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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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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一窘,忙道:“销魂,你也累了,哪有才来就不闲着,你今日在哪里休息?” 
  “怎么?皇上还想留我在宫里不成?那今天晚上就等着抓那擅闯王宫重地的均赫王爷吧。” 
  “销魂!”皇上又使眼色道。 
  销魂倒更风浪了似的:“再说,看了皇上圣旨上的那些春情画儿,也不知皇上安的什么心,我住下,不是自己往狼窝里钻?” 
  “销魂!”皇上终于大声喝道。 
  再看掬魂,脸色已经冷决僵硬,别过头,却是气儿都不喘一个。 
  “你今儿来到底安的什么心!”皇上干脆也不遮掩,径直问起罪来。 
  “不是皇上让我来的?还说三年不见,盼星星……” 
  “行了!”皇上已不知是怨还是求。 
  那边掬魂肩膀一搐,销魂看得分明,果然不再说话,只朝掬魂走去。 
  “你干什么?”皇上拦住他。 
  “你还问他?你自己看看去!”销魂道。 
  皇上扭头,只见掬魂身子绷得紧,气未消,粗手粗脚便翻过来,一下子愕住——掬魂脸上竟挂着泪花,凄凄哀哀的,衬得整个人都碎了一般。 
  皇上终有些不忍,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掬魂不答,甩身就要离开,却被皇上一把抓住:“你闹什么脾气?销魂说话随便些,你又何苦计较!” 
  掬魂只是瞪着皇上,仍不言语。 
  皇上几时被掬魂造次过,立时不悦:“你是哑巴了还是怎么了?宫里的规矩也忘了?” 
  掬魂拧了片刻,终于跪下去:“皇上恕罪,掬魂对皇上不敬,请皇上责罚!” 
  “责罚?好,你既要责罚朕便顺了你,来……” 
  “皇上!”销魂这时却过来了,“皇上,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体贴?” 
  皇上触怀;掬魂不解——这两人一对望,又都去看销魂。 
  销魂倒底有些怯意,声色便有些不稳:“罢了,我也懒得管你们闲事,今天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皇上和掬魂公子见谅——只是以后,再别拿销魂当幌子,彼此消磨了!”说完,又偷看一眼,疾步去了。 
  皇上与掬魂愣在原地,半晌,才各自回过神来,对着,却都不言语。 
  “今日——”皇上终于先开口道:“正是十五元宵节,你——一个人待的闷就来乾贞宫等朕……朕和妃嫔们开心一会儿便回去。” 
  哪知掬魂却倔:“臣不闷,皇上自己乐就行了。” 
  “你——”皇上强压住火气,瓮声道:“那你可想家里人?要么,朕准你一天回去看看?” 
  “皇上怎么忘了?掬魂的娘,九年前就死了,那里本也没当我们母子是人,我回去自取其辱吗?” 
  皇上心里针轧了似的,对着瘦弱如随风倒的掬魂,一下子竟怜惜得心疼——掬魂,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可自小,倒吃了多少苦头?初跟自己的几年,还仗着宠爱,神采兮兮,可为了销魂,自己又辱没他多少?销魂苦,可销魂也说同病者自然相怜,掬魂难道就不苦吗?而今这样、倒真是要把他尽毁了! 
  “那算了,我让御膳房做几样你爱吃的,送到碧霄宫来,朕晚上过来找你吧。”皇上竟难得地温柔起来。 
  掬魂盯着皇上半天,咬着唇,终道:“谢皇上恩赐——也谢垄琛王爷肯为求情,掬魂改日必亲自去答谢。” 
  皇上闻言,心里更疼,不觉间,销魂已成了他们的壁垒,掬魂的心,倒是何时才能解开这夙结? 
  于是不敢多看、不敢多说,皇上逃也似的,离开了碧霄宫。 
   
  且说这边,均赫王爷的行宫正闹得厉害。 
  “谁让你去找他?还嫌吃亏不够?”千云戈气得胸都快炸开,虽声色不好,对着销魂却不敢大怒。 
  销魂眨眨眼,知道他吃妒,却不忙着解说,只慢慢解了披风、沏茶、喝水——还没喝到嘴里,杯子便被那恶爪夺过,狠劲儿往桌上一放,响得吓人。 
  “你今日别想给我搪塞过去!我大冷天儿、满长都地给你找芋子葫芦,你倒去会旧情!你这些年本事了?可不把我放眼里了?”千云戈全没了镇定,张牙舞爪、半点儿不像个均赫王爷。 
  “千云戈!”销魂喝道。 
  千云戈稍有收敛,却仍不解气。 
  “总是这样,胡思乱想的,我不想跟你说干什么去了,但你要再瞎猜疑,咱们这路也到头了!”销魂绝然道。 
  千云戈一震,而后冷却下来,目光渐渐、恨得要把销魂生剐了一般,稠声问:“你说什么?” 
  销魂答的镇定:“我说,你再这么瞎猜疑,咱们这路就到头了!我不想再过这日子!三年,你说你那日放心过我?咱们是居家过日子,老是这么猜来猜去,不如分了,各自好过。” 
  “你——”气疯了似的,千云戈狠起一掌,见销魂仰头望着、动也不动,终是力道陡转、突然拍在自己胸口——直震的、血殷殷涌出唇角。 
  “千云戈!”销魂大叫一声,立时跳起,见那血线下淌,早要稳不住心脉,身子晃着,却硬收住脚步,虚弱且狠绝道:“你想我死就痛痛快快地说,不用这么着拐弯儿末角!”而后、如风般猛出了门口。 
  千云戈咬着口中腥甜,盯住他去的方向,脯伏不定—— 
   
  这屋子里的东西,终究是:命不久已…… 
   
  却是元宵节,却是家家户户都喜庆的日子,却是外面炮竹焰火都叫嚣的时刻,为什么都不肯快活些? 
  销魂打下午就静卧在床上,水也没喝一口,转个身,却觉出些饿了,心想总这么空躺也不行,于是起身吩咐哑仆弄些吃的。 
  等了半晌,哑仆却不回来,他略有些急,忍不住就要下地去看,刚穿了鞋,便听有人推门进来,一抬头,竟是千云戈。 
  只见他绷着脸,却不抬眼,径直朝销魂走来,放下手中饭菜,硬声道:“你吃吧。” 
  销魂瞟他两眼,问:“哑仆呢?” 
  千云戈不答。 
  销魂感觉不好,忙站起身,加重声气又问:“你把哑仆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了?”千云戈赌气坐在床上。半天,才道:“我给他些银两……” 
  “你把他打发走了?”销魂失了色。 
  千云戈见状,不仅又气,喝着说:“是,我把他打发走了!他滚的越远越好!” 
  “你——”销魂憋得说不出话,转身便往门外走。 
  “销魂!”千云戈一下慌了,几步上去,便拉住他:“销魂!你别走!我……我没赶走他!我没赶走他!真的!” 
  销魂停下看着千云戈,眼中的恨却不减,且喘得越发厉害。 
  “销魂……”千云戈难受地一把抱住他:“我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 
  销魂见他难过如此,怔怔地,也落下泪来,却是哽着,半个字都不说。 
  “销魂,你不走了是不是?”千云戈执扭地问。 
  销魂瞪他,半天才挣扎开,喝道:“走!我往哪儿走!你是把我享用够了就想撇开是不是?直说,何苦费这么多事!” 
  “销魂!”千云戈叫一声又把那难驯的人儿抱在怀里,安抚道:“你别气了,我听说你去找皇上火大了些——可你怎么说要跟我断了呢?” 
  “不然怎么样?”销魂仍不顺气,“难道真让你折磨死不成?总是这个也防、那个也防、昨日也防、明日还防,你防的不是别人,我看出来了,你这是防我!既这么着,我何苦让你防着?找个没人地界儿,苦想着你一辈子,也比让你嫌疑着好!”话说到此,却是忧柔得快碎了。 
  卡云戈哪里还敢有半点埋怨,早愣着,只顾的落泪。 
  销魂又要挣开,千云戈却把他匝得更紧,痴声道:“我知道了、真知道了,你别走——你总是这么好,别人都对你好,我怕——怕你哪天就让人……” 
  销魂渐变得安静,看着千云戈略有伤痛的眉眼,不由得一叹:“咱们这是要过一辈子呢,若连个信任都没有,我不为难这姻缘,你想想,保得住你哪天受不了亲手毁了它么?” 
  千云戈一下诧住,想着销魂的话,这才真的怕起来——可不是吗,销魂纵一辈子不离不弃,若自己受不了呢?想想要跟销魂分开他便头疼欲裂、再不能继续。 
  于是深望销魂,无言、无言、无言……终是道:“我不……再也不了……你给我些劲儿,我没劲儿了……” 
  销魂浅笑,双臂勾住他:“傻子,你这就没劲儿了?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千云戈眼神闪闪,才明白过话中之意,破天荒、竟红了脸,突而又遮掩般躁起来:“谁说我没劲儿了?我……”他说着打横抱过销魂,便往软床上走去,口中依旧不依不饶:“你瞧瞧,我这是没劲儿的样吗?我让你看看!” 
  “等……等等!”销魂推拒着。 
  “不行!”话未完,千云戈已把销魂压在身下。 
  “门!”销魂大叫一声。 
  千云戈这才记得刚才闹得连门都敞着,可转念一想,竟倨傲道:“怕什么?兔崽子们都外头玩儿得高兴!爱看让他们看去!”说完狼吻便狂扫一气儿。 
  销魂硬下心、回应起来,耐不住千云戈在他腰眼上搔弄,咯咯笑个不住,又拉开千云戈在下面造次的手道:“别急,我新知道几个好玩儿的法子,咱们试试?” 
  千云戈一懵,立时扯开销魂衣裳,急欲道:“我也知道几个,先试我的!” 
  而后,颠龙倒凤,哪不肆意…… 
   
  再说碧霄宫,却是依旧冷清。 
  掬魂看着下午皇上差人送过的玩意儿,眼中寒气一片;终究觉得耻辱——倒不如皇上仍作践他的好,生生拜那人所赐,最后的颜面也没了。 
  傻想着,不觉皇上已到了身边。 
  看着掬魂的伤简直能掳一把出来,皇上竟也痴了。 
  这都怎么了?毁过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毁一个吗?都是水晶玻璃似的人,哪不容易伤着、损着? 
  于是叹口气,皇上道:“掬魂……” 
  掬魂回过神,见是皇上,诧一刻,忙跪下去:“掬魂不知皇……” 
  “行了,你不用再做这套——”皇上说着便拉他起来,只觉那身子僵着,被他一碰,忍不住微微发抖。 
  “你怕朕?”皇上盯着掬魂问。 
  掬魂拧着眉,不答。 
  皇上愣了会儿,叹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一辈子都陪着朕么?那年你……十岁。” 
  掬魂仍无语。 
  “怎么就那么倔呢?这些年朕也没有再拘囚你,你倒是还恨朕进犯了你吗?” 
  “掬魂……不敢。”掬魂终于赧然开口。 
  “不敢……不敢是真,可你的确恨是不是?我又何苦再为难你,把你留着,只是害了你,既这样,明日我叫人给你收拾了东西,再多拿些银两,你出宫吧!” 
  掬魂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着皇上,眼中泪水抖闪,由绝望变得发狠,而后猛力挣开,便往云柱撞去——只差一点儿,终于被皇上拽住,却是力道太大,把两人都带倒在地。 
  掬魂仍不罢休、手脚挥舞,皇上只得狠狠压住他。 
  这时宫人赶来,见这情境都要帮忙,却被皇上喝退了。 
  皇上把掬魂攒在怀里,低头看去,那苍白的脸死了似的,终于气息也不出。 
  “掬魂!”皇上哀然叫道:“你到底要朕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说,你说出来朕都依你。 
  掬魂却不动。 
  皇上起身,咧着他襟口便提起来:“你说话!” 
  掬魂铁了心,任皇上怎么摇晃都没反应,皇上终于恼了,一下把他丢在地上,上去便扯开掬魂衣裳。 
  “你恨朕进犯你不是?朕让你一辈子恨,除非你哪天本事了、杀了朕!” 
  三五下,掬魂已是身无寸缕,心死了,倒还落出泪来,湿了皇上啃咬、委怩的脸,皇上抬头,怔然片刻,道:“你倒要怎么样,说出来,行吗,真要朕为你也碎了心吗?” 
  掬魂一震,看看皇上,终问:“我是什么?” 
  皇上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明白,却不大解:“你……你是朕的掬魂……” 
  “我恨透了这名字!他是销魂,偏我就是掬魂,你放他自由自在,却为他把我拘起来?我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住……”皇上要怒,却又忍住,再看掬魂,终于悟了,倒问起自己——掬魂、掬魂、掬魂……到底是什么? 
  当年收掬魂在身边,确也是因为他绝色姿容、又聪明通透。对销魂的心早不知何时萌起,只是不知不觉,竟把这个对他没半丝杂念的孩子当成替代,总是贪婪地攫取需要,而今更因销魂把他伤得如此,若说掬魂曾对不起销魂,那自己于掬魂的对不起不知更甚多少——他欠掬魂的没还,所以掬魂不走是吗?掬魂不走是要讨这债吗? 
  皇上忍不住又问:“你是恨销魂还是恨朕?朕知道你把朕看得高,恨我只会转嫁他人,其实你恨的不是他,是我!” 
  掬魂闻言,却笑了:“恨你?恨你!对,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不停说着,泪又下来。 
  皇上看痴了,情不自禁吻了下去,那温柔及细致竟是从未有过的,掬魂恨了一刻,狠心,终于回应起皇上,并越吻越深…… 
   
  ……意乱情迷处,掬魂只听一声声忘情之呼——销魂……猛地一震,竟又笑了,抱紧胸前厮磨的头颅,身子打的更开,努力让他入得更深…… 
  更深处,似乎看见那人在对他笑…… 
  于是,狠下了诅咒:等着我,也销了你的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番外2 
  天人也疑凡间好,朝有鲜尘暮挽炊, 
  敛尽重云惊万象,不恋琼茫恋烟火。 
   
  十月初五?雾广陵 
   
  那人果然还是要走。 
  我越来越无力——不是为了旧爱终成尘封,乃是此刻他们都要将我淡忘。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没有千古,甚至连千日都不敢奢望;但这余下的日子,真要在空洞中诞下不得已的恨来么? 
  维寒看看我,知我者,君也。 
  “不如就先住下,正好厄澜也想销魂了;我派人去郡州,这一日半日足以把他接来,你们一起待个几天、再一起回去,不好么?”维寒好意劝道。 
  那人还在犹豫——看是维寒求他,其实心思从我而来——真说丢人,我不更甚。 
  “算了,云戈也是公务在身,总归不方便。” 我口是心非说着,实在装不出大度的样子。 
  那人终于撩我一眼,目色沉静:“我只怕销魂不肯来,他现在忙着买卖,半刻也走不开。” 
  “哼,看来,以后我们都得求七少爷赏些脸了——真难为他,大禹也只是三过家门而已!”维寒有些不悦。 
  我忙向维寒使眼色,再看那人,却是不恼。 
  气氛尴尬间,我不敢随便说一个字,越发虚脱,只有僵着身子强撑下去。 
  “好吧,我写封信,你让人带着去,他来了我再跟他一块来住——这两日多少还有些公务,就不叨扰了。”那人终于松了些口。 
  维寒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又道:“我们派去的人,只怕还拐了七少爷呢!王爷快别写信了,赐道密令给个体己的手下,岂不好跟七少爷交待!” 
  “维寒!”我忍不住央求,因为的确,是我要求他们靠近我些,为这一“求”,失些尊严,我值。 
  维寒无奈望我一眼,不甘地放弃了立场——谢你,维寒,我也只有些廉价的感激。 
  那人的脸红了一刻,踟躇着,道:“那……我派陈松去吧,他跟销魂熟些,也侍侯惯了的……” 
  维寒甩袖子去了,只剩我和那人。 
  默了片刻,那人还是有些失措,却十分有礼:“既这样,就等销魂来了……” 
  “云戈!”我再忍不住,这一声,有释然,有分解,有笃定,也有些埋怨:我真让你们推拒成这样?前尘旧事,早不想提,关系已经简化,只是你们——为什么还不肯认呢! 
  那人犹豫再三,终于抬头看我,眼中的歉意竟刺得我心悸。 
  “厄澜,你——你不用这样。” 
  “不用怎样?”我问得委屈:你也爱过我的,是我糊涂弄丢了你,而今为他,我认命,但是你们何苦排挤我? 
  “我……其实,销魂早想来看你,只是一直脱不开……” 
  我盯着他:说,说,为什么不说了;你也知道这话的残忍、知道它的可笑?于是哀然转身,望向死水寒溏,心竟好像沉掉。 
  “厄澜……” 
  ——留得残荷听雨声;老天尚不狠绝至此,倒是人自己不肯饶恕。 
  “你不想他来——算了,好没意思,巴巴叫人来了,倒惹得尴尬。我只问一句:你是恨过我的、是么?” 
  那人唇角抖抖,似有激言,却又消淡:“不是恨,是意气。” 
  哦?不是恨哦…… 
  “厄澜你为何不解……”那人更进一步:“先前是我不对,折了你一生,但我没悔过——为他也是为你。 
  你或者一直以为我粗直,不懂你们的纤情幽意,但……这些年,我是把自己没耗费过的心、都动用上了,我看得、不比你们差一些—— 
  那时我与大哥争你,待你,也是真心的;你为我安危、为我争天下做了牺牲,是我愚顿,错误了你太多,可想想,不这样,怎能辨得清彼此心意? 
  你大概一直以为,我不肯原谅的是你的失身和背叛,但你我若真能不离不弃,这些算的了什么?你或者怪我这么说无情,但这是实话,愿你别扭下去——此之前已是凄惨,此之后就给自己条活路吧……” 
  一晃,出世又入世…… 
   
  我一直不懂两个男人怎么相濡以末,从来以为他们只是暂迷罢了,迷——总有醒来的一天。 
  而今,我却不得不向那个被我唤作“儿子”的人投降,那人狂风怒浪的天性,倒真让他收拾个干净,且便是迷,这一下子、已是永迷。 
  为人娘亲,即使再生疏,也有些固执的付出,曾以为自己也算成全他们,可现在看来,倒不知谁在成全谁。 
   
  再扭头,我竟笑了:“好好,那我这娘亲更要见见儿子——这么厉害一个人儿,真是我生的?这辈子也算有件成就呢!” 
  那人不明就里愣片刻,突兀道:“我这就叫人去,你放心,你们也该多见见……” 
   
  而后道别,似是眼花,那人竟走到幻境仙雾中一般,消化了身影;我望着,觉出些鲜活的气息,不禁兴奋,寻了半晌,维寒已叫我去晚膳了…… 
   
  十月初六?阴郡州 
   
  我实在气的够本——那小王八怎么如此不听话,早知道,真不该生他出来。 
  一大早被他的“出逃”折磨不浅,现在又要闹绝食——绝食,饿你个三天三夜,给你什么也吃了! 
  倾雨在旁边不住安抚,眼睛却一直往我瞟来。 
  哼,才不管! 
  ——爹都不叫一声! 
  “墨儿,听话,不然你爹爹就生气了!”倾雨殷切说道。 
  墨儿也不争闹,只抱着头、蹲在床角,死活不肯活动一下。 
  倾雨半晌已要急出泪来,冲着我道:“你也不劝劝,他这么饿着怎么行!” 
  我悠然呷口茶,并不急着回话,直到对上倾雨微怒的眼,才事不关己般道:“他不吃谁还能强他,这是不饿,有什么行不行!” 
  “你——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看看他俩,更懒得说话,于是起身就要走开。 
  “你去哪儿?”倾雨忙追过来。 
  “我在也无用,铺子里还有事,先去一步。”抱拳、我又要离去。 
  “你——”倾雨一把抓住我,怔怔地、落下泪来:“好,我也懒得管了,我这就回长都,去陪惜卿和我哥!” 
  真是触霉头——女人,怎么闹来闹去都是这套。 
  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到我铺子里逼婚的岳府大小姐,听说大户人家的女儿本都是贞静淑德,怎么抢起男人也这么风浪,害我险些就入赘做了“倒栽婿”,这事让千云戈大动肝火,那岳家赔尽颜面不说,连在郡州的买卖都跟着动荡。 
  ——更害我被千云戈狠狠折腾一番,差点儿就随了他愿,真当不成“瑞戈轩”的东家。 
  “倾雨,他不吃必是暂时不想吃,你何苦强人所难——等他饿了,自会找你要饭食,你这是何苦!”虽百般不愿,我还是小心劝道。 
  “胡说,他这两日在路上就没怎么进食,哪有人几天不吃不喝的,他好歹是你亲生的,你就不心疼么?” 
  “哼,你看他打进这个门,哪叫过一声爹爹,他看我、是当仇人的,你见过这么对爹的儿子么?”我甩开倾雨,不禁也有些恼火。 
  “墨儿……”倾雨犹豫一刻,心酸道:“他毕竟才见你,认生也是有些,日子长了,他哪会不认——况他才七八岁,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体谅些?他从小就没了娘亲,我哥这一去,更生带了他半个魂儿去,你是当可怜也好,真疼爱也好……” 
  “行了。”我也有些听不下去,这无父无母的遭遇,我何尝没经过?虽然到底也不知道爹亲娘爱是什么滋味,但想来终是人生遗憾,岂能再让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我的血脉,也遭受一回。 
  我叹口气,无奈道:“可他不吃、也不说话的,我能怎么办?我若耗在这里,能让他回转,那——那我跟着耗就是了。”我一躁,索性回去又坐下,打量远处瘦弱的小人儿,莫明的,竟真有些不忍了。 
  倾雨擦擦泪,默然过来,哀喃又道:“墨儿从小就跟我哥亲,惜卿一去——更是只缠我哥,若不是我哥他……”想起逝者,倾雨仍哽咽不住:“或者一辈子也不告诉你墨儿了!” 
  我怵然望向她,忽而一刻,心里竟愤懑非常,想要发作又没有借口,半天、只好作罢。 
  再去看墨儿,一种奇怪的情愫已涌了上来——骨肉之亲,这便是骨肉之亲么?我缓缓过去,靠着墨儿坐下;他诧了片刻,忍不住向里挪挪。 
  “墨儿……”我念道,伸手抚上他额头。 
  墨儿呆看着我,突然甩开我的手,几下爬到最深处。 
  我若遭一击,但总归收住情绪,不由问道:“倾雨,你哥分明知道墨儿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恨我?为什么待墨儿……” 
  “那还有为什么?难不成把他丢出去?你已经是个苦命的了,又造这孽干什么!” 
  “那他为什么还待墨儿那么好?便不忍作践,也实在没道理宠爱。”我不知想证明什么,固执问道。 
  倾雨若有所悟,顿了半天,才道:“销魂啊……” 
  我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爹爹当得太差?” 
  “差不差还说不上,只是这牵扯家世、亲系的事,哪能计较多少清楚明白呢?墨儿虽不是我哥亲生,可既然默认了,该做的便不能搪塞,虽然担份责任担份苦,可人不就是被这些束着,才能踏踏实实在这世上!” 
  踏踏实实——是么,我眼光流转,心里仿佛到了开花结果,饱满的收成终于落定,沉甸甸的,却压得舒服、惬意。 
  突然,哑仆敲门进来,引着我向门外望去——竟是陈松。 
  我犹豫着,终于无计可施,便道:“陈松,你进来!” 
  陈松依命,行过礼,见到倾雨和深帐中的墨儿,略有分神。 
  “你不是跟王爷去广陵办差,怎么自己回来了?”我问。 
  陈松忙收回注意,道:“是王爷叫我来接七少爷,说是七少爷娘亲想念七少爷了,趁着王爷也在广陵,想一起过去聚聚。” 
  我心里一沉,面子上却平静——这个千云戈!背着我竟去见娘,这两人,不知又商量了什么! 
  心有芥蒂,我随口搪塞:“这事说的这么急,我也没个准备,而今铺子里正忙,你叫我如何走得开?你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我一时去不了,他自己尽兴便可——另外,替我给我娘还有休先生问好。”说完,起身,我又转向倾雨。 
  “倾雨,你和墨儿先住下,有什么就跟哑仆说,我出去给你们备些用度,去去就回。”瞥陈松一眼,我也懒得避讳,于是又朝墨儿走去。 
  我站得挺拔,巍然道:“你头个爹爹已经没了,难受也没用,他活着也不想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我就是你亲爹爹,你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待会儿我回来,你若还不吃不喝,晚上我就让鬼婆子来治你——他不但治了你,还要到地府里打杀你先个爹爹,你就看着他被你带累吧!” 
  墨儿总归是个孩子,听我此言,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小脸抖着,就要落下泪来。 
  倾雨忙过来,锤我一下、恨道:“平白无故你吓他干吗?” 
  “哼,我可是说真的。”我边说边去看墨儿,果然,他双手死死攥着,眼看就要梨花带雨——梨花带雨?不过也是,这孩子,只怕长大了…… 
  唉,又是惹人伤心的东西。 
  倾雨嗔怨着,已去安抚墨儿。 
  我正要离开,看见陈松还在,便道:“陈松,你陪送我一会儿!” 
  陈松应了、与我一同出去。 
   
  我与陈松无言,半天,他看看我,才道:“七少爷,王爷说,这回务必请你过去看看,终归是儿子和娘,老不见,别人不说当娘的,只会怨儿子不孝。” 
  我冷哼一声瞥眼陈松:“王爷几时学的这话?不孝?我就是个不孝的,他不喜欢,尽管去找孝顺的!” 
  “七少爷……” 
  我别过头,一副置之千里外的姿态,其实心里已敲起鼓来。 
  总不知为什么,我信千云戈待我绝无二心,也信娘已不再多情,但,一想到他们曾经温情爱意,心里就万分不自在。 
  落居郡州的几年,我也去见过娘几回,每次都是匆匆来去,见了未免也是尴尬,说不上几句,便草草散了——散了,还总要别扭几天;千云戈体谅我的心病,所以从不难我,反时常柔温开解。 
  这回倒叫我务必过去,固然知道他也不会落什么圈套给我,可事情跟娘扯上关系,就是显得诡异和使坏。 
  “七少爷……”陈松却不肯罢休,仍是要说:“恕我直言,看刚才光景,那孩子是七少爷的……” 
  “陈松!”我喝了声、猛然回头,不由得冷笑:“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的孩子,与杜家儿媳文惜卿生的,此前一直养在杜家,而今才接来;这事,本来我也没想瞒着王爷,墨儿既是我儿子,我自然抚养他,王爷也干涉不了!” 
  陈松也笑了,看着我道:“七少爷倒不必和陈松说的这么清楚——陈松只想说,父母待子女的心哪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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