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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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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太后的案件被揭发之後,丁玄引咎请罪,并上书辞去御史大夫之职,刘欣原本不准,舅父丁明亲自入宫哀求刘欣:不要害丁玄遭遇不测,刘欣只得答应让丁玄暂时不出仕。对太后,已经到了连丁氏外戚都忌惮的地步了。司隶孙宝虽然被皇上那一派的朝臣们力争而保全,尚书仆射唐林却被贬到敦煌当小小的鱼泽堡哨官,此外株连的一些不重要的小官,或轻或重的处份,就像大风吹之下的尘土般,漏网或无辜之间,有幸与不幸,却不见得公平,在位者也不可能明察秋毫。

                          所以,当董贤之父董恭由御史之职被贬出云中为哨官,诏书下达之刻,在恐慌与悲愤之下,申诉无门,董恭除了即刻赴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董家一下子沦为待罪之家,牵连的罪名,可以似是而非地拟上千百条,只有董贤十分清楚:是傅迁的报复。

                          情急之下打了皇上的表叔一耳光,傅迁没有更重的报复,已经算幸运了。董贤不敢说,泪汪汪地送走父亲,和母亲抱头痛哭,既惭愧又害怕的心情,使他一度想辞官。但贸然辞官,父母以及弟弟宽信一定会追问原因,董贤不会说谎,到时候也想不出藉口;况且辞了官,更没有可能弥补,让爹平安回京。若是不辞,再被傅迁纠缠怎麽办?

                          六神无主,使董贤乍然明白现实是如此残酷。如果当初听了朱诩的劝,不要入宫?如果诩哥哥在就好了,至少自己不会这麽害怕。他是否也娶了亲,有了自己的生活,忘掉了这个儿时玩伴?永不离身的漆药盒,边缘已有一点掉漆,寂寞的时候就拿出来抚摸著,便不至於那麽难过。

                          最近才想到如果朱诩已经忘记他了呢?

                          他更小心地保护这个记念,不让它磨损得更厉害,那明灿的金线,就是两人回忆的鲜明。希望还能在青春年华,见到朱诩。所记得的言语笑貌,如此模糊而清楚,不足以重温,却太多不可及的幻影。你说会来找我,是生死茫茫的约定,不敢想起却更怕忘记。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董贤轻吟著朱诩教他背的诗句,抬头看著月亮,「……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泪水溅湿衣襟,你说会来找我……「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骗人!董贤用力擦乾眼泪,秋初的风夹著朽叶的枯香,墨翠的枝桠被冰清的星辉打出点点憔悴青黄。你连一封尺牍都没有,我这麽记挂著,你怎麽可以忘记我?

                          翻飞的不安,和阵阵飘落的榆叶,都穿拂著,侵凌著这身体,寒风一丝丝濡浸著悲伤,要把他穿透。董贤抬袖挡风,鬓发微乱,倾听廊外的水池漏晷滴答清析,那摇漾的水光,淹没过多少年岁?倒映在池面上,自己的脸与颈,都宛若幻影。这漫漫长夜,何时是彻?

                          这漫漫长夜啊!刘欣欹侧窗沿,半卷青编未展,不忍再读那劳心惨兮之句,月出照人,照见的却是不愿看清的深宫寥落。从容步下玉阶,曼柱雕梁,护罩著白绸衣衫中的自己,烛火流映著黑影,徘徊欲诀。

                          这漫漫长夜,董贤低垂颈子,数著刻漏,放在靠栏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玩著,栏外花影正渗出冰露,连虫鸣都歇了,侍漏天寒,还是必须守著这夜。

                          漫漫长夜……刘欣掀帘看月,月却已斜,藏在华宫丽殿背後,举起长袂引颈寻望,若有所亡。玉阶外,殿廊边,那人影舒缓著危颤的幻美,刘欣凝视,两三颗飘坠的榆钱,使那姿容更显轻灵,分明是梦里寻遍。他眉峰微聚,翳云便缱绻不散;眼波清盈,涤盪人世浊浊。刘欣失魂落魄,是内心最深的依眷所幻成的人影吗?为何乍见之时,宛如心中被剜去了什麽?

                          是舍人董贤邪?

                          正是前生已注定的此人,又何必再问?刘欣伸出手,引他入殿,注视那惊惶不定的脸,火光下盛放的异卉,无声屏息的注视中,似乎能听见汉家陵阙片片崩毁的声音,两百年的朝廷在黑暗中坠落的声音。

                          刘欣不知端详了多久,才伸出手去,轻轻抚开董贤颈际的头发。董贤身上一颤,逃避了一下。这手心感受到的一颤,引发刘欣某种莫名的焦灼,却不是以往情绪低落时,毁灭的欲望,而是另一种渴求和寄托。

                          轻轻地吻著,董贤有点抗拒,却也不由得闭上双眼。熟悉的感觉瞬间爆发更渴切的愿望,是病中感受到的温柔,他一直想掌握的那一种……

                          被抱住的亲腻,是昔日分别时,诩握住他的手的依恋,他含糊而不能掌握的那一种……

                          两人不由得在激烈的吻中陷溺,跌撞踉跄地倒进帐中,惊动垂覆的绣帏,互相紧拥交缠著。狂奔的欲望下,乌纱坠落,绿云奔流,华服扯痛了身体,翡翠带钩压迫得呻吟出声,一切的纠缠,是紧紧绑缚的绳索,而拼命想挣脱。突然间解放而坠入地狱,炎炎的火焰瞬息包裹全身,董贤抓紧了床帐,阻止那陷落的恐怖,痛苦得咬紧嘴唇,血腥味中,自己正散为千万虀末,揉挤於车轮的辗转,那呻吟,已被夜吞没……

                          曙光欲破,圆溜的巧啭唤醒刘欣。

                          刘欣抬手揉了揉眼,空无馀人的御榻上,角落倒翻了小小的黑色漆盒。刘欣一怔,拾盒在手,反覆把玩。旧了,是那侍郎的随身之物?闭著眼,把漆盒轻轻按在唇上,让残香一缕也不得错失。

                          风还是那麽冷,吹进车帘的花片,打得董贤一恸,针砭刀刺是否就是这种感觉?抱紧胸口,缩在车中,不争气的泪水,不知何时又纵横双颊。快到家了,不行,不能让人看见这副凌乱的样子,宽信会问,而他什麽也不能说,绝不能说!慌乱地束发置冕,一动就引起痛楚,钗子掉了下来,伸出手摸回象牙发钗,泪珠一颗颗溅散在手背上。为什麽……董贤放弃整理头发,由得柔云披散,流泻,咬紧牙失声痛哭,为什麽,我一直在叫你,朱诩,那时,心中竟狂喊著诩……

                          不,朱诩又如何?这混乱的心,连害怕什麽,羞耻什麽,都一片颠倒,无从想起,今後,又将何以自处?艰辛地振作起来,暂时若无其事,颤抖地挽好头发,抚平衣领,遮掩著颈上玫瑰般一抹腥红,不许再哭了,千万不能再哭。无力地挥开散在颊上的头发,帘外青翠的道路边,一小丛一小丛白色野花竟那麽凄楚,那薄弱易逝的小花,也会引起百般怜惜与愁怀,他不忍再看,双眼好酸好倦。

                          狗吠声迎了上来,董贤更往厢内靠,到家了,要振作,不可以让人看出什麽,差一点又要哭了,硬生生忍住,仆役长工们愉快地互相聊天的声音那麽宏亮,晨光好刺眼,大家在叫大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为什麽那麽欢乐?车子停了下来,董贤深吸一口气,伸出软弱的手要掀帘下车,又收回手,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样不行。帘子被一把扯开,日光扑攫进来,董贤连忙抬袖挡住,董宽信大声笑著,叫道:

                          「哥!快点看,是谁来了,你天天在说的那个人耶!」

                          「什麽人呀?」董贤含糊地问,声音有点怪,幸好董宽信已跑了开去,一面说:

                          「来,过来呀!不想早一点看见我哥吗?朱大哥!」

                          董贤装出笑容,放下衣袖,眼睛已能适应明亮,模糊的眼前,有个高挑的身影,踩著沉稳的步伐前来,是平民的白色布衣,青玉刚卯敲击著佩剑,叮咚声乍响乍失,董贤逐渐看清那双黑色靴子,抬头,迎面的青涩笑容,是那双朝思夜想的眼睛,是昨夜身体的每一分寸都在喊的那个人。一阵冷流贯穿全身,董贤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花,从车中晕倒出来。

                          「阿贤!」

                          惊叫声、奔跑声、斥喝、混乱……都渐渐消隐了。


                          董宽信去请来的医者,被拒在房门外;用饭时间,他也推说身子乏了,要睡觉。任凭董宽信怎麽问,董贤都闭门不出。

                          客房内,董宽信亲自点上灯,指使仆人整顿好陈设後,把他们全打发出去,一面推开东边的窗子,一株株芭蕉散发著香气,虫鸣声阵阵清脆。

                          「哥哥以前真的没有这样子过。」董宽信倒茶给朱诩,朱诩忙谦辞著受了。

                          「既然如此……」朱诩落寞一笑,「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再过几天才……」

                          「不行!我大娘很想早点见见你,哥从小和你一起生活,你也就像我们家的人一样,不要说那种话!哥一定是在宫里受了气,或是公事繁重,才怪怪的,朱大哥不要怪他!」

                          「我没有怪他。」朱诩急忙道。

                          「你都不知道我哥有多想念你,天天说来说去都是诩哥哥,我听得都嫉妒了。」董宽信笑道:「听说,诩哥哥要娶我哥为妻?」

                          朱诩满脸通红,在董宽信的哈哈大笑声中,口拙地辩解:「那是小时候……」说著自己也笑了。

                          「朱大哥从沛至京,一定很累了吧?明早一定要告诉我路上的见闻,哥也会想听的。他闹闹脾气,隔一天就没事了的。」董宽信道。

                          是太多心了。朱诩一个人对灯默想,有董宽信这样的兄弟照顾他,阿贤应该不至於有烦恼吧?四年来悬挂在心,怕他吃苦遭难,一直以为阿贤没有自己就不行,要不是有双亲要奉养,早就追奔而来。

                          朱诩双手撑在窗棂上,深吸著夜的清凉,织女星和牵牛星隔河汉而望。为何不敢直视董贤?晕倒在自己怀中,那张熟悉不变的脸,还是如云絮般洁白,如惊鸿般翩翩,唇上的伤口血渍殷然,却使他凭添了一种奇诡的豔光。有好多话想说,却又庆幸著暂时不必面对他。这种心情该怎麽说才好呢?

                          正要闭窗就寝,芭蕉丛轻微窸窣,朱诩一呆,阔绿的叶片悄然奉展,呈露出披著纱罩的董贤,欲言又止地遥望朱诩。朱诩竟说不出话来,从没有看过阿贤如此美丽。

                          「今天……很失礼。」董贤幽幽一笑,「宽信骂了我,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走。」

                          「你怎麽了?阿贤……」

                          董贤摇了摇头,流萤围绕,那姿影有如鬼魅般凄雅,「什麽也别问,好吗?」

                          「过来一点,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

                          「不必了,」董贤抬头,对朱诩一笑:「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忘记我了……」

                          朱诩开口想说,被董贤明媚的笑容止住:「睡吧!明天就什麽都好了。」

                          董贤被轻纱笼罩的背影转入芭蕉丛中奔离,一闪而逝的光芒如电乍灭。朱诩来不及留他,呆呆地看著他离去。确信董贤有了些不同往昔之处,说不上来是为什麽,只在心底升出一股不祥。

                          怀著疑惑与郁闷,迷迷糊糊睡去之刻,反覆梦见董贤哭泣的脸,像小时候被欺负了一样,哭著回来,问他又不说。那含泪的脸又变成如今的少年,仰看著自己,然後冷然背转身去,无情地离开,像不认识他了。自己想叫他,怎麽用力也发不出声音,又气又急地使尽全力叫,阿贤、阿贤!声音仍只有自己听得到。

                          次晨,淡淡苍灰的天空下,房舍园林内仆婢已开始料理家事,凉风徐来,阵阵晨雾使花木交隐为抹抹粉色。第一线晨曦投射之际,朱诩果然看见董贤含笑伫立院中,倾听董宽信说些家常琐事。

                          「朱大哥!」

                          董宽信大声招呼,董贤也看向他,爽朗的笑容中,雾气已散。

                          拜见过董母以後,两人争著带朱诩到处去看,怎麽也想不到有那麽多话可以说,说都说不完似的,董宽信说董贤的事,董贤说朱诩的事,朱诩说家乡的事,园景楼阁也没留心看,只是又说又笑,停不下来。管家看不过去了,亲自端了茶进凉亭,边喃喃道:「没见过男人这麽聒噪!」

                          这句不好笑的牢骚,也使董贤笑倒在朱诩怀里,三人都像得了笑病似的。

                          夜里挑灯共话,才逐渐问到一些旁的事,朱诩道:

                          「路上看见中山国的贵族被斩,是怎麽一回事?」

                          董宽信也好奇地望向哥哥,董贤含糊地道:「那个呀?我不清楚,反正是巫蛊、谋反之类的……」

                          「可是世人都知道冤枉,皇上难道不知?」

                          听到「皇上」,董贤一阵心悸,才前夜的事,身体的疼痛还没消。一瞬间,董贤竭力忍住鼻酸,不出现任何表情,脑中却空白一片,某种声音在喊: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

                          「连皇亲国戚的冤情,皇上都坐视,难怪沛郡的情况没人管,真是太昏庸了!」

                          「皇上才即位不久啊!」董宽信替皇上辩道:「先帝在时,情况就不好了。哥在宫中轮职,也曾看过皇上辛苦地理政,宵旰勤劳呢!」

                          「哦?」朱诩道:「那怎麽会发生中山冤狱?」

                          两人都看著董贤,董贤忙回过神来:「啊……那……我不太清楚,可能……另有内情吧?」

                          「朱大哥,你刚才说沛怎麽样了?」

                          「对,不只是沛,现在水灾旱灾接二连三,郡守县令还加重赋税,谎报没有灾情,然後吞没官粮私卖!在公文上,郡县的收入增多了,其实都是榨出百姓的血写的!」

                          董宽信愤慨地叫:「太没道理了!哥,不是可以上封事告发吗?这种事,一定要让皇上知道!」

                          「我只是一个小侍郎,下大夫而已……」

                          「难道不认识给事中、中常侍之类的大人吗?不是说有人透过他们,上书给皇上?再说,害死中山太后的张由,也只是小小谒者令,他可以上书,你为何不能上书?」董宽信还是义愤填膺。

                          「对呀,阿贤,你如果看到沛现在的样子……」朱诩长叹了一口气。

                          董贤绞扭著衣摆,道:「那种事……上书没有用的啦!我真的不行……」

                          两人都突然间沉默下来,不只是朱诩,连董宽信都不能理解哥为什麽如此推拖。董贤窘迫而坚决的表情底下,在想些什麽?朱诩不由得有点心寒,沛,是董贤住了十年的第二故乡,他却听都不听详情,就一口回绝帮忙的事。难道……这是当官的要领?

                          朱诩告诉自己不是那样,阿贤不会那麽无情无义,以後总会明白原因的。强颜欢笑地岔开别的话题,虽然还是欢乐亲密,晚上三人还同榻而眠,挥之不去的阴翳,却悄然侵袭著、掩蔽著。




                        断袖 第五章 命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鵩鸟赋?贾谊


                          每次散朝後,都会有一阵子不愉快。洪灾刚过,又奏报久旱不雨、疫病传染;户口混乱,使得赋税难以掌握,因此也不能眉目清楚地查出是否有地方官吏贪污渎职,或是盗匪虐民的处理问题。

                          数代的因循,使这个烂摊子不可收拾,束手无策的时候,傅太后还不停地逼他先封赏外戚。这种强烈的权力欲,使刘欣又失望又愤怒,孝道、亲情双方面的制压,使他不至於和祖母正面冲突,彼此的不满,却随时会爆发。

                          一进入未央宫,接驾的黄门、侍中们如往例迎上来,伴驾待命。刘欣迳自经廊道走向惯待的内殿书房,顺口道:

                          「叫董侍郎来。」

                          「回万岁,董侍郎身体不适,递条请假了。」

                          侍郎们回答时,一面奇怪地互相看著,皇上会指定哪个人侍读,是从没有过的,而且还是叫那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的人。

                          距离那夜,都快有六、七天了,他请假?刘欣闷哼了一声,身体不适,这藉口也太诚实了。到底想藉避不见面来要求什麽?我是皇帝,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说,你想要权力还是金钱?袖中的硬物压著刘欣的臂,取出那黑色漆盒,把玩片刻,随手放在柜上,「传令下去,董侍郎一回宫,就到朕这儿来!」

                          「是!」侍郎们慌忙回话,难道皇上知道了大家贬抑董贤、从不给他表现机会的事?一边私下叫人去通知董贤别再旷班了。

                          上车之前,一再交待董宽信,这次入宫,不用一天就会返回,千万别放朱诩回去,至少要等等他。

                          朱诩果然一趁董贤不在,就要拜别董母,董宽信一力阻拦:「朱大哥为什麽这麽急著回去呢?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不是的,而是……」朱诩讷然,「家中还有双亲,总是不宜久游……」

                          侍立在母亲身旁的董玲蹶著唇,「您跋涉了至少三个月才到的,做客不到七天就要告辞,不是太仓促了吗?」

                          「是呀,诩公子,容老身以人母的心情说话吧,」董母温柔地道,那肖似董贤的眼与唇,都年轻秀丽,毫无老态,「既然放了儿子远行至此,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去的,想必令尊令堂也会谅解。诩公子的一片孝心,太令人感动了。」

                          再坚持下去,好像显得自己的父母不通人情。朱诩迟疑片刻,董宽信已拉著他:「朱大哥不走了,娘!」

                          「我……」

                          董母微笑道:「那太好了,等你哥回来,你们再到处玩玩。」

                          被董宽信强拉出去,直到四下无人,宽信才认真地注视他:「是因为我哥的关系吧?」

                          「什麽?」朱诩一阵心虚,宽信难道看出来自己对阿贤……

                          「最近大哥好奇怪,」董宽信道,「不要说你不舒服,连我看了都难受!」

                          「唔。」朱诩含糊回应。

                          董宽信叹道:「大哥这两天话很少,昨天说他想辞官,问他为什麽,他又不说,哥一定怎麽了!」

                          「哦?阿贤他……应该不会得罪官府……」

                          「我看也不像。可是,这很难说。哥不能再出什麽差错了,爹已经……他一向要在宫中至少待五天,今天却说去去就回来,皇宫是什麽地方?由得他一个下大夫去去就回来?」

                          「这……」
                          「这种节骨眼,朱大哥你能走吗?」

                          朱诩沉声道:「嗯,不管阿贤有什麽事,我们都要帮他。」

                          但是,有些事是谁也帮不了的。

                          董贤的手按紧心口,并不害怕,手却在发抖。随著内侍,穿过无数花园,一重重的殿门、走廊,像茫然穿梭於什麽怪物体内,而逃避不了被消化的命运。我不害怕被吞噬,董贤沉稳地走著,也不害怕再看见皇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那个漆盒不拿回来,事情是不算结束的,伤口,留在心里就够了……  

                          「万岁,董侍郎待命。」内侍禀报。

                          刘欣斜倚在窗栏边,一卷屈赋已看了大半,流卷下来的锦缎裱轴在青榻上铺陈著柔绢的书法。头也不抬,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叩拜见驾的董贤道:

                          「平身。今晚再陪朕吧!」

                          全部的人都一愣,董贤也震愕住了,居然……这麽漫不在乎地说了出来,把他当成什麽了?董贤羞愤得全身发抖,跪坐处有如针毡。鼓足了勇气回道:

                          「启禀万岁,微臣不堪奉命,此乃禽兽之行!」

                          大家更惊讶,刘欣也抬起了头,意外地看著这当众指责自己的人,他端正地跪坐在下首,芙蓉般的脸,在阳光下更晶莹得有种透明之感,比夜晚更豪华耀眼,那美色正毫不让步地与他的权势对峙。 

                          「有意思,哼!」刘欣冷笑,「你们全退下!」

                          侍中、郎官及内侍们井然有序地退出内殿,仍屏住气息,在外殿侧耳。

                          「朕倒想请教,什麽禽兽有此行?」刘欣走到他面前,俯瞰著他。

                          董贤抓著衣襬,回答不出来,良久才固执地道:

                          「此……此非人伦所应为,况臣已有家室……」

                          「哈哈哈……男女之事,就不是禽兽之行?」

                          董贤暗叫糟糕,自己一气之下,顶撞太重,刘欣真的生气了,句句咬著「禽兽之行」不放,堂堂天子,什麽时候被骂过这种话呢?刘欣故意等他回答,董贤惶然无主,咬牙忍住想哭的冲动。要不是这个人,自己平静的生活不会变成地狱,可是他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把自己的痛苦当一回事!

                          刘欣蹲在他面前,托起他的下颚,审视般细细打量,董贤斜著眼,不敢和他互视。

                          「董卿,你要什麽条件,就直说吧!」

                          「微臣什麽也不要!」董贤已经忍不住气哭了。

                          「啊,说这种话的人,想要的可就太多了。」

                          「陛下……何不赐微臣一死算了?」董贤捂著脸含糊地说,泪水一颗颗顺著手腕滑落。刘欣看著那颤动不已的肩,突然有种欺负人的快意,撑著脸,笑道:

                          「随时掉眼泪的本事,真是楚楚动人,那天晚上你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啊!」

                          「我没有!」董贤叫道,恨透了皇上。

                          刘欣笑得更开心:「哈哈,那为什麽不继续旷班,等朕降罪?还不是朕一招即来?」

                          一语提醒了董贤,低著头,小心翼翼地思索用辞,要冷静,不能再冒犯皇上了:

                          「微臣……忤逆,罪在不赦。以微臣的陋质,实在不敢污秽宝殿,求陛下原谅微臣那……那一夕的……丑行,微臣遗落之物,也请求陛下赐还微臣……」

                          「哦?」刘欣想了想,「为了那个小玩意儿,你才进宫的?」

                          董贤不敢回答,垂首跪伏。

                          「朕也不知丢哪儿去了──」

                          董贤紧张地抬起头来,刘欣冷笑:「好像很重要似的,是记念吧?记念谁?」

                          「是……是我娘的遗物……」董贤一面在心底祈求娘原谅,一面结结巴巴地说。

                          「老套!」刘欣一下子就识破,「欺君之罪,可比秽乱宫廷严重,你这颗漂亮的头,砍下来太可惜了吧?」

                          董贤张惶失措地看著刘欣,刘欣又托起他的脸,靠上前去:「斩首以前,让朕好好利用一下……」董贤待要闪躲,已被强制捉住,深吻了下去,越挣扎,两人反而缠得越紧,被半摔按在座榻上,撞得董贤发冠散乱。强烈的怆痛感刺得他全身乏力,泪水随著屈辱的吻而坠落耳畔。反正是要斩首,那就……董贤摸到了尖锐的发钗,才握在手中,却想起母亲、宽信、阿玲,还有朱诩,颓然松了手,任凭皇上放肆的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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