宝”。薛暮云红着脸说,后一个是他的小名,在家里被父母这样从小叫到大。
陈之笛问我笑什么,我才知道自己在微笑。
见到这两个人,微笑是自然的。他们让人不得不开心微笑。
刘静侬很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很早就认识。有很多时候在一起说笑,他早就熟悉了我的性格。
只有一段时间,他曾经觉得我似乎不该笑容满面地走来走去,就很揪心地看着我。后来他渐渐放了心。
他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过程。其实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这次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曾经有一个人,有些性格像薛暮云,有些性格像陈之笛。模样和他们相比,也各有各的可爱。我叫他“小东西”。
我们第一次到西湖。小东西说:“我是青蛇,你是白蛇。让许仙和法海这两个家伙一起别扭去。我们玩我们的。”
我说:“青蛇和白蛇真笨。他们要是变成男的,就没有许仙和法海来打扰。”
最后一次到西湖,小东西躺在我怀里。他说:“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只属于你。也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忘了我。”
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断了气。
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好对西湖说了一句话。
这个湖,见过几千年来无数人的眼泪。我想它能理解,我为什么不哭,也没掉一滴眼泪。
我对它说:“我的情人、兄弟、儿子、朋友,同时死在我怀里。”
我不想抱怨。我目睹了小东西被老天收走的全过程,因此明白什么叫天妒。
天妒,无法可解。
见到薛暮云和陈之笛两人的情景,刘静侬这样看我,不过是担心我回忆和对比吧。
他向来心思细密,自然会想到这一层。
可是他却想不到,我从不和人对比,也从不停止回忆。
那两个人,只是让我额外惊觉,时间已过了9年。
9年前,陈之笛认识了薛暮云,现在他们一个25,一个26。9年前,小东西离开我,当时我26岁,从此只记得他25岁的样子。
刘静侬总觉得我比实际年龄年轻。他不止一次说:“于杭,你的时间在30岁停止了。你真是驻颜有术。”
我却切身感受到,这9年是很真实地过去了,我已经35岁。如果非说时间停止,我的时间其实停止于26岁那一年。
那之后,都是回忆,都靠回忆活着。
我越来越觉得,那些追求长寿和永生的人,应该是不懂得痛苦的。
从前我也认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无论欢乐还是苦恼。
可是我错了。
人有各种类型。时间对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作用。
有些人的痛苦确实会被冲洗得越来越淡薄。有些人的痛苦,会随着时间一直发酵和生长。岁月的流逝,只让这样的人,去体会痛苦可以如何深远。
但是又出现了新的传说。
根据这个传说,我死在高速公路上,人和车一样面目全非。
要是说我死于时间沉淀导致的梗阻,或者说我被回忆淹没,还来得接近些。虽然这些也仍然是无稽之谈。
不问而知,人们把我和薛暮云搞混了。
我不喜欢这种混淆,何况还有生死之别。薛暮云和陈之笛拥有一种故事。小东西和我,拥有另一种故事。
他们和我们之间,存在太多不同。
我的经历让我理解了:爱玛死后,夏尔·包法利为什么会突然死去。
他当然不是自杀的。
我也不是。
我只不过是在9年之后到了西湖边上,坐了一天。
一天足够想很多东西。我甚至想起薛暮云和陈之笛的故事。
想得最多的还是小东西,以及他离开时我应该对他说话却什么也没说。
忽然就觉得呼吸接不上,很快又停止。我清楚看见自己的灵魂如淡烟袅袅,离体而去。像一条灵动的蛇。
剎那之间,我感受到了暌违长达9年的轻松和幸福。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要对小东西说的话: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要自私一次,死在你前面。”
全文完
后记
A。这个故事,是在无聊中看完大量耽美故事并做粗浅研究之后,和小圆、宝宝聊天过程中,临时决定写的。
B。其中穿插的金山上的那个故事,来自他人的转述,据说那是真实发生过的。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杜撰。
C。我看过了所有留言和评论,非常感谢。而且我幸运地发现:读过这个故事并在这里以文字形式作出反馈的人,表达了很多新鲜的理解和阐发,对一名异想天开地闭门造车的作者来说,这是意外收获。
D。印象最深的是ProCritic的评论,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有些夸张的标题。心态开放、思维理性同时有洞察力的人,毕竟是少的。因此这里专门回答该评论者5句话:
1。评论里提到的《春辞》,是我以前写的一个故事,可能是更冷静一些;
2。《春辞》从2000年底断断续续写到2003年夏天,跨越4个年头,《四块玉》从开始到结束不到20天,质量差别多半会比较大;
3。我没有受过任何形式的诗歌训练,虽然我曾经大量阅读过一些不错的诗作。我私下认为好的诗歌是有神性的,但是现在神仙不爱下凡,所以我也很少读诗了……
4。我的本科专业确实是外语;
5。《四块玉》这个故事,固然不少地方写得嬉皮笑脸,遗憾的是,写作态度更加不严肃……
E。在编造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曾经有念头写几个古代耽美,其中一个是想基于《聊斋志异》里的《黄九郎》、《念秧》和《韦公子》3篇,捏造一个带点儿奇幻色彩、冤孽交缠的故事。但是,这些想法没有去实现。原因有很多,比如说,生活中杂事不断、不想反复写同一类型的故事等等,不过,压倒一切的理由其实是:我正变得越来越懒。
F。习惯上,我给每个故事写后记,就当是和它说再见。现在,后记完成,遗忘程序开始了。
番外1·童话
某年某月某一天。
暮云边做饭,边应付小蝎的纠缠,最后只得扔下铲子,和他打闹一会儿。两人都累了,就听小蝎说:“看在你经常念书我听的份儿上,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
暮云说:“粪坑里长不出莲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那些故事,没一个安着好心眼儿的,我才不想听!”
小蝎笑道:“真的不听?”
暮云白他一眼:“不听不听不听!”
小蝎微笑:“好吧。我自言自语。”
暮云就去堵耳朵。却被小蝎一把扯开双手,舌头舔了耳朵眼一下。暮云脸就红了。
小蝎瞅着他笑:“不听故事是假,想我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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