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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要下堂-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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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静好,似有风无浪,周府上下平平安安,这便是他最大的快乐。
“娘。”每一年的除夕夜,周老夫人都会在书房等他,自他接掌盛鸿轩以来,这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
周老夫人微闭双目倚在书案后的藤椅上,手中握着一方精致的镇纸,“玦儿,你来了。”
“娘。”周君玦拎了一壶刚煎好的茶走到书案前,端起桌上的空茶碗,斟满递给周老夫人。“娘,您尝尝。”
周老夫人将茶碗拢于掌中,清幽的茶香袅袅入鼻,“你父亲最喜欢的峨嵋毛峰。”
“娘还记得。”周君玦为自己也斟了一碗,在她对面坐下。
“你还是要娶元儿?”周老夫人轻轻抿了一口,精明锐利的眸子往他平静的脸上一扫。
周君玦端起茶碗,隔着烟雾缭绕点了点头,脸上是从未曾见到的凝重与肃目。“我意已决。”
“你父亲死的时候,不过才三十岁,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你祖母三人相依为命,上有老,下有小,我艰难为继,苦苦支撑,直到你成年。如今你业有所成,也不枉我苦心栽培,你父也该泉下有知。”周老夫人难得露出一丝疲倦与苍老,精明的眸子踱上一层薄薄的轻灰。
“娘,过了年把祖母接回来吧,为孩儿主婚。”周君玦目光柔和而坚定,清澈如水,烛火在他的瞳仁中摇曳,点亮他的执着。如果不曾在许府门外听见她和父亲、大妈的对话,他会以为他的小木头满满的斗志是因为喜欢他。在多方查证之后,他才清楚地知道,她在许府所经历的一切,有名无实的大小姐,为生活而奔波、视小妾为人生最大的耻辱……
“你确定莼儿会输吗?”周老夫人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
“赢了又如何,她本非自愿留在我身边。莫不是元儿的出现,她至今仍惦记着上集市摆摊,怎会埋首于房内缝制荷包。我早前已提过此事,她却未能上心。我将她带来,可是她却并非心甘情愿。我用尽一切方法,她却仍是我行我素。”周君玦双眉紧锁,攥紧双拳置于桌案上,泛白的骨节在烛光中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空白。
“她还小……”周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周君玦垂下双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树影婆娑,北风依然凛冽呼啸,却吹不散周君玦心中化不开的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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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正月初一清早,许慕莼换上崭新的大红袄子,梳了喜庆的如意双环髻,两边各插上一只金灿灿的步摇,略施脂粉,淡扫朱唇,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肌肤白皙滑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这是那个在市集为争抢摊位而大打出手的野丫头吗?
抚平鲜花罗裙的褶皱,许慕莼望了一眼另一侧空空的卧塌。还没讨正妻呢,就敢不回屋歇息。柳元儿就那么好吗?
许慕莼带着一脸怨气行至厅堂,周老夫人已换上一身朱红色的褂子,给下人们派发新年的利钱。
许慕莼眼神一扫,仍是没看到周君玦,随即换上灿烂喜气的笑脸,据说只要母亲不让娶妻,儿子便不能娶。“娘,恭喜发财,我的红包呢?”
“莼儿,来,怎么能少了你的。”周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超大的红包递过去,和蔼地笑着说:“这是你第一年在周家过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谢谢,娘。”许慕莼很不客气地接了过去,“这是送给娘的,莼儿知道娘什么也不缺,这是我前些日子缝制的,娘不要嫌太寒酸。”
周老夫人接过一看,“这荷包?”荷包的两面皆用不同的布料缝制,看似普通通平凡,却又暗藏玄机。大包在外,小包在内,以同外层同色系的布料隔开,两面各自有不同的用处。可谓是别具匠心。
“娘还满意吗?”周君玦说周老夫人很喜欢柳元儿绣的荷包,可见周老夫人是认可柳元儿了。她要是想获得与柳元儿同等的机会,只能从周老夫人身上下手。周君玦虽已答应她可与柳元儿一较高下,然而他是那般奸诈狡猾,指不定又想出什么鬼点子。
“为何这般繁琐?大包套着小包的手工并不好做。”周老夫人爱不释手地把玩。
“娘有所不知,姑娘家出门总是要带上些琐碎的东西,象碎银子啊、手绢啊、脂粉之类的东西,这要是全装一块了,银子是过了万人手的,手绢是干净之物,一旦沾上也就不那么干净了。包中套包自然可以各物归各位,不会沾染不洁之物。”在市集中总见着许多女子出门一掏银子,便把包中其他物什一应撒出,甚是不便。
“很好,很用心。”周老夫人赞许地点头。“正月初八,将你这荷包放在一品绣与元儿的荷包一起出售,你意下如何?”
“但听娘的吩咐。”许慕莼乖巧地一欠身,干净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狡黠的光,周君玦你等着瞧,等我打败柳元儿,定不让你进我屋上我床,让你在门外冻上三日三夜,以解我心中之恨……
“不知莼儿这荷包的定价如何?”
“自然是越便宜越好。”她的布料是不要钱的,虽是上等料子,但全是拼不成一整块的碎料,两面各自缝合也是投机取巧,定价当然是越便宜越好,便宜才能卖得多。
“哦……”周老夫人精明的眸子黯了黯,些许的失望流淌而过。
相知 第三十六章
一转眼正月初十近在眼前,今日又逢立春,周府厅堂前立了一只红色的庞然大物,许慕莼很自觉地从厅前台阶上拾起一枝彩鞭,沉着脸慢慢靠近,重重地抽打在庞然大物身上,倏地皮开肉绽。
“啊……”许慕莼双眸一凛,直视那只庞然大物,高声一喝,又重重地一鞭下去……
“哗……”庞然大物的内脏倾泻而出,流满一地,看得都晃了眼睛,晨曦微露,划过一丝华彩,让人不敢逼视。
许慕莼看呆了眼,抬起手臂遮挡反射而来的光亮。奢侈……太奢侈了……
“娘子,不知道这牛鞭得可满意?”周君玦一袭胜雪的衣裳在微风中飘然独立,带着他特有的清爽笑容和似有若无的邪恶,慢慢靠近。
今日是立春,素有鞭春牛的习俗。挨家挨家也以小春牛为馈赠之礼相互往来,意寓开春促耕助农。
许慕莼一撇嘴,望见地上金灿灿的金锭,心中暗自侮辱周君玦败家,一般鞭春牛是临安府在鼓门前为百姓而设的仪式,周家却弄到自家院落,还为富不仁地把金锭放在牛肚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金子多……
“还成吧。”许慕莼丢掉手中的彩鞭,理了理身上的翠绿色小衫,衣袂下的绸带随风飘扬,颇有几分英姿飒飒的味道。眸子上挑往周君玦身上一睨,“相公,不知道这些日子相公都上哪歇息去了?”
自从他一提及娶妻之事,便再也没在她屋里过夜,每日早晚必送上一碗药汤,监督她服下去,晨起帮她梳妆穿戴,夜里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沉沉睡去。温柔周到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只是再也没有与她同榻而眠。
“你想我了吗?”周君玦上好的唇线勾起最张扬的弧度,双手负于身后翩翩向她走来。
许慕莼倔强地扬起下巴,斜冲着蔚蓝的天空,很是不屑地移开目光。每夜沉睡之后总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她脸颊、唇间流连,带着轻微的叹息声。每夜她都以为他会留下,只是到最后他的滚烫在她的唇间摩娑轻舐,而后默默离开。
她急急地睁开眼,只看见一片如墨般的幽深黑暗向她袭来,冰冷孤寂。
“娘子,为夫特地准备了黄金万两为你壮行,这三日就全看你的,要是输了……唉,为夫只好……”周君玦略带惋惜地摇摇头,修长的手指夹住她衣袂的绸带,“娘子,你看你,方把你整好的衣裳,你又弄得一团糟了,以后……”
许慕莼嫌恶地打掉他的手,“我要是赢了,你得给我穿一辈子衣裳。”她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带子,又要系得跟花儿似的,真是麻烦死了。要不是有周君玦一手打理,她才懒得穿呢!
一辈子……周君玦垂眸会心一笑,她没有说是一年……
“那……一言为定?”周君玦一脸老谋深算的奸诈笑容。
许慕莼笃定地点着头,“定了定了。”
周君玦不依不饶地从身后揽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呵出的热气痒痒地喷在她的颈间,“娘子,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如何?”
几日不曾一亲芳泽,心痒难耐,病情已渐好转又加之进补得当,他的小木头满脸的红润绯然,周君玦忍不住咬了咬她的脸颊,好似红苹果般充满诱惑的气息。
“立就立嘛。”许慕莼被他撩得呼吸不畅,心思散乱,双腿有发软地斜倚在周君玦的身上。没想立字之后的受益方是谁也便答应了。哪有做赌注的一方主动要求立字为据的……
周君玦见奸计得逞,手臂收得更紧,放肆地汲取她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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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全城百姓举家出动,至鼓门前围观即将被鞭打的土牛,似踏春般浩浩荡荡的轿子大排长龙,正是开门迎客的大好日子。
许慕莼身上斜挎着她新缝制的粉绿色小包,目光炯炯,直视一品绣门口人来人往,华衣美服,珠钗宝器,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一品绣……果然是达官贵人的天堂。
“姐,你觉得你能赢吗?”喜儿过了年之后又回到周府中,想来的身份应是非富即贵,虽行踪不定,但重在讲义气,虽吃得多,但重在赚得也多。许慕莼是极单纯的人,她认定喜儿一定有难言之隐,故而也不愿多问。能在一起便是一种上天注定的缘份。
许慕莼拉着她席地而坐,目光仍就死盯一品绣富丽堂皇的大门,“让你出马多好,为何非得让一品绣的绣娘。说是为了公平起见……我呸……”
“我说也是,咱俩一吆喝,还有他们什么事,一会儿就卖光了。”喜儿很不以为然地抓起春盘里的水果和饼饵,一口塞进一个,嘴里塞得鼓鼓的,小眼睛不屑地朝天一翻:“尊乏银。”
“那也是没办法嘛。现在只能是价格战,我自信手工不相上下,只能靠价格取胜,我的便宜,她的贵。她的成本高,布料、绣线都是特别订做的,价钱自然高出许多。而我那些的布料是隆祥庄取来的边角料,也是上好的料子。”许慕莼也从春盘里取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我要输了怎么办?”她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正前方是一品绣,店堂内外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喜儿拍着小胸脯把送进嘴里的东西都吞了进去,吐出一口大气,说道:“要不这样,姐姐。我找皇上给你赐婚如何?这样周公子就娶不了柳元儿,你也能趁机扶正。”喜儿看不过去,在周府的这些日子总是看那些丫环们想着法子整许慕莼,许慕莼对她有恩,曾经收留过她,她就算两肋插刀也要为她铺平道路。
许慕莼倔强地摇摇头,“才不要呢,我要堂堂正正地赢她,然后给周君玦点颜色瞧瞧!”想着晚上都是一个人睡觉她便莫名地烦躁起来,难道他和柳元儿秉烛夜游,彻夜长谈,聊聊人生,聊聊未来?
快喷出火的目光与走出店堂外与她遥遥相望的柳元儿碰了个正着,隔着长街,两个皆是要强的女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换着彼此的坚持与不容侵犯。
须臾,周君玦也从店堂内探头而出,附在柳元儿耳后狎昵低语,惹得她娇笑连连,随即转身与他一同走进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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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后,一品绣的掌柜快速地清算,柳元儿的荷包共卖出二十三个,许慕莼的荷包只卖出四个。
第一日,柳元儿胜。不论是数量和价钱来说,柳元儿均稍胜一筹。
周君玦深邃的眸子暗了暗,释然地一笑,“不出所料。”
柳元儿朝许慕莼挑衅地勾起下颌,双臂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何?还要继续吗?只怕三日后,你会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品绣的绣品举城皆知,连宫中的女宫也常常光顾,她家的绣品是为一绝,却在柳士林的经营下有些懈怠,偷工减料颇为严重。柳元儿也想趁此机会坐实一品绣百年老店坚不可摧的地位,身为一品绣首席绣娘,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许慕莼双手抓住她身上斜挎的小袋子,盈满水意的目光扫过一唱一和的二人,要是她现在落水,他二人会不会一人给她一脚让她沉太更快呢?
“你家的绣娘都不推我的荷包,我的荷包何从卖出?”她蹲在门口看了一天,怎会不知其中的门道。一品绣是柳元儿的地盘,岂有她出头之日。就如同在许家,只要有曹瑞云在一天,不管她多努力多艰辛,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无从得知她的无奈与辛酸。
眼下的情况如出一辙,不管是荷包还是周君玦,只要柳元儿在,便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不能坐以待毙,等待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
“你想如何?”柳元儿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走到一旁,翻起许慕莼的荷包。
“明日你便知道。”许慕莼忿忿地扔出一句话后,眼神带着嗖嗖的凉意甩向立在一侧沉默不语的周君玦,转身便狂奔而出。
“玦哥哥,你这是搭台唱戏呢?表情都如此入木三分。”柳元儿挑起那一只只颜色各异的荷包,诧异地问道:“小莼的手工甚是精致,这些针法都是上哪学来的?”
“不是在你这偷师的吗?”周君玦随意一翻,“娘之前就夸过她的手工,我还以为是搪塞之辞。”
“不是。之前她卖过一些荷包香囊的小物针,我还以为是别家绣娘织女托她卖的。如此看来,她深谙此道!”柳元儿垂首敛目,清亮的眸子闪过一道难言的苦涩。“玦哥哥,娶我有那么难吗?”
周君玦正对着一只松开的荷包发呆,一听柳元儿低声哀婉的语调,忙敛了心神,露出他尚算和蔼可亲的笑容,拍拍柳元儿的头顶,“元儿妹妹,你是我最好的妹子,一直都是。”
“小莼真的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的顾虑?”柳元儿仍是垂着头,不敢直视周君玦越来越盈满爱意的目光,因为她知道,这些专注的爱意是属于那个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打败她的许慕莼。而这一战,输的人只会是柳元儿……
“我希望她能早些长大,要是她无法适应这些,我只能另做打算。”周君玦飞扬的神采早已被一片落寞取代,剩下的只是略显萧瑟的笑颜。
“你知道,我能适应这一切。”
“当然,元儿妹妹出身商家,与我娘亲一样,即使惊涛骇浪也能披荆斩棘。我有这样的妹妹,高兴还来不得呢。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她,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而她又适应不了这一切,你能挺身而出。”
“玦哥哥,人算不如天算,你机关算尽,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时分。”
周君玦望着远处已然消逝的身影,瞳仁中满满的柔和与不舍,“她便是我机关算尽之后的意想不到。”
相知 第三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说。我好困…
抓头发啊抓头发…
女主需要成长,两个人需要磨合…
不能一味地小打小闹混沌过日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首富家中…
唉…难啊…
周君玦回府时已是戌时,周老夫人正在屋中礼佛,他在门口问了安便自厨房端了药汤往许慕莼居住的院落走去。
寒冬已近尾声,积雪消融,阴寒随风沁入骨髓。
许慕莼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双掌托起下颌撑在青石板的桌面上,目如星辉,辗转耀眼。便是这一双无邪似水的眸子,让他弥足深陷,自那一次在茗语轩外的惊鸿一瞥,她那不沾尘世的纯净,肆意挥洒的活力,一次次在他心中留在无法抹去的印记。
那是他曾经想要的人生,毫无羁绊,恣意而为。只可惜他生为便是周家的唯一男丁,没有再次选择的权利。
“外面凉,进屋吧。”周君玦轻轻叹了口气,换上温润如水的笑容,将身上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许慕莼理不也理,仍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那好吧,只好舍命陪娘子。”周君玦将药碗推至她跟前,撩开衣摆坐下。
许慕莼仍是不理他,端起药碗咕碌咕碌不歇气地喝了下去。
“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周君玦望向天幕上高挂的朗月,悠悠地开口。
“我哪知道。”说起来,她对这个家一无所知,只道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婆婆,一个越来越离谱的大少爷,其他的一概不知。
周君玦苦涩地一笑,“我也不知道。”
许慕莼竖起耳朵,却听到这样一个答应,不免懈了气。“切……”
“我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征兆,那日是清明,出城扫墓回来他便昏了过去,而后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便撒手而去。”往事如烟,却如斯清晰,狰狞的面容,无法挽回的生命。那是一个少年眼中的惶恐不安,那时候他不过才十一岁。
自那时起,他的人生完全被颠覆。二年后,他被送往峨嵋山和茶僧学习种茶制茶的技艺。又过了三年,他回到临安,终日跟在母亲身后学着打理盛鸿轩的事务。十八岁,他便独立支撑着周家的一切。
这一切,都让他与肆意而为无缘,他在一条既定的道路上一直走着,或许有一日他也会象父亲和祖父那样,无疾而终。
“我祖母说,祖父死的时候,也是如此。都是同样的三十岁,同样是在清明回府之后。”寒风拂过面颊,丝丝抽痛。
“你是说,你也会在三十岁那年死掉?”许慕莼瞪大眼睛,这就象是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鬼故事。“你怎么可能会早死?”
周君玦惊诧转过头,原以为他的小木头会安慰他一番,不曾想……
“周公子,祸害遗千年,你懂吗?象你这样的,肯定是遗臭万年……”许慕莼鄙夷地目光齐刷刷地刮过他那张温润平静的脸颊,“相公,你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可以拿到你所有的家产?”
内伤……严重的内伤……周君玦单手捧着他被一箭刺穿的小心肝,脸上出现比许慕莼方才更加便秘的表情。“娘子,你就想到银子,就不能想想我?”
“你?我觉得银子更实际。”许慕莼笃定地点点头,“你不会因为怕我得到你的家产,才要娶柳元儿的吧?”
“可是……”许慕莼不解地望天,“你为何一天一个理由啊?过年前你说我要走了,你得再找个伴。早上出门前还立字为据,说了给我穿一辈子衣裳。现在你又说你们周家男丁命都不长……我到底信还是不信?”
周君玦一时语塞,这些小细节没想到她都注意到了。
“总之,我赢了就没错,休想用这些借口来动摇我必胜的决心。”许慕莼挥着小粉拳,信誓旦旦。“如此一来,你死了之后,嘿嘿……”
周君玦扼腕捶胸,只差没有口吐鲜血,命绝当场。
♀♂
第二日,许慕莼和喜儿亲自上阵。
撸起袖子招揽生意,是她们的强项。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拿下几单大生意。
不怕货比货,就是货品太便宜。许慕莼注意到一品绣的顾客都是达官显贵,用过于便宜的荷包未免失了身份,掉了身价。于是她们都选择造价昂贵的一品绣荷包,而对她设计精巧的荷包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在喜儿把价钱翻了几倍之后,许慕莼终于也把她的荷包拉至比一品绣更高的价码,纷纷标榜“此荷包世间仅此一个”的噱头,一时间受尽热捧。
当日打烊清算,刚好打成平手,柳元儿十四个,许慕莼三十五个。二日叠算,柳元儿三十七个,许慕莼三十九个。从价钱来算,柳元儿略胜一筹。
许慕莼顿时信心满满,拍着小胸脯对柳元儿说,“元儿姐姐,我们明日不在一品绣了。上御街吆喝去如何?”
柳元儿今日一输已是十分火光,又听她如此一说,更是断然拒绝。“说好在一品绣,去御街吆喝成何体统,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手工,怎能……”
“为何不能?如果你的荷包只能被一小部分人接受和购置,只能说明你的商品无法批量制作迎合百姓的日常所需,即使价码再高,有钱太太再喜欢,总有一天也会被她们所嫌弃。再说,临安城只有二成的百姓可以买得起你一品绣的东西,您总不能为她们而活着吧?”许慕莼说什么也要收回失地,在一品绣一天下来才卖这么些荷包,再怎么说都是有限的收益,只有投入普通百姓的生活中,才能将收益最大化。
柳元儿一时愣在当场,求救的目光投至立在一侧眼含笑意的男子身上。
“就这么办。”周君玦拍板定案,毫不诧异他的小木头会有如此举动。在任何场所、任何时刻都能做成买卖,才是一个成功商人所具备的先决条件。
他的小木头总算上心了一回,不再是混沌不清地模样。
♀♂
第三日,市集大作战。
一大清早,许慕莼不再象往常一般等着周君玦为她打理华美的衣裳,摸出她早先的破棉袄,发髻随意一绾,用蓝色碎花布在头顶束起,活脱脱市井的装扮。从豪门贵妇,摇身一变,成了市井民妇。
“姐姐,如何?”站在御街街尾,喜儿斗志昂扬地叉腰笑,那身打扮与许慕莼毫无二致。
“很好。”许慕莼赞赏地点头,将一个小藤篮子递给喜儿。“这里面是五十个荷包,你从街尾一路过去,我从街首一路过来,待你我汇合之时清点数量。”
“那价钱呢?”喜儿翻了翻藤篮内的物什,问道。
“街尾尽量便宜卖,越往前可酌情加价。”许慕莼侧头一想。
“为何?”喜儿不明就理。
“十里御街三教九流汇集,靠近皇城的地段是最繁华也是各类昂贵商品聚集之处,价钱岂能便宜,就象在一品绣,过于廉价的东西都卖不出去。而街尾则是普通百姓流连之所,物美价廉是最大的特色,实用又便宜的荷包才能大卖。”许慕莼这些年摆摊所积累的经验告诉她,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他们对物品的需要也不尽相同。而她的荷包最大的特色就在于,无本经营。这是她的致胜的关键,也是她投机取巧的地方。
喜儿茅塞顿开,眼神凄凄然地望向一侧站立不安的柳元儿,“姐姐,你这样似乎有些胜之不武?”
柳元儿一袭荆布罗衫,却难掩与生俱来的傲慢之气,眼中甚是不屑。跟随她而来的绣娘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会到御街沿街叫卖。难道一品绣也要倒闭不成?
“那又如何?她要抢的是我的男人,我岂能相让?”许慕莼噘起嘴,排斥地撇撇嘴。
喜儿上前,促狭地一笑:“姐,你不喜欢大牛哥了?”
“啊!”许慕莼小脸一红,她似乎很久没看过大牛哥,也不曾想过他的馄饨摊子,还有他憨厚的笑容。摇头一想,她的生活已被周君玦占得满满的,再无瑕分神思念别的男子。她的身子,她的心田,她的脑海中,满满都是周君玦那该死的祸害……
“如此说来,你是喜欢上周公子?”打铁要趁热,周君玦似乎缺少的就是喜儿这种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
“可能……”许慕莼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柳元儿嫁入周府,分薄周君玦对她的关切与温柔。
♀♂
御街街首,店铺富丽堂皇,皆是华服美衣的达官显贵,街面上有些静,有钱人都喜欢装深沉,买点东西都如此严肃。
许慕莼神情自若地挺直腰杆,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她和喜儿只有二个人,而柳元儿带了七名绣娘,一共是八人。二个人一天吆喝下来和八个人岂能同日而语,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们是四手,而柳元儿是十六拳……
方才说得信誓旦旦,一别喜儿之后,她却有些发怵。
拎着藤篮便吆喝开:“卖荷包了,手工缝制的荷包了,每款只有一个,大方又好用的荷包咯……”
还未吆喝完,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许慕莼的脑门,啪地一声……
“谁扔鸡蛋?”许慕莼大喝一声,方想起之前来过御街的惨痛经历,那是一身的鸡蛋和烂菜叶,她才喊了一声便是一个鸡蛋,再多叫唤几声那她的荷包也会成为遭及的池鱼。
御街的前段,寸土寸金,商铺的掌柜岂能让她这样的宵小乱了规矩。
相知 第三十八章
原以来胜券在握的许慕莼被鸡蛋砸得大梦方醒,上御街向来都是谢绝闲杂人等的地方,除了非富即贵的客官之外。
许慕莼一拍额头,暗骂自己没记性,想着能多卖几锭银子追平柳元儿,不曾想却是举步维艰。上御街的生意如此繁盛,借一方宝地赚点营生也要被唾弃,真是为富不仁。
她只得拎着藤篮在路边蹲下,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指望着有过路的贵妇人,她好上前兜售。
目光略过一排排的商号,雕花的门廊,朱漆的牌匾,无一不在显示店家的精致不俗的品位。许慕莼眸光凄凄,心中甚是仇富,斜眼间望向盛鸿轩硕大的门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眼一噘转向别处。
要不是因为周君玦这祸害,她也不会忘记上御街的人情冷暖,也不会奋不顾身地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赢得最终的胜利。目前为止,她只为娘和弟弟如此拼命,不顾一切。她的人生除了银子还是银子,她没日没夜地为赚几文钱风雨无阻。现如今,却为争得一个男人而头破蛋流。
周君玦立在店堂二楼的阴暗处,望着抱膝坐在地上的许慕莼眼眸深邃如墨,谁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你不下去帮她一把?”身后的男子揶揄调侃,兀自倒上一盏清茶,细细地品。
周君玦垂首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挺直背脊,只余僵硬的肩膀看得出他的在意和紧张。“你是不是太闲了?”
“喏,这是你要的同批龙凤团,我托人从宫中取来的。”那人一身玄色袍子,发束散乱,一副凉薄寡情的模样,目光清清冷冷,兀自轻啜茶盏。
周君玦接过一闻,皱眉道:“宫中的收藏手法果然一般。”
“怎比得上大当家调|教小妾的手法高明!”那人斜睨一眼,“老夫人让我速来围观,我果然没有来错。”
“是这样的,我的大掌柜倪东凌公子,春播在即,春收也将临近,请您到蜀、滇、闽的茶园走一趟,据说倒春寒冻死不少茶树,劳烦您去指导一下播种情况吧。”周君玦面色如常,端肃庄重,而道出的话来却生生将人气死。
街面上,许慕莼正拦着一顶轿子兜售她的荷包,脸上的焦灼一览无遗。不料轿上下来一位身材臃肿的妇人,二话不说便将她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周君玦眉头深锁,恨不得将那妇人游街示众,却只能伫立在原地佯装淡定。有些苦必须她亲自一尝,有些难必须她亲自一解。
倪东凌也不恼他,继续悠闲地喝着小茶,望着窗外的风景独好。“我帮你查过了,周家乡下那般人又不安生了,你自己小心些,别象你爹那样,死得毫无征兆。”
“你能确定是他们?”周家家大业大,周君玦一脉是长子长孙长曾孙,盛鸿轩也一直是由长房把持,乡下的田地留给剩余几房收租,也是富甲一方。多年来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为何只有他这一房有猝死的症状,其余几房却相安无事?
“不能。谁知道你们家有何遗传的病征没有。”倪东凌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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