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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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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缓缓下落。 
巨大的机翼搅乱了云层,轻微地变换着机身的方向,坐在临座的女人终于醒了,睡花了妆的眼角一堆琐碎的细纹,在枯黄的皮肤上刀刻一样的残酷。 
女人涣散的目光游移着,落在沈默脸上时却突然变的兴奋起来:“诶?你不是那个。。。你是不是沈默?” 
“哪个沈默?”沈默摇摇头,把拿在手里的墨镜带好。 
“也是。”女人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语气里又有些轻松,“他那种明星做啥子同我们老百姓一样坐经济舱,肯定是头等舱撒。” 

女人操着四川口音絮絮的说着什么,他再也听不进去,有些疲惫的半阖上眼。 
十年以前,也是从北京到香港的航班,他和今天一样坐在经济舱窄小的椅子上。 
那时候他身无分文,但还有梦想。 
女人聒噪的声音消失,取而待之的是空姐提醒大家带好随身物品的广播。他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跟着人潮走出了机舱。 

赤腊角机场很大,但阿铭近两米的身高实在太显眼,他远远就看到了。阿铭竟然还认得他,冲他打了声招呼,就拉开车门让他上车。 
“我今天能见扬哥么?”沈默坐在真皮坐椅上,手脚都有些拘束。黑色的奥迪并不张扬,沈默不懂车,但还是看出这辆车不便宜。 
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什么都不便宜。 
“晚上之前可以。”阿铭跟了陈扬快二十年,向来谨慎,话不多。沈默看到他的时候多少有些安慰——派了他来接自己,就说明陈扬对自己还有些重视。 

车停在半岛酒店门口,戴白手套的服务生帮他开了车门,沈默一刹那竟然有点紧张。在家里蛰伏了快四年,很难再适合这样的场所。 
阿铭把他领到港景套房,打量着房间里奢华的摆设,他算着自己上次住这里是什么时候。 
一算出来吓了自己一跳——是七年前的事了。 
阿铭一出门他就一头砸在床上,又想起陈扬随时都会回来,赶紧跳起来端正的坐着。过了一会,他有些不放心,跑到浴室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自己似乎没怎么变,四年不用演出化妆,皮肤甚至比以前还要细腻。因为热,他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显得有些诱惑。 
沈醉抬手想把扣子系好,却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讷讷的收回手。 

心神不宁的看了一会电视,音乐节目里全是新晋偶像,长相可圈可点,音乐简直丢人。 
他看得兴味索然。飞机上没吃过什么东西,在房间里枯坐到四点,沈默的胃饿得隐隐做痛。 
房间里居然没找到冰箱,一排柜子里似乎有私人物品,沈醉绝不敢去翻。套房里有个小酒吧,他在吧台翻出一盒巧克力,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才发现是朗姆的。 
酒精一刺激,胃疼得更厉害,连带着恶心,他冲到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先是吐巧合力的糊,然后是胆汁,胆汁也吐光了就只剩抽搐,整个人快要散架一样,还在剧烈的干呕着。 

吐得泪眼朦胧,门却发出一声轻响,微弱的气流吹动了门口的风铃,轻灵细碎的响声里,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沈醉想起身,但恶心的太厉害,只能自暴自弃地瘫在马桶边,眼泪鼻涕齐下的继续干呕。 
浴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过来扶起他,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沈默被半拖半抱的弄到床上,有温水送到他嘴边。他喝一口,胃终于不再痉挛,只剩针扎似的疼。 
“扬哥。。。”眼前的男人还是一样的高大俊朗,深沉的眉目不怒自威,衣着式样简单高雅,举手投足都投着力量和干练。 
“好点了没?”陈扬把杯子放在桌上,在他旁边坐下。床大太,沈默只占了十分之一的地方,就显得格外的瘦。 
“对不起,扬哥。”沈默低着头道歉,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擅自动了陈扬房里的东西,又把他的浴室弄得一塌糊涂,原本就没有多少信心,现在再想开口求他,沈醉不知道自己还剩几成把握。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一直身体不好,我还让你连夜赶过来。先休息一会吧。” 
波澜不惊的声音,沈醉听在耳里,却觉得一股寒意直浸到胃里去,额头上有冷汗涔涔的渗出。 

沈默并不觉得累,也根本没心思睡觉,但陈扬的话他不敢违逆,只能闭着眼睛在那里胡思乱想。 
“沈默,这次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沈默刷的睁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脸上的急切一览无余,“扬哥,我还想再唱歌。” 
陈扬从木盒里抽出根雪茄,不急不徐的点燃,沈默在旁边等得心急火燎,但断然不敢开口催促。 
“沈默,”半晌陈扬才开口,一边说一边徐徐吐着烟雾,“这事不大容易。你知道,当初你那事闹得很大,后来那个人在网上一闹就更没法收场。大陆不像香港台湾,对同性恋宽容一点,歌手闹出这种丑闻来,基本就没什么前途了。” 
“但是现在都四年了,”沈醉急切的向前探着身子,“我觉得风头过了才敢来找扬哥的。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 
“就是过了四年才麻烦,娱乐圈里的人更替太快,你退隐的越久就越难复出。就算你能再演出、出唱片,但想火是不可能了。” 
“我不是想红,我就是想唱歌。” 

陈扬放下雪茄,审视着他急切的表情,沈默看着他,目光里都是灼灼的倔强。 
他的目光扫过沈默领口里透出来的春色,微微笑了笑,“你是该唱歌。我带出来的孩子里,也就你的歌我听过。” 
“那扬哥——”沈默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你回北京吧,明天我让蔡淼联系你。” 
沈默欣喜若狂的点头,“谢谢扬哥!” 
“谢什么。你身体不好,多休息一会。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尖沙咀了,什么时候要走让阿铭送你去机场。” 

沈默一时间目瞪口呆,他是口袋里塞着一打杜蕾丝来香港的,没想到就让他这么轻易的达到了目的。 
他和陈扬是在十年前认识的,陈扬看上他,然后把他捧红。在他成名之后,陈扬就再没碰过他,再后来基本断了联系。 
他对自己一向有自信,却在这时候猛然想起,陈扬身边是不可能缺人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他知道陈扬在尖沙咀有房子,却一直想不明白他长期订着这间港景豪华套房给谁住。 
“你好好休息。”陈扬穿上外套,站起身来。 

沈默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扬哥,”他破釜沉舟的说,“还有件事。” 
陈扬回过头来,看见面前的男人双拳紧握,下颚因为紧咬着牙关而变了形状。一瞬间无数猜测飞快的在他脑海里运转起来:沈默杀了人了,他欠了高利贷,他吸毒了,他得罪了什么人—— 
然而沈默鼓起勇气说出的答案却让他哭笑不得。 
“扬哥,我没回去的机票钱了。” 
陈扬打量着眼前的人,英俊里隐约透出一丝阴柔,还和当年是一个样子,却明显的瘦了,也因此显得越发好看。 
沈醉穿着普通的棕色夹克和白色长裤,质量都上乘,但显然不够新。 

“沈醉,你北京的房子卖了?” 
“恩,在三环外租了个房子,房租还是我姐替我垫的。” 
“我记得你和你家人的关系不是很好。” 
“差得没法再差了。”沈醉无奈的笑笑,“自从我爸妈知道我是GAY以后,就没再和我见过面。” 
“大陆的情况毕竟和香港不一样,时间久了,也许就能接受你了。”陈扬轻苗淡写的安慰他一句,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上次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沈醉微微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像受到谁的打击一样,有些恍惚的抬起头。过了半天,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拳握得很紧,却一直在颤抖。 
“关远。。。他叫关远。” 
“关远,”陈扬重复一遍,随即注意到这个举动让沈醉猛烈的摇晃了一下,“他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很低的声音,“我没再见过他。” 
“上次他在TY网站惹得麻烦太大,你要小心,你现在经不起这种折腾。” 
“是。” 

面前的男人低着头,肩膀耸成怪异的角度,双拳仍紧握着,指结淤血成青白的灰。 
陈扬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随即笑笑,“我走了。” 
沈默那天晚上睡的很不好,宽敞的房间空荡到灯光也充不满,紫色的真丝窗帘外面罩着厚重的天鹅绒,重叠的褶皱深而厚,家具高低参差的阴影里,像蛰伏着不知名的怪物,随时会从照不亮的黑暗里冲出来,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窗外是香港的夜色,月光被灯光杀得片甲不留,不分昼夜的光怪陆离就像一个噩梦。 
沈默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滚了四个小时,还是毫无睡意,挣扎了半天,他爬起来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半醉半醒里,他终于有了睡意,不长的睡眠却时断时续,还充满了破碎的梦境,像被排乱的电影胶片,全都是过去回忆的片段。 

北京,天坛路。 
凌晨的街道没有行人,树丛的阴影投在地上,仿佛斑驳的水草。稀疏的路灯不知被哪个小孩子打碎了一盏,长长的一截路都黑着。高大的青年从街边闪身出来,站在沈默面前沉声说:“兄弟,借几个钱。” 
沈默从皮夹里掏出五张钞票递过去,“就这些了,够不够?” 
高大的青年愣了一下,单手接过钱,随意的塞进口袋,转身就走。 
沈默叫住他,“你也是北方人?” 
青年停住,慢慢的回过头,端正的脸闪过一丝错愕。 
“我是哈尔滨人,我叫沈默。” 
“我叫关铭,”青年抓出口袋里的钱,沈默看到他口袋里刀具的寒光,“钱我会还给你。” 
一辆车疾驰而过,车灯的光掠过关铭的脸,硬朗的线条还显得如此年轻。 

北京,呼家楼北里,狭窄的小巷里,两个人肩并肩慢慢的走着,手指间夹这点燃的香烟。 
“你回去过没有?”沈默捏着烟却并不吸,看它烧成一截长长的烟灰。 
“出来了就再也没回去,快两年了。你呢?” 
“过年回去过一次,给我妈上坟。你家住哪里的?” 
“道里,你?” 
“南岗,卢家街那边。” 
“我在那边上小学。”关铭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把烟捻灭,“你怎么不抽?” 
“我这一行不能抽烟。”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关铭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医生?” 
沈默笑这把烟捻灭,“关铭,你是不是从来不看电视?” 

北京,华信医院,沈默带着墨镜走进急诊科,仍然有护士指着他窃窃私语。 
关铭坐在门口,头上扎着绷带,脸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关铭,”沈默掏出一个信封,“一万够不够?先去交住院费吧。” 
“不知道,”关铭接过来,仍然是随便的往口袋里一塞,“你不是在广州么?” 
“助理说你找我,我就回来了。关铭,你怎么总是管别人的闲事?” 
“大周不是别人,是我兄弟。” 
“你兄弟怎么那么多?” 
关铭原本就轮廓分明的脸,线条在一瞬间绷紧了。过了很久,他说:“钱我会还给你。” 
他迈着一贯结实的步子走了,沈默看到那个信封在他手里捏的变形,几乎碎裂。 

诊疗室的铃声尖锐的响起来;震得沈默耳膜发痛——诊疗室里怎么会有铃声? 
铃声还在不屈不挠的着,沈默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他不是在北京,他在香港,在陈阳的套房里。 
响的是手机的闹铃,最近习惯早睡早起,闹铃一直设在早上七点。沈默费力的坐起来,宿醉的头痛让他险些站不稳。挣扎着冲了个澡,胃开始隐隐作痛。 
他一狠心,检查了钱包以后打了客服的电话,叫了一课最便宜的三明治。等送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最后的三百块保住了——陈阳付的套房租金,包括了早餐和下午茶。 
服务生一走他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又给自己叫了茶和腌肉。三明治切的只有名片大小,他吃了4份也只是半饱,但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叫。 

勉强填饱了肚子,他开始打理自己。他除了内裤没带换洗的衣服,但还是力求让自己整洁些。浴室里又碧欧泉的护肤品,五年前他沈默觉得是垃圾的东西,此刻正被他仔细的涂在脸上,还犹豫着要不要涂满全身。 
收拾完毕,沈默打通了阿铭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分钟才接通。 
“阿铭,我今天想回去了。” 
“扬哥交代我,你想玩的话可以过几天再走。” 
“不用了,麻烦你替我谢谢扬哥,”香港能玩的无非就是购物泡吧,沈默口袋里的钱就算是去兰桂坊也混不了半个晚上,“我还是今天就走吧。” 
“我半个小时以后来接你,机票定飞北京的?” 
“是。。。不是,”沈默想了想,“能不能帮我订飞沈阳的?” 

从宾馆到机场的路上,沈默和阿铭都一语不发,在娱乐圈滚打了几年,他学会的只有两件事:隐忍和察言观色。 
到了机场入口,沈默向阿铭颔首道,“谢谢你了。” 
阿铭把一个信封放在他手上,然后驱车离去。信封里有一张信用卡,密码用钱币写在卡的背面。 
沈默捏紧信封,看着远方汽车腾起的尾气,总觉得这次香港之行虚幻得像一场梦。 
这种感觉到了飞机上也仍未消失,头等舱的宽敞也是相对的,他换了几次坐姿都不舒服,好不容易朦胧着睡过去,飞机又遇上了气流,他被颠簸的开始恶心,跌跌撞撞的跑到厕所去呕吐。 
吐得天翻地覆,刚走出洗手间的门,就有人迎上来。他仔细一看,好像是坐在自己前排的男人。 
中年男子衣着得体,举止温文,一张登机牌被递到眼前:“沈先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同样是被人认出来,因着带了点希望,心情就全然的不同。沈默欣然为他签了名,两个一起向座位走去。 
“沈先生,我很喜欢你的歌,你。。。现在还唱歌么?” 
“我快出新专辑了。”沈默中气十足的说,“很快。” 
男人欣慰的笑笑,坐回自己的座位,很又分寸的装作仿佛和他并没有过交集。沈默半躺着,却再也没有睡意。 
刚才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想到自己又可以唱歌,全身的血液就都沸腾起来。离开舞台太久了,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兴奋?激动?疯狂?沉醉?——都有,但又不全是。 

前排的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很漂亮,几乎比他小了一半,也不知道是女儿还是情人。两个人絮絮的说着什么,似乎不是很愉快,沈默往前探了探身,几个词飘进他的耳朵:“变态”,“同性恋”,“保养”。。。。。 
他唱过那么多的歌,还演过不少的电视剧和电影,当初赞美他的时候,媒体绝对不缺乏词汇。但如今说起他来,人们倒只记得这么匮乏的几个词。 
飞机降落的时候,他在保安手里,看到被男人丢弃的,他签了名的登机牌。 

沈阳还是老样子,他三年前来过,没想到竟然还能认得路。北方不像上海或深圳,不至于你离开半个月,它就会多出一区,拆毁一条街,多出两条地铁,蹿起一排高楼。。。住在那种城市里,就像住在流沙上,没有什么是稳固的,一切都在新生中崩塌。 
北方的城市要让人有安全感的多,沈默打车到了五爱市场,在附近找了个提款机。陈扬给他的信用卡,每月透支五千的那种,卡里还剩三万五,沈默留下两千,剩下的都取了出来。 
路不远,他想了想还是打了个车,他戴着墨镜,但并不能保证不会被人认出来。司机一口东北话的招呼他:“上哪去?” 
沈默想试着讲讲东北话,吐出来的却是地道的京片子,“西滨河路,往青年公园那边拐一下。” 
车缓缓启动,司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引他聊着天,他恩啊的应对着,司机的一句话却让他吓了一跳。 
“我说小伙儿你挺帅的啊,特像那个。。。。谁来着?” 
“黄晓明?”沈默赶紧误导他。 
“比黄晓明好看。挺早的那个了。。。谁来着?” 
“钟汉良?” 
“比他好看!” 
“我说兄弟,”沈默放下心来,“你就涮我吧。” 
“沈默!”司机一拍大腿,声调吓了沈默一跳。 
“谁啊?” 
“你长的特像沈默!我老婆特喜欢他。。。。。唉,还没找你钱呢!” 

沈默落荒而逃,接下来的举动就开始遮遮掩掩,病态的小心翼翼。附近有个水果店,他打了个果篮,在挑火龙果的时候他感慨的想,自己倒有半年没吃过什么奢侈的水果了。 
果篮花了一百四,全是高档水果,到底是沈阳的物价便宜。他提着篮子拐到那栋居民楼,二楼的铁门没锁 ,看来有人在家。 
他把果篮放下,整了整衣服,抬手敲了敲门。防盗门很厚,他敲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按门铃。 
叮咚叮咚的音乐响了好一会,门里才想起迟缓的脚步声。一个女人沙哑但精神十足的声音:“谁啊?” 
沈默的喉咙有些发堵,太阳|穴的一根筋突突跳的厉害,声音又抖又哑:“妈。。。是我,沈默。” 

那边很久没有声响,然后是沉重的咣当一声,似乎是防盗门落栓的声音。女人的声音焦躁里透着愤怒:“找错门了!” 
“妈,我知道是你。”沈默抬起手想捶门,想了想又放下,“妈,你开门吧。” 
“你认错人了!” 
“妈!你听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你找错门了!”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和些许的恐惧,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屋子里的电视机猛然被调到最大的声响,肥皂剧的台词响彻整个楼道。 
沈默真的抡起拳头去捶门了,然而无论他怎么捶,回应他的都只有琼瑶的煽情对白。 

他慢慢的弯下腰,手上红了一片,他终于没力气再捶。他把果篮小心的放在门口,把取出来的钱塞在果篮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依旧放回自己身上。 
他一步三摇的走下楼去,女主角的台词还是响彻云霄。白目的女人扭捏的念着,“你真的好残忍好残忍”,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眶有些发热。 

手机快没费了,他买了张充值卡,没舍得多买,买了50的。彩铃嘻嘻哈哈的响了半天,那天终于接起来,是不耐烦的语气:“你找我?” 
“姐。” 
“不是跟你说了,上班时间别打电话么,有什么事快说。”沈默听见那边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知道沈澜是真的很忙。 
“姐,我在沈阳了。” 
“你去沈阳干嘛?” 
“爸妈还是不见我,你把他们银行帐户告诉我,我给他们打点钱。” 
“他们有钱,不用你给,”沈澜的键盘敲得越来越急,“你有钱先把房租交了,要不就把钱还我,你还欠我钱呢。”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给爸妈一点心意。” 
“你省省就是孝顺他们了。你那点事闹得他们在哈尔滨待不下去,是不是还想闹到沈阳去。” 
“我不是——” 
电话那头想起男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催促,沈澜的电话猛然挂断,沈默举着磨得掉漆的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怕再被人认出来,沈默一狠心买了软座的票,售票员抬头扫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学生证呢?” 
正是各大学陆续开学的日子里,沈默的穿著和气质都简洁干净,说是大学生绝不会有人怀疑。沈默冲售票员摇摇头,看售票员一脸惊诧的样子,顿觉好笑。 
他连高中都没毕业就进了省队,更别说是大学。当年在冰场上扑腾,还年轻热血的时候,梦想就是进国家队,拿冠军,参加奥运会。可惜自己连块奖牌都没混上就跑去唱歌,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 
软座车厢的人不如硬座车厢杂乱,他摘了墨镜,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师大体育馆在远处一闪而过,沈默想起自己曾在这里训练了大半年。本来还有希望参加冬奥会的,结果临比赛前一个月,训练的时候他几乎是平飞着摔了出去,没落下残疾都是万幸了。那年冬奥会,自己的队友去了一大半,他每天窝在宿舍养伤,不想看电视,也懒得关心比赛。 
沈默16岁生日那天,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偷偷买了瓶啤酒,又泡了碗泡面算庆祝——大半年只吃食堂的饭,泡面倒成了奢侈。正吃的开心,家里来了个电话,一听见妈妈的声音,他眼泪立刻掉下来了。 
养了三个月算是恢复了,再训练的时候就明显觉得力不从心。全国公开赛教练派了他参加,第一场很顺利,第二场的时候膝盖就隐隐作痛。又挺了一场他去检查,出来的结果算是彻底打击了他——沈默膝盖积水严重,半月板也有损伤。硬挺着到了半决赛,1000米的滑道他咬着牙撑过来,滑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就是美人鱼踩在刀尖上跳舞的故事。 
公开赛他是第八,颁奖的时候他捂着膝盖看着领奖台发呆。比赛后恢复了两个月没什么起色,速度和力量上都不行了。他那时也才16岁,回去读书考大学并不是没希望,可就是因为年轻,沈默老想着再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拼出点成绩来。 
那年10月,中央为了迎冬奥从全国选了100名运动员到北京参加大合唱,沈默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副好嗓子。稀里糊涂的成了领唱,在“各界友人”的瞩目下,沈默战战兢兢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表演。 
陈扬也是友人中的一个。 

火车刚进北京站,沈默就接到了蔡淼的电话。两个人以前认识,沈默对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这个温州人有着南方男人独特的细腻敏锐,那种冰冷狡黠的感觉却是沈默厌恶的。蔡淼自己开着公司,却从来不和艺人签约。他周旋于艺人、赞助商、电视台和各家公司之间,说他是经济人,不如说是拉皮条的更准确。 
然而沈默得承认蔡淼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自己当年的风生水起也有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蔡淼知道怎么让艺人和赞助商各取所需,也就格外讨公司和电台的欢心。 
男人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在电话里变形得更加厉害,沈默听的颇费力。约好了在蔡淼东四环的家里见面,沈默站起来,有些头晕。 
地铁已经停了,出租车的计价器跳得沈默心惊肉跳。沈默提前半站下了车,边走边想起自己打车从南京到苏州的时候,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蔡淼家里很乱,杂乱中透着一股湿气,沈默从进门开始就觉得局促地不适,过了很久才明白,让他不舒服的是蔡淼看他的眼神。他用一种估价的眼光审视着沈默,好像在掂量到底值不值为他付出本钱。 
“要不这样,今天你先住这,”蔡淼眯着眼睛看他,那神情让沈默想到老鼠,“有个剧组现在在公主坟那边,明早我领你过去,让他们弄个角色给你。” 
“淼哥,”沈默如今对他称呼得很客气,“我现在还是想唱歌。” 
蔡淼“嗤”了一声,仰头靠在椅背上,“你在老鼠洞里窝了四年,现在出专辑,鬼才会买!想上节目也不能光是我跑,你总得把路子温温。要饭你还挑肥拣瘦了?” 
说完,蔡淼对着天花板吐烟圈,余光却悄悄瞥着沈默。他知道沈默曾经有多火,也知道沈默不会一直这么落魄下去,他说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挫挫沈默的锐气——在他手里的人,总得能被他掌控才好。他想着沈默或许会大发雷霆,心里飞快地筹划了几个回转的方法,谁知道沈默低头看这手里的茶杯,用一种近乎温顺的口吻说:“那淼哥,你费心了。” 

沈默的睫毛很长,一低头就更显出精致的五官。他长得很好看,甚至比四年前更多了些味道。蔡淼打量着他,心想他当年那么红不是没道理的。 
“沈默,那个关。。。关什么来着?” 
“关远。”沈默仍然低着头,“已经没事了。” 
“哪又那么容易就没事的?你觉得没事,那帮记者不会这么想。接受采访的话总要被问道的,你先什么都别说,还没到时候。” 
“嗯。” 
“沈默,有些事看开点,你就是运气不好,其实像我们这种人,有时候倒比直的有机遇。” 
握杯子的手略微滑一下,沈默很早就知道蔡淼喜欢男人,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气氛就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同性恋的话,你玩得好,有的是人追你捧你,但一玩不好,马上就成众矢之的。沈默,你还太嫩,得多历练。” 
沈默慢慢把杯放到全是烟蒂的茶几上,字斟句酌的说道:“还得请淼哥多提点。” 

“你是陈扬关照的人,提点的肯定的。”蔡淼斜着眼看他,吐了口烟,“但是陈扬关照的人多了去了,你应该明白。” 
“扬哥是仗义的人。”沈默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渐渐的开始发慌。陈扬帮他,绝不是因为有多在乎他,无非是强者出于满足感,施舍给别人的一点怜悯,就像在路边扔给乞丐一个硬币,花点钱买个开心。但如果他再要别的,陈扬不但不会给,反而会让他连现有的这点也一起失去。 
他和陈扬认识近十年,还从来没开口跟他要过什么东西。他从没觉得陈扬对他特别好,但如今细想起来,虽然他没开口,可他需要的一切,陈扬似乎都给他了。 
刚出道那会儿,同公司的新人和他竞争得很激烈。他打破头才争到在广州开演唱会的机会,从来不听演唱会的陈扬破天荒的来坐了一会,第二天就把他的竞争对手转签给别的公司。那时候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运气好,后来沈默顿悟,那次的转签多半是陈扬授意的。 
他从来没跟陈扬说过自己的难处,因为对陈扬并没抱着什么期望,陈扬偶尔对他好一次,他自然觉得受宠若惊。但心里也清楚,无非是他一时兴起而已,等着下一次比守株待兔还傻。 
“我说沈默,”蔡淼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个人的肩膀擦着肩膀,“你刚才说那个关远,我怎么记着是叫关铭?” 
“是一个人。”沈默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肩膀,“他叫关远,关铭是假名。” 
他知道关远的名字,是在认识关远半年以后。 

关铭有很多朋友,沈默替关铭的朋友付了无数次酒钱医药费,却始终没和他们有什么交集。沈默很忙,光是跑通告就跑到腿软,难得和关铭见一次面,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有电话催命一样的催着沈默。 
关铭从来不开口向沈默借钱,但沈默知道关铭缺钱缺得厉害。他似乎没什么固定的工作,沈默几次想帮他找个稳定的事做,都被关铭三言两语的拒绝了。关铭经常打架,沈默找他的时候,他多半带着伤和他的兄弟一起喝酒。但他也有很忙的时候,沈默有时几天都找不见他。 

那天沈默去关铭的家里找他,关铭没在,他开了门就去。关铭那时住在天坛西里的出租房里,他常搬家,每搬一次都会配把钥匙给沈默——那次倒是沈默第一次用上。 
走近客厅沈默吓了一跳——一个青年男子正窝在电视前面吃泡面。看见沈默,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有点局促的走过来,朝他伸出手:“那个。。。你是沈默吧?大明星啊,老听他说你。那个。。。要不你先坐会?” 
沈默握了握他的手,男子没穿上衣,下身只穿了跳脏兮兮的工装裤,沈默瞥见他黑色的|乳头上长的几撮长毛,泛起一阵恶心。 
“关铭呢?” 
“他等会回来,现在有活儿。那个。。。。你喝不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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