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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5-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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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也是有些将他当成师弟看待了…… 
「我姓白,叫白冽予,是你未来的师兄,今年十三。你呢?」 
「我……我叫小冱,今年九岁。」 
直直凝视着自己的无双面容令凌冱羽瞧着又有些呆了。他自小便失去父母,生活几经起伏,虽也遇过不少好人,却仍是经历了人情冷暖。白冽予与他仅是初识,却待他如此之好,顿时令他鼻头一酸,但却仍是咬着牙忍了下。 
而白冽予闻言却是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孩子竟与炽予同样年纪……看他的身形,还以为是堑予那个年纪。心下一紧,语调神情却仍自淡然:「『小冱』是昵称吧?你的名字呢?」 
「凌……凌冱羽。」 
这个名字连他自个儿都极少用到,说着竟有些含糊打结,只得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歪歪曲曲,仅能勉强辨识的三字随之映入白冽予眼中。 
「是个好名字……你读过书?」 
「没……」小脸因而微红,「我只会写这三个字。」 
「不着紧,你不必害臊。想学,我可以敎你……」 
见那张小脸微微红了,再次想起在故乡的弟弟们。白冽予神情因而染上了些许温柔。「我唤你冱羽,好不好?」音调亦是带上了温柔。 
这样温柔的态度让本已忍耐着不哭的凌冱羽当下再也无法压抑。他毕竟仍十分幼小,这几日给聂扬带着又受了不少委屈。一声好还来不及应,便已「哇」的一声哭倒在白冽予怀中。 
白冽予被他突来的大哭吓了一跳,但毕竟心性极静,倒也不至于慌了手脚。他顺势抱住了这未来的小师弟,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 
足足过了好一阵,哭声才渐渐歇了,却转为规则的呼吸与些许的抽泣。 
知道他哭累睡着了,白冽予也不叫醒他,而是干脆的将他抱回住处,让他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个少年一个孩子,两人共睡一张床倒也还不算挤。月下孩童已睡得安详,残着泪痕的清秀小脸令人心疼。 
当年的自己,也是在这个年纪……回想起四年前那个永难忘怀的夜晚,以及父亲再也难展欢容的俊美脸庞,唇间不由得逸出一阵叹息。 
也已经……四年了呀…… 


第六章 
清晨。 
清脆的鸟鸣婉转入耳,某种寒意侵袭着半侧身子,与另一侧的暖意形成强烈的对比。 
凌冱羽因而微微醒转,双眸轻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俊美端丽无匹的少年脸庞。 
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而给入眼的容颜给惊得失了神。流畅的轮廓已略带上了些许成熟的利落,五官的线条优美,互相契合成一张无双的容颜,带着些许出尘气息的。 
心下一方面惊艳,一方面也渐渐想了起来──昨晚一时忍耐不住便扑在这大哥哥怀里哭了。想来是自己哭累睡了,劳大哥哥将他抱来睡了。 
小脸因而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那张仍阖着眼帘的容貌,突然发觉那让自己自睡眠中醒来的异样寒意竟是自这大哥哥身上发出的。 
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怎会透着寒气?难道他病了? 
如此念头方转过,当下已是一慌。他父母皆死于瘟疫,对「生病」这种事自是特别敏感。既然大哥哥的身子是冷的,那他自该想办法让大哥哥暖和起来才是。于是不及多想其它,整个人已然打算替他取暖一般的紧紧抱住了白冽予。 
即使隔着衣裳,都能轻易感觉到那种寒意。指尖因而颤抖着,尝试般触上那静静平放着的手。触手的肌肤是令人诧异的平滑细致,却又冰冷得吓人,哪里像是个活人了?只是,上头却又平平稳稳的传来了大哥哥的呼吸声…… 
「好哥哥!你醒醒──好哥哥!」 
过于异样的状况让他当下已是几声急唤脱口,心中半是惧怕半是担忧。昨晚的一切浮上心头,那样得以令人放心依赖的温柔,令许久未曾哭泣的凌冱羽终于耐不住的放声大哭──自从父母过世以来。 
一直压抑着的委屈亦因而得以减少些许……然后,就那么在他身边睡熟了。 
虽只是初识不久,可这位大哥哥却已在他心底占了不小的份量。 
万一大哥哥出事……心头的不安更盛,眼眶不觉间又已湿了,几乎便要出声找聂扬了。只是,双唇才微启,便已见到眼晴睁开了的、直直望着他的双眸。 
澄幽、平静的眼眸。 
「我没事,你毋须担心。」 
如同那张容颜上淡然的表情一般,清冷的语音淡淡道出数字。凌冱羽本来已经急到快哭出来了,乍看此变化不由得一愣,随即猛然会意,面色已是一红。 
这时才注意到那给自己紧紧抱着的躯体已不再那般冰冷骇人,而仅是透着些许凉意……当下忙缩回了手脚,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我……」 
「睡眠时亦是我存养先天气之时,加以我内功性质特异,故运功时周身会散发出寒气。是不是吓着你了?」 
瞧他眼角泛着泪光,白冽予坐起身子神情一缓,放柔了音调同他解释。昨晚和凌冱羽同榻睡了,却疏忽了自己平时的习惯,而累得这孩子如此担心……心下因而一阵歉然,但又因凌冱羽显得过于懂事且激烈的反应感到诧异。 
想来,这孩子定也……正自如此思量,眼前的凌冱羽原先仅是泛着泪的清亮眸子却已落下泪来。 
先前抱着自己的小手,刻下正无措地抹着眼泪:「哎哟!我怎么又……」 
清秀的小脸瞧来格外令人怜爱,却偏又不带着分毫脆弱。 
这样奇异的气质令白冽予微微沉了眸子,唇角微扬,递了件衣裳到他手中,并摸了摸他的头。 
「时间尚早,你再多睡会儿。起床时记得梳洗一番……我去准备早膳,你的眼睛肿得很厉害,用过早膳我再拿药给你擦擦。」 
言罢,已然起身梳洗。熟练的几个动作后,那份出尘已更添上几分沉稳。 
望着白冽予打理好仪容、推门而去,凌冱羽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拿着衣裳,心头一阵暖意泛起,泪水也渐渐平息了。仔细想来,先前会那般慌张,完全是因为他自个儿见识不足,才……大哥哥一身气质容貌乃至于功夫均有若神人,自然不像他们平民老百姓那么容易出事、得病。 
只是这心虽然放了,却也没怎么想睡。想起白冽予先前提到他要去弄早膳,凌冱羽忙跳下了床,梳洗完毕便出房往厨房去了。 
他虽没法煮出像昨晚那般好吃的菜,可切菜、顾炉火之类的小事他还是能干的。得大哥哥多番照顾,若不做点事回报,心里是说什么也过意不去的。 
这屋子的结构十分简单,故凌冱羽没费多少功夫便瞧出了厨房的所在。可脚步才迈开,便赫然望见聂扬正迎面而来。 
心下暗叫不好,正盼他没发现自己而想赶快避过,可前方聂扬却已身形一闪,瞬间就来到了凌冱羽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铜铃般的双眼直直瞪向眼前清秀的小脸。 
聂扬不是没看过凌冱羽一张小脸干净漂亮的模样,而是给他脸上红肿的双眸给吓着了。 
「你哭过了?」 
有些僵硬的声调,神情亦是十分僵硬。他直直瞪着眼前的小徒儿,模样瞧来极为怪异──方见到小徒儿时,他本来还想继续逼着他拜师。谁晓得仔细一瞧,竟发觉小徒弟清亮的双眸竟肿得如核桃般大小。毕竟是自个儿想收为徒弟的孩子,这一路带着他又产生了感情,故刻下瞧着他一双红肿的眼,心中是既疼惜又爱怜……这孩子从自个儿遇到他以来可是连眼睛都没红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竟令他哭得……心下虽是十分心疼怜爱,可面子说什么也搁不下来,只得一脸僵硬,「为什么哭?是你冽予师兄欺负你吗?」 
「要你管!大哥哥才不像你呢!」 
凌冱羽又哪里晓得聂扬的心思?他对聂扬的评价早已差到不能再差,而刻下又急着想帮白冽予的的忙,哪有闲工夫与他在这儿瞎搅和?当下趁其不备一下子自聂扬手中挣脱开来,接着飞也似的朝着厨房直奔而去。 
聂扬听他如此回话,又给他一溜烟儿的逃了,心中不豫因而升起,却又在想起那双红肿的双眼时平息了下来。 
他的小徒儿……一阵怜爱疼惜之情涌起,聂扬心思一转,当下已然回房留书,而后离开屋子直往林中去了。 
却说凌冱羽没见聂扬追来,心中虽略觉奇怪,却也没怎么多想,三步做两步兴冲冲的奔入了厨房。一推门,便闻得一阵香气入鼻。只见白冽予正将几碟小菜往小桌搁了,一见他进门,本略垂着的容颜因而抬起,澄幽无波的眸子凝向他的。 
「饿了?」 
「不、不是……有没有活儿可让我做做?」 
有些尴尬的道出了来意,眼神却十分真挚。凌冱羽毫不犹疑的回望那双眸子,清亮的眸光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白冽予闻言一个挑眉,唇角微扬,神情似笑非笑:「那就劳你将这些小菜端进去了……摆好后请师叔来用膳吧!」 
「咦?可……」 
虽是自个儿说要帮忙的,可一扯到聂扬,凌冱羽一张清秀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和那个臭老头见面……目光因而在厨房内绕了一周,而在瞧见灶火时双眸陡然一亮: 
「让我帮忙顾火吧!之前在徐记铁铺时,我常替徐老板顾火哩!他常称赞我火候控制得极好呢!」 
「……那就这么办吧。劳烦你了。」 
白冽予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当下也没多说,一句致谢后简单擦了手,出了厨房朝聂扬的房间去了。 
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凌冱羽方才的话。 
徐记铁铺?他记得昨日师叔给他那套金针时,也说了是「老徐」弄出来的。说到叫「徐记铁铺」的有名铺子,那定然是荆州的那间了。先前凌冱羽也说了想在荆州待着……想来定是聂扬去铁铺订制金针时,无意间遇上了在铁铺工作的凌冱羽。只是他这么小一个孩子,又为何会…… 
正自思量间,已然感觉到了目的地的空无一人。白冽予心下略感疑惑,但仍旧推门进去了。 
只见桌上用杯子压着一张信笺。将之拿起一看,入眼的是聂扬潦草的字迹,写着他出去一下,要两个孩子自己照顾自己,并先吃饭云云。白冽予知他的性子,更知聂扬身手不凡,不会有什么差池,故当下只是将此事记入了心,便不再多想,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早膳了。 
凌冱羽所言非虚。他虽仍年幼,可顾起那般危险的火来却十分熟练。便在二人同心下,一顿早膳完成了。白冽予将聂扬暂时离开的事情告诉凌冱羽后,便带着他一起在饭厅用了膳。 
用过膳后,白冽予取来药膏,轻抹了点往凌冱羽红肿的双眼上擦了。凌冱羽只觉得一阵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接着眼皮上已是一阵令人舒服的冰凉。不知是药的缘故,亦或是少年微寒的指尖?总之是十分让人舒服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了个满足的微笑。 
「好哥哥,你待我真好。」 
白冽予动作闻言略微一停,而随即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之前……」若有所思的开了口:「你同师叔说话时称我为『大哥哥』,为何对着我却是喊『好哥哥』?」 
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之间的差异罢了……可听他如此问题,凌冱羽瞬间红了小脸,有些尴尬的露出了个腼腆的笑。 
「说出来便怕好……便怕大哥哥笑我了。我自小便在他人府里帮佣作工贴补家计,之前又在徐老板那儿做过活、替他送货,习惯了人前人后『大爷』、『老爷』、『公子』的叫……大哥哥若不喜欢,我改了就是。」 
语调虽是仍旧,可神情间却或多或少的有些卑怯。 
白冽予因而暗骂自己思虑见识均太过不不足,竟没能思得这一层……而终是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你喜欢怎么喊,便怎么喊吧……实则咱俩差异虽大,可瞧着你,总令我想起刚拜师时的自己,也想起远在南方家乡的弟弟。」 
此言一出,登时令凌冱羽瞪大了眼,讶道:「大哥哥是南方人?听好哥哥一口顺耳官腔,我……我还以为大哥哥定是京城人士。」 
「不。我生于苏州,长于苏州……你听过擎云山庄吗?」 
「当、当然哩!」 
一听着擎云山庄之名,凌冱羽双眸立时一亮:「我从以前便十分向往哩!听人说白庄主由一个无名小卒在短短几年内便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还只手创立了南方最大势力的擎云山庄,实在好厉害!如有机会,我也想象白庄主一般……咦?」 
说到最后本是有些脸红的,却因想起什么而一怔……「大哥哥也姓白?」 
知道他已猜想到了,白冽予点了点头,神情之间无喜无忧:「你口中的白庄主正是家父。」 
「咦?那大哥哥又为何……我听徐老板说过,白庄主的武功──」 
询问的声音在瞧见白冽予面上隐添了的沉郁之时消了下去。 
凌冱羽出身贫寒,人又机敏,个性虽仍十分纯良,却相当懂得察言观色。见白冽予如此模样,心下明白他定是有过什么遭遇才……这时才注意到:自昨夜至刻下,大哥哥从未露出分毫笑意。 
神情因而有些黯然,想说些什么安慰大哥哥,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心下正自苦思良方,耳边却已传来淡幽音色。 
「我像你这么大时,因误信了坏人,使得娘亲遭人杀害,我四肢也因而废了,经脉尽断,自小学的内功亦付诸东流。 
「幸得有师父相救,接回了我的四肢,可经脉却是难续。我为了恢复武功以报仇,才跟着已退隐的师父来此隐居修行。」 
简单道出了自己的过去,却是将当初的种种用心略过──诸如他刻意离家隐匿是为了什么、选择聂昙拜师又是为了什么。白冽予知道,凌冱羽不是那时的他,所以他不会懂的,而自己也不希望他理解自己的心计。 
即使那双清亮的眸子坚毅如斯,可却十分清澈单纯。或许他会有该懂的一日,也终究会懂,但那都不是现在。 
也或许是私心使然……他不希望凌冱羽明白他是多么样深沉的人。 
毕竟,他看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可爱的弟弟。 
而凌冱羽则是听得呆了。 
他从没想过……竟有人能用那般平静淡冷的语调叙述这样悲惨的经过。 
自个儿的遭遇纵然坎坷,可却不曾有过那样的…… 
小脸垂落,双手握上了少年寒凉的手掌。 
便算是偿还吧?对于自己让大哥哥忆起那般往事……「我也是南方人,家里务农,平时依着时节下田耕作,日子倒也平静安顺。可在我六岁那年,附近村子里流行起瘟疫。我虽死里逃生捡回了性命,可爹娘却都……」 
没有完结的句子,未脱口的话语却能轻易猜想而知。 
知道他打算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白冽予将双手自那双温暖的小手中抽出,转而摸了摸他的头。 
「想喝茶吗?」 
「咦……好。」 
凌冱羽毕竟心思剔透,明白大哥哥言下之意便是要他慢慢说了。一声应后,只见白冽予起身取来茶具泡茶。高雅清冽的香气随之逸散。 
心神因而轻松了些许……凌冱羽轻咳一声,当下便将自己的一番经过缓缓道出。 
* * * 
「景哥!你看王大婶给了我什么!」 
一声满载喜悦欢欣之情的呼声自小镇一角的破落茅舍传来。凌冱羽手中提了一串腌肉兴冲冲的冲进了屋中,沾染着尘土的小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色,一双眼眸闪动着光彩。 
屋内,一名约十一、二岁年纪的纤秀少年正将方煮好的粗粥及青菜端上桌。才听到声音,便见着凌冱羽飞也似的奔入屋中。面上因而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小冱,快来吃吧!」 
「不急,先切几片腌肉再说。」 
凌冱羽一边说着一边将腌肉递入少年手中。两个孩子四目相接,而同时高兴得抱作一块儿。 
少年姓云名景,方十一,是凌冱羽的远亲哥哥。 
两年多前的一场瘟疫夺走了凌冱羽的双亲。年幼失怙的他在仅存村人的帮助下变卖了家产,依着父亲的遗言前去投靠远亲。谁知这远亲的日子也没好上哪去,一家三口全靠着父亲在镇里大户薛府干些粗活,每个月就拿点微薄工饷度日。 
凌冱羽小小年纪却已十分懂事。他怕自己拖累远亲,本盘算着离开,可那远亲叔婶心地良善,瞧着他孤苦无依,说什么也放不下心,故仍是将他留了下来。 
可本就艰困的生计在多添一个孩子后又更加困难,叔婶只好多接些工作好抚养两个孩子。心有愧疚的凌冱羽因而吃得极少,不希望再给叔婶太多负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孩子年纪相近,性子一柔一刚,没多久便变得比亲兄弟还亲。四人的日子固然艰苦,却十分和乐。 
可长年的疲劳终于让叔婶支撑不住,双双病倒了。两个孩子为了筹药钱,先后入了薛府干活。云景相貌秀丽讨喜,那夫人瞧着喜欢,便让他在身边待下了;而凌冱羽则因长年来营养不好,面黄肌瘦的,只落得到院里干些粗活儿。可出人意料的,他身子虽瘦小,却相当强韧有力,故一些粗活儿很快就上了手。加以他性子爽朗有趣,眼神又十分清亮,很快便和其它的下人交上了朋友。那些人大多年长于他,纵然日子亦十分艰苦,对他却相当照顾。两个孩子在薛府的日子倒也还算不错。 
只是微薄的工钱根本无法买到好药材让叔婶的病痊愈。拖了几个月后,两人终于先后过世了。 
两个孩子用原先存来买药的钱以及薛府的一点资助办了大人的丧事。幸得叔婶还留下了这间茅舍给他们,故两个孩子还不至于流落街头。他二人自此便这么相依为命了。 
可两个孩子能赚到的钱至多也只够养活自己罢了,故二人平时吃得极为清简。而今日难得有好心的邻居给了一串腌肉,已有数月不知肉味的两人自是欢喜非常。 
夹着那块睽违已久的腌肉,凌冱羽咽了咽口水,一小口肉、一小口粥的配着吃了。对面的云景瞧他吃得这般珍惜,忍不住便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他。 
「小冱,你多吃些吧!你干的是粗活儿,最好还是多吃些才好。」 
「不用了,我这样很够。景哥自己吃吧。」 
心下虽然很想再多吃几块,可凌冱羽还是将肉夹回给云景。回话的语气十分坚定,让本还想再说什么的的云景终究是没再夹肉给他,只是轻轻的一阵叹息。 
他搁下了筷子,如波的眸光凝向眼前的族弟:「小冱,咱们卖入薛府干长工吧!这样一来,尽管工钱少了点,咱们也不必再担心三餐了。」 
这些日子的困苦他虽非不能忍受,可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卖身入薛府,至少以后的日子都能有着落,不用怕被老爷夫人辞了。而且那薛府对待下人还算不差。如就这么卖入薛府,至少他的心里会感觉踏实安定些。 
可凌冱羽却摇了摇头。 
清亮的眼眸回望,眼神是不同于云景的坚定有神。 
「如果卖入薛家,这一辈子便永远是人家的奴才了。我不想一辈子当人家的奴才。总有一日,我一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景哥和我每天都能吃饱喝足,过着每天都有鱼有肉的日子!」 
说到最后已有些激动了起来,小脸有些肮脏,却闪动着某种光彩。 
凌冱羽这话早已不是第一次说。那样的眼神与自信每每让云景瞧得十分羡慕,却又……秀丽的容颜之上因而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这不过是个美梦罢。咱俩如今连要养活自己都已是极难,又哪有本钱去干一番事业?平民老百姓就只有平民老百姓的命,只要能和你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我便十分满足了。」 
「话可不是这么讲,景哥。我听人说,苏州那个什么云山庄的庄主,以前也像咱们这般是什么都没有的平民老百姓,如今却是雄据一方的、什么几大势力之一,还娶了个天下第一美女、才女作老婆。只要有机会,咱们也同样能成为第二个、第三个那个什么山庄的庄主。」 
叙述的语气十分有力迫人,可却因没记熟名字,听来倒是好笑的成分居多。 
凌冱羽办事利落,故常替管家办些小差。每每办差遇上经过镇上的行脚商队,他都会抽点时间听听那些商人说说行走各地的见闻,每次都听得悠然神往──尤其是那些个白手起家的故事。 
自父母病逝后,他便鲜少冀望过什么安顺日子了。如今他虽才刚满九岁,却已打算有朝一日,定要离开小镇出外干一番大事业。 
其实他也想过要到离此镇最近的大城──荆州──去碰碰运气,却因云景的缘故而留了下来。 
云景虽年长于他,可毕竟不同于打小便经过一番坎坷的凌冱羽,心思未够成熟,本性又十分柔顺,故自两人相依为命至今,出主意的多是凌冱羽。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凌冱羽有那个决心与勇气离开小镇出外冒险,却仍是因放不下云景而留了下来。 
就如刻下。 
听了凌冱羽的一番话,云景神色一黯,轻轻垂下了头。 
「小冱,就咱们两个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我没你那么大的志气,只希望咱们两个能永远在一块儿。外头的世界多风多浪,说不定咱前一刻还一道过活儿,下一刻却各分东西,一辈子天南地北再也见不着面。想闯一番事业又不是那般容易,更何况我们都不识字……」 
「景哥……」 
见云景一脸黯然,双眸已隐隐含泪,让凌冱羽本想脱口的话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本想说「我们一起去荆州城闯闯」,可最后却只能是一阵叹息。小脸上硬是拉出了一个笑。「我又没说要走。咱俩相依为命,少了一个都不成──景哥快吃吧!莫要让粥凉掉了!」 
「嗯……」 
云景这才稍微放下了心,神情亦缓和了不少。一声轻应后,再次拿起筷子用膳了。 
只是,一直到用完膳罢,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 


第七章 
挟带着冬意的寒风袭过毫无障蔽的小丘,引得衣着单薄的瘦小身子一阵颤抖。便隔着十多丈的距离,小丘下,长江滚滚东流,间或飘过几许短舟与客船,顺着江水朝东而去。 
这些船,有多少条会经过荆州,又有多少船是那个什么山庄的呢? 
坐在小丘上,凌冱羽拉紧了身上单薄的短衫,凝视着下方滔滔将水的眸光夹杂了些许的羡艳与渺远。 
即使城里没有小镇的安适平顺、没有热心的邻居大婶,他还是想进城去闯一闯。他想去看看荆州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大城,想去看看形形色色的人们。 
他早已不期待所谓的安顺。毕竟,再怎么样的安顺,都有可能轻易就被破坏──又有谁想得到,竟会有那么一场瘟疫,且就那么夺去了他的双亲? 
平民老百姓的安顺太脆弱了。与其这样枯守在这儿,他宁愿进城去。虽然他不识字,也只会干一些小活儿……可只要入了城,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他早可说是孑然一身了──除了云景。 
自叔婶过世后,他们也相依为命的渡过了快一年的日子。彼此本就极亲,在失去依靠之后自是更加互相扶持,感情比之前又亲了不少。可正因为失去了依靠,让凌冱羽清楚的明白到了自己与云景的不同。 
如果说他是倔降不屈,那云景便是柔顺认命了。 
先不说去荆州与否一事。虽说平时在家中多是云景打点家事,可一旦对上外人或得做什么决定,出头的总是凌冱羽。云景性子太过乖顺,太过认命。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他似乎总是默默承受,而从未试着去反抗、改变。 
所以凌冱羽放不下他。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比血缘还要来得深的牵绊。 
不是无法理解云景希望彼此能安安顺顺一起过一辈子的想法。他又何尝不希望两人能一直在一块儿?可,他不愿连试都不试,就这样一辈子做人家的奴才。 
或许他只是在做个不切实际的大梦,但他还是想试试,试试自己能有什么样的成就。 
听人说:沿河而下,就可以到荆州了…… 
凌冱羽一声叹息,瘦小的身子站起,并拍拍衣裳抖掉了沾染上的些许尘土。 
再不回去,景哥会担心的……如此念头浮现,让他不舍的再看了一眼小丘下滚滚东流的江水后,便即转身离去── 
可,却在奔下小丘前,望见了什么。 
此时天色已晚,但小镇西边却是阵阵尘土扬起,甚至隐约能听到些许马匹奔驰的声音。凌冱羽心下大讶,因而飞快的奔上另一个小丘想靠近点瞧清楚。 
不看还好,一看便是一阵大惊。 
为什么平民老百姓的安顺日子,总是毁坏得这般轻易? 
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凌冱羽当下拼了命似的往小镇奔去,就盼能早一刻到达,让大伙儿免去一场浩劫。 
呼吸越渐急促,却连喘息都不敢耗去太多时间。他拼命的奔着,可当小镇映入眼帘之际,一切却已是不及。 
熊熊的火焰燃烧着,照亮了本已暗下的天空。 
来不及了。 
真是流寇…… 
伴随着令人心碎的哭号声,马蹄踏碎了小镇一贯的宁静。 
凌冱羽颤抖着望向眼前彷若炼狱的小镇。一个孩子的双脚,又怎么比得过来势汹汹的快马?他终究还是没能早一步赶回镇上通知大家:流寇来了。 
瘦小的身子无法克制的发着颤,可脚步却已再度驰起。 
他不可以害怕! 
景哥还在家中。依他的性子,只有比自己更害怕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或许来不及救大家,但他至少得找到景哥!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少一个都不成。他得保护景哥,他一定得…… 
身子好几次因为双腿发软而跌下,可凌冱羽仍是奋力爬起,小心的避过正在镇上恣意妄为的贼人们朝家中奔去。 
他的身子瘦小,躲藏起来自是容易得多。好不容易顺利避开匪徒们的视线奔回家中,入眼的却是一片火光。 
「景哥!」 
不由得一声惊唤,想也不想便冲入了已然起火的茅屋之中。熟悉的摆饰多已半毁,熊熊的火焰引得屋中十分炽热,浓烟让凌冱羽几乎分不着方向。 
「咳咳……景哥!景哥!你在那儿!」 
他几个重咳,眼睛被烟熏得难受,嗓子也有些刺痛,但仍是声嘶力竭的喊着云景的名字。只是,几番呼唤却怎么也得不到响应,而屋子在熊熊烈焰下已是半倾。 
倾倒的梁柱擦过了凌冱羽的左肩,灼烧着单薄的衣裳。他慌张的脱下了本就极为破烂的上衣,不放弃的在一片浓烟中打转,只盼能得到些许的响应:「景哥!」 
虽然因处理得快而仅有一小块肌肤受了灼伤,可左肩仍是因而传来阵阵痛楚。然而,刻下凌冱羽的身子却已不再颤抖──不过他早已无暇注意这些,只能一边咳着一边试图看清有无云景的踪影。景哥到底在那儿?依景哥的性子,定然会留在家中躲着等他回来的。 
「景哥……」 
语音已渐渐微弱,眼睛难受得几乎无法睁开。屋子转眼便要倒塌,他心下明白,却怎么也不愿就这么放弃。 
他们比亲兄弟还要得亲上许多。彼此相依为命,互相扶持。要他搁下云景一个人逃,他说什么也── 
却听熟悉的语音乍然入耳:「不要!住手!小冱、小冱!救我!小冱!」 
「景哥!景哥,你在那儿?景哥!」 
入耳的声音让他的精神陡然一振,忙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听云景挟带着哭音的求救声忽强忽弱,却似乎是从外头传来的……他心下一紧,顺手抄了个瓮,循着记忆在一片浓烟中奔出了屋外。 
茅舍在离去的瞬间倒塌。可就在巨响传来的前一刻,他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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