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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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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戛然而止了。李青梧心里想许是蕊娘正传教青烟琴技了,接下该是青涩轻扬的拨弄琴弦之声了,只是许久院里仍然寂然无声。

李青梧顿觉出不妥,遂快步走到与芭蕉园相对的墙头下,左右一扫,见四下无人,就纵身一跃,穿过墙头时,正好瞅见一角灰衣将将缩进芭蕉园门隙内。李青梧额角青筋暴起,可依然屏气凝神,借墙壁着力,再一个起和落,直接跃过芭蕉园门,进了园子,在一身灰衣的希大行将碰触到蕊娘时,抢上前去一把将之拎住,扔出几丈外摔死了过去。

李青梧匆匆走到伏琴而眠的母女俩,揪心不已,恨不得立马将欲害她母女之人拉出来杖毙。可眼下还是要救治她二人最为要紧,就俯身先抱起正兀自沉睡的小眠儿,李青梧探了眠儿的鼻息,知其只是睡着便放下心来,送到她卧房内的小床上安置好,复又回到园子里待查看蕊娘。

此时,蕊娘轻伏在琴面,云鬓轻笼,身着素缟,乌云垂地,柳腰款款,一对白绫小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李青梧止了呼吸,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来到蕊娘身边,撩起衣裳下摆,蹲下身子,撞入眼来的便是一副花容月貌,玉面亭亭,翠眉淡淡点朱唇,又粉面嫣红,春情漾漾,李青梧早已看痴了去,可他的鼻子却于周遭嗅出不妥来,空气里夹杂着的不单是迷香的味道,便回神皱鼻嗅,这一嗅便有所了然,再看蕊娘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不禁回首朝着失去知觉的希大狠狠看了一眼,暗自庆幸亏得他来了,若是真出事,纵是一千个希大也不够他杀的。

李青梧轻轻揽起蕊娘,打横抱在怀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幽香从蕊娘的衣里发间窜出,径直拥往他鼻间处,可怜他呼吸越发地困难起来,好容易将才步子迈开,往厅屋走去。

才走两步,低头间不意对上了一双含俏星眸,只见星眸眨了两眨,又眨了两眨,复又微微阖起,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然后将面朝着他怀里拱了又拱,拱得李青梧腾地冒上一阵内火,怀内女子磨蹭地他真真魂消也。

而脑子一团混沌的蕊娘因着药劲,只道自己又入了美梦,只有身在梦乡,她才能一次次地依偎在那令她不住希渴和怀念的臂弯里。可她还是止不住偷偷地睁开眼,见自己果然正伏于俊美丰致的李青梧怀中,不由娇羞千般,玉脸斜偎,万分珍惜这美丽的梦幻。

李青梧见怀里可人明肌绰约,几疑化月而来,玉骨轻柔欲溶,愈发地口干舌燥,魄荡魂飞,如醉如痴,脚下的反应便是举步维艰,半天才走到蕊娘的闺房里来。

蕊娘的厢房内只一妆台一铺榻,并无许多家具,铺内枕衾齐整,虽非上乘的锦缎绫罗,却也精洁可爱。打量着在自己怀里的心上人的居室,李青梧胸腔内不觉又紧又痒,而蕊娘神机恍惚,又觉浑身燥热无比,酥软异常。

李青梧终是跨出那最后一步,来到铺榻边沿,已然再不会思想,也再不会作番犹疑,只晓得个依了腔内那颗四壁乱撞的心,一意拥着蕊娘入了罗帏,又垂了鸳帐。软玉温香,春风满抱,香醉迷人,不知他俩究是谁醒着又是谁醉着,只闻莺声低语,哺燕喃喃,双双迷魂一度。

他二人终究还是至此一般境地了,真个天意怂来,虽早早便是郞情妾意的,然两下里只是各自苦闷在心,不曾剖白。如今被上天掇到这样一场合,纵然心知不该,却再难按捺住各自蠢蠢欲动的心,他似醉,她似梦,只一任春情迭荡罢了去。

李眠儿在自己的屋里苏醒过来,便轻唤几声娘亲要讨水喝,只是久不闻动静,自己起身迈着小脚,走到娘亲房前,缓揭了蕊娘的房帘,直轻轻踱至娘亲的床沿,本欲想拽一拽罗帏的,却恰好一阵秋风拂过,纱帐随之轻扬翻飞,于是,帐内的旖旎不由依依隐现,又闻娇吟宛转,只是不知那伏于娘亲身上的男子却是谁来!

李眠儿好奇这男子是谁,便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回自己的房内,侧着身子捱在门边,微微地朝外抻着脖子,透过她门口悬着的珠帘,紧盯着娘亲室门处那边正兀自摇曳不停的闪闪珠帘。

又过了好一会儿,闻着那边传来一阵低喁之声,似抚慰又似啜泣,接着便是匆匆地趿鞋声,然后先是一只修长大手伸出揭起几串珠帘,紧跟着就是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珠帘之间,那身影一边扣着衣襟往外走来,一边还在锁眉回首,皓白的侧脸上晶汗莹莹。那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后,脚下稍作一顿,不过也只作一顿,终还是转回头狠意走了出来,英俊的脸上薄唇微抿,神色难辨,就在他将要跨出厅屋时,余光扫到了东厢门内探出的一颗小脑袋,却有心忍住不去看那张小脸上正挂着的骇愕表情,趔趄着步子跨出堂屋,拎起希大,纵身跃出了芭蕉园。

李眠儿懵懵懂懂地立在原地,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妥来,原来同娘亲一起的那男子,是常给自己捎来书册的嫡长兄啊,这两个都对她好的人置身一处,倒令她的小心儿有几分欢喜,隐隐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还能再次相会。

穆蕊娘在李青梧挨上身子时已是半醉半醒,只是欲心迷情难抑,同着他一道浑然忘我,方才二人清醒过来,却无言以对,默然良久,蕊娘心内有苦难言,惟一径地漱漱掉着粉泪,李青梧见了更加心乱不已,只一遍又一遍地慰道:“莫惧!我会护你周全的!”又想着不能于此处久留,不得不郁着脸恸着心急赶着离开。

听见李青梧出了园子,蕊娘仍兀自躺着不动弹,酸楚分毫不减,眼泪早已滴湿了大半枕巾。忽地一只凉茵茵的小手摸上面来,蕊娘惊醒过来,侧首看见小小的女儿正立于床沿呆呆地看着自己。本想逼回眼里的一汪泪珠,不料一下子那些千虑万愁纷纷涌上心头,再压抑不住,攥紧了女儿的小手放声哭泣。

这天下午的一幕又一幕在李眠儿的小脑袋里一直存了很久很久,在今后成长的日子里,她渐渐明白其中的深意,也渐渐明白了娘的苦楚,只是不明白,何以天工既生了佳人才子,何又使才子佳人不能遇合。

李青梧回了自己的园子后便神思忐忑一片,脑子里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对,好在烛信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就将希大弄醒。希大醒了之后,也没怎么费力,孙氏就被浮出水面。然后又打探得蕊娘身边的吴妈今晨没来由地被素瓶叫出府去?

好巧不巧,孙夫人和希大便专捡了今日行事?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这件事方氏怕是没法脱得干系了。李青梧却又念着方氏这几年来操持阖府倒也还得当,实不忍为此撕破夫妻颜面。好就好在蕊娘不曾有所闪失么!

想毕,李青梧不禁自嘲一笑,是了,蕊娘是并未闪失在希大那糟人手里,却是闪失在自己手里了。自己这般做又算得了什么?李青梧暗恨自己小人,伦乱纲常,可事已至此,不得不瞒天过海下去了。只愿她不要为此丢了信念,还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李青梧原是想揪出幕后之人仔细惩戒了,可不想自己先破了戒,只得想着先瞒下这一事,息事宁人,省得累及蕊娘。遂只将希大逐出府,自己又连续睡了几个月的书房,晾晾方氏。

方氏当然心虚,想事情许是败露了,虽不见自己相公追究自己,然见他数月只睡书房,对自己也不理不睬,便知有所不妥。后来从孙氏那打听得自己丈夫的作为,方知伎俩败露。

暗叹天算不如人算,她原也只是想借孙氏之手损损蕊娘声誉而已,叫她安分安分,好让自己丈夫离得远点。

殊不料孙夫人使得一手烂计,希大么,又临时添乱,给她来了个见色起意,竟还被自己相公亲手逮个正着。实在是败露得离谱!

即便她自知理亏,却还是难忍心里的极度不爽,何以自个儿丈夫赶得那么巧?恐怕他的心从来就不曾远离那个地儿吧?又从孙夫人处闻得希大怕是被那迷香的催情作用所驱,才坏了事。

方氏揣想蕊娘被催了情,如何解得的?丈夫当时在场,莫不会他二人生了一腿,帮着解了?

方氏像吃了个苍蝇,一心想找来希大再作细探,不想希大早被远远地打发,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这么一来,方氏的心里就更咯得慌,甚至暗下里不由地坐实了丈夫的不轨,可她也不敢作声。

第十九回 天假奇缘逢绝代

经过大半年的冷清宁静,芭蕉园又重新热闹起来,因翠灵带着疏影住回园子了。对此吴妈最是开心,她不甚清楚何以连月来蕊娘性情大变,而原本就不爱吵闹的眠儿小姐见她娘亲这般模样,自然也是闷闷不乐,令得芭蕉园十分孤寂沉闷。翠灵回来,陪陪蕊娘,一起说说话、做做针线,许能将她开导开导。而眠儿小姐也不用再一个人,只能和只猴子作伴,好歹也有个小玩伴。

吴妈想到此,不由多看了翠灵手上牵着的疏影几眼,只是瞧着小丫头那迫不及待,乌黑眼珠滴溜溜的俏样,就知小妮子在家里被管束得并不到位。翠灵看吴妈直盯着自家闺女,忍不住一阵心虚。

几个人乍一相见,园子里顿时欢声笑语。疏影一见到许久不曾相会的李眠儿走出屋,便哗地下撒开她娘的手,奔到李眠儿身前,又是拉手又是扯衣,又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通打量,丝毫想不起来眼前这位就是她爹娘千叮万嘱要她小心服侍的主子。其余几人见此都还好,只作一乐,唯翠灵一脸歉然,红个不止。自己的这闺女也不知从哪得来这调皮秉性,比她弟弟还爱作怪,可偏又长得水水灵灵,到哪儿都挨夸,因而一家子人谁也舍不得打一下,即便立规矩时也狠不下心凶她!只怕这些日子的功夫算是要付诸流水了,对着蕊娘和吴妈,翠灵直觉心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蕊娘不介意这些,拉过翠灵的手,问起她近来的境况,翠灵还是原先那老实本分的样儿,一五一十地、事无巨细地交待着,倒叫蕊娘没法自在,待听到她说到太过家私的事时候,只得帮着岔开去,若是听到令翠灵烦心琐事时,就帮着出出主意劝解劝解。

而李眠儿早被疏影牵到她和她娘住的西厢房里,鬼鬼祟祟地不知要干什么来。一进西厢房,疏影满小脸的兴奋,李眠儿也不主动问,只任她两只小手在两袖里不住捣腾。半天,疏影总算摸着了,一只小胳膊举得高高的,手里还多了只小荷包,那只小荷包只被这么一晾一下,眨眼间就被塞进另一只小手当中了。

几岁大的孩子能绣出什么好样的荷包来,不过李眠儿至今还没有学针线,因而瞧着手里的小荷包觉着新鲜,十分欢喜,愣也不打一个,就径往身上戴起来。疏影见了拍手打欢不已。

李眠儿不晓得疏影近日回园子,并未准备什么回礼,不过她会给疏影一个惊喜,遂抬头轻声对着屋顶某处唤了声:“阿仁!”话音一落,只见一只通体金黄闪亮的猴儿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起落便立在了她们二人身旁的桌几之上,疏影唬了一大跳,张着小嘴巴无声地尖叫。

李眠儿郑之重之地将金川,她唤之为阿仁的,介绍给疏影知晓。疏影果然欣喜不已,学着金川的样儿也跟着张牙舞爪,只是不敢靠近,金川对新朋友也算热心,很给面子地表演了几个后空翻。

一旁的李眠儿见他两个你来我往甚是有趣,忽又想起什么,转身回自己屋子,手里捧了本书册,递与金川。金川接过书,置于腋下,便只盯着李眠儿看,也不动作也不叽哇。李眠儿瞧他古怪,除了在她看书时,余时何时见他如此安分来?于是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回去,也一样不作言语。

疏影小丫头不晓得其中缘故,一会儿这个盯盯,一会儿那个盯盯,三个小家伙一声不吭地立在西厢房中,画面十分可笑可爱。

金川拉着脸盯着李眠儿的脸,盯着盯着无意将目光转向她腰间新饰上的小荷包,歪着猴脑袋抓耳挠腮,李眠儿见此暗叫不好,忙伸手欲护住腰间,可惜晚了一步,那小荷包已经被她的阿仁先行抢走跑开了。忙抬脚追上两步,却被身边的疏影抢在身前挡住去路,疏影见金猴抢了自己费心费力做来送给眠儿小姐的绣包,哪会轻易将之放过,只是待她追去时,人家金猴已经跳出西厢,跃然墙头之上了。

金川骑在墙头上,一脸抑郁与不舍,李眠儿看了,猜度阿仁他可能似要出远门去了,心有不舍,便弃了要讨回那只荷包的念头,冲阿仁挥挥小手,任他揣着她刚得的小荷包离开。

金川将小荷包结绳扯了扯开,直接往脖子上一套,素锦小荷包配他金棕毛发,特是扎眼。因而他在同武郡王道别时,武郡王对着他脖子间挂的小荷包一脸不解,可又不好同一只猴儿计较,只暗下里好笑。

金川将一回到云台山,脖子上的挂件就惹来王锡兰的一通捧腹大笑兼嘲笑,几次探手想夺过来仔细看看,却得不了手,唯恨自己功夫欠佳,斗不过猴子师兄。不过金川直接无视他人,戴着一只幼稚的小荷包逍遥自在。直到第二年,接了石洵的指示,再次回开封,照旧时常在芭蕉园兜兜转转了数月,临别时,恰巧疏影新做了个绣囊,才给李眠儿載上就被金川看上,一把又夺了去,扔下旧的那只,把个新的往脖子上一圈,哧溜跑远了。气得疏影是干跺小脚,新荷包分明是她花了许多功夫才做成的,竟被个死猴子拿去戴了。虽李眠儿有心觉得闺阁之物流落外头诸多不妥,只是看这两个伙伴似活宝一对儿在一处逗趣,又想阿仁一直戴身上,纵别人看了去也就是觉猴儿淘气,应不会多作他想,遂尔也就任金川闹去了!

只是金川这一回脖子上的新荷包,自回山被王锡兰盯住后,不久便被他使诈给夺走了,之后任金川如何得龇牙咧嘴、要死要活,也讨之不回来,何况还有周昱昭在一旁帮衬,周昱昭自然牢牢记得金川还欠着自己一块玉佩呢!因而虽金川技高一筹,却又哪里斗得过两个精明鬼的合伙欺凌来。少不得只有等到来年回都城再讨个新的来!

冬去春来,当他以再一次的得罪疏影,并被疏影猛扎一针的代价,成功倫来一个比原先两个都精巧了许多的绣包后,加倍珍重保护,不过仍然未能收留得时久,便被王锡兰伙同表弟周昱照给哄了去。

这兄弟二人同金川之所以如此玩笑,其实一来因着山上习武学文的生活确然枯燥,二来金川的恃宠而骄常令他二人不爽,三来也是两少年日渐长成,情窦初开,对女儿家家的东西也开始好奇,尤其王锡兰他还年长了两岁来。金川乍然多了么这样闺阁之物,他们自然乘机作怪。

一只金猴于两位佳人并两位才俊之间一来一回,又一回一来,正是天假奇缘,得逢绝代!

第二十回 希世儿女初长成

这一年,贞宝一十九年,太宗皇帝即位已十九年有余,太宗本人十分有作为,不但勤于政务,关心民生,还很严于律己,不进声色,崇尚节俭,以身作则,极大地扭转前朝以来所渐成的奢靡风气。加之他一向重文轻武,又大力培育“天子门生”,使得大梁朝的文治风气极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力日趋繁盛,周边小国纷纷前来天朝进贡,寻求庇护。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朝廷过于重文轻武,大量武官地位被削夺,故而也不乏诸如南蛮之乱、交趾之乱类的内乱,以及外族的不时侵扰。

这一月,春三月,寿州大降甘露,太宗幸相国寺,又幸武功郡王励勤邸、文宣郡王励芳邸,遂又幸秦王淳渊邸,赐秦王银万两、绢万匹,励勤、励芳有差。

这一日,壬戌朔,广州清远县廨合欢树,树下生芝三茎。

这一年,贞宝一十九年,正月丁亥,武郡王郑重向太宗请封年十七岁的唯一嫡子周昱昭为武郡王世子,太宗允,并诏三月丁亥行册封仪式。

这一月,春三月,周昱昭和王锡兰正式出师,近十年学艺生涯堪堪结束,这便辞别石洵等众位师傅师公,准备下山。周昱昭须得赶在丁亥前回到都城武郡王府,等待册封。九年前,皇上命太祖子、齐王子女为皇子、公主时,武郡王等皆以为形势欲骤变,私下里开始埋线伏隐,以应对不利局面。然太宗皇帝始终不曾有进一步动静,更不曾立下储君人选,朝局看起来似乎是风平浪又静。

这一日,壬戌朔,温国公府内李家为世所鲜为人知的九小姐,李青烟,将将满十四岁。时过境迁,原先的芭蕉园早换了一番模样。当年的主人穆蕊娘如今整日介扑在绣花棚架针线篓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园子再不复芭蕉园之美誉,因早前最是显眼的那丛芭蕉坞,今日风头已经不再。

此时的芭蕉园内,正逢初春,西厢房南边空地上种着的几株晚梅正竞相绽放犹如飘飘香雪,再南边靠近园门处,有木香棚相连着荼蘼架,其周围遍植许多异草,有的牵着藤,有的引着蔓,垂檐绕柱的整片整片,萦砌盘阶的整条整条,一进得园来便是满眼的翠带飘飘,金绳盘屈,满口的气馥味芬,其味还真是非一般之花香可比。

而园子的最东边,多年前那儿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场地,现已被一坛耐寒君子竹和欺雪大夫松、还有一栅小药圃给占满。这么一个别开生面的花园,端的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清荫满目,宜夏宜秋,如此居住其间,可不是好不惬意。

这园子有今日风景,你倒谁的功劳来!穆蕊娘清心寡欲,吴妈岁大年老,李眠儿倾心笔墨,就小丫环毕疏影有这些闲功夫,早晚缠着她爹娘,帮她倒腾这些了。她爹,烛信,现在国公府大管事,每总受不过女儿缠,每逢出门,遇着奇花异草,必要带几株回来,送去芭蕉园,谁让他后来连着生了一窝的小子,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想不疼也得忍住啊。

到后来,李眠儿也渐渐对此上了心,喜好起这些花花草草来,读书习琴跳舞之余常一并帮着施施肥,浇浇水。故而,二人自打李眠儿五岁那年出了那样的事后,再不常出园子,出了园子也只是在影纹院里散步消食,好在她们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清静。

而园子外面的人也从不踏足这一寸地儿,府里除了很元老的几位仆人曾见过蕊娘以及孩童时代的李眠儿和毕疏影,后进府的人却几乎没人得见她们的真容,只依稀闻得这影纹院里的芭蕉园内,住着李国公的四姨娘同着最后一位尚未出阁的九小姐。偶而见着园里的使唤婆子吴妈和毕管事家的,想接近一下,打听点谈资来,可她二人从来也不多言,每每领了东西便回。

最新入府的人因着府里本身就大,事情又多,索性干脆连听说都很少听说了,于是这芭蕉园一隅里的人在国公府里这种可有可无的处境可想而知了。国公府外,京城的大户人家,对已过世的李国公依然敬重有加,不仅因为他本人极具人格魅力,更是因为国公府这些年连续出了几个科举进三甲的青字辈少爷。最近刚刚得御赐进士出身的六子李青榕才年将二十,尚未取亲,加之李青梧李翰林嫡长女,才貌双全的李天天,已入待嫁之龄,因而连月来国公府门槛几被踏破。

两年前府内排行老四的大儿子,李青柳,一举得中礼部状元,孙夫人为此着实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把。不想今年正月,自己的小儿子,府内排行老六的李青榕年纪轻轻又中了榜眼,简直乐得她尤似居处太虚幻境之中,连续两个月都身飘飘然,脚尖都着不了地。

有时乐着乐着禁不住悲从中来,竟哭得稀里哗啦。孙夫人想她当初一个正四品大员家的嫡女,奉父母命,嫁与李琛做侧室,虽封了夫人诰命,然在李府多看人脸色,成亲后的生活同心理预期相比多有落差,过得不甚自在,还好自己生得两子一女以作保障,地位才不能轻撼,又有夫婿事业青云直上,倒也慢慢抚平了心上的褶皱。

却不曾想,丈夫突然早逝,丢下年纪轻轻的她和年弱的儿女,无所适从。为了给儿女谋得好出路,拉着自己一张长辈的老脸去逢迎府内当家主母大少夫人,为了讨好她,使手段差些害了四姨娘,惹得大少爷曾因此一度变相禁了自己的足,更将自己的三个儿女托于自己的陪房,后被抬做姨娘的赵姨娘看管,前后差不多一年。

孙夫人大为慌神,从来没有那般无助过,有几次都想狠了心跟随老爷去黄泉罢了,可又舍不得儿子闺女,只得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地痛改前非。后来发现李青梧对自己的一双儿子十分帮衬,心内万分感激,于是决定安分守已,一心服伺两儿子念书考举,好在儿子们在念书的秉赋上纷纷遗传了李老爷,很是上路子。皇天不负有心人哪,孙夫人终究修成正果,儿子双双中举,前途无量,她自是无可为忧了。

这几日听说大少爷正忙着准备为青榕庆贺,宴请京城各达官贵公子,给青榕广结良友,还让方氏发帖请京城内常来常往的夫人小姐们过府一聚,顺便帮着为六弟张罗一门合适的亲事。

府里多少年来不曾如此大办宴席,今次着实因为李家青字辈最小的男丁也成功入仕,再次光李家门楣。而李青梧则大喘了口气,自发生了同蕊娘的那件事之后,自觉无颜面对父亲,为了赎罪,只得从几个弟妹入手,严加教导。最小的弟弟长大成人,七妹、八妹也许好人家,李青梧才感肩上的担子稍稍轻了些,觉得给父亲终有了交代,阖家也该大肆庆贺一下,遂发帖遍请京城青年才俊。只是想到还有一个九妹,她的女儿,李青梧的心上似又坠了块石头。

李青梧一心继承父志,光宗耀祖,对于孙夫人来言,她是深深感到李青梧真个虚怀若谷。这长兄如父,便是做到极致,大抵也就他这般样儿了。因而近些日子,她再是得意,也不愿闲着,帮着方氏忙前忙后。

武郡王府,王爷书房内,一道颀长修修然的背影,此时恭谨地直面正伏案疾书的贵人,那贵人一身对领镶黑边的长上衣配以黄裳,腰间玉带束之,儒雅又不失凛肃。待写完最后一笔,收了笔锋,方才抬起来头,审视眼前立着的,快马加鞭将才赶回府的儿子,虽日赶几百里,却不见丝毫风尘仆仆之色,一脸惬然,等着给自已问安。武郡王心下十分满意,儿子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原本自小便比同龄人早熟,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炼,心性更加成熟稳重,城府也颇为深沉,如今连自己都摸不透他的深浅来。

加之儿子那一张脸上每每看了,便似有灵光射出,能把人眼光罩住一般,总觉得自己被他看得个通透,反过来却怎么也抓他不着,实在亏冤得狠。正如此时,儿子一脸丰神秀雅,虽有恭谨之仪,然姿容直不啻日月,琳琅闪人眼目,武郡王对此无声轻叹,谓道:

“昭儿,你长成这么大,因长期在外,京城还没几个人能认出你来,父王以为,这样很好。”说到此,武郡王暗自嘀咕一句,就你长得这样,谁不见了一次便能深深记了去,想再隐没怕是没法了!若是那样,儿子目标太过明显,做起防范来无疑更难。想毕接着道:

“此次叫你回京,实是上面几次提出要册封于你,我为了让你少得些关注,便拖至现在。近日就算上面册封下来,你也先不要招摇,保护好自身安危仍为首要,其他大小事件,派人打探地差不多也就行了,无需亲历。你若真想融入圈子来,便隐了身份,低调行事,要知道,如今的形势,还是越少人认得你越是为好!”

周昱昭微微一抬眸,眸中精光更盛,嘴边笑意直达凤眼眉梢,其间意味让人难以捉索,复又止了笑意,躬了身子,回道:

“父王放心,儿臣自是晓得其中关系,此次回来,若是全然闭门不出,怕是不太可能,京内情况我虽也算了若指掌,但终究不曾亲自趟入其中一试深浅,恐不是很妥当,还有我自己也到了一展手脚的时候了!况上面那位的年岁已……,再迟也就最近两三年内,我们不求复得盟约,只求自保!”

说至此,周昱昭原本平直的嘴角再次稍稍翘了起来,使得整张面庞如冰雪抟成,琼瑶琢就,韵中生韵,看得他老爹止不住移了目光,转过身子,只听身后之人接着道:

“近日儿臣便准备出动,但会依着父王的意思,隐了身份。册封那天,还请父王想法将仪式弄得低调一些,儿臣也不想早早地露了身份,若不然今后戴着这张脸,行起事来会有诸多不便!”

武郡王见儿子如此意思,原本想关他在家,估摸着是行不通了,沉思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二十一回 忍辱负重做倌儿

芭蕉园内,“小姐,穆姨娘给您制的衣裳刚收线了,来请您过去试试!您是不知道呀,穆姨娘的手都有多巧,最近只看她埋头在那针线筐里,也不曾过去问她探个究竟。原来她是给你忙着制衣裳呢!那布原是爹爹捎来给穆姨娘换今夏新帐用的,不想那纱布被穆姨娘这么左裁右缝,竟制出恁样漂亮的衣裳!果然穆姨娘是不食言的,说是待您今年生辰时,要给您添身新衣的,这不就来了!”

毕疏影一跑至花架之下,就对着正坐于架下藤椅上看书的李眠儿一顿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圈,李眠儿只顾听着也不去打断,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每次她都会任着疏影一劲地唠叨,待她唠叨完了才会稍稍地接上两句。

这会儿见疏影闭了嘴,又想到娘亲手制的衣裳,接道:“那衣裳……”可她的舌尖将将囤好三个字,欲待发出樱口时,那边厢疏影又兀自絮叨开来,哦,看来她刚才只是稍息一下呢:

“还有爹爹才刚也给您送了四盒礼来,一盒鲜乌菱,一盒鲜茡荠,四尾冰湃大鲥鱼,一盒枇杷果。他还说这鲥鱼在江南一年只过一遭,就算吃到牙缝里再剔出来都是香的哩!却不知道那该是个什么味,您说吴妈会不会把这样好好的素材给做坏咯!”疏影一边尽兴地说,一边双手交握胸前,十分憧憬地咂了咂嘴,忽转眼看见自家小姐正盯着自己发笑,赶忙收了舌头,急做低眉敛目状,摆出一副顺从乖巧的模样。

“这回是真的说完了?”李眠儿黄莺般的嗓音即便压低了听来也是悦耳的。

疏影听出小姐话中的戏谑,扭着身子不依道:“小姐,我这么多话还不都是为了您来,您成日里也不说上几句话,如若我再也是个闷葫芦……哦,不是,小姐,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说您是闷葫芦,我是说我自个儿,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也是个闷葫芦的话……哦,不是,没有‘也’,就是我一个人是闷葫芦的话,那您不得无聊透顶了!”

李眠儿心里暗笑,自己这才说了半句,她那边又噼哩啪啦说了这么些话,着实无奈地抿嘴一笑,破天荒地打断道:“好!好!都亏你!都亏你!”

疏影闻言也不管自家小姐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满面添花,梨涡闪现,拍手道:“那小姐,我们先去把衣服试了吧!穆姨娘现还在等着呢”

李眠儿听后微微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提裙起身时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那衣裳……娘把那纱帐缝了做件衣裳给我,还不是因为那纱帐月白的颜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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