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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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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溪谷,碎石遍地,一架轿子平稳而来,若颦掀起帘子道:“阁主,是否通报?”
姬任好略一点头,忽然前面有人喝道:“谁!”
两个年轻道士转出,腰佩长剑,略有警惕。若颦上前道:“请通报一声,怀天阁主来访。”
溪岩后又转出一人,须发灰白,身着太极八卦,脸色硬冷道:“掌教有命,最近门内事多,恕不接待,阁主过几天再来吧!”
若颦脸色一变,就听帘内冷笑道:“人走茶凉,对着怀天阁,这就是玄天道的待客之礼!今日我有急事,就算要闯,也非进不可!”
老道士退后一步,身后又奔出七名道士。珠光一闪,天阙破空而出,笔直的插入地上,珠翠丝坠颤动不休。帘子一掀,姬任好飞射而出,落在剑边,五指啪的按在剑柄。
空中忽然一声沉喝,道:“放肆!”
声音苍老沙哑,却沉稳异常。声已到,人未现。那九名道士立即屏色,垂下手去。
“姬任好,在我的面前,你也该收敛些儿。”
姬任好扬动的衣袂垂下来,淡淡道:“掌教尚未露面,又何谈面前呢?多年不见,师尊又已去逝,任好担心自己说不上来话儿,就急了些,掌教勿怪。”
姬任好苦等三月,长途跋涉而来,心中是何感受,自然不必言明。他知道要见瑄分尘,必然要先见玄天道掌教,若是强抢,自然绝不可能。先表明自己强硬立场,再晓以夕日情谊,也就罢了。
声音再无,九名道士互望一眼,分开道:“姬阁主请。”
徐徐进谷上山,却见林中道观还在远处,可见那人功力。
登堂入室,见一手拈香。
姬任好静立在后,老道人并不回身,他犹豫一下,见木案上还有一个空香炉,便上前也插了香。老道人又缓缓净了手,才转过身,道:“你来了。”
略一静,又叹道:“你生的这般好,可惜再也没法问候你师尊了。”
他点点蒲团:“坐吧。”
姬任好一直在看他。他小时候见到他时,这道人还不是掌教。他为人不错,只是过于刚直了,相由心生,那眼角边几条痕迹有若刀刻。
他道:“掌教……瑄分尘可在?”
老道人淡淡道:“他在,不过你若是来见他,可能见不到了。”
姬任好心中一窒,道:“为什么!”
“在昨天,他已经闭关修炼,再出来,就不知是何时了。”
“怎么会?他没有说么?”
老道人颔首。
姬任好胸中翻滚,极力遏住那一股喷薄:“在哪里!勒马崖吗?”
老道人沉吟一会,道:“你还是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
姬任好猛的站起来,怒道:“我敬掌教德高望重,又顾念旧情,你为何在这般小事上阻拦我?”
老道人眉眼不抬:“并非我阻拦你,他的确在勒马崖,如果能叫他出来,你就去吧。”
姬任好幼童时在这里住过,后来少年了,也常常过来玩,虽然多年不走动,对情形还是清楚的,当下急穿道观而后,转上山崖,强大山风扑面而来,吹的衣袂尽翻。
那条路小的不能称为路,满是石块横贯,处处杂草树枝。此处名勒马,就是专门给弟子以思过用,从来不打扫,人从中过,都必须缓慢小心前行,就是三思的用意。姬任好倒提天阙,一路劈去,倒开了条大路出来。
绕来嶙峋山路,转上崖顶,一片平地无比空旷,白衣白发翻飞,人坐在蒲团上。
姬任好忽然慢了下来,迎着风走了过去。他一手还提着剑,剑上有寒光,另一手却无比轻柔,按在那人肩膀上。
“分尘,走吧。”
那人说,他已经闭关,决定潜心修道。好友请回,日后再拜访。
姬任好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回味了三遍,当他确定这句话不会有第二个意思之后,右手蓦然曲成五爪,直掐了下去!
瑄分尘猛然缩身,一滑而出,终于转了过来。
姬任好面无表情,道:“瑄分尘,你什么意思。”
瑄分尘挺直了身子,垂下眼,半晌叹道:“好友……”
这两个字在姬任好耳里分外清晰。
“我们……终非正道,你何苦执着,还是放了我罢。”
  心终死
姬任好觉得,瑄分尘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他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站着,然后他把手中剑抬起来,指着瑄分尘胸口,道:“你受死吧。”
姬任好积怨深重,不穿了对方那一颗血肉之心,他岂会安心?不过瑄分尘也没留余地,和光从背后脱鞘而出,当的一声,天阙正刺在剑脊上。
姬任好一双眼通红,道:“你——又——骗——我!”
那个我字,说到最后,已经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喉咙里哽出来,简直不是人能吐的字了!
山风呼啸,吹动瑄分尘一头灰白发翻飞,尽掩面容。他道:“此生志愿未平,天下未定,还死不得。瑄某是什么人,你最清楚,我一辈子最惯骗人,骗的最多的,就是你。”
……如果骗你,我愿意受死。
这句话不但前面是骗他的,后面也是骗他的。
如今已回到玄天道,他若不回去,姬任好倾怀天之力也未必能抢他走,更何况,姬任好不会倾阁之力来抢一个无用的道士。姬任好唯一苦苦相求的,就是喜欢。但喜欢是姬任好的事,不是怀天阁主的事。
姬任好生气了,欺了他了,打了他了,强了他了,他让着他了,哄着他了,骗着他了,最后走了。
所谓柔能克刚,道家最讲究圆柔似水,瑄分尘深得其中三昧。
姬任好定定的站着,他觉得他自己是个傻瓜。
他的一手遮天,他的华丽无双,他的风华绝代,都傻的令人可笑。
他相信了瑄分尘,所以他输了。单打独斗,两人平分秋色,更何况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所有的想望都落空了。
姬任好缓缓的开口,道:“我再问一句,你对我,当真半分感情也没有么?”
瑄分尘张嘴,却失声。
姬任好忽然挥手,天阙剑翻身跃起,锋刃破腹,从右侧而至!
瑄分尘急挡,仓促中一声巨响,双剑高飞上天!姬任好已迎面而至,五指箕张,上面金光莹然,镂花雕空,利如尖刀。
龙爪手过于凶猛,瑄分尘不敢直撄其锋,向后急退。
身后是万丈深渊!
想到时,脚下已经一空!他反应奇速,一踏一踩,猛的一个倒翻,直挂在了崖壁之上。头一沉,长发衣袂一齐下坠,双眼所望,大山环抱,溪谷变的极细极小,遍地灰色,摔下必死无疑。
他身子急转,猛然避开姬任好踢下的一脚。姬任好连踢,他连转,瞬息扑到崖另一边。那边弯弯曲曲生了许多藤蔓,他在藤蔓上一借力,翻上崖踩了实地。也是他对这崖十分熟悉,如果换成姬任好,恐怕只有坠下去一途了。
脚还未站稳,嗡然龙吟,天阙长啸而至!
瑄分尘身子一倒,急滚在地,避开锋芒,脚下一勾,姬任好见机翻身,一剑下劈,瑄分尘只得再滚,落下那不知几千丈的崖去。
他轻呼,任好。
姬任好心中一酸,鬼使神差般一捞,紧抓住那人的手。他指缝里沁出汗来,捞着那人唯一的生命线,好像还在洞中时光,两人共对大蛇,瑄分尘落下去,然后他抱住他,像昔日的同死共生。
瑄分尘猛的抬眼,紧握的右手往下一拉,一个鹞子翻身,袖中忽然精光一闪,一泼鲜血溅出!
叮当几声,两枚金玉簪子落在地上。姬任好踉跄摔下坡去,一头长发瓢泼似的落下来,猛的遮住了脸。
瑄分尘站在崖上,手中一把短刃,白身黑柄,一面刻八卦,一面刻鹤龙,看似平平无奇,锋锐不下鱼肠。
姬任好靠在坡下一棵杂树上,渐渐直起身来。他需要仰视那人,所以他的头完全抬起来,露出尖利的下颔,颈下一道凄艳的伤口:“你果然会骗人,相处二十七年,我竟从没见过这把刀。”
剑虽不及,剑气尤利。他一说话,鲜血汩汩流出,他说的越快,血流的越急,直把华衣珠裳打湿了一大片,他兀自不见。
瑄分尘沉默,他蓦然回身,长袖一甩,一个黑木盒摔在身后,直滚下来。里面一叠白色纸张,仿佛是诗句,又好象花笺。
山风啸然,将一张张纸吹的飞起来,飞的漫天都是,好似一群白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有着斑纹,是毛笔写的字。
是姬任好的字。
十四封信,一封不缺。
风太大了,吹的瑄分尘衣袂乱飞,他的衣衫,他的长发全是白的,信也是白的,带着黑字向姬任好扑来,在他身边飞走。只有姬任好脸边的鲜血殷红,吹的一滴滴撞在乌黑的长发上,都飞出去,把地都染红了。
半晌,姬任好一字一句,很轻的道:“你委身于我,就是为的这个吗?”
“如果不是掌教阻拦,你还要继续卧底?”
姬任好终于输了。
先爱的人先输。
他终于完全死心,把一切忘记。
寻觅过后,只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姬任好自己包扎了伤口,然后告辞下山。
他没跟掌教生气,也没同道士们生气,为什么要和他们生气呢?
掌教人并不错,也一直记得他师父。
他又想起姬流光来。
姬流光没有亲生子息,所以分外疼爱他。他生的十全十美,又乖巧聪明,姬流光就更喜欢他了,搁在心上当宝贝似的宠着。
六七岁时,姬流光常常把他抱在膝上,教他念诗词,又教他书画。纵使打翻了颜料,弄掉了笔,弄的一身都是墨汁,也不见说两句儿。
越疼宠,期望自然越高,姬任好学起东西并不用催,有时年纪小打个盹,却又害怕姬流光看到,纵使眼皮打架,也把事做周正了。有一次不小心闯了大祸,罚在大殿里跪一晚上,跪到半夜浑身打哆嗦,有人拿进被子来,说,阁主命的,别让公子落下病根了,小惩大诫的,可不能害了一辈子。
姬任好的身体,多半是内乱那一阵,日夜操劳,终于折腾坏了,所幸小时候养的好,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
后来他长大了,不是那站在躺榻上吃零食的年纪了,姬流光还是疼宠着,只是再不会小好好儿的叫,就说,任好,你看这个……
这个什么呢?多半是取乐的东西。
姬任好懂事的让人心疼,略长些了,更是如此,但人终究不是桌子椅子,姬流光教他怎么让自己欢喜,那些隐晦的,不可言说的属于成|人的欢喜,这种东西有很多,包括折磨敌人的方法。
有人说,这孩子真像你,姬流光听了十分欢喜。
姬任好在山路上站住了,想,这句话是真的。
姬流光有过一个情人,姓白,是个男人。他倒是有打算真心的过,岂料那男人不想,只是看他美貌权势罢了。终于有一天,甩了他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了。姬流光大怒,极怒,但怒过之后,终于说,罢了。
姬任好知道为什么,因为姬流光生不出子息。
姬流光有六七个侍妾,但到了三十几,还没有一个的肚皮变大。
赤着脚在夜晚竹林里,簌簌听他们的争吵,看窗子上的人影,寒风从身边刮过去。
姬流光也早就打消了别的念头,只是守着他长大。
不过他喜欢去玄天道,去和现任掌教唠嗑。那时掌教也还年轻,也还潇洒。
姬流光总是看着他,微笑着,却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他也跟着姬流光一道去了。他那时候,已知道了各种取乐,而对那白毛小道朦朦胧胧,怀着别样心思。那天晚上,他在卧榻上与师父说话儿,遥远的对面忽然传来大喊,道:“姬任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是瑄分尘的声音。姬任好痴痴的呆着,什么都不会说了。
姬流光微笑着,磕了颗瓜子,道:“这死孩子,打牌又输了。”
又道:“任好,来不来?”
纵使姬任好不敢赢姬流光,他也终究没敢打开房门,往那边喊一嗓子。
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愿,后来生死门出现,一切都忙碌起来。姬流光与生死门主两败俱伤,在卧榻上躺了七天,眼见病再不能好了。怀天阁内本有些异心之辈,突发作乱,姬任好那时已经二十岁,带着姬流光逃出城,躲在一间渔村的破屋里。
姬流光遮住脸,又放开,笑道,让你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短短七天,花容憔悴,已经不成|人样了。
姬流光说,任好,凡事不可尽信人,不可尽托人。
姬流光又说,不可没有心爱之人,也不可太心爱。
姬流光说,我这一病,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他们必然全部露头,该怎么办,你拿主意,以后怀天阁就是你的,算我留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怀天阁。
姬流光最后实在病的沉重了,低声道:“我想吃鱼。”
姬任好终究离开了他,等他端着鱼汤回来时,姬流光已经去了。
姬流光怕当面逝去,让姬任好难过,但这样所为,又何尝不让人更难过呢。姬任好想,姬流光的话是对的,他在逝去最后一刻,还用行动教导了第一句话的正确性。
姬流光都会骗他,瑄分尘又怎么可能不会呢?
他飘然下山,珠翠叮当,绵密的长发飘上来,拂在面上。
尤记当年幼。
那一日当炉煮酒,那一日青梅怀袖,那一日和羞走。
终有一日丢开手,万事皆休。
  生死门
他痴痴的想,不知不觉已走下了山,轿子就停在脚下。他掀帘子进去,习惯性的道:“颦儿?”
没有人答话,若颦刚才还在外面。
他猛然惊觉,双手双足忽然一紧,竟似被人扣住。他右手疾翻,猛然一挣,啪的脱开,手腕却隐隐作痛。竟似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箍了过来。
听鬼魅般的一声,轻柔抚在额上,眼前漫天黑色,昏了过去。
四周是安静的,甚至寂静了。
水声落下,嗒的一下,又一下。
眼帘缓缓抬起,一切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姬任好躺了很久,一动骨头就响一声。传说中深山有山妖,力大无穷,有摄人之魔力。专门擒捉落单的路人,在深洞|穴里剥皮,掏去内脏吃掉。据说最爱者,乃人脑髓,吸之啧啧有声。
难道这就是山妖的洞|穴么。
在自己腕脉上搭了下,确定功力全失了。无声的调息了会,慢慢坐起来,手一滑,摸到了一片腥膻的柔软,像一块有弹性光滑的布。
一时想不到是什么,他起身凝目,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中有些更深的黑暗,极朦胧的影子。姬任好拆下发簪,向身边一戳,叮的一声,是石头。
不是洞壁,是平整的石墙,他沿着向前,墙上贴满了柔软的东西,与地上的一样。石室并不大,方圆三四丈,绕了大半圈时,摸到了花纹。
说是花纹,只是一竖深沟,像是门缝。
他发力一推,一声深哑的吱呀,一股浓重的腥膻扑来,呛的差点倒退。其实这房间里也有味道,一是淡,二是他呆的久了,门里简直是新鲜的屠宰场。
姬任好心下冷笑,缓缓将门开到最大,确定是一条甬道。
他确定了甬道宽度,走了进去。
走了两步,头侧撞上了什么,洞顶轻微的吱呀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晃荡起来。他抬手一摸,摸到了鞋尖,一双鞋尖在他的额头边。
看不清姬任好的表情,他避了下,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又是一双,而且鞋的种类不同,是小牛皮的,还带着粘稠的液体。
姬任好脚步不停,带起头顶上一路吱呀摇晃声,已经落在极后面了,还能听见细微。大约两盏茶时分,他摸到了另一扇门。
门后依然是黑暗。
他略略停了下,摸到右侧石壁,继续向前,倒再没碰到脚,只是有丝般柔软的东西飘在空中,总是拂到他脸上,挂到他发上,十分沾人。
不是蜘蛛丝,不粘。
也不是线,比线光滑多了。
是头发,而且很长。
许许多多的头发从上面垂下来,拦住他的路。而头发的来源,大概是吊的高了,所以平平走过去,不至于碰到。
姬任好仔细分辨方向,从它们里穿过,事实上这条路一直往前,连个弯都没有。
前面又是一扇石门,推开后居然是他出发的那间石室!
墙壁上贴着腥膻柔软的东西,地上也到处都是,一切都与开始一样,他只是转了个大圈。
姬任好无声而立,这时身后忽然一响,什么重物从上掉了下来。他出甬道时,并没有关上石门,这里又极其安静,除了他的脚步,就没有别的动静,那甬道里的声音,就听的分外明显。
一声重响后,又过了半盏茶,再无别的声音。
姬任好抬足,才走两步,忽然停步。
他在武林打滚多年,五感都极其灵敏。武林人不但讲究眼力,更讲究耳力,所谓听风辨位,闻声打|穴,敌人常有偷袭之事,又或者两强相遇,生死一线,倘若耳力不好,就等于一只脚进棺材了,姬任好能活到今天,不是虚名。
与之前一直寂静不同,身后有声音,极轻,咚的一声。
他细听一会,又前行,又是咚的一声。
传说中头朝下冤死的人,阴魂不散,永远惦记着报仇。而且放下来后,无法用脚走路,只能用头一跳一跳,直到追上前面的活人。
姬任好不再理会,一路笔直,碰到了出发的那扇门。推开直进去,依然是一双双脚垂下来。
他略用左手遮了脸,仍然不理会。身后咚咚声一路跟来,不快不慢,他停声音也停,他走声音也响,如同附骨之蛆,甩之不脱。
姬任好竟似疯了一般,在相同的一条甬道中绕圈?
甬道并不长,他足足走了十遍,忽然在石门前停下脚步,略听了下,又摸了摸。深吸一口气后,撕下一片衣袂,厚厚蒙住了自己的眼。
这里黑的不见五指,蒙住眼又有什么用呢?
吱呀一声,忽然万道金光,亮如日中,透过布料直扎进来!
姬任好合着眼睛,仍然一阵刺痛。他站了许久,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缓缓抬手,解下一层布料,又亮了一些。
如此三番,过了三个时辰,所有布料才去除,他只是站着,却比在甬道中摸索时还要紧绷,直到张开眼睛,才极轻的吐息。
面前是一间石屋,顶上大开,夕阳落入余辉。屋子四周摆了一圈又一圈,少说也有几百面的镜子,将光芒全反射在石门上。此刻尚令人张不开眼,更何况在正午时,随便往门前一站,双眼便瞎,更何况他是从无尽且无时的黑暗中出来?
石屋正前方又是一扇门,开门就是一条清雅的竹制走廊,走廊另一头是座木屋,门开着,无言的邀请。
“啾啾——”
黄鹂的叫声,分外好听。
屋中靠左摆了张梨木圆桌,坐着一个黄衫人,正提着个鸟笼子逗。眉细眼轻,轻浮之色显于面上。见他走进来,笑道:“哟,怀天阁主,这狼狈的,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啧啧……”
他起身走过来,上下打量:“这滋味可好?”
姬任好淡淡道:“给你看一件东西,你就清楚了。”
他右手轻握,反过来,伸到那人面前。
黄衫人呆了呆,当真低头,姬任好蓦然张手,啪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道:“滋味好吗?”
那人大怒,道:“你……你竟敢打我,你配打我!”
姬任好霜也似道:“你配和我说话?”
黄衣人气的眼珠子都凸出来,对着他凸了半天,终没说什么,一屁股坐回去了。
姬任好就像煮沸的油锅,随时都准备对着人脸泼。
先失心,再中招,弄的一身血污泥水,气味还令人作呕。内火外火一同冒上来,不论谁出来,都会挨上一巴掌的。
“你主子呢?”
“……什么主子?”
姬任好冷冷道:“你是这里的主人?”
那人一张嘴,不自觉瞟了眼,又咽了下去。
姬任好扬首,清声道:“来者是客,如此待客,不觉德行有亏吗?”
“最大盛礼相迎,何亏之有呢?”
面前是一条小过道,垂着绿石珠帘,一个声音慢悠悠的传出来,开始沙哑,末尾化为游丝,十分清忽的妖气。帘内喀啦一声,砸碎了什么。
黄衣人一转身,没入屏风后面不见了。
“自从它建成以来,我一共接待过七个武林名人,有一个压根就找不到门,两个在过道里走疯了,一个疯狂攻击背后,误把自己撞死,还有三个在最后一扇门,瞎了。”
“所以,你简直是占了大便宜了。”
那声音一转,略有好奇:“你从一开始,就无比镇定,又是如何分析局势的?”
姬任好淡淡道:“我不信鬼神之说。”
“知道是着了道,自然不会害怕。至于尸体,平生杀人还少么?何况那里并不全是尸体。”
声音一挑:“你怎么知道?”
“你要的只是那个气氛,全用新鲜的尸体,人力物力都绝不可能。但也不能全是假的,毕竟江湖里摸滚爬打,感觉还是有的。”
喀啦一声,帘里又碎了什么,有小东西掉下声。那人似是点头:“那两人也不信鬼神,但发疯了。”
姬任好冷冷道:“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在绕圈子,永远绕不完,其实那就是一条直路,笔直。”
那人笑道:“你怎么就不以为?”
姬任好微一垂眼,道:“你做的十分完美,甚至不同甬道里,尸体的鞋子都按顺序一样,但你忘了头发。那些多半是女人,发上的香味不同,第一个甬道里第二具,必定是贵妇人,金檀香不是谁都用的起的,而后一通道中同一位置,明显是个民女,普通刨花油而已。既然香味不同,又怎么可能是在绕圈呢?”
啪的一声,那人用力捏碎了东西,道:“好个姬任好!和你师父简直是一床被子里娇贵出来的,十二床褥子下放一颗黄豆,你们都能硌的慌!”
姬任好负手道:“谬赞了。”
“黑夜忽换白昼最为忌讳,所以我把眼睛蒙上,其实他们也能想到,只是太急,急的见到一点光,就飞蛾扑火!”
“很好……”
那人很慢的说了两个字,忽然珠帘一掀,啪的一声,姬任好被重重掴了一个耳光!
姬任好踉跄一步,眼里几欲冒血。帘内冷笑,又啪啪两下,最后一下尤其重,他直跌在地上,脸上的纱布里渗出血,剑创裂了。
“可惜姬流光死的太早,这两巴掌是伺候他的!”
那人声如鬼魅,字字锐利。啪的一声,一块玉牌滑出来,刻着一朵梅花,一半黑如染墨,一半晶莹雪白。
姬任好挣扎着爬起身,嘶哑道:“生死门!梅袖手!”
长江柳吹笛,天山梅袖手。
他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念过这个名字,痛恨的恐惧的怒骂的,但第一次从嘴里真正念出来。原来姬任好追寻生死门消息时,生死门一直注意着他,而且等待捕猎的机会。
帘内大笑,笑道:“姬流光什么都料到了,就是做不到!他当年杀不了我,我就一定会回来!现在中原元气大伤,连你都在我手里,我看谁能阻拦!”
梅袖手忽然放缓了语气,微笑道:“就算他活着,他也老了。”
“只有我永远不老。”
姬任好按着纱布,看不见表情:“没有人可能不老。”
梅袖手低低笑起来,笑的又快又轻,很妖异。
“我不但不老,还可以选择容貌。你听过换皮吗?”
“我卧室里就盛着几十张人皮,想穿哪张就哪张,不过……我觉得你的皮,我最喜欢。”
姬任好瞳孔缩小!
“虽然老了一点,不过够漂亮,我可以穿上它,盛装去见你的小情人,放心吧,我会替你追回他的。”
梅袖手戏谑的说,随后大笑。
“然后当着他的面,换另一张皮……这实在太有意思,这天下真是无比之有意思,我记得他的师父,和姬流光似乎交情不错?恐怕不止是交情吧……哈哈哈哈哈——”
姬任好在大袖里死死掐住指甲,没有说话。
帘内一声轻喝:“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养脸上的伤!”
左右转出两人,一把捻住姬任好,阴劲掐入骨中。姬任好痛的眉心紧皱,喝道:“梅袖手!你杀了我,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那人幽幽道:“我已经等了今天很久,这样的好机会,是你也不会放过!瑄分尘么,你们已经翻脸了。怀天阁群龙无首,我担心什么呢?再说,你的随从全被灭口,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他们连生死门都不知道是什么!”
姬任好冷笑道:“不错!只是差一点!”
“怀天阁分崩离析,武林乱如散沙,不过给了萧史机会罢了,更何况……”
何况萧史就在怀天阁,有机会入主中原,他绝不会客气。
梅袖手一顿,道:“这倒是有意思……”他翻来覆去意思了会,柔声道:“姬阁主是要出卖朋友了?”
姬任好道:“我和他交过朋友么?”
梅袖手扬笑,声音一转:“可惜,区区一个萧史,我还不太在意……拖下去!”
姬任好立即道:“怀天阁你要么?”
没声音了。
姬任好也不说话,就这么耗着。
声音慢慢响了起来,道:“先……带他下去。”
又轻佻笑道:“记得伤要养好,全身香膏要擦,珍珠要磨粉敷,否则皮不漂亮。”
  铜面人
蒙着眼睛走了很久,姬任好被带到一个石墙院子里。
先前屋子中鬼气森森,这里却很幽静安详,有些树,有些花,几座小木屋安静的矗立着。姬任好被推进屋中,听门哐的一声,震的背生疼。他默默站了会,走到窗口边看去。院门口只守着两个护卫,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桌上放着饭菜,还是热的。两荤两素,有一尾新鲜的四腮鲈鱼。
姬任好微怔,他口味刁钻,尤爱鲈鱼,非四鳃不食。笋,火腿,鸡汤等一样不能少,汤要糯糯的玉色,最独特是微微的奶香。为了这个当年赶走许多厨师,最后还是若颦亲自去学了,才得心灵手巧。但桌上的鱼,竟然做的无可挑剔。
尝了口,与若颦略有不同,但极相似。
他坐下来,将饭吃了。
天色已黄昏,他将灯点起,看一身脏污,开门道:“来人,我要沐浴!”
既然梅袖手要养好这张皮,少不了养好这个人。
迅速热水送到,他关了门,转念又冷笑道:“伺候就该彻底,忘了换牛奶花瓣了。”
懒的再动,褪去衣衫,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穿了新衣。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道,给阁主送药来了。
一个丫鬟捧着小盒,放下就退走了。
上好的生肌凝脂膏没错,效果也出奇的好,伤口疼的快抽搐。
姬任好皱着眉头,覆上纱布。躺在被子里,吹灭了蜡烛,他默默的闭上眼。
心中出奇的清明,与瑄分尘决裂,身陷生死门,武功全失,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却越加的清明。
次日,在院子里走了圈。正是夏天,许多花朵开放,淡淡的香,高树上面鸟鸣啾啾。小屋有三间,小而精致。石墙很高,但有一条缝隙。能瞅见外面一片林子,小路从边过。四周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杀气血腥。他几乎以为离开生死门了。
他的疑心越发重,这是什么地方?防备如此松弛,梅袖手怎么放心?
屋里一切齐备,从用具到摆设,都出奇的合意,还有一大架书。
他随手抽了本,有人敲门,道:“姬阁主,浴桶来了。”
“进来吧。”
侍从也很乖顺。
懒懒的看了眼,忽然凝住。
浴桶里八分满的|乳白,飘着深红的玫瑰花瓣。
大脑卡了半刻,他昨天随口,而且屋里没有别人!
难道是巧合?
姬任好进生死门以来,真正被惊住了。
过了半刻,又送清水来。他泡了牛奶花瓣,余光透过乌发扫视。屋子不大,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至于机关……除非在地下,墙壁不够厚。
倘若他功力未失……
姬任好穿衣,全神贯注,仍然听不到。
如果有人,至少有呼吸!
不动声色的睡了。
次日他梳洗,拿了书,随手泡了壶茶,放的五分热。
端起壶来,忽然当的一声,似不小心滑手,撞在桌沿,啪的摔了个粉碎!热水茶叶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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