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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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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而求其次,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方法。”我说道:“八道,你也太挑剔了。”

“宁缺毋滥!”八道非常臭屁:“良人我可是九尾白狐,没有灵气的躯体,能配得上我吗?”

香香卧在一旁听我和八道的对话,打了个哈欠,很不耐烦地嘟囔了句“论灵气,谁能比得上昨天那个小不点,可惜五行不合”后,便瘸着腿到外面晒太阳去了。

“是有点可惜。”八道顿了顿,想起刚才的话题,继而说道:“玉人,这才是真的历史。真正想改变历史的人,不是我——是你。”

想改变历史的人,真的是我吗?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答。我再次叹气,却始终不能相信:“可是我记得以前看的史书上说,宁王于正德十四年造反,兵败被诛。”

“是吗?”八道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笑嘻嘻的,一脸痞样儿,“玉人,如果这次他没死,那我就不再找他的麻烦,甘心戴这顶绿帽子。”

我真想揍死他:“你有帽子可戴吗?”

28、刁难 。。。

酉时的时候,正妃派人过来,说是厨房做了一些甜品,让我过去尝尝。现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但我不去便是公然与正妃为敌;去,朱同脸不在,若她找我的茬,对我下黑手,我连个靠山都没有。虽然记载中的娄妃贤惠温柔(在男人眼里),然而历史始终是人写出来的,难保没有臆测忽略的成分在里头。

人无完人,尤其是一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女人。我刚到宁王府,便给我一个下马威,谁能料到她还会使出何种手段?一时的蛰伏,并不代表她会心甘。

八道白天不能显身,香香没有了功力。我心存防备,让朱理领着,走过重重庭院,到了娄妃的居所。

正妃就是正妃,不管是否受宠,排场规格皆比我强。二层小阁楼,自带庭院,里面花团锦簇,鸟鸣鱼游,在夕阳的浸染下典雅安详。另有两三个太监丫鬟投食忙碌,并围在一起说话。

朱理推开那三关六扇的菱花门。我走了进去,行礼,道万福,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着王妃接下来的话语。然而王妃却并不说话,只是与四个侧妃围在一张四方桌前,摸牌,喝茶,欢声笑语。

我站了大概十分钟,腰开始酸痛。知王妃故意忽视我,便再次行礼,准备离去:“王妃,萧氏还有其他事要做,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慢着!”王妃的态度倒也和气,拿起一张牌打出去,命人搬了把木鼓墩给我,微微一笑:“适才我太过投入,忘了妹妹在这儿,还请妹妹莫怪。”

她绵里藏针,我却不能针锋相对。我坐了下来,答道:“王妃是主,我是奴。王妃能叫我一声妹妹,便是莫大的恩惠,我岂有责怪之理?”

“妹妹真会说话!”王妃含笑:“不愧是风尘出身,见过世面的。”

有人端了杯茶给我,却不小心打翻。碧水瓢泼,茶盏碎成几瓣,那舒展开来的云雾茶叶撒了一地,蒸腾起缕缕白汽。幸亏我躲避及时,才没有被烫到。但那个端茶的侍女却立马尖叫起来,被茶水溅到的手背上烫起一大片燎泡,疼得她直掉眼泪。

我以退为进:“我生得命苦,比不上王妃,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这卑微之人,若要生存下去,自然是处处小心,生怕做错什么。否则,轻则受惩,重则丢了性命。”

“妹妹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拘谨了。”见我这样说,王妃借机显露大家风范,却反衬得她愈加虚伪,“王爷既然怜你,而你又有了王爷的骨肉,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和众姐妹好好相处,遵守规矩,莫再惹事,宁王府自然不缺让你容身的地方。”

王妃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生怕从我的表情中漏些了什么。见她步步为营,无一不是在向我宣战,提醒我不过是个卑微的侍妾。我心里实在堵得慌:“王妃说的是,萧氏记住了。”

那局牌已经结束,又换了一局。重新洗牌后,我依然无法介入,只能坐在一旁当看客。

没一会儿,仆人端来各种水果,有西瓜、桂圆、荔枝等,用冰镇着,放在茶几上。陆陆续续,又端来糕点以及汤品,色香味俱全,摆放极为讲究。正妃和颜悦色道:“妹妹随便吃,莫要客气。”

冰镇水果虽然可口,但孕妇应当忌食,否则有流产的危险。点心固然诱人,但颇考验吃相,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抨击出身教养;而且见他人未食,我也不敢食用,生怕会在里面下毒。犹豫再三,我端起一盅汤,打算喝些填填肚子。

汤匙是银质的,遇砒霜会变黑,王妃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舀起一勺,尝出蟹和其他东西的味道。我顿住,却见王妃端起汤盅,向我以及四个侧妃笑笑:“这是今早送来的鄱阳湖螃蟹和福建沿海产的干货海马,用文火煲了两个多时辰,益气活血,安神通络,正好可以调理身子用。”

四个侧妃听到这话,也端起汤盅,作大家闺秀状,小口小口地抿着,无不温柔一笑,称赞其美味。见我不食,王妃问道:“妹妹怎么了?这不合胃口吗?”

我摇头:“不是,是我对虾蟹过敏,食了会有危险。”

“既然这样,那便算了。”王妃倒是体谅:“妹妹还有什么不能吃的,不如一并告诉我,也省得日后犯了禁忌。”

“也没几样儿。”我拿起一串桂圆,剥掉外面的壳,含入口中,咬碎了,吐出里面的核儿,心中暗暗记下吞食的数量:“只是张医婆嘱咐我该多吃些水果,尤其是桂圆荔枝之类,说是生出的孩子会水灵。”

王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却忽而僵住。她接口道:“水果固然好,只是物极必反,不能太过量。”

我又剥了一粒,向她笑笑:“王妃不愧是大家出身,懂的就是比我多。”

食这一关总算过了。一群女人围在一起话家常,其中一个是素妃,年长,穿一身淡青色罗裙。她与正妃关系最为亲密,开口道:“听说妹妹昨日去宗庙的时候,突然昏倒,不知今日是否已经好转?”

我回答:“托王爷的福,我才能出去长长眼界。宗亲不愧为宗亲,和乡野市井人家相比,就是不一样。至于我的身体,这半年多来,一直不太好,早已习惯,不过还是要谢谢姐姐的关怀。”

“天足就是好,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素妃装作很羡慕的样子,又说:“妹妹既是青楼出身,一定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不妨与大家分享一下,也算是姐妹一场。”

姐妹?她的心里未必认同我;而我,也不曾认同她。我暗自冷笑:“王爷昨晚不是去了姐姐的住所吗?我也想向你讨教,年过三十,生了子女之后,如何能依然受宠呢。”

“王爷在我那儿只坐了一刻钟,吃了一碗茶,便走了。”素妃一脸的不自在:“听说后来又去了趣妃那儿。”

趣妃拿起点心水果,吃得脸上又是芝麻又是西瓜子。她只有十六七,虽生得一女,心智却尚未成熟,一脸娇憨地回答:“王爷送了个布偶给楚儿,逗了她几下,说楚儿也是个美人胚子,不愁嫁,将来裹不裹足都没关系后,也走了。”

翠妃老实交待:“王爷也去了我那里。不过是顺道路过,有些困,进去打了个盹罢了,连衣服都未曾脱过。亥时醒了,就离开了。”

说了一圈,才知朱同脸真可谓面面俱到,一个都不曾冷落——他的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无一不是心怀鬼胎,有自己的打算。

见大家都是平分秋色,无人能受独宠。王妃面露一丝得意,努力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忽而发起话来:“你们说,王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根本不具备讨论性,趣妃百无聊赖地回答:“只要是美人,王爷大概都会喜欢吧。”

所有人都笑了。王妃开口道:“自从皇妣过世以后,这两年来,王爷变得清心寡欲,不像从前那样风流成性,对各位姐妹也都礼遇有加。这是件好事,只是往后谁想生个一男半女,借此打发寂寞,却变得难了。”

两年……是啊,我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想要回去的念头一直未断过,心存希望,却又失望,渐渐将自己消磨得没了棱角,变成苟且偷安的无用之人。

王妃拉住我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所以妹妹一定要养好身子,到明年,为王爷生个王子出来。”

我颔首:“萧氏定不负王妃所托。”

娄妃精通诗词格律,兴之所至,自然是满腹经纶。见屋内盆养的红莲有叶子枯萎,便拿起剪子修剪,并赋诗一首:“芙蕖生在淤泥中,一碧莲蓬子不同。今朝虽有千般好,硃明过后是秋冬①。”

这诗一语双关,再次影射,试图再次增加我的屈辱感,让我知道朱同脸虽然宠我也只是暂时的,所生子女根本无法与她生的相提并论。

我略作思考后,连消带打道:“此诗甚好,只是有句不妥。大明王朝千秋万岁,朱氏江山永垂不朽,而王妃却说‘硃明过后是秋冬’——若让外人听见,岂不以为王爷要谋反,或是此朝会被新的朝代更替?这可是诛九族,凌迟处死的大罪。王妃您说话也太不小心了。”

王妃脸色瞬间变白。她轻咳两声,用手轻拍胸口,拿起绣着鸳鸯戏水的白色丝帕掩住朱唇:“一时口误罢了,妹妹莫要告诉别人,免得惹火烧身。”

我点头:“我连王爷也不告诉。”

为了应合娄妃,我将她的诗重新改过,也吟了一首:清水濯濯洗芙蓉,莲蓬如碧子重重。今朝因季而凋落,明年花开依然红②!王妃底气不足,自然说我吟得好。

我正为自己将了她一军而略有得意,却忽觉腹中疼痛无比,有潮热的液体从身体流出,跟大姨妈报到似的,浑身再也使不出力气。王妃看着我,脸色突然一变:“妹妹你怎么了,脸色这般苍白?”

我摇头,淡淡地笑了笑:“王妃!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我起身,刚迈出脚步,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王妃神色慌乱过后,却是窃喜,与人一起赶紧将我送回浡滃居,又派朱理去叫郎中过来,便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表拍我,本人的水平就这样了,╮(╯▽╰)╭。

29、保胎 。。。

香香见我这般难受,跳到小榻上依偎着我,神色关切焦急。我摸了摸她的被毛,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趁着屋内无人,从枕下拿出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信,忍着痛,对香香说:“你快去找王爷,让他知道……孩子,我没有能力保住……”

香香点点头,带着信跑了。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孩子……母亲的身体太差,就算生了你,你也很难长大吧……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这样做……希望你下辈子能找一个爱你的人,当她的孩子……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日夜相伴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喃喃低语:“楠儿。”

朱同脸回来了……那昨日的预言是不是就不算数了呢?我睁眼,立马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保住了,”朱同脸顺势抱住我,拿锦帕擦掉我脸上的泪水,握着我的手,安慰道:“楠儿你就放心吧。”

小腹没有任何感觉。我感到惊骇,只当是朱同脸在哄我,赶紧伸手摸了摸——虽然这并没什么用。知道我害怕失去孩子,朱同脸温柔地告诉我,他只是怕我疼得受不了,便让人封了我的穴位,如此而已。他说他若哄我,就真的王爷变王八。

朱同脸神态困倦,面容中却透着些许欣慰,让人忍不住放下心来。我摸着小腹,感觉到有东西在动后,不禁将嘴角弯了上去。孩子……你舍不得我吗?真好……我以后绝不会这样做了,无论谁要害你,母亲都会坚持下去,绝不会再伤你分毫。

见朱同脸有了黑眼圈,一闭眼就开始打盹,我伸手帮他揉了揉:“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夜寅时。去的时候,速度有些慢,才让那狐狸赶上。”他睁眼,笑了笑:“真是有灵性的动物,忠诚可嘉。”

香香卧在床脚呼呼大睡,那条伤了的腿上又重新换了白布包扎,却还能隐约看见一丝干涸的血迹。其实她和八道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功夫去通知朱同脸,只要静静地看着我死,或者朱同脸死就好。

到底不是人啊……所以灵魂才不会受感情控制,因而变得扭曲。

朱理过来取下小榻旁灯台上的纱罩,将燃至根部的蜡烛吹熄。朱同脸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脸去,淡淡一笑,眼中却似有敌意:“哦,对了!楠儿,还不快谢谢墨通道长的救命之恩。”

墨通道长?睡了两天,还是觉得疲累虚弱。我抬起头,环顾书房四周,恍惚中看见段玄坐在窗前的条案旁,将银针用白酒擦拭后一根根收起。他脸上带着劳累后的疲倦,渗出涔涔汗水,在晨阳的照耀下,化成晶莹的露珠。一滴汗水沿着眼角滴落下来,就像那夜流下的眼泪,浸着淡淡的忧伤,克制着,英气,让人心疼。

朱同脸还是将他请来了——无论心中多么不情愿,甚至动过杀机,想要谋害他的性命。然而为了我和孩子,却还是选择妥协。我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用手支床,半起身子,向段玄微微颔首:“谢谢叔叔的救命之恩。”

“楠——是夫人福大命大,在下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见我已经醒了,段玄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客气道:“夫人日后莫再食荔枝、桂圆之类,否则在下救得了夫人这次,救不了夫人下次。”

说到这儿,我的眼泪又簌簌落下。朱同脸心疼我,问道:“楠儿,怎么了?”

我不肯说。朱理很有眼色,将娄妃趁朱同脸不在,和其他人一起逼迫我、让我难堪的事,进行一些夸张和渲染后告诉了朱同脸。朱同脸气得脸发青,虽然没立马说要给我出气之类的话,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朱同脸以后绝对不会再对娄妃和接近她的人有任何好感。

朱同脸破例向段玄行礼,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道长既然与本王内眷相熟,又医术高超,不如留在王府,将内眷的身体调养好。本王一定对道长感激不尽,为道长建生祠,祈求老天保佑道长成仙得道。”

段玄半天才反应过来:“待我问过师父,再做定夺吧。”

“我已经问过渊湛道长了。”朱同脸先斩后奏,语气中带着天生的贵气与强势:“凭我和渊湛道长之间的交情,就算你私自留下,他也不会怪责于你。”

段玄颇感无奈,犹豫再三,道:“好吧。”

段玄煎好了药,便端过来给我喝。药微黄,气芳香。因为怕我承受不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段玄将药的浓度降得很低,并列出食谱,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来调养我的身体。可是,面对他做出的一切努力,我却无动于衷,并直接拒绝。

“有毒,我不要!”田甜被毒死所带来的恐惧感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在没孩子之前,我一直抱着自暴自弃的生活态度,希望最好有人能将我毒死。然而,当正妃用手段要杀我的孩子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再次来临,在每个细胞中蔓延,让我比死还要难受。

“怎么会呢?楠儿。”药罐旁放着拖到中午还未食的早餐,朱同脸让朱理在浡滃居隔出一个小间,起了炉灶,单独做的。他像哄孩子一样哄我:“我是孩子的生父,虎毒不食子,岂会害你和孩子?”

我现在除了相信朱同脸与孩子之间那点血肉相连的亲情外,谁都不相信。听他这样说,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依偎着他,抽噎不止:“田甜就是这样被毒死的,一脸乌黑……比鬼还要可怕!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这样死——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去死,然后变成恶鬼缠着你,让你不得善终!”

若在从前,朱同脸一定是沉着面对,用最直接的语言动作迫使我静下心来。但事到如今,我和孩子几乎毙命,他也无法冷静下来,身子一震,握紧拳头,眼神变得冷酷残忍:“不……不会!谁若敢伤害你和孩子,将你们从我身边夺走——不管是谁,我都会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听他这样说,我感到欣慰。但当我提到田甜的时候,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别的东西,惊愕,掩饰,明灭不定。果然……如果没有朱同脸,我和段玄应该早就逃到别的地方去,白头偕老了吧。

我有些幽怨,却很快消散下去,更多是为自己的孩子担忧。我还是什么都不肯吃:“若孩子没了,你再怎么做,都是于事无补。”

在一旁监督朱理做事的段玄,突然拱手作揖,开口道:“若王爷不弃,夫人日后的餐饮汤药,在下愿替夫人尝过,然后再请夫人饮食。”

他气质飘渺俊逸,干净无尘,如谪落凡间的仙。我再次对段玄的人格感到钦佩,却又自惭形愧,徒添悲凉,始终觉得不妥,不想再欠他任何的情。朱同脸也这样认为:“内眷是女子,体质不同,你尝了也未必有用。更何况,你是渊湛道长最重视的弟子,你若出事,只会白白辜负了他对你的培养。”

朱同脸故意加重语气,将段玄和渊湛的关系表达得一清二楚,像烙印一样印在我的心上。我的心不由得抽搐起来,酸胀,快要愈合的伤又被重新撕开一道口子。

我无力地合上眼睑,离开朱同脸的胸怀,躺回小榻上,顺便给他施加压力:“还是算了吧。我只是个侍妾,出身又不好,王爷你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子寻不来?你若真喜欢孩子,不如再讨几个女子,让她们给你生便是。至于我……死了便死了,不需要您留恋。”

朱同脸的表情我不清楚,但一定很难看。那太监朱理是个很会看眼色办事的人,提了个建议:“王爷,听说那朱珠如今也怀孕了,您不如……”朱理没有将话说完,但意思已经明显。

朱同脸淡淡地下命令:“就照你说的去做。”

朱珠就这样被带了过来。她还是穿着以前的衣裳,只是头发换了个样式,表示成为已婚妇女。脸上的表情有些凄楚,怯怯的,透着对命运的妥协。见到段玄、朱同脸和我,便一一行礼,态度谦卑,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当她弯腰时,小腹的轮廓便凸显出来,看上去至少已有三个月。

段玄心存宽厚,觉得让别人替我挡死太不人道,试图对朱同脸进行劝阻,却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有在一旁看着,谨慎之极,生怕出一点错误,让别人枉死。这样,我才吃了点药和食物,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到了晚上,朱同脸又要到裴源山去。想起八道说过的话,我死缠着,生怕他真会死过去,历史变成八道所说的那样。我的父母、妹妹、朋友……都活在那个世界上!虽然宸濠之乱微不足道,只是失败的产物,但若影响到历史的进程——

“我会尽快赶回来。”

“不!”我抓狂,拿玉枕砸他,“你若走,那我便去死!”

“老毛病又犯了,”朱同脸头一偏,那枕头便掉在地上,磕掉好大一块。朱同脸坐下来,语气呵责却又温柔:“明知根本做不到,怎么还来威胁我?”

“你说你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我哭:“白养着,什么事不做,只会勾心斗角!我讨厌过这样的生活,除了你的恩宠外,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斗赢了么?”我想朱同脸早已窥探到我的内心深处,甚至了解了整件事的脉络,“这招太惊险,下次不要用了,伤到你或孩子总是不好。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无能为力。但是,将来……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什么样的答案才算满意呢?朱同脸再宠我,说得好听点,我是他的禁脔;说难听点,我和他买的牲口根本没有区别。他是古代人,我是现代人,时代的局限性所带来的思想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只要朱同脸不改变自己的观点,认为女人越多越好,这种事就还会发生。

我不依不饶:“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去,然后等事情办妥再来接我,好不好?”

“好,”朱同脸有意无意地碰触到我的嘴唇,似吻又不是吻:“你先睡吧,明日我便送你归宁,等我办妥了事,定会亲自去接你。”

他的手抚着我的后颈,用指腹轻轻按压我的穴位。一阵酥麻后,我倍感舒服,很快便神游太虚。

隐隐约约,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叹息:“可是要怎么回去呢,楠儿?”

30、碧玉簪 。。。

再度醒来,朱同脸却不在。我问朱理,他说王爷是丢了要紧的事才赶回来的,戌时的时候不得已又走了。若我要归宁,王爷交待了让他送我回去。我倍感冷落,将他的话打断:“不必了,你去休息吧。”

窗外艳阳高照。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香香翻身而起,猛地一跃,一爪将它按在地上,用嘴咬住翅膀,大力撕开。那鸽子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奄奄一息。香香欢喜地吃掉它,弄得嘴上、qǐsǔü地毯上都是血。

朱理看得心寒,将剩下的羽毛、骨头扫干净,并拿来抹布和水,蹲着身子去清洗地毯上的血。“这畜生真残忍!”

“她不过是饿了,想吃些食物而已。”那条被我丢弃的锦帕,不知为何,朱同脸捡起后竟然保留到现在。昨晚他忘了带,我随手拿起,叫香香过来,帮她把嘴边的血擦掉,“可是人吃了自己的不够,还总想去抢别人的。”

香香一脸认同,满意地打着嗝,说了句人话:“你说得太对了。”

那朱理瞬间僵住,伸手指掏了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是否听错。我觉得很好笑,浑身无力,随口掩饰道:“那是我在模仿别人说话,你莫要见怪。”

“是啊是啊!”香香越玩越起劲:“如果骗你,我就是傻子。”

“夫人怎么会是傻子呢?”朱理笑笑,然后继续清洗。那血已经渗进地毯的纤维里,极难弄干净。见朱理因为怕受惩罚而越发起急,我便嘱咐他去将我做的手工香皂取来,切一小块用。

朱理刚转身,却见香香出现在他面前。香香没完没了,朝他咧了咧嘴,吃吃地笑:“你错了,夫人我真的是傻子。”

朱理两眼一翻,吓晕了——

八道躲在香香肚子里,也跟着掺和:“香香,你真有自知之明。”

见我终于笑了,香香一脸郁闷:“谁说我是傻子?”

八道回答:“你自己说的。”

香香生气道:“你再说一遍!”

八道故意气她:“香香你就是个傻子,我家玉人比你聪明多了。”

香香更生气了,抓狂似的,又是打滚又是嚎叫,非要将八道从肚子里弄出来,和他决一死战。但八道就是不出,弄得香香愣是没脾气。

“一切都结束了呢……”

我既然能存在这个世界上,说明那个世界并没有改变。“宸濠之乱”被橡皮擦一样从历史中抹去,如此,这个世界却少了一些生灵涂炭。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死了他一个,幸福千万家。只是……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留下血淋淋的伤口,再也感觉不到难过。

“玉人。”八道和香香闹够了,突然叫我:“我刚才叫你,你怎么没听到?”

他叫我了么?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不起。”

我有了孩子呢……情绪太多,总是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他也失去。朱同脸和我还没给他取名字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子的话,就叫他朱桥吧。至于女孩……就叫她朱浱,也算是一种纪念。

没有了朱同脸,我应该会很快被娄妃赶出去,或者当货物一样卖掉;就算留下,也只会受到排挤和羞辱。我要趁着无人发现朱同脸死之前,收拾好一切,让下半生有个着落,不再飘零无依。

我最终还是哭了,将眼泪抹掉,想了想,对香香说:“圆角柜底下,有个黄花梨木的小匣子,里面有我的卖身契和路引,还有一些银两,你帮我拿出来好么?”

那天朱同脸给我的几本教育女子德行的书里,便夹着我的卖身契。朱同脸以为我不会读,却不知道我为了批判他,将那书翻来翻去,改成骂他的顺口溜。

我拿到卖身契之后,虽然那次逃跑不成功,但朱同脸冷静下来后却又给了我一定的人身自由,还为我造了张路引,允许我到外面看看。相对的,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哪里,思来想去,便一直留在他身边。

香香答应着:“哦。”

“谢谢。”

香香的语气颇不自然:“谢我什么?”

“谢你在逗我开心。”我说:“八道,我也同样谢谢你。”

“玉人,你真的变心了!”八道在香香的肚子里嚷起来:“良人我好歹是九尾狐,还是个美男子,让那个姓段的小不点戴绿帽子,我还可以谅解——但让这个小不羞的戴,我坚决不服!”

“换成段玄,你也一样不服吧?”香香扒开柜门,将匣子叼了过来。我接过来掏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拿起给孩子做的棉衣,将银两、卖身契全缝进去,“八道,以后你不要再自称是我的良人了,好吗?”

“为什么?”八道气了:“我对你不好吗?”

我笑得苦涩:“人妖殊途,我们之间不会有开始,你对我再好又有何用?”

“怎会无用?”八道嘱咐香香将窗子关上之后,现身出来,一脸忧伤:“我知道你认为良人——我是妖精,现在又变成这副惨样子,肯定不会再真心喜欢你,也没有能力照顾胡小道。但我想告诉玉人,你前三辈子每次都是因为本狐才挂掉的,我在你遗体前发过誓,至少要守候你一千年。几个月前,我过了奈何桥,可是亲眼在三生石前看过,你连着八辈子都是我媳妇!”

我的前三辈子……若有的话,不是应该在十七世纪或者十八世纪吗?知道八道在哄我,我说:“那我上辈子是什么样子?”

“和现在长得一模一样,是个大户千金,见了本狐第一眼,就爱上了本狐,死缠着要嫁给我。不过你爹却非要你嫁给一个大官的公子,你不愿意,于是就郁郁而终了。”

“那我上上辈子呢?”

朱理渐渐苏醒,八道飘过去对他猛地一吓,又将朱理吓晕过去。“是个小叫花。你我相见的时候,天正下着雪,我受伤了,你将讨来的东西喂给我,结果自己却被冻饿致死。”

“那我上上上辈子呢?”身体太过虚弱,只这么长时间,我就已经觉得累了。听见一锭碎银落在地上,我却无力去拾,索性将事情丢到一边,干躺着,听八道瞎掰。

“比上辈子更惨——”八道如果不当妖精,那就是一说书的。他越说越带劲:“你上辈子是个尼姑,被我勾引之后想还俗。结果你的师父,那个老尼姑不准,就将你锁进禅房。那天晚上天干物燥,寺庙不小心起火,你就被活活烧死了。”

听他讲完我的前三生,我有一种感觉就是——八道就是个大祸根,迟早有一天会将我克死。我情绪不自觉地被他影响,气得大吼:“死鬼,你给我滚远点儿!”

“你这是在叫本王吗?”

朱同脸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八道咬牙切齿,趁着朱同脸在碧纱橱外驻足的间隙,迅速躲回香香的腹中。见朱同脸推门而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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