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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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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松也笑了,看着我道:“七少爷倒不必和陈松说的这么清楚——陈松只想说,父母待子女的心哪有不同,七少爷自己不也是……为什么不体谅一下自己的娘亲?” 
  我登时无语,滞了半天,也不知如何答对,倒是心有所触——以前这话不是没听人说过,总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云云,现在真落在自己身上,才有些入怀,道理一样,只是那滋味,又怎能只字道得清。 
  于是一下午心事重重,办事也就无精打采。 
   
  才跟陈松出了宝玉斋,相中一块香梁玉包给墨儿,哪知便有瑞戈轩的伙计容哥儿急火火来找我,不等到了面前,已呼喝起来:“七少爷、七少爷!” 
  我踹他一脚,道:“大庭广众的,乱叫什么!” 
  “你……你快回家吧,哑仆满身是血,刚来铺子里找你不在,似是……似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惊诧,着急想着,却实在猜不出所以然。 
  倒是陈松还算镇定,道:“怕不是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吧?” 
  我听了心猛地一沉,又恨陈松胡猜疑,瞪他一眼,也顾不得许多,便大步往回赶。 
   
  果然让陈松说着,墨儿翻墙又要跑,被倾雨一喝便掉下来,正磕到头,流了一地血,呼吸也没了。 
  倾雨本是医家出身,也很通医道,可一来身边没带多少药用,二来心里慌乱,所以倒有些应对不来,只得让哑仆赶来找我。 
  我已没心思听她哭哭啼啼自责不断,嗔道:“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哑仆此刻倒机灵,听我说完,便跑了出去。 
  我把墨儿抱在怀里,发现他瘦的过分,头上的血渍又衬得小脸儿分外惨白,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于是一边安抚、一边用净巾子给他擦拭,越看越辨出些自己的模样,又不禁记起自己早年寻死觅活、受尽挫折,更是悲切。 
  泪珠在眼眶转转,却赌誓一般,生咽回去——墨儿啊墨儿,你若有个好歹,爹爹这辈子也赔给你,不叫你再一个人受尽伶仃;你若好起来,爹爹必疼爱你,让你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你要的,爹爹拼了命也找来给你,只盼,你再别吓爹爹;爹爹此生也极是艰难,好容易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上几年快活日子,你忍心让爹爹再落进伤痛中?好墨儿,爹爹的好墨儿…… 
   
  守了近两天,墨儿也不见醒,那伤处包了,也看出些好的迹象,只是呼吸时弱时足,反反复复。 
  我看着心里发怵,却不敢多说,只怕倾雨太过自责,把自己逼出病来。 
  大夫也是请了不少,都只说淤血所致,无法一时痊愈,唯有慢慢等——等,这字儿听着就让人害怕,这一等、就没了尽头,一丝确信都把握不住。 
  我片刻也不敢离他,生怕稍有大意,他便趁机没了,直熬得自己越发虚脱;哑仆也是陪我耗着,且更小心我的脸色。 
   
  “销魂!” 
  这日下午,我半趴在床边,捧着墨儿的手发呆,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木了一刻回过头去——可不正是千云戈。 
  我心里憔悴,已没多少活气儿应他,又回复过来,看着墨儿,一霎那,泪水便忍不住往下掉落。 
  不多时,千云戈已在身后拥住我,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丝丝温热渗进我寒透了的心怀,他的脸也不停在我颊上磨蹭,轻声安慰道:“别急,我已经叫人去寻郡州方圆二十里最好的大夫,马上就能有救了!” 
  我只是垂泪,并不说话。 
  千云戈又道:“瞧把你自己消磨的,你去歇息,我守着就行了。” 
  我摇摇头,道:“墨儿要是治不好……” 
  不等我说完,千云戈突然吻住了我,这吻不深也不持久,却极尽温柔,再分开,我盯着千云戈半天,终于抱住他,把这些天的眼泪,全发散出来。 
  千云戈抚着我的背,也不说话,只是颇有耐性地吻去那数不尽的泪珠,终于把我也给厮磨不住,一拳打在他胸口,他不由惨叫一声。 
  “疼了?”我慌忙问道,疑是自己出手没轻重。 
  他装得更甚,又把我的手往他胸口按去,发现被他骗了,我接连又是几拳;直到他把我抱得再动不得、温润的嘴唇儿也在颈子上不住胶着。 
  我突然心里一窒,不由得问:“云戈,墨儿他……” 
  “你放心,我保他决不会有事——不过……” 
  “不过什么?”我别有用意,却不敢大问。 
  “他好了可不能跟我抢他爹爹!” 
  “你——”我一急,扭过头去,鼻子正和千云戈磕在一处,一阵酸疼。 
  “瞧你,想我了不是,可把你急的!”他说着就来捏我鼻子。 
  我忙挣开,才要气他几句,突然默住,小心问道:“我想把墨儿……留在我身边;以前有杜展臣,现在杜展臣也没了,倾雨来年就要嫁人,带着墨儿……” 
  “行了。”千云戈又搂住我:“不用说这么些,我堂堂均赫王爷——容的下你,自然也容的下他。” 
  我眼里又一阵发酸,痴痴望着他,终于了然、放心。 
   
  果然撑了几天,我累得厉害,才被千云戈催着躺下,便酣然睡去。再醒来,已是傍晚时候。 
  想起墨儿,我赶忙下地,三两步奔到里屋,只见一个医者风范的人正细细捏着枚银针,在火匣子上烤了,搁置须臾,就要往墨儿太阳|穴上没入。 
  “大夫!”我吓了一跳,大声叫道。 
  那人停下看我,有些不明就里。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千云戈起身过来。 
  “这是……这是针灸?”我问。 
  “正是。”那人答的自然。 
  “能治好么?”我又问。 
  “十有八九,化了淤便可好了。” 
  “那……”我还是有些心虚,知道千云戈必然会寻最好的法子医治墨儿,可看着那么长的针就要伸入墨儿头颅,我还是止不住害怕。 
  千云戈体贴地握住我的手,道:“放心,刘大夫自出师还不曾失过手,他肯相救,墨儿必是无事。” 
  我点点头,直把另一只手也跟千云戈握住,才大着胆子,看那刘大夫为墨儿医治。 
  …… 
  送走刘大夫,夜已深了,墨儿的呼吸终于匀称下来,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看着是大好的迹象。 
  我在千云戈身边靠着,把我唯一的血脉看个不住。 
  千云戈终于有些不满,推推我道:“都看这么半天了,还没够?” 
  我不语,只觉的一阵心慌。 
  养个孩子,说着容易,可单想想便觉得难了。 
  墨儿一时不愿与我亲近,又是大病初愈,我这当爹的,到底收不收得住他?这孩子脾气秉性,到现在也摸不透,他与我、与千云戈到底能否相处得来?还有这将来,他也该做个有出息的人,不管干什么,总不致辜负了自己和亲人——亲人,若有一日,他知道了、我和千云戈是这样的“亲人”又会怎么想? 
  真是过了千山、还有万水,哪里的道路都不易行。 
  “销魂!”千云戈扳过我,筹着眉道:“你是只看他不看我了?我今天才从广陵回来。” 
  我焦虑一刻,道:“云戈,你这辈子就没孩子了?” 
  千云戈一愣,道:“可不是。” 
  “你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他打量我,目色凝重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歹你也是均赫王爷,连个子嗣都留不下,也让人笑话……” 
  “你……”千云戈一急、竟狠狠捏住我的胳膊,疼的我险些叫出声来;“你少给我胡思乱想!我要留子嗣,除非公鸡会下蛋,你给我生一个!”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努力挣开他。 
  “我胡说!我看是你胡想!你别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往我身上安!” 
  “谁往你身上安什么了?我不过担心你百年之后没人尽孝,反正我有了墨儿,你——你一辈子断子绝孙……”我说着,知道自己话太过了,便不再继续。 
  千云戈脯伏着看我半天,终于叹口气,无奈说道:“我百年之后不是还有你吗?难道你不管我?” 
  我有些心虚,哽着嗓子:“我?保不住我还要比你早走……” 
  “不许胡说!”千云戈一把拽过我,像听到大骇人心的事一般,威吓。 
  我被他猛一下子诧得不敢再说,对望着——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于是径自钻进他怀里,不无惆怅道:“对,你百年之后有我,我百年之后有你,咱们都有彼此了,还求什么!” 
  “那墨儿他……”他踟蹰着开口。 
  “我是他爹,养他、爱护他是该尽的责任,可他的路也得自己走,难道我管的了一辈子?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安心地说,这一刻竟都足够了。 
  “销魂,有件事——我说了……我说了你不怪我吧?”千云戈小心翼翼问道。 
  我觉着好笑,仰头看他,贼贼打探。 
  “你看我干吗?”他显得心虚,却更没好声气。 
  “呦,不让看啊?不让看刚才你勾我!”我学着无赖,往他脸上摸去:“说,什么事儿,不然爷爷我饶不……” 
  “你!”他恨得几乎把我压在床上,碰着墨儿,竟闻到低低一声呻吟;我扭头,只见墨儿皱了皱眉,一副梦里不满的样子。 
  我们忙收住嬉闹,合身看去。 
  “厄澜和维寒明日要来郡州看你!”半晌,千云戈终于说道。 
  我愣了片刻,扭头看他,奇怪的,竟不似从前那么排斥了;于是漫不经心道:“来就来吧,反正我这院子再多住几个人也不挤。” 
  千云戈痴痴笑了…… 
  总觉他笑得不怀好意……又辨不出什么…… 
  瞪他…… 
  瞪他…… 
  再瞪他…… 
  终于不屑于故,冷哼一声…… 


番外3 
  忍折衫 鸿已没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 
  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记出塞、黄云堆雪。 
  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栊慢捻,泪珠盈睫。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 
  千古事、云飞烟灭。 
  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 
  弹到此,为呜咽。 
   
  -------赋琵琶 
   
  宝蟾红鲤嬉,更暮白涟漪乖俊,黯泄风情。 
  独坐画栏英姿惋,胜世靡惆何染。 
  峰眉敛、犹握狰延。 
  踏碎鬼圃恨还绵,看残枝,不过轻空浅,今夕断,更长攀。 
   
  无处堪叹落长衫,此身卑、未敢染指,却铭永眷。 
  梦里依稀人幽厌,不忍玉魂微怨。 
  解衾寒、知是夜晚。 
  仍当心骨合君偏,宁自折腰成全逍遥。 
  云飞扬,子午天。 
   
  午扬衫头回见他,是在孝尉帝二十三年的中秋花宴上。 
  那时,午扬衫是平安王爷千云汀的清客——平安王爷的清客,当得都不简单,平安王爷好男色。 
  午扬衫很清楚自己的境况,平安王爷风流成性,虽不薄幸,也不长情。 
  他一非倾国倾城,二非风月池中尤物,三非才智超群独领风骚,不过靠着床地间讨好、谄媚博得龙子一时之欢,这样的机会,不狠捞一番日后只怕再没如此幸运。 
  本来靠着这层关系,处心积虑来参加中秋花宴的午扬衫没有料到——此行,竟陡转了一生。 
  或许不遇着,此生也好不到哪里,可遇着了,好不好,他却再无法评说。 
   
  孝尉帝的五王子,皇上最疼的小儿子,也是后宫最有威信的怡芳妃的亲生子——唯铭王爷,千云淇。 
  午扬衫一见那人,眼睛便再挪不开。他惯于风月场中厮混,哪里信什么情定三生,但看见千云淇,他便知道,这个人,必是他此生的劫。 
   
  想着费些周转,好与那人相识,哪知,那人竟是块冰岩,半分也靠近不得。 
  午扬衫心中有些恨,可依旧不休。 
  一晚上,他小心周旋在权臣贵胄当中,心思却没一刻离开过千云淇。 
  只等千云淇趁乱溜走,午扬衫也再耐不住,跟着就出了宴场。 
  行到一处幽暗假山,午扬衫竟跟丢了。 
  焦急之时,那夺了他心神的男子突然跳出来,卡住他喉咙便抵在假山上。 
  当时的姿势暧昧非常,午扬衫一面叫不好,却一面动起色心。 
  千云淇却没什么反应,只冷森森问:“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干什么?” 
  午扬衫听他说话便不再怕,只是不想太快结束这番接触,于是故意装得不胜此况,吭吭咽咽、挤出些泪湿。 
  想必午扬衫那时也算楚楚可怜,不然千云淇的手不会收力几分。 
  午扬衫倒借机自荐:“我是平安王爷的手下,今日陪我家王爷来参加花宴——不想与唯铭王爷有缘……嗯……”话到此处,喉咙上的劲掌又重一份。 
  午扬衫看出千云淇的不齿,可更像刺激他,于是强道:“在下仰慕王爷人品风采,所以……嗯……所以想……认识……”午扬衫再说不下去。 
  千云淇眼中有些恼火,停一刻,狠狠将午扬衫摔在一旁,头也不回,走了。 
   
  午扬衫心里一滞,而后笑得鬼魅;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小就是,他不要的,怎么被人糟蹋、霸占都无所谓,但若是他要的,拼了命,也非得到手。 
  午扬衫和千云淇的争缠就此起鼓开场。 
   
  午扬衫几近偏执地搜罗起千云淇的消息;当然,神有神道,妖有妖途,午扬衫不靠明的靠暗的,为此他不过多和几个酒色淫徒风流几回,何况他也不亏,回回都是肆意尽兴。 
  可搜罗着,午扬衫被个惊天秘密吓得不浅——千云淇不是孝尉帝的亲生儿子。 
   
  怡芳妃是孝尉帝|乳母的女儿,从小也是伺候孝尉帝长大。 
  皇上成|人前的男欢女爱自然恩落周围的宠信,怡芳妃便是第一个受天子雨露的女子,孝尉帝对她的宠爱虽不浓烈,但总归与别个不同。 
  可宫里,多威信过人终不敌一脉龙根,怡芳妃一直没能为皇上产下子嗣,日子久了,威信还是威信,只难免多些丝讽刺和心酸。 
  万般无奈,怡芳妃收买了宫中产事房头脑,诈诞龙子,这便是千云淇。 
  为稳住天子心中位置,怡芳妃更不惜自取金十二天骨,炼得延年丹药,助孝尉帝长寿人间,君王哪有不感激万分? 
  自此,怡芳妃身份更是不同,连皇后的气势也超出几分。 
  强打出头鸟,怡芳妃求的太甚,竟忘了过甚造人妒,皇后并着几宫大妃已暗中阴谋、设计纵害,等着怡芳妃掉进陷阱。 
  这一切,怡芳妃都被蒙在鼓里,皇上更是浑然不知。 
  千云淇子凭母贵,作为最得势的王子,眼看就要成为下任国主的命定,恰在这个节骨眼儿,一波恶浪却张扬着向他扑来。 
   
  若午扬衫不曾遇上千云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午扬衫不是自欺的人,他知道,千云淇,是他拿命也要救的,虽他一个小小清客,势单力薄、无能担待。 
   
  午扬衫在皇宫清明园内再次遇上千云淇。 
  这回他远远看着,更把这人放进心骨里——不单心里,午扬衫只觉,千云淇的命已没入他经脉骨血;心,怎够充盈、容纳那样一个生命。 
   
  千云淇是寂寞的。 
  他坐在“朱鲤碧芰”池旁,对着满天月色黯然神伤。 
  午扬衫不知他为什么伤,只觉那伤要把长空玉盘也给碎了,总之风月无边,千云淇的心事更加无边。 
  他眼看千云淇疯了似的捣毁那园中珍草奇木,恨意比一池溟水还满溢——午扬衫久违的动容席卷上来,他逃不了,也再不想逃。 
  候着千云淇肆虐够了,午扬衫想走开,突然千云淇便到了他面前。 
   
  千云淇的脸依旧冰冷,此刻更揉碎无尽暴怒,他一把拽住午扬衫,几乎要折了那细弱的胳膊。 
  午扬衫疼出了汗,可再疼也不支一声。 
  千云淇终忍不住质责:“你倒底想干什么?” 
  午扬衫不答,他固执地盯着千云淇——午扬衫一定不知,在他一生,所有美好都被无可奈何的堕落蚕食一空,只剩下这晚固执的目光,像为他镀上层神辉似的,把他衬得美不方物。 
  千云淇诧了一刻,像躲怪物似的逃开了,临走,扔下句:“不该你管的少管!” 
  午扬衫心有所悟,不由更担心起千云淇。 
   
  千云淇知道自己不是孝尉帝的亲生儿子,九岁便是。 
  怡芳妃的腐朽、愚顽,众嫔妃的尔虞我诈,所谓异母兄弟间的明争暗斗,还有宫人趋炎附势的卑鄙无耻,都让他厌烦透顶。 
  他无力挣脱,命总是危在旦夕——母妃只是利用他;“父王”宠爱的是有血缘的千云淇,并非真正的他;他的亲生爹娘为此受累,早死无葬身之地;一旦身份败漏,那结局只有万劫不复。 
  他恨透这王宫里的一切,他恨、他恨、他恨…… 
   
  所以,孝尉帝要传位给他时,他万分推拒。为此怡芳妃狠狠教训了他,那是让他难以启齿的羞辱。 
  他对谁也不肯温柔,因这世道没怜惜过他,他也不必为任何人物世俗耗费情绪。 
  他当然要像个王子似的尊贵人前,只是背过这些,谁知他夜夜饮鸩、惨不堪言。 
   
  午扬衫拼尽一切要把千云淇解救出去,千云淇却不领情。 
  他知道只凭自己、或只凭平安王爷千云汀,都不足以扭转这场陷害;于是他离开了平安王府。 
  临走前,千云汀颇为惋惜地叹:“可惜了你一片痴心,竟为个无情的人!” 
  午扬衫一阵冷汗,自以为行的慎重,哪知还是落人把柄。 
  千云汀见状却好意笑了,道:“你放心,与我无关的我不会多事。” 
  午扬衫就这样心惊胆战离开了平安王府,他不知道,那个一直流连花间的多情王爷心里竟有了不甘——这诺大的皇朝上下,位高更孤寒,能得一知心更难过蜀道之难。 
   
  从此,午扬衫日夜陪男人们床事,只要他攀得上,只要略有些用途,无论长幼、美丑、喜好如何,肯帮他的,都能做他的入幕之宾。 
   
  千云汀素来潇洒情爱,只是这回也忍不住报复。 
  在他一番使坏安排下,千云淇见到了婉转承欢人下的午扬衫。 
  午扬衫吓坏了,不是不耻之事被千云淇发现觉得羞愧,而是千云淇看他的眼神,几乎将他整个慑碎。 
  那种疼,到了最深之处,死一般极至——但午扬衫更感到千刀万剐般的甜美。 
  千云淇待他总归与别人不同、 
  千云淇从没对人有过这等眼神、 
  不管那是片什么样的天地,总之,千云淇心里有他午扬衫。 
  那一刻,午扬衫在别的男人贯穿下,更加动情,或者连千云淇也不知,他动情不是男人把他干得欲仙欲死,而是他心里那株枯木——终于开过花。 
   
  再短,开过花便足够。 
  午扬衫怎不想要更多,但他清楚,他所能求的,最多也不过这么多。 
   
  千云淇同意了和午扬衫上床。 
  条件是——午扬衫必把他从皇宫繁华深处的腐败中解脱,让他自由。 
   
  午扬衫笑了,他爱的人终融会他的心意,没让他的付出成为枉然——不管那理解中尚有多少不解,总之,他如愿以偿。 
  他要的不就是这个人? 
  他不会装清高,一辈子不动千云淇丝毫、只要千云淇感激。 
  不管是心还是身,他爱的,能要多少便要多少。 
   
  千云淇的生涩还是让他不敢大意。 
  他怕伤了千云淇、也不舍伤了千云淇。 
  过去都是他被别人干,只这回,他最爱的人在他身下,等着他干。 
  他轻轻脱去千云淇的衣衫,轻轻把千云淇压倒,轻轻抚摸那干净的身子,轻轻吻去颤抖的恐惧…… 
  食指抵在千云淇幽|穴的时候,他看见千云淇针刺般抖动一下,而后合上眼,再没了动静。 
  ——不能等,多等一刻都怕自己放弃,于是迫不及待、闯进了千云淇的身子…… 
   
  那眼角的泪似乎也是他俩一起的。 
  他大概知道千云淇流泪时的感觉,又辨不清,因为自己的泪,他也一样模糊…… 
  …… 
  快意到颠峰时,他发现,千云淇竟也射了——一霎那,愕然…… 
  他们如此默契、却是无缘。 
   
  千云淇一直也不知,午扬衫到底如何才帮他解脱。 
  只是那一夜,千云淇逃得很惨。 
  他只记得无数道剑锋围指午扬衫,旋转、眩晕…… 
  霎时银光闪烁、高起又落下,璀璨之极,之后再看不清其它…… 
   
  醒了,他便在平鸿宫。 
   
  十六年苦修,千云淇一直追随裘瓮撤;他从不问裘瓮撤午扬衫下落,裘瓮撤也从不能化解他苦心经营的报仇雪恨。 
   
  报仇,仅于千云淇、午扬衫和千云汀之间。 
   
  千云汀要杀千云淇。 
  千云汀杀了午扬衫。 
  千云淇要杀千云汀。 
   
  十六年,千云淇再次回来——还是世事无偿。 
   
  平安王府的储仓,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特别是夜里,陈年那些不用的废弃,而今散发腐朽的气息,而比这腐朽还可恶的,是男人们的凌虐。 
   
  小小的身子,雪白的身子,几乎撑不住一头饱满乌发;鹅脂般纤腻的脖子向后仰去,泄露一片青红的痕迹——即使惨不忍睹也是美的,美到把这肮脏的处所更丑恶下去,美到把那可憎的群魔更狰狞到底。 
  老天怎么忍——那么美的东西,这样被糟蹋? 
   
  救了他也死死记住了他,不想放手、纵着他昏迷,可又是那人——害过他的那人。 
   
  午扬衫的身子被装在硕大的瓷坛子里,除了头颅什么也不露。 
  千云淇咬碎了牙。 
  换。 
  手上的娇弱,换那已无人形的恩党。 
  千云淇用力抓着怀里的纤弱,若来一阵痛吟。 
   
  午扬衫的目光却是平静,没任何欲求——随便你,爱怎么就怎么,无所谓的。 
  然他只有放下万难搁浅的软骨香肌,一刻,轻极变重极。 
   
  离开的路上,午扬衫仰头大笑,救了我,救了我,救了我…… 
  救了我就想一刀两端? 
  休想。 
  于是,盘龙关口,陡峭的悬崖,纵麻木的残身用力一歪,便看见——无底之渊、烈烈风过,一片强光,而后堕落…… 
   
  午扬衫…… 
   
  叫我…… 
  千云淇第一回叫…… 
  午……扬……衫…… 
   
  千云淇没想到还会见到他。 
   
  彭州桃李搂。 
   
  小和尚推着碾子大小的坛子走了进来,仔细看,坛口出落颗光秃秃的人头。 
  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便不看佛祖情面,也没人敢造次那畸零的人瓮。 
  化缘。 
  化不开缘。 
  相视,似乎几百年前便如此对望,诧一刻,收敛太多遗忘的枝梢。 
  原来如此。 
   
  还会相见? 
  答曰:若再相见,就守到永远。 
   
  之后,他在红尘里再羁恋一遍,终不得…… 
  回首, 
  还会相见? 
  或者也只是誓言。 
   
  可终于相见。 
  空空的,他的身子,等着长到你身上,共用一副手脚…… 
   
  宝蟾红鲤嬉,更暮白涟漪乖俊,黯泄风情。 
  独坐画栏英姿惋,胜世靡惆何染。 
  峰眉敛、犹握狰延。 
  踏碎鬼圃恨还绵,看残枝,不过轻空浅,今夕断,更长攀。 
   
  无处堪叹落长衫,此身卑、未敢染指,却铭永眷。 
  梦里依稀人幽厌,不忍玉魂微怨。 
  解衾寒、知是夜晚。 
  仍当心骨合君偏,宁自折腰成全逍遥。 
  云飞扬,子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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