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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二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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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送来了君山茶和四碟京式小点,于从月慢条斯理地挟起一块枣泥卷送入口中。
“我只是想看一个人。”她淡淡地说。
“看谁?”紫鹦疑惑地问
“娴馨格格。”
紫鹦错愕地张大了嘴。
“听说衍格常带著娴馨格格出入茶肆酒馆,我想或许会有机会遇见他们。”她端起盖碗茶小啜一口。
“小姐……”终于知道她这几日来的怪异行止是为了什么,紫鹦忽然感到一阵心酸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衍格和娴馨的事情以后,我就一直想看一看娴馨格格,我想知道衍格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无法停止对衍格的那份关心,正确地来说,她更想知道衍格爱上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小姐,衍格贝勒若是先遇上你,他肯定会先爱上你的,可惜这些年你们不曾见过面。”紫鹦为她感到不平。
“这也难说,说不定娴馨格格知书达礼,貌美大方更甚于我呢?”于从月对自己没有过高的自信。
“这我可不信!”紫鹦拚命摇头,在她所见过的女子当中,她的小姐是最优秀的一个。
于从月温柔地笑了笑,她当然明白紫鹦的心向著她。
就在此时,茶馆走进一对男女,紫鹦瞥一眼,陡然瞪大眼睛。
“小姐,快看呀!”她的手指拚命指著门口。“人当真给你等到了,他是衍格贝勒吧!”
于从月倏地抬眸望去,果真看见衍格带著一个娇美动人的女于走进来,在她们不远处的窗旁落坐。
八年了,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八年的时间在衍格身上琢磨出令人迷醉的优雅风采,眉宇间的傲气依然。
看著他俊美的侧脸,于从月像掉入梦境般失魂怔忡。
她凝睇着他,他却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深瞅着自己眼前甜美的可人儿。
“果然是美人胚子,而且还是全天下男人最难抵挡的那类型!”紫鹦在意的是衍格身旁的女人,她哼笑一声,神情十分不屑。
于从月怔然回神,这才把目光移到娴馨格格身上。
紫鹦没说错,娴馨格格的确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当她娇羞柔弱地笑睨著衍格时,妩媚得足以令天下男人动心。
从衍格旁若无人的目光中,于从月便知道自己输了,他的心已经被娴馨格格占据。她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心口隐隐的酸疼。
“小姐,喝口茶吧。”紫鹦轻声低唤,却见她神色木然,静静地、痴痴地看著衍格,无情无绪,也没有任何反应。
于从月脸上这样的神情是紫鹦从来不曾见过的,紫鹦心中渐渐蔓延一股对她的心疼与怜惜,就这样静静地陪著她,不再打扰她。
过了半个时辰,衍格和娴馨格格起身离开茶馆。
于从月这时才突然有了反应,倏地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去。
紫鹦匆忙付了帐,立刻紧跟在后头。
出了茶馆,于从月看见对街停著王府的马车,衍格状似亲匿地与娴馨格格头靠著头,笑著说了几句话后便坐上马车离去。
娴馨格格目送马车驶离,于从月站在对街注视著她,刹那间,娴馨格格的唇边露出了狡黠一笑!
于从月惊愕地呆住。当娴馨格格看著衍格时,一双明眸笑得如含糖一般,怎地背过了他,竟笑得如此狡黠,残留著得意的冷笑?
“小姐,这女人……”连紫鹦也发现了。
于从月见娴馨格格走进一间古玩铺中,没有多想,也跟著走进去。
娴馨格格自然不认得于从月,正和古玩铺的掌柜低声说话,见于从月和紫鹦进铺,只斜斜打量她们一眼,就继续吃桌上的核桃干果。
“姑娘,想找什么古玩玉器吗?”掌柜的殷勤招呼。
于从月假装看著架上的瓷瓶。
“我家姑娘随便看看,有合意的再说。”紫鹦边说边冷瞅娴馨格格一眼。
“好,两位姑娘慢慢看。”掌柜说完便转过头去,对娴馨格格轻声笑问:“今天又和衍格贝勒出去啦?”
“嗯。”娴馨格格暗暗得意地笑了。
“你真是好本事啊,四舅可得多巴结著你呐!”掌柜夸耀。
“能进宫当上皇贵妃那才叫本事呢,可惜我没赶上那个机会。”娴馨格格边嗑瓜子边惋叹。
“能嫁进王府当少福晋已经很不得了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可别太贪心了。热粥总要吹凉了才好入口,吃太快当心打破碗,这事才刚开头儿,千万不能就乱了阵脚。”
“四舅放心。”娴馨格格不可一世地笑了笑。“热粥快吹凉了,少福晋的位置就要是我的囊中物了!”
于从月和紫鹦惊愕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在古玩铺中多逗留,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小姐,这个娴馨格格人前人后两张嘴脸,真够讨人厌的!”一出古玩铺,紫鹦就忍不住开骂。
于从月轻锁著眉,思潮起伏不定。
“衍格贝勒也真是太没眼光了,竟然会喜欢上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听听她的那份心思,她对衍格贝勒会是真心的吗?我看她别有机心,在乎的只是少福晋的位置吧!”紫鹦仍在痛骂不休。
于从月深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
她不退婚!坚决不退婚!
她不能让衍格被作践戏弄,不能让衍格娶一个表面虚伪,心机深沉的女子为妻。
她想要保护这个自己关爱了八年的男人。她一直认定的丈夫。
无论如何,她都要衍格履行婚约,娶她为妻!
第三章
“你说什么?你要退婚?!说的什么鬼话!”
显亲王府书房内传出丹臻王爷声色俱厉的拍桌怒骂声。
“阿玛,我说的是人话,而且是我的真心话。”衍格神色自若地安坐著。
“不行,我绝不答应!”王爷气得睑红脖子粗,抖著手指著他。“我找你来,是要你择吉日到于大人府上提亲,可不是要听你说什么退不退婚的话!”
“我不去。”他干脆俐落地拒绝。
王爷气得血气上冲。
“于家小姐今年已经十八岁,不能再等了,你再不去提亲,是想耽误人家到几时啊?”
“才十八岁还不难嫁,阿玛不必为她操这个心。”衍格颇不以为然。
“你给我听清楚了!”王爷勃然大怒。“这桩亲事是我八年前就和于大人说定的,现在反悔,你要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以后在朝堂上见到于大人,我要如何面对他?”
“阿玛,你的颜面重要,还是我的婚姻幸福重要?”衍格懒洋洋地顶嘴。“你当初没问过我的意愿,就擅自给我订亲,我连她是圆是扁、有没有暴牙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我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
“你的意思是想先见一见于家小姐是吗?”王爷误以为听明白了他的话。“这有何难的,阿玛立刻安排,让你们在成亲以前先见上一见。”
“阿玛,我不想见她。”他淡淡回绝。
“让你见了你又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王爷急怒得青筋爆起。
“我现在已经有看中意的女子了,我想娶的人是她。”这是他初次明白表示了他的意愿。
“就是跟你传言满天飞的那个娴馨格格?”王爷冷冷眯起双眼,寒声低笑。“一个典狱官的女儿想嫁进王府当少福晋?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阿玛,我非娶她不可。”他眼中闪动著傲然倔强的光芒,他就是不要被安排,就是要自己作主。
王爷深知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的傲脾气,从小到大总是如此,愈是强迫他,他就反抗得愈强烈。
“衍格,你得明白一件事。”王爷虽然仍满面怒容,但是尽可能缓和语调。“于大人是皇上钦点的一甲进士,学富五车,文采卓然,皇上对他十分赏识,年纪轻轻就授翰林院编修,将来于大人必定是朝廷重臣无疑,与于府结亲对我们并没有坏处。”
衍格性格中的道德洁癖被重重击中了。
“阿玛,为什么我的婚姻不能简单一点?为什么非要有利益的纠葛?”他冷冷鄙夷,这种政治联姻偏偏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这叫什么利益纠葛?只能说是门当户对!”王爷抗辩。
衍格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现在就郑重告诉你。”王爷凛冽地瞪著他。“娴馨格格可以入府当你的侍妾,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但是少福晋的位置还是得要于家小姐来坐。”
“好,就听阿玛的安排!”衍格忽然站起身,爽快地应允。
王爷错愕地看著他,突然间答应得如此爽快,他直觉有诈。
果不其然——
“阿玛,如果你不介意于家小姐成为深闺怨妇,不介意我专宠娴馨一房,不介意王府少福晋生不出儿子,不介意无法向于大人交代的话,那么,儿子就同意这件婚事。”衍格冷冷地撂下话后,转身离开书房。
王爷惊怒地呆了半晌,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大步冲出书房,指著衍格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肖子——”
“紫鹦,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对吧?”
正在帮于从月拆卸发髻钗环的紫鹦,听于从月忽然问起,愣了一愣。
“是啊,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二十四岁早过了婚配之龄了。”于从月垂眸思索著。“紫鹦,你总不能一直侍候我,前两天夫人跟我提了让你出府嫁人的事,我想了很久,决定明天就去回夫人,让夫人帮你找个好婆家。”
于从月的话吓得紫鹦手忙脚乱。
“小姐,我犯了什么错了?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赶你走。”于从月转过身来,神情落寞地望著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比我大六岁,总是像姐姐一般照顾著我,可你总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不替你的将来著想。”
“什么将来呀?我的过去、现在、将来,都要和小姐一起的!”紫鹦永远忘不了十一年前的大雪天,她倒在雪地上几乎冻死,是于府的马车经过时,七岁的于从月看见了她,求夫人将她救活的。她永远忘不了于从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小姐姐,你很冷吗?那一声童稚的关怀,让她活了过来。
“可是紫雁、紫鸰都出府嫁人了,你也要嫁人,也要有丈夫,也要生儿育女,将来也要给儿孙服侍的。”于从月心中也不舍得她走。
“我和她们不同,我的命是小姐给的。”紫鹦有自己的坚持和执著。‘我自小被爹娘遗弃,没有人比小姐待我更好,小姐待我就像亲姐姐似的,有什么好吃的从没少我一份。受了恩惠,连黄雀都懂得衔环相报,我紫鹦怎能不懂呢?而且小姐最爱吃的香蕈春笋东坡肉可是只有我才会做,我若不跟著你,你以后吃不到好吃的香蕈春笋东坡肉怎么办呢?“
紫鹦的话,听得于从月心窝里一阵暖热。
“当年我虽救了你,可是你也服侍了我十一年,这恩也该报完了。放你出府嫁人虽是我的好意,但是把你嫁给贩夫走卒去过苦日子,我也不愿意,所以还是等有更好的人选以后再说吧,总之,要你喜欢的才行。”
“我只是个丫鬟,也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当然只能嫁贩夫走卒了。”紫鹦不以为意地笑说。
“谁说的?你打扮起来不比我三姨娘差。”于从月笑说。
“是真的吗?”紫鹦双眼发亮。“小姐,你没骗我?新进门的三姨太太可是人间少有的美人胚子呐!”
“你们都说她美,我想她是真的很美吧。”对于从月来说,她并不觉得爹新娶的三姨娘会比她的母亲美到哪里去,不过就是比她的娘年轻点,也更会打扮一点罢了。“可惜在她那颗漂亮的脑袋底下却是想法肤浅、知识贫乏。我实在不懂,像爹那样的文人才子,为什么会迷恋上三姨娘这种空有美貌的无知女子呢?”可是对自己的女儿反倒严格要求读四书五经?
“三姨娘一进府,老爷几乎天天在她房里过夜呢!”能被拿来跟美人胚子的三姨太太相比,紫鹦还是有些欣喜得意。她才不在乎三姨太太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还是干草,至少美貌让三姨太太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紫鹦,‘人要衣装’这句俗语真是一点儿都没错,我想只要细心打扮,任谁都可以变美的。”她转头对紫鹦笑笑。“从明日起,你拿衣柜里的布疋去载几件衣裳,好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
“要我打扮?”紫鹦有些意外。“我只是个丫头,打扮得比主子漂亮是件多奇怪的事呀!”
“丫头又怎么了?你尽管用上好的胭脂水粉往脸上抹,绫罗绸缎往身上穿,就是丫头也能当三姨太太!”于从月毫不掩饰对三姨娘的厌恶。
“小姐,三姨太太的美和媚呀,不是靠胭脂、衣裳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一股妖媚风情呀,可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呢!”紫鹦学三姨太太捏起莲花指,千娇百媚地一笑。
“别笑得这么恶心了。”于从月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小姐,你没瞧见三姨太太看见老爷时,都是这么笑的吗?”紫鹦的兰花指轻轻点在唇边,妖娆地笑道。
“是吗?每回看见三姨娘的笑容,我就浑身不舒服,你学她那样笑,不是想当我的四姨娘吧?”于从月好笑地白她一眼。
“不,小姐,我哪里敢这么想呀!”紫鹦讪讪地一笑。“就算我心里当真这么想,那三姨太太可不是简单的人物,才入府不久就订下了一大堆规矩,还把服侍老爷的丫头全换成了童仆,防得滴水不漏,就连二姨太太想见见老爷都得过她那一关,我看老爷想再纳妾也不容易了。”说起新进府的三姨太太,紫鹦可也有满腹的牢骚。
于从月已经受够了爹接二连三的纳妾,却把元配妻子,也就是她的亲娘冷落在一旁。想起三姨娘的丝媚眼,她忽然怔了一怔。
“紫鹦,我一直觉得娴馨格格很像一个人,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很像三姨娘。”
这话点醒了紫鹦。
“对,那神情,真的是很像,标准的狐狸精!”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人?”于从月不自觉得有些沮丧起来,慢慢地起身走向卧榻。
“应该说这样的女人自有一套迷惑男人的招数。”紫鹦边说边把窗关好。
“如果我坚持不退婚,坚持嫁入显亲王府,我的命运会不会跟娘一样?”于从月脑中浮起的是母亲孤孤单单一个人抱著书本打发时间的身影。“也许我会比娘的遭遇更惨,至少爹和娘还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也生下了我和从云,但是我和衍格的情况不同,我还未嫁过去,他就已经爱上了别人。”
“小姐,既然担心害怕,那就跟衍格贝勒退婚吧。”紫鹦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知道退婚是对我最好的决定……”她在床上躺下,幽幽凝视著窗外薄淡的目光。
“小姐,夜了,别想了,先睡吧。”关好窗后,紫鹦替她盖好被,轻轻放下纱帘。
于从月闭上眼。
夜,让一切变得很静。
如果她的心事能像夜一般静下来该有多好……
于府书房内气氛凝重。
于敏中和夫人难得地聚在一起,对面坐著于从月。
“从月,显亲王已经正式跟爹提出退婚的要求了。”虽然是在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于敏中还是有种被扬了一耳光的难堪。
于从月咬著唇,双手竭力稳住呼息。
“从月,就让你爹同意退婚了好吗?”于夫人轻柔地低询,深怕刺伤了她。
“不,爹,娘,我不退婚。”她坚定地摇头。
于敏中和夫人微愕地对望一眼。
“怎么了?从月,咱们先前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于敏中不解地看著她。
“我反悔了,我非嫁衍格不可。”于从月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反悔了?”于敏中疑惑地看著她。
“从月,你可要想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嫁过去,你是会受苦的。”于夫人柔声劝道。
“只要能嫁给衍格,我不在乎受不受苦。”
于从月眼前霎时一片蒙眬模糊,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心情还是脱口而出的话语给感动。
“从月,你千万别做傻事。”于夫人无比担忧。
“是啊,衍格对你来说不过是个陌生男人,家世地位与他相当的男人也不在少数,你大可重新选择夫婿,不必为了守承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于敏中也恳切地劝慰爱女。
幸福?于从月怔了怔,思绪飞得遥远。
“只要想起衍格,我一直都有幸福的感觉。”
于敏中和夫人瞠目结舌,只觉女儿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情人之间的絮语,充满了柔情无限。
“从月,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已见过衍格了?”于夫人敏锐地问。
于从月抿著唇,毫不隐瞒地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于敏中大惊。
“爹还记得吗?十岁那年,你告诉我和衍格订下婚约的事,当时我问你,他是不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头轻轻一笑。“其实那个时候,我很担心衍格是个愚蠢庸俗的笨蛋,所以决定亲自到显亲王府见他一面,结果真的让我见到了他。”
以于从月的个性,会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最令于敏中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隐瞒了这么多年。
“他知道你是谁吗?”如果知道,现在提出退婚,对女儿的打击会更大。
“不知道。”她摇头。
于敏中总算有些放心。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瞒著爹偷偷去看他?”而且看样子还对衍格颇有好感,这下子两家退婚的事会更加复杂了。
“婚姻还是讲求缘分的,或许我和衍格命中注定要成为夫妻。”于从月万般无奈地笑了笑。
“从月,你老实告诉娘,你见过衍格之后,是不是就喜欢上他了?”于夫人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心情。
于从月老实地点点头。
“可是如今衍格爱的是别人呐!”于敏中忽然在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元配夫人,她的娘,不自主地轻瞥她一眼。
于夫人侧过脸,淡淡避开丈夫的目光。
“无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嘛!”
她相信衍格只是暂时被娴馨迷昏了头,他若是够清醒,她就有把握娴馨不是她的对手。
于敏中想的就此女儿悲观许多。
“傻孩子,现在人家都提出退婚了,就算你坚持不退,只怕也没用呀!要是纠缠下去,咱们于家反倒失了脸面。”
于从月垂下翦水双眸,温婉地一笑。
“爹,要衍格不退婚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你有办法?”于敏中大感惊讶。
于从月点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于夫人急忙问道。
“办法其实不太光明磊落,但是绝对有效。”
于从月神色从容,笑意盈盈。
当于敏中和夫人听她说出了“不太光明磊落”的办法之后,顿时傻住,简直不敢相信女儿会为了嫁衍格而出此下策!
衍格回府,在自己房中的几案上看见了一封信。
“这是谁来的信?”他一边脱下官服,一边问身后童仆。
“回二爷的话,是于敏中于大人府上的一个婢女送来的,吩咐只许给二爷过目。”童仆捧来了热水给他暖手。
衍格擦干了手后,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信笺,打开来看了一眼,蓦地变了脸色,怒火中烧。
信上只有简短两句话——
二爷非要退婚,中秋佳节请亲赴于府蔷薇架下招芳魂。
“居然威胁我!”衍格恼怒地把信摔回桌案上。
捧著银盆正要离去的童仆吃了一惊,不小心把盆里的热水溅洒了出来,连忙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于从月信中写道,他若非要退婚,就得亲赴于府蔷薇架下招芳魂,那意思便是她要在中秋节前便吊死在蔷薇架了!
衍格气呼呼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把火直烧上心头。
他以为这桩婚事必然退定了,没想到于从月居然使出了这个贱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跳过哭和闹,直接以死来要胁他!
不管于从月的以死恫吓是真是假,他都无法置之不理,因为万一真的闹出人命来,两家的冤仇肯定会打上死结。
这两年时常出入宫廷,哪几位大臣结盟、哪几位皇亲明争暗斗、谁是权力核心、谁与谁是一党、谁和谁是对头,在他愈深入宫禁之后,对朝中风云便看得愈加清楚明白,所以,在与于家婚约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原本友好的两家将从此水火不容。
原以为他给阿玛撂的狠话奏效了,终于逼得阿玛向于家提起退婚,于大人为了自己的女儿著想,担心女儿不受夫君疼爱,也同意了退婚的要求,没想到,于大人的女儿居然杀来了这一招!
他不知道她坚持不退婚的理由是什么?既然她的父亲都同意了,她为何不肯接受?她的性情真如此刚烈?是觉得自己受辱了吗?
和于从月的接触,这是衍格认知中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于从月用了最狠却最有效的一招,但是这一招却彻彻底底地激恼了他。
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受人胁迫的人。
“于从月,显亲王府少福晋的位置可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好坐!”他冷眯著眼,狠瞪著桌案上那张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清秀工整,仅仅两句话,二十二个字,就可以看出她成熟绝妙的笔法功力,让他大为激赏。
官家千金果然不同凡响,不论其他,只论字迹,她的字确实不俗,婉约中透出一股刚劲。
可惜,他并不喜欢性格如此张扬狂妄的女子,为了嫁给他、逼他不得退婚,她竟不惜以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他傲岸地冷睨信笺上的字迹,似在盘算什么,嘴唇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她如此坚持执著,那么他就成全她,让她如愿当上他的福晋,但是,他也一定会好好地让她尝尝什么是深闺怨妇的滋味!
第四章
这是一场豪华盛大的婚宴。
显亲王府的迎亲队伍阵容浩大,于府有乾隆皇帝赏赐的珠宝玉器、金银器皿当嫁妆,气派也不逊于王府。
热闹盛大的婚礼在一连串繁复的满人礼俗中完成,在全福太太们高唱“合卺歌”声中,将新人送入了洞房。
洞房内,衍格臭著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揭起新娘头上的红绸巾,看见了他的新娘——于从月。
她一身繁复隆重的装饰,脸上的妆容明媚细致,他不能不承认,他打从心底不愿娶的新娘,其实非常端庄美丽。
于从月从未如此紧张过,看著衍格身穿华贵富丽的正式袍服,更加衬出他的身形俊伟挺拔,她的呼息有些紊乱,双手在膝上紧捏成拳,在衍格的注视下,勉强挤出优雅雍容的笑靥。
衍格没有回应她的笑容,脸色漠然地看著她,莫名地,觉得于从月的那双眼睛还有眼神都十分眼熟。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他忍不住出声问。
于从月有些错愕。
“或许我们曾经见过面,因为我也觉得衍格贝勒十分眼熟。”她柔淡地回答。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她不相信衍格还能记得。
一听见她开口说话,衍格怔了一瞬,遥远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点一点地翻涌上来。
“我记起来了。”他森然低视著她的双眼,冷冷一笑。“你是那个曾经教训过我的小姑娘。”
于从月的心剧跳得仿彿要迸出口来。
那已经是八年以前的事了,她不敢相信衍格居然还能记得她。
衍格当然记得,他自小在王府长大,身边的人对他向来唯唯诺诺,不敢违意,有谁敢像她那样直言冲撞他的?要不是当年看她年纪小,不予计较,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争辩个输赢绝不罢休。
“‘不食嗟来食’,对吗?二少福晋。”衍格悠哉地双手环胸,带笑的眼中闪耀著冷光。
他冰冷嘲弄的眼神令于从月非常不安。
“想不到你记得这般清楚。”她努力维持轻浅安然的笑容。
“不愉快的记忆我很难忘掉。”他倾身,眼对眼地瞪视著她。
于从月微微一震。
“我无意带给衍格贝勒不愉快的记忆,只是刚好——”
“是刚好吗?”他轻哼。“那年你才多大?十岁吧?穿著粗布衣裳扮成丫鬟出现在王府大门前,为了什么?”
于从月被他的冷眸瞪得有些恐慌,真实的原因,她无法对他说明,她要如何告诉他,她是有目的地前去察看他的?
“二爷非要退婚,中秋佳节请亲赴于府蔷薇架下招芳魂。”衍格低吟起她写给他的信中字句,冷冷眯起鄙视的双眸。“于大小姐,你真懂得抓住人性的弱点,让我不屈服都不行。现在看来,你在当时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懂得耍心机了,现在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于从月像挨了一记闷拳,他的话让她感到一股强烈的羞辱。
“我不是耍心机,如果我们角色立场互换,你便能体会我为何要这么做。”她试图为自己抗辩。
“到底显亲王府少福晋的位置,能带给你于家多少利益和好处,让你千方百计都要得到?”衍格眼中充满怀疑。由于他的身上隐藏著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他无法不疑神疑鬼,怀疑她是否知道这个秘密?怀疑她处心积虑想嫁给他的真正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他的话让于从月僵成了一尊木头人,从没有人对她如此轻蔑冷漠,让她如此无地自容过。他有理由质疑她的动机,对她也有合理的怀疑,但她毕竟是官府千金,也有她的尊严要维护。
“我爹很受皇上重用,若论利益和好处,你显亲王府从我家得到的不见得会少。衍格贝勒,虽然你在皇上面前十分得宠,但是我爹并没有任何想攀附的意思,他甚至希望我同意退婚——”
“喔?那么你为何不肯退?甚至还以死要胁,逼得我不得不同意迎娶你?你和你爹玩的是不是两面手法,我又怎么知道呢?”衍格打断她,低柔的嗓音不见温和,反而满含敌意。
面对著他充满胁迫感的犀利眼神,于从月努力不让难堪的挫折从眼眶中倾泄出来。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咄咄逼人,让她无法对他诉说心底的真心话,而她八年来的心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大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说出口的话就要信守,婚约不是儿戏,岂能随口说说又随口推翻?”她强忍著情绪说。
衍格忽然失声大笑。
“你从小就很懂得说大道理,也很懂得教训人,但我要娶的是妻子,可不是夫子。”
于从月被他的话狠狠刺伤,搁在膝上的双拳隐隐颤栗著。
“你这么爱当少福晋我就成全你,你只管安稳坐著少福晋的位置,但是以后我的事情你休要过问!”
衍格冷冷地撂下话后,便旋身推门离去。
于从月浑身发凉地呆坐在喜气洋洋的洞房中,压抑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止不住地滚落。
这就是她的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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