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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娱乐指南-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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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看着那娉婷而立、鲛绡遮面的梅夫人,心想:“林逋也是一代名士,多才多艺,工诗善画,他苦恋的女子会是等闲之人吗?”

五代十国,最出名的女诗人是谁?一个鲜明的形象在周宣脑海深处浮起,大胆的假设,马上就能求证。

那梅夫人穿着素纨多褶裥长裙,裙裾绣着粉红栀子花图案,外罩罗衫,系着鹅黄围腰,梳着芭蕉髻,髻形椭圆,环以绿翠,虽瞧不见面容,但浑身上下,精于修饰,可以想象鲛绡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

梅夫人声音略显低沉,别具低徊婉转之美,曼吟道:“清晓自倾花上露,冷侵松院玉蟾蜍。擘开五色销金纸,碧锁窗前学草书。”吟罢,鲛绡后眸光闪闪,凝视周宣。

周宣听到这四句诗,心头微震,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林逋这假隐士的相好大有来头。”先不急着点破,嘴里喃喃低吟,踱了两步,携着羊小颦的手到单雄信神像前参拜。

林逋倒也不急,从殿角取了两个蒲团出来,让梅夫人与小婢跪坐着。

周宣回过身来,目光炯炯盯着梅夫人。先是深施一礼道:“原来是……在下失敬了。”

林逋见周宣如此态度,急问:“你知她是谁?”

周宣道:“指名道姓,少了雅趣,我诵一诗,林处士听了这诗便明白了……”朗声吟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原本扶膝跪坐着的梅夫人陡地站起身来。站得太猛,身子摇晃。林逋赶紧扶住,两个人一齐盯着周宣,惊诧万分。

三痴、四痴不爱读书,不明白周宣朗诵地这首诗有何奇处,会让林师如此震惊!

羊小颦却是过目能记,这首诗流传甚广,她在洪州魏博府上便诵读过。这是蜀国君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的诗作,当年赵匡胤兵围成都,孟昶肉袒负荆投降,花蕊夫人被赵匡胤霸占,孟昶随即无疾而终,当时北宋大将曹彬、呼延瓒等人认为花蕊夫人红颜祸水,孟昶亡国与花蕊夫人有很大的关系,请求赵匡胤赐死花蕊夫人。于是花蕊夫人便在赵匡胤面前吟了这首诗。

羊小颦见周宣以这首诗作答,显然周宣认为眼前这个梅夫人便是花蕊夫人。

林逋面色阴晴不定,缓缓问:“愿听周公子细表前诗。”

这就是默认了,但还要听听周宣的解释,是怎么凭一首诗就推断出这是花蕊夫人的?

周宣道:“去年三哥去了西湖孤山,守庐童子说林师去了西蜀。这是其一;当年赵匡胤是死于林师之手,这是其二;夫人这首诗有一处表明了其身份……‘擘开五色销金纸’,五色销金纸是蜀主孟昶御制的纸笺,好比我唐国陛下御制地澄心堂纸,但澄心堂纸已广传于民间,成都的五色销金纸却仅限宫廷使用,赵德芳也爱这种纸笺,去年景王李坤出使成都,赵德芳曾送了一些五色销金纸给李坤,李坤转呈小周后娘娘。所以我有幸一见。还有,‘冷侵松院玉蟾蜍’这一句。寻常人家哪有玉蟾蜍,蟾蜍与貔貅都是招财辟邪地灵兽,宫中多有,所以此句应为‘冷侵宫殿玉蟾蜍’才与全诗华丽意象匹配……”

周宣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林逋,继续侃侃道:“当然,仅凭这些还是不敢断定梅夫人就是花蕊夫人,但我已有这方面的猜想,毕竟这样的才高的女子是极罕见的,蜀中除了花蕊夫人还有哪个女子有这样的诗才?而且,恕我失礼,我还注意到了梅夫人裙裾上绣地粉红栀子花,蜀宫多种牡丹和红色栀子花,就是因为花蕊夫人爱这两种花。”

蒙着鲛绡的花蕊夫人微微摇头,不是周宣说得不对,是怪自己不该选这首诗,何曾想到这个周宣如此敏锐,剥茧抽丝探出她真正的身份!敛衽施礼道:“周公子大才,费葳蕤领教了。”

在周宣的记忆里,花蕊夫人似乎姓徐,现在看来是记错了,原来花蕊夫人是姓费,叫费葳蕤,葳蕤弱质,一笑倾城,这是和小周后周薇齐名的绝代佳人啊。

在周宣知道的那段历史里,赵匡胤、赵光义兄弟先后灭了蜀国和唐国,赵氏兄弟都喜欢霸占亡国之君的后妃,赵匡胤纳花蕊夫人费葳蕤为贵妃,赵光义更是粗野,让宫娥抱扶小周后手足,强暴了小周后,还让画师当场画像,这画后世题名《熙陵幸小周后图》,原画毁于北宋末年,熙陵是赵光义死后埋葬之地,后人往往以熙陵代指赵光义。

而现在,小周后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她在金陵大兴宫平安无事,每日骑马、蹴鞠,三月三去北郊举行亲蚕礼,采桑为唐国织妇做榜样,每三日去翔鸾坊探望有孕地爱女,唐国百姓都十分敬仰这位贤惠明达的皇后。

花蕊夫人费葳蕤的命运则改变不大,依旧是亡国受辱,先是赵匡胤,后是赵德芳,被父子两代淫辱,虽说唐末宋初女子贞操观念尚不酷烈,但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总是惨事,但后世史家都不知道费葳蕤与林逋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今,费葳蕤随林逋来到开封,她的命运也已改变,本来她是早早就死在赵光义箭下的,那是因为花蕊夫人被赵匡胤册封贵妃之后。介入宋国朝政之争,触及了赵光义地利益,在一次宫廷狩猎中,赵光义借口失手,一箭射死了费葳蕤。

但费葳蕤既与林逋青梅竹马,为何又进了蜀宫,成了孟昶的宠妃?林逋为何不杀孟昶却杀赵匡胤。现在还要杀赵恒?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这些周宣都猜测不出,太有些不合情理了。先不管这些,让三痴、四痴摆脱林逋的控制才是最重要的,周宣要抖擞精神来对付这个林逋了。

花蕊夫人费葳蕤虽被周宣道出真实身份,但并没有取下面纱,只是重新跪坐在殿前蒲团上,默然无语。

林逋也取一个蒲团坐下,说道:“周公子。我知你要大赌一场,怎么赌?赌注是什么?请说吧。”

二痴柱着杖取来几个蒲团,周宣、羊小颦、三痴、四痴分别挺腰跪坐着,庙外风雨声不断,虽然大门紧闭,但犹有冷风灌入,神案的烛火摇曳不定。

周宣道:“我先说赌注,若我输了。三痴、四痴不再受他们誓言的约束,随时可以离开我,你林处士随便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包括刺杀我……”

林逋矜持一笑:“这赌注似乎不错,那么周公子赢了意欲何为?”

周宣道:“我若侥幸获胜,林处士从今而后不得向三痴、四痴提出任何要求。终生不与他二人相见,让他们摆脱刺客的阴影,平安生活。”

林逋看了看三痴和四痴,淡淡道:“我带给他们地是血腥阴影吗?”

四痴没说什么,三痴道:“主人多虑了,林师对我一向很好。”

周宣挺腰长跪,直视林逋的眼睛,说道:“至于怎么赌,林处士是才华横溢地隐士高人,花蕊夫人更是独步当代地才女。我们自然要从这琴棋书画来赌。我们二对二,我和颦儿对林处士和花蕊夫人。分别在音乐、围棋、诗歌、绘画,至于斗虫、斗鸡,现在条件不具备,斗茶也没条件,毕竟今晚就要决出胜负地,当然了,如果林处士一定要强求,那么也可以加上剑术,不过此项我提前认输,不用比了。”

“不比剑术!”

说话的是花蕊夫人费葳蕤,这红颜薄命地女才子还很高傲,势均力敌的赌局才有意思,比剑术就不登大雅之堂了,而且她自信以她和林逋的才艺,要胜过周宣和这个羊小颦不难。

既然费葳蕤说不比剑术,那就不比吧,林逋对花蕊夫人是百依百顺地,说道:“就比音乐、围棋、诗词、绘画四样吧,不过围棋我要让老二代我出场,因为我多年不下棋了。”

三痴、四痴一齐注目周宣,他们知道周宣的棋很厉害,但二痴更厉害,以前二痴和他们下,都是让先、让二子,林逋让二痴代他出战,有点卑鄙。

周宣点头应允:“林处士不与我比剑,已经是承让了,我也正想向二哥讨教一局。”

“爽快!”林逋目露嘉许之色:“围棋就一局定胜负,每人各两炷香的时间,音乐怎么比?”

周宣道:“音乐自然是比乐器演奏,三局两胜,双方各挑一件自己擅长的乐器,比如说花蕊夫人擅长箜篌,我方就必须以箜篌相应,我方善于洞箫,花蕊夫人或林处士也要以洞箫来较艺,至于第三场则抓阄,挑到什么乐器就是什么乐器,不会弹奏的话就认输。”

花蕊夫人道:“很好,很公平,就这样。”

周宣道:“再说诗词,由对方出题,限七叉手成诗,然后互较高下。”

林逋对自己的诗才极自负,虽然七叉手有点急,但也不惧,说道:“就依你,再说说绘画……”

周宣道:“我知林处士丹青精妙,绘画就是在下与林处士之间的较量,各画自己眼前心爱之人,以半个时辰为限,如何?”

林逋微现踌躇:“半个时辰,太仓促一些了吧?”

周宣道:“我也是半个时辰,大家是公平地。”心道:“哥们又要下棋又要绘画,那有时间和你耗。自然要以写意画胜你。”

林逋道:“好,一言为定,那么先比赛哪一项?”

周宣道:“诗为先,请林处士先出题吧,稍等,不知花蕊夫人带了乐器没有?我那马车只有箫、笛和琵琶,不够挑选啊。”

花蕊夫人道:“我车里有一张瑟。”

周宣对四痴道:“老四。你速回馆驿,让驿丞帮忙多借一些乐器来。顺便告知力虎他们,说我今夜不回驿馆了……绘画用的笔墨纸砚我车里有,不用另外准备。”

四痴看了羊小颦一眼,她知道几乎没有羊小颦不会地乐器,乐器比拼羊小颦胜算极大,当下匆匆去了。

周宣先前在集市上正好买了一些纸笔,现在取来搁在一张乌木几案上。以备录诗画像之用。

二痴也会烹茶,茶艺不低,茶是开封名茶千佛茗,香味有如檀香。

林逋与费葳蕤低声商议了两句,林逋道:“周公子,便以这单将军庙为题,写绝句一首,请叉手吧。”

周宣心道:“惭愧。哥们偏偏就记得有这么一首诗,赢你没商量啊。”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叉手,踱了三步又踱回,正好七叉手,说道:“我已得了。”援笔立就,写在纸上。写毕,用另一张纸覆上,不让人看,说道:“等下一起品评……现在该由我出题了,就以闺中春梦写七言绝句一首,我也不出太生僻的诗题,不然七叉手太难为你们……林处士会不会叉手,要不我替你叉叉。”说这话时还瞅了花蕊夫人一眼。

花蕊夫人却道:“不用叉,妾已有了。”

周宣惊叹道:“花蕊夫人果然大才,不用叉就有了。在下甘拜下风。”

花蕊夫人瞟了周宣一眼。心道:“你这诗题正好撞上了我的旧作。”提笔写在了纸上。

周宣也揭开覆着纸,将自己的诗笺与花蕊夫人地并列。与羊小颦、林逋、花蕊夫人一起观看。

只见花蕊夫人簪花体书法清秀流丽,周宣的欧阳询《张翰贴》式行楷挺拔俊秀,花蕊夫人七言绝句是:

“春心滴破花边漏,晓梦敲回禁里钟。十二楚山何处是?御楼曾见两三峰。”

周宣的七言绝句是:

“题单将军墓……飘泊残魂土一丘,断碑千古共松楸。寒乌啼落陵前月,疑诉当年汗马愁。”

四人细细吟哦,二痴和三痴在一边看他四人表情。

周宣心道:“花蕊夫人这诗好生暧昧,春心滴破,还十二楚山,十二楚山不就是巫山十二峰嘛,春梦春梦,果然春梦。”

林逋问:“周公子认为这两首绝句谁高谁下?”

周宣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很难有公论,双方都在七叉手时限内吟得,所以就算平手吧。”

林逋道:“内子不待叉手就有了,而周公子叉了七叉,这岂不是高下立判?”

周宣道:“立规矩时又没说吟得谁快谁赢,只是限在七叉手之内而已,至于花蕊夫人不用叉就有了,那肯定是旧作,我出题太泛了,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争了。”

林逋心道:“这个周宣真是鬼,一猜就着,算了,反正平局可以接受,下面还有绘画、围棋和音乐,不信赢不了这小子。”说道:“下面比赛哪一项?”

周宣道:“老四取乐器未回,先围棋如何?”

纹枰对坐,二痴道:“贫道知周公子倡导地围棋新规则,深感有理,这局就依公子的新规则来下,废除座子,先行者贴还两子半,这样不会有一局定胜负,先行大利、后手吃亏之不公允。”

周宣正想这么提议呢,二痴这么说,正中下怀,而从另一方面看来,二痴这样提议,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周宣地新布局。

猜先,周宣执白先行,心里暗喜,先行贴两子半,这对后世来说是占大便宜了,两子半就是五目,后世围棋发展,已经贴到七目半了,这两目半对高手来说那真是大得惊人。

周宣本想祭出“大斜千变”,但大斜千变他自己也远未吃透,如此重大对局还是稳重一点好,所以周宣弈出了另一个复杂的大型定式……村正妖刀。

三痴吃过周宣“村正妖刀”的亏,这时看到周宣布局再亮杀招,精神就是一振,他与林逋相处近二十年,与周宣不过一年半,但三痴心里却是希望周宣赢,他对刺客生涯已经厌倦了,只想陪着蔺宁,养育他与蔺宁的孩子。

两支竹签香分别燃在周宣和二痴身边,哪方落了子就灭掉哪一方的竹签香,这事由林逋亲自操办,他武功高,点香不用火摺。

布局之初,周宣落子如飞,林逋就不停地把周宣这边地计时香点燃又灭掉、点燃又灭掉……

周宣看着林逋忙忙碌碌地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今晚地林逋,是彻底颠覆了周宣心目中“梅妻鹤子”地隐士形象。

二痴对周宣的“村正妖刀”应对谨慎,因为时间紧,没敢走复杂变化,要论算路,他不惧任何人,他最终选择了一个妥协的招法,让周宣占了一些便宜,而这个“村正妖刀”则迅速简化定型,局面两分,周宣的白棋略微有利。

周宣对二痴的选择暗暗佩服,当初三痴、四痴都在“村正妖刀”上吃了大亏,四痴更是直接走崩,五十多手就输了,而二痴的选择相当明智,不在乎暂时的一点小小得失,迅速摆脱可能地陷阱,将棋势导向中腹。

激战即将开始!

第047章 摧残之美

常言道:“千古无同局”,这是表明围棋千变万化、浩繁复杂。浸淫越深,越觉得棋道深邃难明,现在的周宣与初至唐国时相比,棋力至少提高了一先以上,他当初是业余强四的实力,现在应该可以和职业低段抗衡了,这主要是因为他官子较弱的毛病已有了很大改善,官子强手黄星鉴长住翔鸾坊,让他受益匪浅,但棋力越高,越觉得围棋难下,能体会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八个字,这表示周宣的棋渐趋成熟了。

相对时下的棋士而言,周宣布局优势不小,中盘杀力很强大,官子现在也颇精到,若说去年他战胜黄星鉴是攻心术收效,并非双方真正实力的对比,那么现在,他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入十八大棋士前列了。

二痴原名丁襄夏,十五年前就是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二的顶尖高手,丁襄夏的棋思路敏捷,变幻莫测,极复杂的棋形他仅凭棋感一眼就能看出关键所在,与他交过手的棋士都认为丁襄夏是天纵棋才,几世的宿慧,不是后天努力所能达到的。

而今夜,周宣执白,棋盘上双方你来我往已落下六十多手棋,周宣的先行效力还牢牢把持着,二痴丁襄夏的黑棋一直找不到发力的地方。

林逋虽然知道周宣曾击败过三痴和四痴,但不信周宣会是二痴的对手,林逋棋力也不低,与三痴相当。看出现在的局面是周宣地白棋有利,不禁暗暗着急,他是五痴游侠之首,当着二痴、三痴、四痴的面答应与周宣的这场赌局,若是输了,三痴、四痴就不能为他所用,明天刺杀赵恒的计划就要落空。斗诗成了平手,围棋是最有把握胜的。若是输了,后面两场音乐和绘画就必须全胜才行。

四周很静,不远处的五丈河流水隐隐,雨声淅淅沥沥。

马车辚辚,四痴来了,搬了十几种乐器来,有琴、筝、箜篌、排箫、竹梗Ⅲ稀⒘唷⑿∪睢③鳌Ⅳ晒摹>谷换褂心居愫秃煅腊濉

花蕊夫人费葳蕤看了那些乐器一眼,心想:“取这么多乐器来干什么?谁又样样能精?”

棋局此时面临黑白双龙绞杀的局面,周宣地白棋得势不饶人,率先冲击黑棋中腹的薄味,一时间,中腹黑棋有支离破碎地危险。

危急之时,二痴丁襄夏超强的棋力显示出来了,先是飞镇。然后是凌空一挖,截断白棋归路,拖住白龙来对杀,中腹原本松散的黑棋有这两招妙手,忽如渔网般收紧,冲击黑棋薄味的白子倒有被鲸吞的危险。

周宣脸霎时红了。嘴唇紧抿,皱眉苦思。

羊小颦静静的跪坐一边,她原本不会下棋,进了周府后常常观看周宣与别人对弈,周宣也没教过她,她就那么看着,就学会了围棋地初步技巧,去年周宣去南汉后,府中无事,秦雀曾经和她下过几局。几天时间从让七子升到让三子。秦雀大为惊异,夸羊小颦是围棋才女。但周宣至今还不知羊小颦学会了围棋。

羊小颦努力看棋,但这盘棋实在复杂艰深,二痴丁襄夏的招法更是奇兵偏锋,她看不懂,只有从周宣的表情看出白棋应该是遇到了难题。

周宣紧张地思考了一会,决定以最凶狠的招法应对,扳出、一间跳,黑白双方分割成了四块,哪块棋都没活,都需要逃逸做活。

周宣以强硬的手段渡过难关,以妙手将其中一条白龙做活,然后开始他拿手的缠绕攻击,以一条未活的白龙拖着两条未话的黑龙跑,左右逢源,不断赚取便宜。

一旁观战地三痴、四痴看得惊心动魄,对周宣的妙招大为佩服,但二痴丁襄夏接下来的一手棋让在座的会下棋的人都大吃一惊,这手棋不顾自己左边岌岌可危的大龙于不顾,反而虚罩一手,反攻起周宣那条白龙,以弱攻强是让子棋地下法,二痴这样下是不是太藐视周宣了?

周宣倒没有被这手棋激怒,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现在也历练得圆润老辣了,对付这种无理的招数最好的应对办法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到最犀利的反击手段,让对手付出沉重的代价。

周宣埋头细算,确认二痴左边这块黑棋没有成活的妙着,当即果断出手,“啪”地一声,落子在黑龙眼位要害上,他要屠龙了。

但二痴不假思索,又在外围大飞了一手……

“弃子,这是弃子?这可是二十多个子的大龙啊!”

周宣甚是惊讶,此时箭在弦上,二痴要弃,那就肯定要杀,转眼又下了二十多手棋,被围黑龙已无活路,黑棋虽借弃子筑成一道外势,但无论如何也抵消不了被屠龙的损失。

四痴提着的心放下来,不知怎的,她更担心周宣会输,周宣若输了这场赌局,从此她与周宣不再是主仆关系,她没理由再呆在周宣身边了吧?想到要告别这一年多来已经习惯了地生活,回归从前孤独地刺客生涯,四痴就觉得一颗空空落落,无所凭依。

四痴在心里这样想:“我倒不是觉得周宣有多好,非要跟着他,只是三哥现在有了三嫂,若周宣输了,三嫂从此又要跟着三哥漂泊,这不大好吧。”

但是,棋局又起巨大的变端,二痴出动左角白棋大空中地两颗残子,以精妙的手段做成劫活,而刚才那条几乎死定的黑龙也开始借打劫奋力挣扎,要命的是,周宣的白棋缺少劫材。

这时的局面是,若白角大空被破,白棋要输,若杀角,但那条被缚的黑龙又要活出,周宣面临两难之境。

二痴丁襄夏的算路之深实在恐怖,逃龙之时就已想好了弃子,弃子更是为了角上做劫,有一切尽在他掌握的神的感觉。

这是棋鬼吗,不,这是棋神啊。

但周宣岂是束手就缚之辈,看看第二只竹签香还有一大半,时间还有,一定要找出突破困境的方法。

三月雨夜,料峭春寒,但周宣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苦思之后他决定先消劫,护住角空,却放中央黑龙一条活路,同时借黑龙尚未活净之机进行搜刮,寻求便宜。

二痴的棋就是狠,铁公鸡一毛不拔,与周宣针锋相对,因为他也知道此时退让不得,虽然黑棋未活净,但也只有硬撑,频施妙手,做活之余不忘抢空……

时光流逝,不知何时雨停了,蛙鸣声又起,却更显得长夜寂寥。

棋局结束了,周宣执白,盘面胜了三子,但白棋比黑棋多了一块,要还棋头块子,反倒输了半个子。

周宣败了,失败也能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时,羊小颦伸手指了指二痴一侧的限时竹签香,那根竹签香不知何时已燃尽,而周宣这边的香还有短短一截。

单将军庙顿时悄无声息,二痴应该是下棋入神,忘了香已燃尽,这应该是判超时负的。

周宣看了看林逋,对二痴道:“二哥之棋,的确在我之上,周宣输得无话可说。”

林逋微微动容,这个周宣气魄不小啊,竟不屑在计时香上纠缠,他是不在乎三痴、四痴的去留,还是认为自己在后两场有必胜的把握?

周宣去净了手,回来道:“三更天已过,下面开始第三场吧,绘画。”

只见花蕊夫人缓缓揭开鲛绡面纱,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尖下巴,唇形极美,眼睛窅渺深邃,眼角微现皱纹,有一种历尽沧桑之美。

花蕊夫人费葳蕤比小周后还年长六岁,岁月无情,再美貌的女子也熬不过时光的侵蚀,这与小周后齐名的绝色丽人此时站在肤光如雪、明艳动人的羊小颦面前,油然让人有了明日黄花的感慨。

但在林逋眼里,费葳蕤是世间别的女子都比不上的,他磨墨铺纸,眼睛一直痴痴凝视花蕊夫人,情痴之态显露无遗。

周宣让羊小颦摆出弹奏箜篌的姿势,瞥了一眼林逋,心道:“你痴情没有错,但要拉上别人为你痴情付出代价那就不厚道了,我一定要赢你。”

画像以半个时辰为限,周宣不敢怠慢,开始落笔,他现在已走出素描的窠臼,既有西洋画的技法,又从顾闳中学了繁密华丽的画风,一支长锋羊毫在手,挥洒点染、抹勒勾画,羊小颦纯美明静的形象渐渐浮现在纸上……

周宣主要描绘羊小颦明媚的脸和优雅的十指,身子和琴都是以神似的写意笔法勾勒,半个时辰过后,一副水墨仕女图出现了。

周宣放下笔,拍拍手,朗声道:“林处士,可以收笔了。”

林逋道:“时辰到了吗!”怅怅搁笔,走过来看周宣的画,神色一悚,这是什么画法,下笔如此恣肆,细节勾勒却又这般传神!

周宣也过去看林逋为花蕊夫人的画像,竟还未完工,只有半身像,手折一枝梅,那梅枝倒是夭矫传神。

林逋师承王维的画风,精于山水画,人物画实非所长,抓不住花蕊夫人的特点,描绘不出那种饱受岁月摧残之美,画上女子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寻常仕女……

花蕊夫人站在羊小颦画像前半晌不语,然后轻声一叹:“复哥,这一场是我们输了。”

林逋默然。

第048章 窈窕淑女鼓瑟友之

前三场斗诗、围棋和绘画,周宣和林逋都是一胜一负一平,决胜就在音乐上,这一场是花蕊夫人费葳蕤和羊小颦之间的对决。

长者优先,花蕊夫人先取了伴她三十年的一张五十弦瑟,这是古瑟,时下流行的是二十五弦瑟,花蕊夫人的这张瑟长约五尺、宽一尺五,涂漆彩绘,色泽艳丽。

花蕊夫人紧了紧系弦的枘,抬头看了羊小颦一眼,心道:“不知此女最擅长的是何种乐器?不会也是瑟吧,就算是瑟,也不可能是这种五十弦瑟,这种古瑟现在已经极少有人会弹了,指法繁复,极难学习。”当下调匀呼吸,左手除小指外的四指控制低八度中声七弦,右手四指控制高八度清声七弦,中八度七弦则由双手配合拨弄,其余弦则是用于辅佐这二十一弦的,瑟以复杂多变的颤音迥异于其他弹奏乐器,所以有个词叫“瑟瑟”,用以表示颤抖。

花蕊夫人弹奏的是一曲极为艰涩难以驾驭的古曲《采桑曲》,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各种指法纷呈,揉音、滑音,音韵独特,荒凉小庙仿佛有彩光飞舞,香案红烛都明亮起来。

这种赌局真是太雅了,周宣长目微眯,享受这美妙的乐音,他羊小颦有信心,转头看着羊小颦。

这纯美少女小腰挺直,跪姿极美,脸上表情一如常时,并无决赛前的紧张。见周宣看她,还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周宣拉起她地左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花蕊夫人一曲奏罢,周宣鼓掌道:“妙,妙不可言!”

按事先约定,花蕊夫人鼓瑟。羊小颦也必须鼓瑟,若羊小颦不会鼓瑟或技艺不及费葳蕤。那三场音乐较技的第一场就算是输了。

四痴取来的瑟是二十五弦的,花蕊夫人淡淡道:“请周夫人鼓瑟吧,就用二十五弦瑟也可以。”费葳蕤在诗和瑟上甚是自负,不信年纪轻轻的羊小颦能胜过她。

羊小颦看了看四痴捧上的二十五弦瑟,摇了摇头,指指花蕊夫人的五十弦瑟,羊小颦在周宣面前还偶尔会说几个字。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很少出声。

周宣便起身到花蕊夫人面前,躬身道:“请借瑟一用。”

花蕊夫人暗暗讶异,点点头,让周宣将五十弦瑟搬到羊小颦身前。

羊小颦将纤纤十指在五十弦瑟上量了量,左手中指一勾、右手食指一抹,流水清风一般地乐音便潺潺而出,竟也是弹奏那支难度极高的《采桑曲》。

花蕊夫人瞪大了眼睛。除了当年授艺地师傅,她从没听别人用瑟完整地弹过这支《采桑曲》,有些高难度的揉音和滑音和大量的颤音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但眼前这个美丽纯静的少女竟行云流水般弹奏而来,仿佛春风拂面,有桑叶清香。有采桑女的歌声和笑声,孤寂的小庙好似采桑之野……

一曲奏罢,四周悄然,连蛙声都沉寂了。

又是周宣鼓掌道:“妙哉,妙不可言!请两位自评一下,谁更妙?”

花蕊夫人虽然惊异于羊小颦地技艺,但自认为指法比之羊小颦更为纯熟老练,但她自己自然不会说,只是看着羊小颦。

林逋也是妙解音律之辈,但羊小颦与费葳蕤鼓瑟之技相差无几。不是精于五十弦瑟的人是难以分辨其细微差距的……

只见羊小颦微微欠了欠身。对周宣道:“公子,我差了一些。”

周宣点点头。对林逋、花蕊夫人一拱手:“音乐第一场花蕊夫人胜。”

林逋与费葳蕤对视一眼,对羊小颦的品德颇为欣赏,羊小颦若不肯自承稍差一些,完全可以当作平局来算,毕竟《采桑曲》是费葳蕤最拿手的曲子,准备充分,而羊小是临时应战,能弹奏出这样的效果,虽败犹荣。

第二局轮到羊小颦以最拿手的乐器率先演奏,羊小颦最拿手的是琴和筝,但会鼓瑟地一般都会琴和筝,所以羊小颦选了箜篌,弹的是箜篌经典曲目《昭君出塞》。

周宣接触过的女子,清乐公主会弹奏箜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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