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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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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贤仰看的眸中,倒映著刘欣,「皇上富有四海,臣微不足道……」

                          「天下?四海?」刘欣苦笑著问:「朕拥有天下的匹夫匹妇,却没有手足兄弟;朕身为人民父母,可是朕的父王呢?母后呢?」

                          董贤伸出手去握住皇上的手,刘欣把他的手指捧到唇上轻吻,道:「有时,朕会想……朕到底拥有什麽?」

                          「我。」董贤投入刘欣的怀中。

                          这熟悉的身体,是雪地中翩翩的粉蝶,也将死在酷寒中。刘欣反覆抚著他的黑发,这是绝不放手的宝贝,一起毁灭也愿意。当爱你爱到极致,已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天地都为了你而存在,即使是谎言与虚幻,朕也要维持著它,不惜一切代价。

                           
                        第十四章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他心,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嫋嫋,鱼尾可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汉?乐府
                        不久,董贤被任命为大司马,最高臣位的「三公」之首,掌有汉室的兵马大权。本年,董贤只有二十二岁。
                          董贤被任命为大司马之事,引起朝野更巨大的轰动,连庶民们都在传言:三公之中的新丞相孔光,迎接董贤时竟毕恭毕敬,亲自出三重大门、中门、内门,不敢把董贤视作平辈。

                          这种表相的尊荣,只是一层烟幕,谁都知道这个三公的份量。最明显的事实,是董家向萧家求亲,竟被退回不允。萧咸表面上敬畏地说门不当户不对,岂敢妄攀;私底下,却和女婿王闳心照不宣。萧咸私下说先父乃一代忠良(萧望之),怎能玷辱家门,把女儿嫁给佞幸!再说,皇上封董贤的诏书中,有「允执厥中」之语,这是尧禅於舜的典故。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麽,令人不安。有任何祸患的话,暴升的董贤都是众矢之的!

                          别的不说,一朝色衰而爱弛……

                          同时被贬的是原来的大司马丁明,保留爵位而除官;没有触犯的丁玄,也被调出京,就任泰山太守,表面上是由千石升为二千石的官,实际上是贬出京,不得入侍。

                          毋将隆被贬至沛郡为尉的同时,新都侯王莽的属官们,也大批大批地进入长安。

                          官家的车队慢慢踱出城,灰沉的云下,清晰著马蹄轮轴。

                          车队突然停了,毋将隆俯视独站在道旁的解光。

                          两人望了霞光片刻,毋将隆才低头道:

                          「也许……我错了,也许你错了……」

                          解光只是看著毋将隆。

                          「我要好好想这一切,远远地想清楚、看清楚。」
                          「然後呢?」解光开了口。

                          「然後?」毋将隆思索著,无奈地一笑:「对呀,然後……?我也不知道。」

                          解光觉悟般地笑道:「也许,对与错都会随风而逝吧!」

                          两人相视一笑,目送著毋将隆的车马,消失在最後一抹霞光中,解光孤独地立在迅速暗下去的天地之间……

                          任命董贤为大司马的诏书,伴随著鸡犬升天的封赏,董宽信接任驸马都尉,董恭则担任光禄大夫。

                          当董贤亲写的委任令下达,命朱诩为大司马长史之刻,董宽信不明白董贤的想法,愤怒地想入宫问清,朱诩却已坦然接受了此职。

                          刺耳粗嘎的鸟鸣,自屋檐飞冲上天,一大群黑色的鸟彷佛遮蔽了残存的夕阳。羽絮在骚乱之後,缓然优美地飘坠而下。

                          朱诩伸手接住羽絮,群鸟振翅,竟不似还巢的姿影,倒像飞扑向地狱。

                          「长史大人!都尉有急事,请您到偏堂相商。」

                          朱诩「嗯」了一声,随婢女走在宽阔漫长的巨廊上,两侧的朱红柱子都已挂上优美的铜灯,映得亮堂如昼。

                          接受了大司马长史之职,只为了再替董贤做一些事。董贤虽不能出宫,当董宽信的婚事被萧家无礼地退回之後,董贤却亲自写了封短笺,要求父亲不要运用御史之权报复萧家。看著董贤的手书,朱诩可以感受到他那如昔的心灵。他是不得已才入宫,这逼人的富贵,终会散去,那时,就算一切都失去了,还有我在这里等你。

                          「朱大哥,」董宽信身著正式官服,亲迎上前,「我能不能不去?我不想看见那些人!」

                          朱诩摇头,道:「皇上设宴麒麟殿,不能不去。」

                          「可是……」

                          「快准备一下,车马仪队都在等候了。」朱诩耐性地道,「我陪你到宫门吧!」

                          「嗯,你等我,能早离开我就早离开。」董宽信欲言又止,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朱大哥。」

                          「什麽?」

                          「大哥他命你当长史的事,你的立场……很为难吧?」
                          朱诩浅笑了一下,走出去之前,才回头道:

                          「立场最为难的,是你哥。」

                          「呃?」董宽信怔然,心里一直有点怨恨大哥任凭一切如此发展下去,要不是大哥,董家怎会成为公众的仇人?要不是大哥以色事人,怎会全族蒙羞?谁希罕皇家恩宠?可是,局外人的朱大哥却这麽说?
                          殿堂中的箫鼓,是刘欣一向不喜欢的律吕,耐性地微笑著,看董贤坐在董宽信身旁,两人交谈的样子。董家的远亲都到了,一一拜见皇上,为了圣卿的血统,要封赏这些人,这不是朕的天下,是圣卿的天下。

                          侍中、中常侍们都列於席中,宋弘侍立一侧,偷偷命宫女斟皇上的酒时只斟一半。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居然还设宴!上次猛流鼻血,就是服了春药之故。先帝服那种药过量而死,据说药性之强,一丸能引沸十缸水,皇上也敢服?这种事,绝不允许有下次!

                          宴席才开始不久,刘欣沉默地笑看董贤,所有的董家新贵都眉开眼笑地巴结董贤的父亲,不管他们奏禀什麽贺语,刘欣都含笑点头,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

                          才饮了几杯,已有点头重脚轻了。

                          刘欣斜撑著脸,他的圣卿周遭,彷佛有一圈柔和的晕茫,是尘世贬谪的仙人,何时会飘然远去呢?刘欣头一眩,身子也顿了一顿。

                          「皇上保重。」宋弘忙低声道,「是否返驾休息?」

                          刘欣摆摆手,重新坐稳,正举杯欲饮,宋弘又开口阻止:「酒性躁烈,乞皇上……」

                          「闭嘴。」刘欣冷然斥道。

                          董宽信言不及义地说了些事,董贤益显消瘦的容姿中,有几分皇上的影子。董贤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董宽信知道哥哥想问些什麽,忍耐著不告诉他朱诩就在外面。

                          「娘的病好了一点,她很想见一见你。」

                          「嗯,」董贤轻道,「把娘接来宫中呀!」

                          「娘不肯,这不像话。」董宽信不悦地说,「哥,你连回来一趟都不行?」

                          「这……不是的。」董贤一阵委屈凄恻,「我很想回去看看……」话未说完,已先哽咽,忙掩袖饮酒,半晌不放下障袖。

                          董宽信慢慢拉下董贤掩面的手,两行泪痕未乾,宽信心中不忍,道:「他很好,哥不用担心。」

                          「他……」董贤努力克制鼻酸,周遭有不少皇上的眼线,强颜为笑:「我有意为他作媒,小堂妹不是还没许人吗?」

                          董宽信讪讪一笑:「恐怕他不要呢,到时候又多害了一个女孩子。」

                          「什麽意思?」董贤微怒道。

                          不提则罢,一提董宽信便难以忍受,冷笑道:「小堂弟也还没许人哪……」

                          董贤握紧了拳,强抑著怒火,颤声道:「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就要这麽整我?」

                          「你是我哥,我见你一面还要恩准,有什麽希罕!」

                          「嘘!」董贤忙捂住董宽信,阻止他胡说。

                          董宽信仍愤愤不平,道:「怕什麽?杀我好了。」

                          「宽信,听我说。」董贤按住他的手背,「凡事忍耐一点,好吗?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丢人的兄长,就当我死了,爹娘全靠你奉养,就当你是独嗣,不管家里大小的事,此後全由你作主,不用再想念我,我的东西全丢掉烧掉,不许再提起我这个人……」

                          「为什麽说这种话?」董宽信握紧他的手。

                          「这样,对大家比较好。」董贤凄然一笑,「我对不起你们,我不堪承担为人子、人夫的责任。所以,如果我没有这个身份,没有过去,没有家,只此一身,就不会影响到你们了,当我死了吧!我现在什麽都不要了,一切都……」

                          「不!」董宽信心痛无已,自己并不想逼哥哥如此,「他……他现在,人在外……」

                          音乐突然全静了下来,打断董宽信。

                          刘欣微推开宋弘的扶持,扶几微笑看著董贤,道:

                          「今日酒宴,嘉宾云集,朕心甚慰。新任三公,如国鼎之三足,折一不可,但愿三公合作无间,同心为国。」

                          孔光、彭宣、董贤同叩拜道:「遵旨。」

                          刘欣更加愉快,亲自斟了三杯酒,侍中端下。

                          刘欣举起金杯,笑道:「愿年年同此,朕敬了三公。」

                          三人同时谢恩饮毕,一时之间,殿堂上众臣齐声三呼万岁。

                          「三公皆为人中栋梁,朕此後清閒矣!」刘欣笑道,胸口似乎有什麽在冲撞,大概只是喝多了……「大司马董贤,年纪虽轻,却有不念旧恶之德,发掘奸邪之智,朕想效法尧禅位於舜……」

                          殿中空气突然凝止。

                          众人都呆在当地,刚刚皇上说什麽?董贤呆看皇上,刘欣仍微笑:

                          「圣卿,于意云何?」

                          董贤脑中空白一片,众人也觉得似乎听错了,皇上那安閒的表情又不由得他们不信。但……居然有这种事?只僵持了几秒,感觉何等漫长。

                          「启禀皇上!」王闳愤然出列跪奏,「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一人之所有,大业至为神圣,怎可戏言?」

                          刘欣变色,坐正身子怒视王闳。董贤茫然随著大家看王闳清澈无惧的眼睛,王闳仰首,声音清晰:

                          「陛下统业至重,而臣属不堪奉职,已令有识者痛,今又布此戏语,令天下不安,宗庙之祀又何能久长?」

                          刘欣击案怒指王闳,正要开口,眼前一昏,振作道:「王闳!滚出去!」

                          「陛下,孝文孝武皇帝宠幸佞臣,没有像如今这种程度!这不是董贤之福,他的大司马印信不是印信,是危石;他的绶带不是绶带,是罪囚镣铐!」

                          「放肆!来人呀!把王……」刘欣往後一眩,胸口烦恶,突然呕出一大滩血,煞时几欲晕厥,下意识地掩口,血染湿手腕、衣袖。群臣惊呼、内侍奔走?梁柱在旋转,雕龙琢凤盘旋狰狞……

                          皇上!皇上振作!皇上!
                          召太医,快去召太医呀!
                          皇上……

                          尖叫与叱吒眩乱成一片,贵客的纷挤慌乱推拥著董贤,满殿冲撞的内侍,奔入殿护卫的羽林军,推倒的几案,皇上的血……董贤茫然推开重重华衣与人群,琉璃敲碎的杂音,纠缠剑戈锵当,殿外纷纷的车马嘶鸣,传信黄门横冲直撞,朱诩侧身慌忙回避,每个人都在问怎麽了,是不是有刺客,皇上……朱诩看见了董贤。

                          董贤伸出手,用力推挤开身边的人,急切地看著朱诩,身旁的羽林军们却拉曳住董贤,拖回混乱的内殿,董贤在叫什麽,可是朱诩听不到,已被朱蟒紫袍吞没……

                          那日以後,刘欣便卧床不起。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躺在御榻上听取政事。担任领尚书事的董贤把奏章念给他听,群臣也必须透过董贤才能见到皇上。

                          倚著枕垫,刘欣望向窗外,树影被太明亮的阳光映成晕白,春天的阴霾已隐,仲夏的明媚,在无力的身上洒下点点暖意。刘欣一笑,茫然不语。

                          好美的园景,躺在一树桃花下死去,一点痛苦都没有的话……

                          大鸿胪禀报道:「乌珠单于请求朝见,万岁请降旨。」

                          刘欣微笑道:「圣卿,教尚书拟旨,嘉许藩属一片忠心。上朝,就免了吧!」

                          「遵旨。」董贤道。

                          大鸿胪退下後,董贤扶皇上起来,由宋弘手中接过药,喂刘欣慢慢服下。

                          刘欣倚靠在董贤的胸口上,「真奇怪……饮药竟会药醉呢!」

                          董贤道:「万岁歇睡片刻吧!」

                          刘欣笑,附在董贤耳边道:「待朕痊愈,再赐圣卿金丸一服,教卿伏罪。」

                          董贤笑著一推他:「呸!还敢服那玩意儿?乖乖休养著吧!」

                          起身欲去,却被拉住衣袖,刘欣留恋地笑望著他,董贤只得回转,俯身吻住刘欣,皇上的口中含著药和血的腥味……刘欣托著董贤的脸,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晕红。

                          「你总算主动吻朕了……」

                          董贤俯视著皇上,低伏下身,和皇上贴偎著脸,喃喃道:「以後……我再也不逃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再抱我,疼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当真?圣卿?」

                          「嗯,我们是相同命运的人哪……」董贤爱怜地吻著他的眼,他的唇。

                          「圣卿,朕总算……总算盼到你了,」刘欣激动地抱住他,「朕要好起来,今後永远和圣卿共同欢乐,朕一定要好起来!」

                          董贤平静的微笑中,有种类似幸福的伤感。

                          皇上的睡容,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安宁。

                          步出寝殿,宋弘阻止住董贤的去向:「司马大人,请勿离开万岁身侧。」

                          董贤微微仰首:「退下!」

                          「万岁病重,万一……」

                          「万一怎麽样?」董贤冷笑,「小小奴才,也敢干涉大司马?皇上会痊愈的,退下!」

                          「奴才不敢,司马大人……至少……勿离此殿……」

                          这忠狗似的奴才!董贤怒道:「你敢管我?想被调到甘泉宫吗?」

                          宋弘一惊,调离未央宫,就见不到皇上了,董贤做得出这种事的!忙跪道:「奴才该死,可是万岁不能见不到司马大人,求求司马大人不要再伤万岁的心了。」

                          「这不用你说,我去去就回来!」董贤不理会宋弘,径自和左右走了出去。

                          马车一出宫门,便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一双白马狂风般,在长安大街上掠过。剧烈摇晃的车厢中,董贤扶紧厢壁,压抑著激动,终於……这最後一面,过往的最後一缕牵连……

                          被心腹引来的朱诩,一看见车帘内,便是一怔,不知是真是幻。董贤召手示意他上车,朱诩立即上去,马车几乎在同时启动,冲出司马府的侧门。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几乎全身都紧紧贴偎住,朱诩难以克制地扯紧董贤的头发,深吻著董贤。

                          「啊!阿贤……」朱诩喘著息,颤抖地抚著董贤的脸。

                          「不行……车上……」

                          董贤在哭,朱诩努力克制下来,拥抱住他,以吻为他拭泪,低唤不已:

                          「阿贤……阿贤……」

                          说不出话的两人,只能相拥摩面,交贴著颈,时而温柔,时而激动地娑摩著脸。

                          车子何时停了,两人都没有发觉。

                          「司马大人,到了。」

                          朱诩放开董贤,为他整理了一下发冠衣领,略为振衣敛容,掀帘下车,侍候董贤下来。熟悉的旧宅院内,两行半老的仆婢列队迎接。

                          董贤的手还放在朱诩肩上,顾盼周遭,家人久不居的庭园,整洁得近乎萧条。低叹了一声,微笑道:

                          「今天才知道,自己这麽喜欢这个家。」

                          朱诩笑而不答,董贤踱了踱步,道:「你们全回去吧!今日我要在故居静一静。」

                          仆人们应诺,整齐地退下了。

                          董贤的背影,宛如被遗弃在废墟。朱诩一向前,董贤便回头,笑道:

                          「诩,可以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

                          「嗯,一切都重来。」董贤仰首深吸著花香,「我是个小侍郎,休沐回家,阔别了多年的你来找我……」

                          朱诩笑了,「你呆住了,看著我走向你……」

                          董贤柔美的笑容在阳光下发出光芒,光影纷坠,朱诩一步一步接近。董贤下意识地後退,泪水纵横在笑容中,缓缓摇头:「不,不是真的……真的是你……」

                          「是我,」朱诩说,「而且我来告诉你我爱你,多年来只等著你……」

                          「不,不是的!」董贤捂住脸,拼命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

                          朱诩拥住他:「什麽之情都好,总之只要你!」

                          「诩……」董贤投入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恸哭出声。

                        「圣卿?」
                          彷佛看见董贤哭泣的脸,刘欣心一恸,醒了过来。

                          是微风抚弄枝桠的喑鸣。好冷,明亮的午後寂静的蝉鸣,竟没有一丝夏的温度。刘欣掩袖咳了一声,袖上沾了几点血渍。

                          「圣卿?圣……咳,咳咳……」

                          刘欣撑起身,却引发一阵钻心的刺痛而猛咳。


                          虫鸣声喧噪,两人挽著手默默漫步。几次朱诩想问,董贤都只是低头不语,或无奈地向他一笑。

                          推开书厢的门,纤尘不染的书房内,散发的不是旧时笔墨清香,而是一种太阳的味道,曝晒的简册的味道。朱诩看著董贤找出一个扁平的漆盒,跪坐著仰望朱诩,想说什麽。

                          朱诩也坐了下来,手肘放在几上撑著脸微笑看董贤。

                          「那天……在木屋里,你问我怕些什麽。记得不?」

                          「嗯,你在怕什麽?」

                          「怕你。」董贤直视著他,「我很自私,只要人家爱著我、为我做一切的事,而我什麽都不要付出。」

                          「因为你不知道该怎麽活下去吧?」朱诩早有准备。

                          「对,你和皇上说爱我,可是那算什麽?当我老了,你们还要这不能给你家庭子女、不能取悦你的又老丑又卑贱的我吗?」董贤低著头掩藏不安,近乎愤怒地问。

                          朱诩用力扯开衣领,残忍的伤痕纵划在肌肤上:「这不能证明吗?我要的不止是你的身体而已!」

                          「不能证明,」董贤的话是两面的剑,同时刺著两人,「爱是不能证明的,除非死……只要你活著,就可能抛弃我……什麽证明都没有用。」

                          「你……」朱诩好不容易平息住心脏的刺痛,「就是来说这些话的?」

                          董贤的声音使午後的阳光乍然冷却:「请你择人婚配了吧!」


                          扶著柱子,好不容易站稳的刘欣,微喘著息,走到窗边。殿内实在太暗,绝望的冷暗像要吞噬掉他。窗边的日光使他安下了心,仰首承接著芬芳的暖意。

                          此刻,只想藉圣卿的身体取暖,靠在圣卿胸脯上,玩著圣卿丝泽的发……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夏,圣卿的乌纱拂面,粉红色的唇在隐约中诱惑,即使只是回忆也强烈地憾动著肺腑。刘欣踉跄不稳地走了出去,推倒了屏风,黄门、侍中们忙赶了上来,皇上保重!皇上请回榻、御医……

                          刘欣推开,撑起身体,华丽的屏风上散乱著皇上的白衣黑发,才一站,又往前扑跌,被宋弘牢牢扶抱住。

                          「啊,宋弘……」刘欣安心一笑,拉紧宋弘的衣领,「搀朕……到清凉殿去,现在……」


                          一把被按在墙上,怀中的漆盒坠落,发出巨响。

                          「这是我等了十几年的答案?这是我为你生、为你死的答案?」朱诩按住董贤,不敢置信地问。

                          董贤别开脸,僵硬的表情一动就会碎掉般。

                          朱诩缓缓放开他,惨笑了起来,「没错,你……你就是这麽自私……,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不懂吗?令我一直不愿表明心迹的,并不因为你是个男子,而是你的个性啊!」

                          董贤怔然看著朱诩。

                          「还有什麽比爱上自私的人更不幸的?」朱诩握住董贤的腰,把脸抵在他额上,「……你以为自己够痛苦,所谓痛苦的程度只有那样子而已吗?我……我一直在忍耐的,你想过吗?」

                          董贤用力推开朱诩,几乎哭了出来,大声道:「那就离开我!我这样的罪人,正应该待在宫里,直到被皇上厌倦、降罪,像所有的佞臣一样的下场……」

                          深吻阻止了董贤的话,想推开朱诩,身子却一点力量也没有,溶化掉了一般,沉溺於灼热的交流。董贤不由得掐紧朱诩的背,身体无法撒谎地反应著。

                          襦裤的带子被大力扯断,董贤一惊,朱诩……

                          「啊……」董贤全身僵硬,朱诩低下头含住了,董贤呼吸困难地揉著朱诩的头发,压抑地呻吟。

                          「放……开……,不行……,诩……啊!」董贤控制不住地叫出声,神智冲晕了,在朱诩的咽含中,眼泪不停地掉,「诩……,嗯……」

                          朱诩放了开,董贤软软地伏几喘息,泪水湿透了衣袖,朱诩抱住他的腰,董贤也无力挥开,被俯按在几上,裳裙被掀起,直揭到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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