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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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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壶来,忽然当的一声,似不小心滑手,撞在桌沿,啪的摔了个粉碎!热水茶叶溅了一地,裤腿上还挂了瓷片。然后他听见了呼吸声。
很轻微,又很急促一声,然后没有了。
姬任好起身,道:“来人,扫地!”
有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在看着他,就在附近。或许在屋内,或许在屋外。论武功不如他,但对付现在的他,绰绰有余还有余,难怪梅袖手会放心!
生死门有四大护法,各有奇技,与六掌部异曲同工。据说其中一人,擅长隐蔽,专职刺杀。
午膳时上了饭菜,等人走光,他拨了拨,随口道:“姜要大片才好,碎粒儿似的,怎么拣?”
晚饭时,菜里的姜全是大片的。
他在院里散了散步,但再也没听到呼吸声。
转眼到亥时,万籁俱静,熄了灯,帐子拉下来,姬任好合着眼,看似睡了。
夜晚总是十分安静,墙角里蟋蟀啾啾的叫。他将一切神识贯注到耳,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在鼓动,一下一下。
是心跳!
实在太模糊,听不出来自哪里,但此人呼吸之术实在高明,竟然压抑的低过心跳,但按传说,应该心跳也压低,否则被人发现只在朝夕。也许又觉得,他不过是阶下之囚。
那牛奶,那姜粒,梅袖手虽然说好好养着,不至于如此细心,何况又恨他入骨。
接下来两三天,始终有一双眼睛,从某个角落窥伺,除了沐浴。姬任好有次说了句,牛奶该加盐来着,第二天还是照旧。换句话说,只要他穿上衣服,那人就开始看他。
姬任好故意了一次,忘了小衣,系好外衫后,又脱下。墙角几声心跳,在白天的遮掩下立即消失了。
第四天,姬任好将里外都摸的差不多了。
他散了会步,开始对守卫说话。
那两人除了点点头,基本一字不发。姬任好往外踏一步,两把大刀就架成一个十字,正对他脸。
姬任好摇头道:“何必,我只是想看看,这院子太小了。”
右袖抬起,看似推刀,一路滑到右面人手肘,簪尖吐力一刺。
人身上有几处麻位,就像手肘的麻筋。那人半边身子不能动,大惊示警,颈根处也着了下,整个人木木站着。
动作快且轻,姬任好又很慢的说着话,挡住了背后人视线。
他的袖子很大,隐藏住一切。
另一人似觉不对,开口道:“你……”姬任好急转,当啷一声,大刀落下。他急退躲过,下手一扎,人趴倒了。四周一扫,随便选了个方向,快步奔进林中。现在是上午时分,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没有追兵。
树林不算密,枝叶偶尔挂住衣服。姬任好疾奔半个时辰,忽然住足,前面是悬崖!泥土细的像沙砾,碎碎的滚下去,一株可怜的小草摇曳着。他向下望了眼,虽然不是万丈,也可以把人摔成七八瓣了。
旋身换方向,直把树林绕了一圈,发现全是悬崖。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只有一条路出去。
姬任好奔向院子另一方,有道路。
走进谷里,看两边山壁,无疑是人工垒就。头顶比一线天粗一点,大概算一绳天。只走了一小段,立即被挡住。几株怀抱粗的大树交错卧倒,封的严严实实。断口很新鲜,散着湿气。
两名看守无声的让路。他回到屋中,背上隐隐作痛。
大概是闯出去时刮伤了。
他坐在镜前,先换了脸上绷带。又脱了一半衣服,对付背上。伤口不大,但实在恰好,从上面够也不是,下面也不是,弄了很久,还没弄好。
无疑不能放着它起脓,任何小伤口都可能变大,何况这是盛夏。如果不能依靠自己,再也无人可以依靠。
找条白布团着,应该能够到吧。
回过身,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姬任好拿起来,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字,闭眼。
字很丑,像是读幼童初蒙的孩子。
手中一轻,盒子被人拿走,背后一凉,布团蘸着药膏。
姬任好没有张眼,虽然他身边是镜子。
动作很熟练,很快,布带被裹好,盒子又回到手里。他睁开眼,镜中只有他一人。
他跑出去这件事,并不像遛狗一样就可以算算的。梅袖手知道他一举一动,至少姬任好认为他知道。
姬任好也不认为梅袖手是多么的想照顾自己,在他的描述中,他只是想得到一张好皮,就像贵妇人梦想一条漂亮的狐狸围脖。如果这条围脖有所损坏,她们必然会懊恼不已,狐狸本身是血丝糊拉还是发烂发臭,绝不是关心的范围。
一时没法剥皮,就要关着,如果狐狸逃跑,就要抓回来关的更严实。
以上是一般人所做的。
但梅袖手不是一般人。
桌上放着三个盘子,装着二十根针,一个锋利的小勺,和一把小刀。
黄衣人吊儿郎当的说:“姬阁主,你要选哪一样?”
“要从这漂亮的指甲缝里戳进去?”
“还是把琉璃珠的眼睛挖出来?”
“其实,再也不能说话非常好,我觉得很适合你。”
黄衣人冷笑着,眼里有凶残的光。那天吊着鸟笼的他像个浪荡公子,现在他把鸟捏死了,转过头来狰狞的笑,像一个打鸟人。
姬任好没给他表情。
黄衣人又笑道:“你想躲?是绝对不可能的……再不说话,我就替你决定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反抗,姬阁主像泼妇一样滚在地上,一定很不好看,很不好看……”
他话里说不要反抗,眼里却愈加的兴奋,似乎已经在意淫了。
姬任好终于动作了,他把左手伸出来,漂亮而修长的指甲。
他很遗憾的道:“你为何不说话呢?”
姬任好忽然道:“你听过一个笑话吗?”
“从前有个女子,生的极丑,左邻右舍称之母老虎,无人敢娶。终于在二十岁时,嫁给一个秀才做小妾,性格仍然不改。成天在背后破口大骂,偷鸡摸狗,旁人问她,她却总摇手,说,没有,没有!有一天,她偷了正妻的针线筐,旁人上门来,她又说,没有!”
他忽然道:“你听过这个笑话没有?”
黄衣人道:“没有。”
随即大怒,一巴掌扇下来,生生停住。姬任好猛的站起来,所料不及,一掌打的他脸半天没转过来。
“你正是泼妇,你祖宗十八代都是泼妇!”
黄衣人抓起姬任好的手,狠狠的刺了进去!
针刺十指听起来,比挖眼和割舌好一些,但程度只表现在后果上,过程中就未必了。
姬任好如是想。
他的指甲很长,某个程度上为针确定了方向。短也未必好,或许乱搅一通更痛呢?这人水平不错,一戳到底,半丝歪斜也无。
二十根针,十根手指,十根脚指。也算好了,至少不是拔掉,那两枚指甲还丑着呢。
门哐的关上,木条撞裂了一根。
安静的屋中,姬任好缓缓抬头,满头的汗。
手指都不能动了,一动就抖。
他坐了一会,右手放到唇边,咬住了针尾。鲜血哧的喷出来,一滴滴落下地。
手上都拔完,休息了会,去拔脚上。手指无法着力,往往要拔两三次,一根针才出来,如此弄了很久,弄的一地鲜血滴滴,十分可怖。
他知道这是小伤,除了很痛,看起来可怕。药敷了伤口,包扎了,他似不经意将二十根针裹起,随手丢在一个角落里。
手脚这几天都不能着力,才是真正要休息。姬任好在心里抽了抽嘴角,躺上床,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饭菜,没有“发”的,就是令伤口不愈合的。
没有鱼虾,没有豆角,没有酱油……都是大白菜。
前几天就是顾虑,够清淡了,现在简直是清汤了。姬任好忍不住想起了瑄分尘,如果是他的话,哈,如果是他又怎么样呢。
很多人都知道瑄分尘给啥吃啥,没得给了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知道姬任好其实也不挑。瑄分尘当年常说,给个土豆你也能活下去,谁叫他们伺候你来着?
姬任好不挑的前提是无物可挑,而他有一种本能就是全力扩大挑的范围。
换句话说,他天生有争夺权益的渴望。
轻轻捏着筷子,没法捏重,常常把菜掉下去。
槽糕,手好象肿起来了。
  终现身
手指肿过的人都知道,没法弯了。
姬任好有些吃力的剥绷带,上药,有几个似有化脓的迹象。他弄了会,十分困难,又发现背后放着纸条,还是两个字。
姬任好低下眼,知道有人来了。
指上一凉,那人隔了一块帕子,捏住他的手。动作很轻,但是很快。
十个手指都清凉了,忽然脚下一动,那人在给他脱鞋。
因为脚尖肿了,姬任好穿袜子后,就没有完全套进鞋里去,所以很容易脱。然后又一冷,袜子也去了,又是帕子覆上来。
姬任好习惯被人服侍,闭着眼睛还是头一遭。
他忽然道:“你叫什么?”
脚上动作一顿,没说话。
他又道:“你可是认得我?”
仍然没有声音。
姬任好忽然一动,伸手去捞,捞了个空。那人身法极快,早不知哪去了。
他慢慢收回手,换了只脚在上面。
帕子又覆上来。
姬任好淡淡道:“你若不愿说话,可以写纸条。”
足指一会儿清凉,包扎好了。他张开眼,房中又是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字迹留下。
如此两天,每日都有一张纸条,写着两个字。那人每日都给他换药,做力气活,却从不与他搭话,也不写别的字。姬任好说不奇怪是假的,这人照顾他,必然是认得他,但举止又陌生。
他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生死门中人啊。
姬任好伸着手让他敷药,一面闲扯,虽然只有一个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忽然道:“我颈下的伤口有些不对,你也看看。”
他微微侧脸,那人犹豫了下,却迟迟不除绷带。姬任好奇道:“怎么?”
手中一凉,被放进一块镜子。
忽然有些想笑,这是让他自己看么?
反手放在桌上,道:“我一会再看……啊!”
那人正在足下包扎,听他呼叫,本能抬头,岂料姬任好就等这一刻,双目岚然张开。只见半副青铜面具,纹丝合缝,铸的厉鬼形状,线条狰狞。衣衫与面具一色,紧身的,深青带黑。
七八天相安无事,那人哪料到他竟然睁眼?那动作比见到厉鬼还可怕,猛的后退还退错方向,砰的撞上书架,哗啦啦书全掉下来,砸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痛,紧捂着脸,把身子转过去。
姬任好有点玩味。
身材很高,很有力,武功很不错。
他再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虽转过去,抗不住背后目光,半晌道:“铜面……”
声音粗沉,但绝不是很久不开口的味道,这个人只是不和他说话。
姬任好笑道:“你认识我?”
铜面很慢的摇头,蹲下身把书捡起来。姬任好道:“你不认识我,为何要照顾我?”又道:“别说是梅袖手,我不信的。”
他不说话,也不动。姬任好叹了口气:“好吧,我换一个问题。”
“我这伤还有几天能好?”
“不出七天。”
“七天后,他就要扒我的皮了?”
铜面犹豫了下,道:“他开玩笑的。”
这会轮到姬任好呆了呆,道:“你说谁,梅袖手?”
铜面道:“他擒住你,是为了怀天阁,怎么会为一张皮。”
半晌,姬任好道:“怎么说?”
铜面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红叶山庄,碧水冢吗?”
“他们的主人,被请来过,门主承诺合作,其实下了毒。”
姬任好一点就通,梅袖手悄悄请来他们,或礼遇,或威胁,控制他们搅乱武林,自己却毫不出面,等到被人追索或人已无用,就催动毒药灭口,坐收渔利。
“梅袖手也想这样对我?”
就像他对待伏青主,姬任好忍不住在心里残忍的笑。好吧,且看鹿死谁手。
“你……你还是答应吧。”
姬任好冷笑:“你原来是做说客来了!”
铜面猛的退了步,差点又撞上去,姬任好也知道,如果拒绝,肯定有更利害的手段,但答应……他忽然抬头,道:“我现在已经中了毒?”
铜面犹豫了下,极慢的,又点了点头。
姬任好大怒,转念又收敛。他垂眼想了会,才欲说话,发现房里空了。一脱离他的视线,人就不见了。
铜面人逃出院子,跑到无人处。他左脸那半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一半表情,仍遮不住惶然。手搭在树上,良久才镇定下来。返身碰见了侍卫,道:“铜护法,门主有请。”
“带路。”
两人从谷道出去,拦路的树早已不见,所有人进出都要走这条路。又过了一段地下甬道,来到一个庄子。梅袖手正在屋里等他。
孔雀石绿的帘子打下来,他半跪下,道:“铜面见过主上。”
帘内道:“起吧。”又道:“姬任好这几天怎样?”
“一切如常。”
帘内似很满意:“很好,不过他前几天跑出院子,你为何没禀告我?”
铜面俯着身子,道:“属下当时拦住姬任好,让他回去,只是恰巧鹞护法看见,抢先禀报了主上,如果鹞护法不来,属下就来了。”
帘内人笑道:“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回答。”
铜面弓下身,头深深贴在地上,道:“属下不敢,属下的命乃主上所赐,绝无二心。”
帘内人道:“你的忠心,我自然信的过,鹞子是被姬任好气着了,才多事,你别怪他。”又道:“这几天多吓吓他,等到谈判时就更方便,如果能成功,中原武林尽在指掌了!”他长笑几声,忽然道:“毒下了吗?”
“下在饭菜里。”
梅袖手道:“非常好,如果他答应,就按以前的办,如果他不答应——”他冷笑道:“就等着变成傀儡吧!”
铜面回去时,姬任好正在沐浴。
他潜在屋外,静静站在一边,不敢看,也不敢听,走的更远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认识姬任好,甚至在认识梅袖手之前。他今年二十八岁,而在十五岁,他就认识姬任好了。
他只是一个街道上担柴的小奴,姬任好新登阁主大位,从外回来。他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爱慕姬任好之人,里里外外多的是,不过远远看一会,唏嘘一阵就算了。他格外的痴一些,成天在外面等他出来。姬任好懒惯了,没事哪会出去,他终于有一天,爬了怀天阁的高墙。而怀天阁的墙又是那么好爬的?他完全不通武林中事,一会就给人抓到了。
擅闯者,杀无赦。
那些人看他没有武功,又呆头呆脑的,只是打断了两条腿,丢在大路上。他没有父母,平时的雇主也害怕于怀天威势,不敢搭手。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梅袖手顺路,把他救起来,作了手下培养。
他的腿断了,一开始他很惊恐,他以为再也不能好,难以言说的愤怒,他作了什么呢?他不过就爬了一面墙,怎么就这样了呢?隔壁的小贼在衙门还只有二十板子,姬任好看不上他,怎么能这样打他呢?
后来自己得力,渐渐高升,便都懂了。他被打断腿,不是姬任好的授意,赶一个小贼出去还要经过阁主审批,恐怕怀天阁也差不多了。连上报都不会,姬任好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其实不知道这点,倒是对他好。他就想着,姬任好没有赶他。又呆呆的了。
梅袖手城府极深,又与姬任好是死对头。他知道不妥,埋藏心里十三年,从不对任何人表露。只是一有任务,主动请求,偶尔可以路过姬任好所在地,也许能看一眼。
不过十三年后,他什么都不敢做了。
看见姬任好也罢,如果被姬任好看见,比中了绝世暗器还管用,他一步也不敢动。怕吗,怕什么呢,不知道,就是不敢动,好像一动,姬任好就会拿一双凤眼盯过来,他就像钉在地上。前天姬任好那一睁眼,吓的他魂魄倒仰,死死站在书柜边,直到姬任好眼神一挪,他跑的比啥都快,因为姬任好再瞟,就没机会跑了。
他唯一敢做的就是偷偷的看他,躲在外面像个贼似的偷窥。他可以屏住呼吸,却屏不住心越跳越快。
后来裹伤,上药,简直就是在做梦。这个院子是他的地盘,从来都清幽淡美,姬任好住进来,简直是求之不得。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偷偷的想到了金屋藏娇。那一刻,他觉得成语是好东西。
他武功虽好,也有智计,但在姬任好面前,他简直想把自己缩起来。他原本长的就不好看,还在一次任务毁了半张脸。他从小穷出来,一个大字不识,勉强到现在,才歪歪扭扭的能写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只能站着傻傻的看。
他知道姬任好十全十美,简直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了。唯一就是脾气差了点,但这样的人物,脾气再不差,那简直不叫人了。
“铜面?”
他差点一哆嗦。
姬任好,姬任好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的伤快好了,有劳你。”
他僵硬如石头,尤其肩上按下来一只手,想走掉,却挪不动步。
姬任好又道:“大略还有两天,我会和梅袖手谈的。”
铜面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他看见一小点指甲尖,很玉润。他觉得肩膀已经不属于他了。再加上姬任好温和的口气,简直是飘飘然在云端。
姬任好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下的什么毒,我有些不舒服。”
铜面一呆,道:“我……”姬任好却进屋去了。
他一晚上坐立难安,杵在屋子周围。姬任好已经睡了,他也少了心思窥探。守侯一晚,清晨时就极不安。帐子是覆下来的,帐中人身影朦胧,似在酣睡。
他甚至在数他翻了几个身,除了半夜偶尔,姬任好再没动过。
姬任好最迟,在辰时也该起了,但今天还没动一下。
他越加的不安,呼道:“姬阁主……姬阁主?”
没有动静。
铜面终于站不住,开门进屋,他犹豫着,拉开了帐子。
他几乎不敢看里面有什么,但还是把眼睛垂下去。
他与姬任好的距离从来没这样近过,也从来没这样大胆。
淡淡的香,朦胧缭绕到鼻端。姬任好长长的睫毛合着,长发是打散的,纠缠美丽,唇色却苍白胜过任何时候。
他有些抖的抬起手,按下去。
姬任好缓缓松开手,将那根刚针留在了铜面颈上。
他推开他,一抄剩下的十九根。守卫自从被得手后,就分外小心,铁门紧锁。他再次偷袭,被避过了,追进院子里来。姬任好两根针落空,旋身往树后一避,听喀嚓一声,刀砍进树干里。那人奋力拔刀,被一针扎在手上。另一柄刀也到,一缕长发飞落,树又喀嚓一声。
姬任好反手刺他后颈,得手。一脚踹去,树干缓缓倒下,恰好架到墙头。这棵树不近不远,不粗不细,实在恰当。
跳下墙头,直奔一线天,没有任何阻碍。姬任好谨慎的谛听,进了甬道。
“姬任好。”
“我该说是佩服好呢,还是愤恨好呢?”
喉头瞬间被掐住!
“不要指望怀天阁来接应你!”
  辗反侧
姬任好走了。瑄分尘在后面看,慢慢的看不见背影了。
他俯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崖旁深处,有一座小石屋,专门闭关思过的。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进去。
“师兄,师兄!”
崖下传来呼喊,阐羽星提着一只篮子,看到一地狼籍,皱眉道:“那个人……”又道:“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瑄分尘在屋里坐着,人进来了,才道:“谢了,放下就好。”
阐羽星放下,又道:“师兄,你什么时候下去啊?他都走了。”
瑄分尘淡淡道:“师父命我思过,时间未到。”
阐羽星看出他心境不佳,连忙把篮子提过:“我今天特意和厨房说了,做了师兄你喜欢的菜,还捎了茶叶,你看看,合不合意?”
是粥,放着莲子,还有鸡汤香。瑄分尘知道最近脾胃不好,阐羽星是照顾自己,但就是有一股冲动,想站起来,哗的把它掀了。
他最后还是没动,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阐羽星欲言又止,最后低头道:“那我去了。”
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终于离开。
瑄分尘默默的坐了一个时辰,最后躺上石板床,什么也没动。
姬任好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二十七年,也就这样结束了。
他呆呆的看窗外,窗外已有星。
第二天早上阐羽星送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道:“师兄你……”
瑄分尘叹了口气,仍然道:“你放下吧。”
阐羽星说了一大串,嘴皮磨干,瑄分尘仍然是那句话。他束手无策,叹道:“师兄,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瑄分尘道:“我知道……”他极不想谈这个话题,转而道:“今天有什么菜。”
阐羽星见他有兴趣,十分高兴,把碗端出来,又泡好了茶。瑄分尘勉强吃了几口,喝了杯茶,实在食之无味,把筷子放下了。
阐羽星急道:“师兄你!”
瑄分尘道:“我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急。”
又叹道:“我还有事要做。”
阐羽星没法,过两天他有事下山,换了人送饭,瑄分尘开始吃了,偶尔也开开玩笑,看起来是挺正常,别人也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这天换了个小师侄,才十二岁,天真无邪。瑄分尘有时也逗逗他,他总是鼓起大眼睛,大力辩驳,十分可爱。而且也颇喜欢他,一来就呆很久。这天孩子跑上来,却把篮子一放,就要下去。
瑄分尘一把拉住,道:“怎么,今天跑这么快,不和我玩啦?”
小道士转身道:“今天山下来人了,可热闹呢,我要去看。”
瑄分尘笑道:“哦?来什么人?这可稀奇了。”
小道士用力挣开,道:“好像叫什么……怀天阁?师祖也出去了,真是的,放开放开啦!”一溜烟跑掉了。
瑄分尘呆了。他一直等,等到晚上,却再没人来送饭。
走出屋外,却又回屋,床上翻覆许久,一晚上没睡着。饶他满腹智计,竟什么也猜不出来。第二天早早的起了,专行坐在门口。
终于阐羽星来了,他放下篮子,道:“师兄,我回来了。”
瑄分尘点点头,道:“观里是不是有事?”
阐羽星呆了呆,随即笑了笑道:“没有啊……就是有人拜访一下,不是大事。”
瑄分尘摇摇头道:“你老实告诉我,怀天阁为什么来?”
阐羽星眼睑闪动:“师兄,你……你真的,你何苦还喜……记得他呢,他回去怀天阁,与你再没有关系了,多听,反而搅乱心境,殊为不好。而且他们是来找师父,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瑄分尘何尝不知道,但他不放心。
心里有些慌,脸色一沉,道:“这话我不会信的,你从小就喜欢跟着我,现在长大了,反而疏离了么?”
阐羽星后退一步,慌道:“不是……我!”
“我只是,只是担心师兄。”
“我不是没主意的人,你说就好。”
阐羽星见抵不过,终于道:“姬任好没有回去,怀天阁找上门了。”
后面的事,顺藤摸瓜一般扯出,瑄分尘听着,惊怕无法言语。
他曾说过要与姬任好共抗生死门,而敌人未来,两人已裂。
姬任好孤身被掳,凶多吉少,敌人会怎样对他?事情已过去十几天,恐怕,恐怕……
目前还没传出死讯……
“师兄!你到哪里去!师兄——”
飞驰山路,啪的门被打开,瑄分尘一个头磕下,道:“师父,弟子不孝,要下山去了!”
“你敢!”
蒲团上的老道士骤然张眼,森然犀利。与姬任好面前完全不同。
瑄分尘咬了咬牙,道:“他身陷敌手,我无法坐视!”
老道士冷笑道:“你若下山,就再也别回来,你若下山,我就死在这里!”
气氛一时僵凝,瑄分尘紧紧握拳,半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老道士缓缓道:“我有许多弟子,只有你从来不安份。”
“爱管武林道上事,也算善心,就罢了。偏偏和姬任好扯上这等关系……让你放,却又放不下,怀天阁能人甚多,最近又来个萧史,若天要他的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又去做甚么。”
“玄天道信的是天命,信的是玄机,万事万物,自然有其运转道理。这天下绝不可能因为生死门而毁灭,也不可能因为你而变化,只稍几十年,又回到从前。以一己之力抗天者,从来没有好下场,姬流光是你熟识,他现在,也骨头都烂啦。”
他叹了口气,道:“姬任好要作上位者,自然要做他该做的,坐的最高,天塌下来第一个砸到,他偏偏要迎上去。那师徒俩就是一样的人,合该一样的命,你去了,也是白去。你若硬抗天命,只怕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决裂之前,瑄分尘其实想过很多。
他与姬任好终不能长久,不如早点断了好,又想两人立场不同,日后难免争斗。谈弈秋既然容不下自己,怀天阁众人也未必如脸上般笑的欢。又想到顾姬天凤,心里十分古怪。他感情如一张白纸,初恋着,手足无措,只是鬼使神差的道,我不会离开你。
玄天道骤然插手,杀的他措手不及,忽然下定决心,一刀斩断。
原本这样下去,也是一段人生。
“他来之前,我传你乾坤刃,就是让你下定决心。”
老道人叹了口气,道:“你素来最得我心,我也老了,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瑄分尘默默磕了个头,道:“弟子……弟子去思过。”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外退,退出门口,吱呀一声,木门合上。
他蓦然转身,向山下疾奔而去!
萧史调动人手,潜在树后。这里是一处别庄,生死门的。
“颦姑娘,你可确定?”
“阁主被掳,一定用车接送,车辙指向大路。一路去平阳,一路去乾北。我已在各个关卡排人检查,这十几天没有收获,他们必然不出方圆五十里。按地势隐蔽,采买便利,这里最好不过了。”
若颦眉头紧蹙,心急如焚,又道:“方才有个人出庄子,我认出来啦。”
她成天不离姬任好左右,端茶递水,叠床铺被,别说寻找,姬任好摸过哪一棵树,只怕她也能指出来,萧史多看了她一眼。
那天梅袖手连点十余指,一指杀一人,她也在其内。但姬任好贴身侍女,又岂是普通侍卫能比,她专修内功名圆转如意,随心而动,最擅卸劲,闭目而倒,却没有死。
萧史笑道:“很好……”将手伸出。
庄园外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薄薄的瘴气包裹。普通宫众服药丸外,特地为宫主制了一个药布面具,百毒不侵。
一道白影闪过,他手中一空。
萧史呆了半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瑄分尘,你这个王八蛋!”
瑄分尘脚步轻捷,避到一块照壁后,正想掳人问个清楚。一团白色咻的射到面前,急抄抓住。
他大为诧异,打开纸团一看,是一副山庄地图,一处点了一个红点,一条绿线直达红点处,纸中包了个小瓷瓶。
萧史有内应?敌人引他入彀?
来不及多想,飞遁潜入,一路居然极少守卫,有也是轻巧躲过。左弯右拐,进了一条甬道,直到看见一个院子。小屋是空的,再无路可走,而红点对应此处。他急中生智,发觉脚下不对,跪下一敲,空空的声音。
地板忽然滑开,黑暗中烛光闪耀。
急绕下楼梯,斗室方圆不过一丈,一石床,一石桌,桌上摆了个盘子,金属光泽森森然,细刀小刃,夹子镊子一样不少。盘子边放了十几个药瓶,不知道是些什么。
姬任好躺在床上,衣衫半敞,不知生死。两个黄衣人围在床边,正在做什么。瑄分尘急叱一声,和光飞旋,两人猛撞上墙壁。
“任好……任好!”
他把人扶起来,床边喀哒一声,忽然警铃声大作!响彻洞窟!
还有脉息,但仍然昏迷。知道错碰机关,他急速将人负上背,扯下上衣紧紧缚住,打了几个结。院外已有守卫赶来,瑄分尘一手护姬任好,一手持和光,翻墙而出,兜了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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