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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行 倦倚西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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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一惊,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将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倒是戚少商反应过来,伸手去扶那将领。那名将领刚刚起身,他身后的一队士兵,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先生保重,先生保重。”
这队士兵之后,又是一队士兵跪下了下来。满校场里,都是“先生保重”的声音,山谷俱是回应,久久不散。赫连春水听见动静,也从帐里出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一脸的惊憾,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些将士们的血性,真心就是真心,做不到半分假,土城一役,火烧鬼谷关,这一回为了救赫连春水、戚少商和息红泪险些魂归离恨天,顾惜朝在军营成了一个传奇式的英雄。
顾惜朝待要说话,喉咙里堵得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鼎沸的人声中微微的颤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震慑了他。如果说,三年前作乱世间抹杀苍生的种种恶行,为的是一场功成名就。而功成名就,说穿了就是要受万人敬低仰,而不是世俗人要的高官厚禄。踩了无数鲜血淌过来,得到却只是身败名裂与晚晴天人永隔。万人敬仰,更是痴人说梦。没想到,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过就只是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施展了一下拳脚,而动机却只是为了本七略能流传于世,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光明正大就摆到了自己面前,重重地敲击他的心。
戚少商见他神色不对,忙抱起他准备回帐,还没忘回过头来吩咐那将领:“叫兄弟们都起来吧。”
那将领毕恭毕敬地道:“属下遵命,但请戚将军好生照料顾先生。抗辽大业系于先生一身,我等日夜苦盼先生康复,带我等驰骋沙场,再杀辽贼,立我大宋国威。”戚少商正待说话,忽觉手背上一烫,却是顾惜朝一大滴泪滴落下来。他紧紧的咬了嘴唇,一双白得没血色的手攥着戚少商的衣襟发抖。
戚少商深知顾惜朝向来冷傲,怕他过于激动于伤势有碍,顾不再跟那将领说话,急忙回了大帐。从炉子上取了那碗安神补气的药,喂顾惜朝喝了。
顾惜朝的头埋在戚少商胸前,喃喃地道:“告诉我,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戚少商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言说道:“是真的,不是做梦。这些将士是真心实意的爱戴你。”
“我不配的,我只一个妓女的儿子。满手都是鲜血,连云寨的,毁诺城的,还有三乱他们,我来边关也只是为了炫耀我的才学,让人知道我的七略,至于是抗辽还是打大宋,我都没有在意过。”
“那些事都过去了。你是真心抗辽也好,假意也好,都不重要了。你带着这些将士驰骋沙场的时候,就已经在他们中间树立了你的威信,他们现在是真心敬重就是顾惜朝你这个人。你是出身和过去,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顾惜朝固执地摇着头:“他们如是知道了,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你别尽瞎疑心。这个世上哪里有守得滴水不漏的密秘。更何况才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戚少商短促的一叹,他深知这个人,狂傲不驯的外表下隐着的自卑与敏感,那就是他最容易剑走偏锋的根源。“没有人捧着一本老黄历不放,你看小妖和红泪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拿你当朋友。任何路都要一段一段的走过,走过了就算了,大家都要盯着前面的路才能走下去,老是看着后面,怎么个走法。至于你欠的那些血债,就在这战场上一点一滴的还吧,今生还不了的,还有来生,生生世世我陪着你一起还。”
说着说着,戚少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怀里的人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戚少商顿时有一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的感觉,好死不死,那碗安神药居然现在发作了,顾惜朝双目微闭,呼吸匀称,分明已经睡着了。
29
这安神药果然很有功效,顾惜朝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戚少商就睡在他旁边的床上,顾惜朝这边刚有动静,他就醒过来了,揉着眼爬起来,一面叫人送晚饭来,一面看药煎好了没有,见顾惜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沉思,忙说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呢,别太累着了。”
“没事,我在想,莫珑不是抓回来了,我想去审审。”顾惜朝也是个闲不下心来的人,这会觉得精神比白天好多了,自然得想点事情做。
“你想问出她的同伙来吗,等好点再说吧,也不急着一时。”
“莫珑那天透过口风,他们应该有同伙混进了京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的府第。如是问出来了,把这些情报送给铁手。他肯定会高兴的。”提起铁手,不由自主就想三年来,铁手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顾惜朝温暖地一笑,落在戚少商的眼底,这笑却让他心头一震。顾惜朝一直不喜欢六扇门,他这么做自然不是给六扇门面子。戚少商一直知道铁手对顾惜朝很好,但是这一回,却是顾惜朝主动地在帮铁手。戚少商不得不有些忧虑铁手在顾惜朝心目中的地位。对于顾惜朝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戚少商一向只有叹为观止的份,从来都是摸不着边际。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和铁手哪一个顾惜朝的心里比较重要。明知道这种想法会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他还是无法抗拒的纠结起来。
顾惜朝没察觉到戚少商神情有异,问道:“莫珑逮住了,老八什么反应。”
“因为莫珑是跟我们一起失踪的,老八一直以为莫珑会出事,发了疯的找。听我们说莫珑是奸细。老八都傻掉了,天天在他的帐里喝得酩酊大醉。”戚少商宅心仁厚,不可避免地替穆鸠平隐瞒了一些事,那天晚上,正是穆鸠平带人巡夜,莫珑才轻易的支开了穆鸠平,把他们偷运出了军营。
“那莫珑抓回来以后,老八有没有去见过她?”顾惜朝并不想追究那天巡夜的穆鸠平到底扮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事情已经发生,四个人都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追究穆鸠平也没了意义。
“去过吧。我也听小妖说的,小妖也没让人拦着他,说是让老八早点认清莫珑的真面目,也能早点清醒过来。”
顾惜朝皱眉道:“老八这人没什么脑子,又认死理,他要能认清楚莫珑这人,就一枪扎过去了,而不是躲一边喝酒。以后不要再让他见莫珑了,我们审莫珑的事,也别让他知道,免得又添乱。”
士兵很快送来了燕窝人参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顾惜朝没什么胃口,喝了点粥,就招呼戚少商陪着她去审莫珑。
莫珑被单独关在一个帐蓬里,日夜有人看守。戚少商和赫连春水这些日子都忙着抢救顾惜朝,没空审讯。只是叫人严加提防。
小小的帐蓬里,莫珑半靠在干草上,戴着手镣脚镣,戚少商一向自命侠义,虽然深恨她,却也不会叫人虐待她,所以莫珑整个人看起来,只是精神有些萎顿。见到顾惜朝和戚少商进来了,莫珑立即瞪圆了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这些日子除了老八和每天送饭进来的士卒,她还没见过别人,戚少商还好说一点,这种自命大侠,她一点都不在乎。顾惜朝才是她最忌禅的死对头。
早有士兵给搬来了一张铺了座坠的椅子,顾惜朝有伤在身,自然不耐久站,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拉紧向上的狐裘,微低着头,,曈仁微微地有点上翻,盯着莫珑不吱声。
莫珑心里直发毛,勉强说道:“你还真命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死。”
顾惜朝淡淡地道:“没好好的整制过你,阎王爷也不会收我。”
顾惜朝的歹毒,莫珑也算是见识过了。对别人有利的事,他如是答应了,不一定会做到,但是说了要整制她,想必也不会轻饶她。前几日听说顾惜朝生命垂危,莫珑最盼望的就是这人能一命呜呼,现在这人却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眉宇间闪动着阴冷乖舛让莫珑渐渐地变了脸色,甚至比顾惜朝的脸还要苍白几分。
莫珑的仓皇顾惜朝尽收眼底,他要的就是这效果:“你也别吓成这样子,只要说你告诉我,你们辽国的奸细有哪些人进了大宋臣子的府第,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莫珑偏转了脸,不敢再去看他。
顾惜朝无所谓的一哼,道:“你要当真不知道,那就算你命苦了。”
“顾惜朝,有本事,你一剑杀了我,跟我一弱质女流讲勇斗狠,算什么本来。”
顾惜朝笑道:“弱质女流?可惜,你今天晚上没什么时间来跟我讨论你到底是不是弱质女流。”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记性这么差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莫珑咬牙说道,她要是说了,自己只会死得更快。守着这份秘密,一时半会,顾惜朝也不会杀她,旁边还站着侠义道上的领袖人物戚少商,她还真不信戚少商会看着顾惜朝给他上刑。
“瞧你这记性,我想,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半记不真呢,是吗?放心,我会容你考虑的。”顾惜朝的唇边,掠过一个春风般和暖的微笑,情真意切,只是一转眼,那微笑就转冷了,冷得仿佛是严冬里的清寒,连空气都结了冰。
他不再说话了,外面有风吹过的声音,帐内偶尔有顾惜朝低低的咳嗽声音。莫珑蜷缩在草堆上,抱紧了双腿,肩头微微的有些抖动。
“一夜。”顾惜朝首先打破了这沉闷,“我给你一夜的时候考虑,你慢慢地考虑,若是明天天亮了,你还没考虑清楚,我给你换个身份继续考虑,好不好?”
“什么身份。”莫珑不由自主得心跳有些急速。语调越是温柔,目光就越是嘲讽,莫珑比任何人都相信,眼前这个儒雅清秀的书生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使者。
“营妓。”顾惜朝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比死更让任何女人都难以接受的字,而脸上还带着微笑。
莫珑连嘴唇都白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本来出来卧底,性命也好,清白也好,都没有什么是值得珍惜的,但是沦为营妓,求生不得求死成的那么苟且偷生,却是她这样的女子所无法容忍的。终于忍不住,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戚少商。
“要过年了,我这鬼谷关又远离城镇,我总得给我的十万大军找点乐子吧。还好你莫珑不是大宋子民,跟戚大侠的侠义之道也没抵触的。你看他也没有用。”听着顾惜朝这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声戚大侠,戚少商一阵苦笑,莫珑也只不过才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呢,又被挖苦了几句。
莫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摆脱恐惧,道:“顾惜朝,你做的事,我也听说过的,你虽杀人无数,但从来不侮辱女人,当年你跟戚少商结下生死冤仇,你都从一个色鬼手中救下息红泪。。。。。。”
顾惜朝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要不要送面镜子给你照照,你拿什么来跟息红泪相提并论。”停了一下,顾惜朝又笑了,让莫珑毛骨悚然的笑:“我做的坏事够了,自然不在乎再多一条逼良为娼的罪名,更何况,你莫珑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顾惜朝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站起来把手扶在戚少商的肩头,道:“戚少商,我们回去吧,让莫珑姑娘安安静静的考虑一个晚上。”这个临时用来做囚室的小帐蓬里没有生火,实在太冷,顾惜朝有些抵不住,不然怎么也得坐在这里看着莫珑一点一点的崩溃。
30
“你真的要让莫珑去做营妓。”回到顾惜朝的大帐,戚少商急不可待地问道。
白了他一眼,顾惜朝爬到床上,裹好被子,还示意戚少商把火盆挪近点,“是女人都怕被人玷污。能被挑选了出来做卧底,还跟巴明东关系非浅的,在大辽应该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她丢得起这份脸,辽国还丢不起呢。别看莫珑到我们都还在死撑,她心里这会比谁都害怕。这一个晚上的时候,够她受得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对付这样人的,这种招数才是最有效的。”
“那个莫珑要真的吃了称砣铁心不招,你明天怎么办?”
顾惜朝笑道:“她要是肯招供那自然最好,就算她要死撑下去,戚大侠你放心,那种没天良的事自然不会要你去做。”
戚少商偷瞄着顾惜朝的脸色,欺欺艾艾地道:“我只是觉得她若是真的不招,你这招就有点……。。损了,实在是有违侠义之道。你自己也说了,这事有点。。。。。” 没天良这几个字他现在终究还是不敢对着顾惜朝说出来。
顾惜朝果然有些生气了:“那你想怎么样,你给他上刑吗?抽她几鞭子管用吗?要真的上大刑,你戚少商还不又得怜香惜玉。” 谁不知道戚少商也是有过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荒唐日子的,一山大王的出身的大侠,也这么冥顽不灵,迂腐不化,气死了。
“这个跟怜香惜玉无关。”戚少商连忙辩解着道:“说到底,我们是男人,她是女子,虽然她辽国奸细,可自有国法制载。哪能用这种法子。当初在六扇门的时候,诸葛神侯就曾对我们说过。。。。。。。”
“你当初还说活埋零剁随便我的。”顾惜朝打断他的话,不然这诸葛先生曾说过的长篇大论,又得开始了,以前他可没少听铁手说过,现在还不想温故而知新。
“那不是一时情急才说的吗,你现在还不如活埋了她呢。要不,叫红泪来审。。。。。”
“息红泪?”顾惜朝轻哼一声地道:“息红泪吧,也就对你心硬一些,见不得别人受罪,她要真的狠下心来,我还得天天防着她呢。”
“可是这种招数,将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脊梁骨骂。我可以当耳朵背,什么都听不见,就算听到了我也可当作没事人一样不往心里去,你偏又是个心事最重的人,你最多也就是能装着不在乎,心里还是很介意。”
冷冷的瞅了戚少商一会儿,戚少商假装没看见,转到一边去看给火盆里加火。顾惜朝掀开被子,跳下床不耐烦道:“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罗嗦呢。也罢,你去给我磨墨来。”
“做什么,这么晚了,你还要写什么。”戚少商答应着一边照办,一边问道。
“给铁手写封信,让他来一趟,不管明早上莫珑肯不肯招供,都让铁手来把人提走。六扇门里问口供你戚大侠应该没什么意见了吧。”
戚少商刚刚展露的笑容一滞,两个园园的酒窝又僵在了脸上,提起铁手已经让他不快了,现在还要把铁手叫来,这不是存心来添堵的吗? 戚大侠再怎么大仁大义也没仁义到把隔了千里的情敌招引到身边来的地步,更何况这会儿顾惜朝心底,孰轻孰重,他还没个底呢。
这会儿他脸上的异色,顾惜朝察觉到了,问道:“你怎么一回事呢,一提到铁手,你就这付样子。好像铁手是你朋友不是你杀父仇人吧?”
“他是我朋友,只是。。。。。只是。。。”戚少商吞吞吐吐的有些说不下去,偷眼看了看顾惜朝,见他正饶有趣味的盯着自己看,心里越发虚了。
“只是什么?”顾惜朝见戚少商眼睛滴溜的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更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个戚少商,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朋友倒是朋友,但是他。。。。。。。也是我最大的情敌。”戚少商咬了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是被神哭小斧砍死也认了。
顾惜朝一呆,一把推开戚少商,拉下脸道:“你胡说什么呢。抢了息红泪是赫连春水,不是铁手。”伤后无力,这一下不仅没推开戚少商,反倒还让戚少商给捉住了手不放。
“我没胡说,你也别跟我扯红泪。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却偏偏跟我装糊涂,折磨我,你就这么好受吗?”话说出口了,戚少商反而定下心来不害怕了,“我知道我比不了铁手,没法像他那样给你弄一张古琴来哄你开心,也没法再去找件武林至宝金丝甲来,但是我对你的心,自三年前旗亭酒肆那一夜开始,从来就没有虚假过。这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却无能为力,我要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的。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欠你的,比这多得多。”顾惜朝垂下眼帘,不去看戚少商灼热的目光,他深知这个人从来不会撒谎,他也知道这个人是喜欢自己的,一直以来,他也很想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享受他对自己的一天更胜一天地呵护宠溺,还可以肆无忌惮对他使性子。尽管以前铁手对他也很好,但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铁手是想让他收拢他可以飞翔的双翼,然后由他来充当他的翅膀。而戚少商却是任他海阔天空的飞跃,然后在他快要迷失方向的适时的出现。尽管这种出现,有的时候也让他生气,但是更多时候,他是自觉不自觉的顺着戚少商指引的方向飞了过去。只是,他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戚少商会这么直截了当就说出来,没了大侠的风范,抛开了所有的禁忌,相对之下,他这个叛道离径的魔头倒有些正统了。
“三年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要提的话,我们就只提旗亭酒肆那一夜好不好?”紧紧地搂住顾惜朝纤瘦的身子,他身上的淡淡药香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种仙风道骨的丰彩,在戚少商的眼底回泛着说不尽的蛊惑,凑在顾惜朝白得近半透明的耳垂旁,戚少商喃喃地道:“惜朝,不要告诉我,旗亭酒肆那一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旗亭一夜,惜朝永世难忘。” 顾惜朝在戚少商的拥抱里慢慢地放松下来,低低地道。没有人会不渴望一个能容下自己的怀抱,也没有人会拒绝被爱的温暖,而从旗亭酒肆开始,戚少商给予他的温暖都是任何人无法代替。
“我也是。”
跳动的烛火里,顾惜朝青白的脸颊涌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戚少商大着胆子凑过去,正欲吻他。不知何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戚少商低低了诅咒了一句道:“怎么这么吵,哪个混蛋呢。”
看戚少商的神情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顾惜朝吃吃地笑着推搡他道:“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偏不出去。”戚少商心里气极,紧搂了顾惜朝不放。外面的守军早就得过戚少商和赫连春水的叮嘱,顾惜朝养伤期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进去打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顾惜朝。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他。”声音宏亮粗犷,却是穆鸠平。
“老八?难道是为了莫珑?”戚少商松开顾惜朝,狐疑地道。别人不敢硬闯,穆鸠平可就不好说了。
坐回到火盆旁边,示意让戚少商出去放人进来。 顾惜朝低低笑着,眼波流动,妩媚如魅,戚少商顿时有一种冲出去揪住穆鸠平狂揍一顿的冲动。
31
穆鸠平进了帐来,一脸的怒气冲冲,见顾惜朝裹在厚厚的锦袍里,脸上的晕红已经褪尽,只是惨淡的白色,想是有些疲倦了,蹙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见穆鸠平一直不说话,抬起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穆鸠平道:“你要没事,就出去吧。我也累了。”
穆鸠平微微一征,站了一会儿,突然扔了手中铁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顾惜朝,我知道,我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是那也是事出有因。比起我连云寨的那些兄弟的命,这还算是轻的。你要冲我报复, 我无话可说。”
听他说得语无论次的,顾惜朝阴沉着脸道:“你现在闯进来跟我翻旧账?”
“不是,我是为了莫珑。”穆鸠平刚刚说完,顾惜朝就对戚少商做了“我就知道”的神情,“我没资格跟你求情,可我也不眼睁睁地瞧着你把她往火坑里推,当着大当家的面,我只求你抬抬手,你要杀就杀她好了,别把送到那些地方去。这回你受了重伤,差点活不来,我知道跟莫珑有关系,可是你杀她就行了,给她个痛快。别逼她做那些肮脏事。”
“她如是招了供,我自然不会送她去。”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些事,穆鸠平自然不会懂。顾惜朝也没法跟他明讲。
“莫珑跟我说过,她做那些事都是他姐姐逼他的。他本来就不想的,以为嫁给我跟我回了连云寨,他姐姐就拿他没办法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大当家,你一向心肠好,为什么这一次对这么个孤仃仃的女孩子这么狠心,你不念别的,就看在她长得有几份红袍姐的份上,放过他吧。”
“你清醒一点。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晓事,你以为那个莫珑是真的喜欢你。她哄着你玩的。没脑子!”
“别说脑子,你要是肯放过莫珑,连我的脑袋都可以拿走。反正七大寨主都死在你手上,凑齐了我,大家在阴间做好兄弟。”
顾惜朝沉声道:“戚少商,把他撵出去,我不想听他再说,还有告诉看守莫珑的士兵,不准穆鸠平靠近,他要再敢走进一步,按军法处置。”穆鸠平哪里是来替莫珑求情,分明就是来找碴算新仇旧恨的,再加上嗓门太大,震得人直发晕,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作疼,顾惜朝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戚少商为难地去拉穆鸠平,这两个人都是倔强得很,听顾惜朝的意思,并不想把准备将莫珑交给六扇门的事告诉穆鸠平,想必路途遥远,也是怕再出事端。现在也只有先说服穆鸠平。穆鸠平甩开戚少商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恨恨地道:“大当家的,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的,自从三年前你认识了这个顾惜朝,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大当家了。顾惜朝像鬼一样迷住了你的心,你现在是非不分,善恶不顾,你不杀他为我们连云寨的兄弟报仇,还编出一大堆话来骗我,我认了。可是现在,他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女孩子,你都能听之任之。。。。。。”
见穆鸠平越说越不像话,而顾惜朝越来越不胜疲惫,戚少商皱眉道:“老八,你听我说,顾惜朝真的有他的打算。”
“我听够了你的解释了。你早忘了我们连云寨的仇,忘了红袍姐怎么死的了。”
顾惜朝不耐烦地走到帐门口,叫过几名士兵,拖穆鸠平出帐。穆鸠平一路出去还在叫骂不绝。
顾惜朝冷着一张脸,闷闷地坐了下来,沉默着不言不语。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除了穆鸠平谁也不会当面跟他提及三年前的事,然而不提起的事并不可以代表每个人都会忘记,除了戚少商,赫连春水息红泪还有铁手这有限的几个人会原谅他以外,他从来没指望过另外哪一个从那场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会原谅他,被人当面这么骂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在他拥有了太多他所想拥有的东西之后,却要重新回到那种境地,这是所无法接受的。
戚少商默默地坐到他身边,伸臂圈住他道:“惜朝,别想太多了,老八是个粗人,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扭过脸,顾惜朝闷声说道:“我没往心里去,你那些连云寨的兄弟的确是我杀的。谁来问我的帐,我都不会否认。”
“不要堵气了好不好?”戚少商温言劝道:“你现在伤势才刚刚有点起色,早点休息好吗,你这样子,我瞧着心疼,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吗?”
“我记得有一次,你问我信不信报应,我说我不怕,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做恶梦。。。。。。。。。”
“别说这些话。”戚少商连忙打断他的话道,“我还说过,人不能老捧着老黄历看,你怎么就不记得呢?以前的那些事,我说我能放下,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让我重新去面对。包括老八也不可以。”
顾惜朝也不是不信任戚少商,患得患失也不是顾惜朝的作风,只是千里追杀的经历,他那么多朋友的死,真的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那里面还有对戚少商有着重要影响的雷卷,顾惜朝对上戚少商的眼睛,问道:“那雷卷呢?”
“卷哥?”戚少商微微一征,道:“将来到了地底下,我再去跟卷哥解释。跟一个抗辽英雄算旧帐,这样的事情,卷哥也不会做的。”
“可是。。。。。” 雷卷死的时候,戚少商吐血的惨状是最真实的内心写照,想想都觉得心悸。
“没有可是。卷哥对我很重要,你对我也很重要,卷哥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这十几天,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别看我总是以狮子自居,其实我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惜朝,你也不要这个样子,我最喜欢你那种嚣张得不行,自信得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的样。”
顾惜朝虚弱地点了点头,靠在戚少商的肩膀上,无力的半闭了眼。也许是因为受伤,也许是因为这个肩膀可以依赖,顾惜朝毫不介意自己所流露出的另一面,像个惹人怜爱的孩子一样。 一张脸白得泛青,连嘴唇都是灰白的,眼窝和双颊都陷了下去,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戚少商强忍想吻下去的冲动,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让顾惜朝无法承受,只是温和地说道:“累了吧,床上去躺着。明天一早还得有一阵子忙呢。莫珑这会儿应该在等老八给带点消息回去,她心里也一定很着急。她的意志已经到了薄弱的时候了,等天亮了,我们再摆出架式出来,她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到时候六扇门的人来,我们脸上也有光些。”
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一向不屑做这样的事,这么说全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不由得一笑道:“你啊,满脑子的侠义,正气,当你的敌人,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戚少商也笑了:“这些事咱们就别讨论了,床上睡去吧。多休息,伤势好得才快些。”
被穆鸠平这么一闹,原来就疲惫不堪的顾惜朝更加觉得难受,头一阵阵地发晕,还伴着耳鸣声,于是也不再强撑,被戚少商半哄半劝的抱上床,晕眩中直觉戚少商就在旁边守着他,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停在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按着。心里大感安稳,眼皮渐渐发沉,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顾惜朝慢慢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下来,戚少商安下心来,躺到一旁的床上去,也很快睡了。自顾惜朝受伤后,他每夜都是提心吊胆,没人踏实的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顾惜朝不仅逃出鬼门关,性命再无大碍,而且两人互通心意,更是意外之喜,直觉从未有过的舒坦,也放心地睡了过去。
32
天还未亮,突然间外面又传来人沸马嘶的声音。
顾惜朝从睡梦中被惊醒,这一下醒得猛了,头炸开似的一阵疼,不由扶住了额头,呻吟着道:“怎么了?”戚少商也醒过来了,连忙说道:“你别乱动,我出去问问就知道了。”话音未落,赫连春水已经到门口,在跟守兵说话。
“小妖吗?”顾惜朝扬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不然就算是辽军突然来袭,赫连春水也决不会过来惊扰他的。
赫连春水很快就掀帘进来了,道:“莫珑跑了,老八放走的。追兵追了几十里路,结果老八用了招声东击西,把人全引到他那边去了,老八抓回来了。莫珑还在找,只怕是找不回来了。”
顾惜朝和戚少商相顾无言,穆鸠平哪里懂得声东击西,多半是莫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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