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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郎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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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就是因为怕痛,不敢让嗣衣按摩推拿,现在可逃不过了。旭日苦着一张脸跟在嗣衣身后,十分确信待会儿她会痛不欲生。
看到嗣衣解下腰上的皮套,旭日见微知着的端坐在床上,等着一日一回的针灸治疗。
敢情不是嗣衣说话愈来愈粗鄙,而是她心里有鬼。在嗣衣背转过身时,旭日悄悄吐了舌,庆幸没有让他看出异样。
背着旭日的嗣衣也正露出笑意。等她知道她最终仍是躲不过他的“毒手”时,不知她是何表情。
——听宫、听会、耳门。
嗣衣将要针灸的穴道名写在纸上递给旭日,一边把她散在颊边的发丝整理了一下。她不爱梳,也梳不来繁复的发式,只学他用皮绳简单扎成束,绳一解,长发便流泄而下,披满双肩。他手指几下利落穿梭,便将她一头长发整齐的用一根簪子固定。
看过了纸条,知道嗣衣准备要做什么,旭日先用一旁的布巾净脸,而后调整原先有些紊乱的呼吸。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可以静下来的人,可这些日子以来,嗣衣要她坐着,她就从头到尾乖乖的坐着,要她别出门,她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内心十分明白嗣衣的煞费苦心,她尽可能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顺着他的意。
至于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嘛……只好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你每次医人都这么大费周章吗?”虽然她感觉很受重视,却不以为嗣衣习惯这么做。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离开她超过半天的时间。她记得旁人口中的他可是没事就会窝在神农山庄的恋家男人。
当初嗣衣好像只预计要在京城待几天而已,却因为她的事在外面逗留这么久。可是要不是他,她恐怕撑不过这些日子,向来自傲的冷静与理智,遇上这样的挫败,仍是不堪一击。
幸亏有他。
可她忍不住质疑:在他心中,她是什么角色?朋友?病患?还是别的?
左手捻着细针,听到她的问题,嗣衣持针的手顿了下,空着的右手拿起桌上的笔草草写了几个字。
——没有人抱怨过。顺便用难解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你治过很多人?”旭日颇感讶异。
——不多。他又看了她一眼,脸上起了狼狈的红痕。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她知道她是他惟一亲手照料的病人,也不会让她知道,他宁愿听傅意北花一个晚上讲述疗治之法,却不肯直接让傅意北动手时的执拗。
“不想我再问下去?”感觉到嗣衣局促,旭日笑了笑,猜测他的心意。“还是……”
嗣衣一针往听宫穴刺去,成功的堵住旭日的嘴。
虽然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她还是不习惯颊旁耳前传来的麻胀感。那实在不能说是一种舒服的感觉,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和嗣衣抬杠了。
这种时候最无聊了。旭日伸手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手镜,想瞧瞧这回嗣衣是怎么荼毒她的。
镜子是拿高了,照的却不是那怵目惊心的银针,而是在旁施针之人。
嘿!撇开那两道浓眉不看,嗣衣活脱脱是大美人一个!不断的从身旁之人口中听闻对他的评价,却少有像这样直接端详他的机会,她欣赏着镜面中的绝色,一如男人见到美丽女子时的痴迷。
皮相之美是暂时的,她很早之前就知晓这个道理,所以当初她看上的是嗣衣的个性,但不可否认的,他漂亮的容颜还真是赏心悦目。
嗣衣专注的捻针进穴,没注意旭日正透过镜子看他。
——嘴巴合上,或者你要一直张着。这一针下去有半炷香时间不容她嘴巴任意开合。
突然塞到眼前的纸张吓了旭日一跳,以为自己偷看被抓到了。再一看上面的字,她连忙提起衣袖擦着唇角。
“怎么了?”旭日的突然动作让嗣衣很在意,于是脱口而问,又想起她听不见,连忙转到她身前察看。
刚才凝神欣赏的漂亮眉眼骤然在眼前放大,旭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无法呼吸。
嗣衣看不出旭日有哪里不对劲,疑惑的逡巡她全身上下。
岂有此理!堂堂一代奇女子死于如此羞愧的方式,她颜面何存?旭日发狠用力槌了胸口,吐出一口气,伤咳几声,总算恢复正常。
轻抚旭日突然嫣红了几分的娇靥,嗣衣为那微微升高的温度感到忧心。
嗣衣的指没有离开她脸颊的倾向,略微冰凉的触感稍稍冷静了她的脑袋。他的体温向来比她高,她会感觉冰凉肯定是因为脸红了。旭日懊恼的想着。
不敢澄清方才所思所想,她嘿嘿两声,敷衍道:“被水呛到了。”一面观看衣袖,上头并无可疑的湿渍。
嗣衣解释过后,旭日才明白是自己作贼心虚。
有了前车之鉴,她干脆把镜子远远丢在床角,准备专心一致接受嗣衣的治疗。不过她的专心一致只维持了一下下,因为嗣衣又坐到她背后去,而且竟然开始脱她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旭日隐隐感到不安,苦于口不能言,只能诉诸文字。她当然不会认为嗣衣忽然兽性大发,因为当嗣衣如此光明正大“非礼”她时,目的通常只有一个。
嗣衣不答,一弯身,从床旁小药箱中拿出他要的药瓶。
闻到熟悉的药酒味道,旭日暗暗叫苦。
她真不懂,明明瘀血自己会消,做什么要自讨苦吃的硬去揉散?虽然嗣衣的手劲已经放轻,可对她而言还是太重……咦?是她已经习惯嗣衣的手劲,还是他的力气变小了?
旭日疑惑的享受嗣衣恰到好处的推拿。
她体质偏寒,已习惯在秋冬时冰凉的肤触,但嗣衣的手总是恒常的温暖,在季节转入秋天的这个时候,更显得那温度的诱人。
旭日原本紧绷的身躯因为背上舒服的熨热而开始放松,而后,醺醺然入睡。
见旭日如他计划般睡去,嗣衣稍稍加重推拿的力道。几滴汗珠沿着侧面的轮廓滑下,手下不敢骤停,只得抬肩抹去。
这屋子里有问题——
他心里这么解释,打死不承认旭日的裸背有造成任何影响。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动作不再动辄受限,旭日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勉强认同嗣衣的“按摩”真有其功效。
整理完床铺,吃完早饭,再小练一下身手,今天可以做的事情就都做完……
啊!差点忘了要洗衣服。
她以前才没勤劳得每天洗衣,但嗣衣爱洁,她也就从善如流让嗣衣每天帮她洗衣服。但这种好日子就在她行动自如后宣告终结,事实证明:享受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连抗议的权利都没有。
边晾着衣服,边注意到邻居那几个小鬼头全换上新衣,兴高采烈的围着他们的父亲叫闹。
衣服晾完,嗣衣也进门了。
“气氛很热闹。”她虽听不见,但依旧可以感受到浮动的气流充斥周围。
放下药材,嗣衣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到厨房里准备开始煎药。
——村里有大拜拜。
旭日看了一眼纸上刚毅有力的字迹,跟着到厨房。“你想不想去逛逛?”
想也知道他不会喜欢庙会那种人多的场合,会问他是因为她想去。
“你想去?”
这么简单的字,旭日勉强可以从唇形读出来,于是连忙点头。
以她的性子,成天待在屋里肯定是很无聊的事,能撑这么久也真难为她了。她的情况已经相当稳定,如果有他跟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仔细权衡轻重后,嗣衣答应和旭日出去逛逛。
“太好了!我们就到外面吃中饭吧!”
她未免也太兴奋了吧?
接收到嗣衣询问的目光,旭日吐舌招认:“我忘了煮饭。”
“你听说了没有?楼将军半个月前大破敌军,边境危机已经解除了。”
“这消息谁不知道。我还听说,这次楼将军之所以可以带罪立功,最大的功臣是丁丞相。”
“丁丞相?”
“是啊!听说是丁丞相假装通敌,给了假消息,让敌军落入陷阱……”
“可惜丁丞相却在自己六十大寿后卧病不起……”
“不错,听说是仆人打破了丁家长子送丁丞相的寿礼,他气得大病一场……”
旭日听不见,可所有的街谈巷议都进了嗣衣耳里。
如果让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子所策划的,他们会作何想法?
小村庄难得节庆,窄小街道上人来人往,嗣衣却没把心思放在周遭的喧哗上,他只把目光投在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旭日双眼晶亮的瞧着两旁的事物,新奇的感受有别与以往的热闹景象。少了声音,以前觉得好看的偶戏也少了几分趣味,就连嗜食的小吃看来也美味不再。
才想着要买什么吃食果腹,就让旁人撞了下,一时踉跄,差点倒在身侧的摊子上。幸好嗣衣及时长臂一伸,捞住了她。
“我的荷袋!”她惊呼。
嗣衣眼一凛,迅快的往前踏了一步。
刚得手的小贼还来不及窃喜,只觉一阵风过,便发现自己定在街道中央动弹不得,象开口呼救,却出不了声音,惊恐得眼泪、鼻涕齐流。
扒手真是无所不在,连这种纯朴小镇都不能幸免。才象着,熟悉的深蓝布料就递到眼前,窘嗣衣等着她接过手。旭日淡抿的唇瞬间微扬,停成有点古怪的弧度。
迟迟不见旭日动作,嗣衣眼神疑惑。
“你收着吧,反正那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她正为该如何送出手而伤脑筋呢,没象到一个扒手倒帮她省了这事。
嗣衣一听,将袋中之物倒在掌上,才知其中没有一文财物,只有两颗直径约一个指节宽的小木球,上头满细纹,却触手顺滑。仔细一瞧,发现两颗球上刻着同样的纹路,简单的曲线盘旋在球身上,佐以巧妙的角度变化,竟有水波潋褴之感。
“这球不能捏着。”就着嗣衣的掌,旭日将本球平放其上。
本来一式样的两颗球,在失去依傍的力量时,其中一颗滚了下,线条转了方向,柔和的水纹竟变为焚烧直上的火焰。
见嗣衣眉眼间的疑惑仍未解,旭日略显不自然的敷衍:“是我无聊时刻着玩的,你不要就还我吧。”横竖她是说不出送他的理由的。
闻言,嗣衣把东西放回袋中。旭日眉一敛,正要伸手接回,却见他把荷袋往怀里揣,然后顺势牵起她的手。
“放烟火了!”
人群喧哗着,两人跟着移动,抬头看到满天光华。
但灿烂过后,跟随而来的是为躲避坠下余烬而推撞的人潮。
旭日向嗣衣比了个手势,两人同时拔身上了街旁屋顶。嗣衣放开了旭日的手,在屋檐上坐下,旭日对手中骤失的温暖感到怅然,无奈跟着坐下。
“那个人好可怜。”
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那个被众人推来撞去却毫无反抗之力的狼狈身影正是刚刚不长眼的扒手。
“我的听力有没有办法恢复?”旭日突然问。
拜灯火通明之赐,嗣衣脸上的细微变化都逃不出旭日眼中。
不久前寻来的傅意北夫妇和嗣衣通宵不眠的讨论她的病情,她见嗣衣时而忧心,时而激动,她无法从中揣测结论。
“我会治好你的。”嗣衣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让旭日可以读懂他的话。
从传意北和小六提供的消息,他可以推知当日那个老妇应是娘亲的同门师姐妹。她不仅下手杀了娘亲,还想对他父子赶尽杀绝,却没象到他为义父所救,而父亲则仗着功力高深免于一死,更蒙傅意北之助解了毒。
得知父亲尚在人世的消息,让嗣衣高兴了好一会儿,但随即心思又转回旭日身上。
旭日的功力不够高深,而那老妇使毒的能耐却又经过二十年的精进,毒素要尽数驱除,自然得多费一番工夫。
合他三人之议,穷他毕生之力,他会尽力还她失去的一切。
旭日没有读出嗣衣的话,因为她只专心在看嗣衣的眼睛。在夜光中更显得深邃的眸色,定定的看向她,一眨也不眨。
如果她记忆没错,这是头一次嗣衣不为其他原因,只是单纯的凝视着她。而向来总是理直气壮、喜欢直视人说话的她却转移了目光。不一会儿,像是发现自己的怯懦之举,她挪回了往视,嗣衣却早已恢复以往的淡漠神情,看着眼下的熙熙攘攘。
唉!略微懊悔刚才的痛失良机,旭日忍不住叹气。
嗣衣侧首询问,她笑了笑,没有说出心中所象。
她知道她很卑鄙,利用嗣衣愧疚的心情,顺理成章的赖在他身边。
当初的追求之意在她受伤后反而悄悄褪去。她生平最讨厌被人拖累,自然也厌恶拖累别人,偏偏失去听力的她不得不拖累他。
这叫她怎么表白心意?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嗣衣的反应,他对待她的态度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他心怀愧疚,但在行为上,他待她一如往常。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是他的行为多了一分笃定的感觉。
她不认为嗣衣会八股的因“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因留在她身边。虽然她中毒期间曾让他为她擦澡,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偶尔裸身让他疗伤,但那是权宜之计,算不上什么肌肤之亲。
也许是她因他而伤的缘故吧,她猜测极有责任感的嗣衣会将她的痊愈视为己任。若是她的听力恢复不了,他大有可能会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历经多日挣扎,她终于还是屈服于好逸恶劳的天性。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她何不顺水推舟?
心意一定,她手就痒了起来,这才有了那两颗小木球,一个追求的计划也逐渐成形——
就不知道他何时才会正视她的心意了。
看见旭日稍微恢复了精神,开始有以往的开朗模样,嗣衣真是松了一口气。
面对骤失听力的打击,她还能镇定和他一同计划离开京城,而且事事不忘善后,这份能耐让他佩服不已。但在冷静的表象之下,他知道她其实也会惶恐,只不过为了不让他愧疚更深,她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恢复日常生活能力上。
所幸除了丧失听力外,一些肢体倦怠的症状随着时间慢慢日复,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吗?对一个喜欢以音乐自娱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失去听力影响更大?在她带离京城的行李中有一张琴,直到今日仍被她弃置墙角,想来她已知道有好长一段日子不会去碰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进展,但从脉象来看,她要恢复听力是迟早的事。只是少了对症的解药,辗转迂回的治疗总是要多花上一段时间。
“礼物是为了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没有别的意思。”噢!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虽然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但她干么脱口而出?
嗣衣看着旭日紧张的抓捏着衣服,露出懊悔表情,仿佛做了什么愚蠢至极的事。礼物?是指那两颗小木球吧。他疑惑的要掏出荷袋来。
“我想吃糖炒栗子。”旭日纵身跃下,将暧昧的氛围抛在脑后。
紧跟在她身后,嗣衣似笑非笑。“吃了一个下午,你还想吃?”
他没有错看,这个向来不让须眉的潇洒女子,刚刚真的出现了不自在的神色,甚至落荒而逃,只因为她说的两句话。
会是因为她送的这两颗小木球吗?嗣衣在心中细细推敲着。
当夜,旭日辗转反侧,她许久未犯的胃疼因为一个下午的暴饮暴食而发作。
转身面对墙壁吐了一口气,左上腹部的闷胀仍是没有舒缓的倾向,但直往喉头涌上的酸腐味道却消散了些。
多日未出门,她精神已是倦极,将睡未睡之际,感觉身后一个温暖的躯体围靠过来,温热的手掌置于她腰腹间,动也不动的,却神奇的令胃部的问胀感逐渐消失。
习惯性的向后挪了挪,直到背部靠到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旭日缩了手脚,在那怀里蜷成一团,才沉沉睡去。
第十章
又完成了一颗。
她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胆怯了起来,是因为这几天醒来时发现嗣衣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假装前一晚的相拥而眠并不存在,反而躺在床上等着她醒来的关系吗?
他好像一直在她身上找寻什么东西,想确定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神神秘秘的,害她心里七上八下,以为自己小小的伎俩已被他识破,偏偏又不见他有何表示,搞得她不知所措。
不管了!如果这时候嗣衣进来的话,她就把话挑明了讲!对情况陷入胶着感到厌烦,旭日暗自决定。
没象到门真的开了!旭日不禁屏气凝神,心中小鹿乱撞。
可惜不是嗣衣。嗯……依照来人目前的身长来看,大概得过个十来年才有机会望嗣衣项背。
小小娃儿一进门就跌了跤,经过多次努力后,终于跌跌撞撞的走向不知何时跑进屋内的小球。
旭日看向与球成一直线的窗户,大概了解为何屋内会“平空”出现一颗球。
小小娃儿抱住球的同时,也被旭日从地上捞了起来。小小圆圆的眼睛尽其所能的睁着,和旭日相看两不厌。
这小子一点儿也不怕生呢!旭日笑看娃儿用口水荼毒她的衣襟,一时兴起逗弄之心。
不知死期将至的小娃儿兀自哇拉哇拉的说着只他自己懂的语言,傻傻的任由旭日抱着放在桌上,直到小球易位,才猛然醒觉旭日的不怀好意。
他伸出肥短的小手拍了一下旭日稳稳拿在手上的球,仿佛示意那是他的东西,要旭日识相点还给他。旭日笑笑的置之不理,甚至伸长了手,欢迎他以武力夺回。
初生之犊不畏虎,小娃儿在桌上站起了身,满意的见到自己与敌人处于同等高度。旭日虽听不见,但看样子也知道小娃儿口中正发出示威的嚷叫声。果然小手猛然一挥,试图抢回自己的东西。
如果这么容易就让这小子得逞,她就不是旭日了。手臂只稍稍一抬,拉开的距离就非小娃儿短短的腿长所能及了。
见小娃儿眉眼一皱,似乎有泪洒当场的趋势,旭日的手适时的低了一低,恰巧是娃儿能构及的高度。
小小眼儿一亮,肥短小手再次伸出。
然后,同样的伎俩,旭日总共玩了三次。
最后一次,小娃儿终于理解旭日的不怀好意,干脆扑到她身上。
旭日早料到他会这么做,只是她没料到小小的身体也能有这么强的冲撞力,硬是撞疼了她的肩颈,也撞掉了她揣在怀里的东西。她一手扶住小娃,空出另一手低身去捡。这时,球就让小娃给拨开了。
捡起了小圆球,重新收进怀里,旭日抱起小娃准备去捡另一颗球,这才发现小小的门缝边挤了三颗小脑袋,个个张着圆滚滚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旭日低眼察看小娃,发现小娃正表情激动的叫嚷着,显然邻居家里四个小家伙全在这儿了。
球静静躺在两方人马之间。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旭日把门打开了点,小孩中较大的一个站了出来,鼓足勇气似的说了什么,惴惴不安的等旭日回答。
旭日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皱着眉头象该怎么和他们沟通。
大小孩见旭日皱眉,瞬间脸色大变,不知所措的瞪着旭日。她身后的两个小孩儿跟着站到她面前来,状似祈求的望着她。
旭日知道他们误会了她的意思,笑着走出门外。
——我一直觉得奇怪。
餐桌上,嗣衣遗憾的看着一条面目全非的鱼,痛下决心的取来笔墨。
小心遮掩着额际的瘀紫,嗣衣的问题令旭日暗暗心惊,她略显不自然的侧了身,不动声色的问:“什么东西奇怪?”
——你那一双手可以做出这么精巧的珠子,为什么煮不好一条鱼?
从怀里掏出一颗雕工细致的小木珠,细看可见一条气势昂藏的龙均匀盘旋其上。嗣衣再看一眼令他放下碗箸的焦黑鱼尸,心中惋惜渔人赠食的美意白白被糟蹋了。
“嘿……这老天爷是公平的,我若连厨子的工作都抢来做,岂不又让一人少了生计?”旭日心虚的敷衍应答。
是这个原因吗!嗣衣狐疑的眯眼瞧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至少我舌头挺管用,经我指点后,你不觉得剩下的菜味道好多了吗?”他早该挺身而出了。
她说的不错,所以嗣衣无法反驳,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奇怪。他并不排斥做菜,只是……
我讨厌腥味。他提笔再书。
“咦?为啥说这个?”旭日这回的疑惑货真价实。
如果我们以后改吃素,你觉得如何?
旭日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嗣衣“手”中。
“等等!”开什么玩笑!她以前每天吃香喝辣,已经到达无肉不欢的地步,这段日子她虽少动少欲,可还不到能够吃斋茹素的境界啊,
这是说接下来的日子让我掌厨的话。
嗣衣颇有保留意味的话让旭日不禁正襟危坐起来,不自觉暴露在微弱的向暮光线下。
“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好了,你一天,我一天,咱们轮流煮饭,怎么样?”本来象全赖掉的,没想到嗣衣竟然有这种不为人知的怪癖,枉费她狠下心浪费餐食,只为了制造她不擅厨艺的假象。
她的厨艺已经到了足以摆平大老饕杜苦道的程度,但也只有在有求于杜苦道时,她才会牺牲下厨,更别谈这几年过着独居生涯,她根本懒得动手。
虽然刚中毒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不再偷懒,但嗣衣是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吃他煮的菜绝对不会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让嗣衣继续煮饭给她吃……旭日心中有所图谋,睛光跟着闪亮非常。
好久不见旭日生气勃勃的样子,嗣衣定定的望着,感觉悬了数个月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见旭日也没有再动筷的意思,嗣衣起身收拾碗盘。
旭日跟着洗碗,一边趁着只有她能说而嗣衣没办法写的机会进行洗脑。
“虽然一般人认为女主内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嗣衣你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有这么古板的象法,对吧!”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大概是太久没锻炼,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说服句。
“其实我也讨厌油烟味,虽然可以忍受,可是一天三餐都要被荼毒,你不觉得有点儿说不过去吗?”对嘛!一天要吃三餐已经很麻烦了,如果这三餐还要自己料理的话,就更麻烦了。
洗完了碗盘后,室内的光线已经微弱得让旭日看不清嗣衣睑上的表情。
嗣衣点亮腊烛,坐了下来,也示意旭日坐下。
他们坐的椅子围着桌子放置,桌子不大,所以椅子和椅子间的距离很短,短到嗣衣一伸手,就能碰触到旭日的脸庞。
旭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语助词,眼睁睁看着嗣衣的手爬上她的脸,然后抚上她的额——
“痛……”可恶!他发现了。
“怎么弄的?”没有费力书写,嗣衣相信旭日看得懂这几个简单的字。
可能是因为烛光的关系,旭日觉得嗣衣的表情柔和许多,不是以前那种每每出现在要折磨她之前的恶形貌,而是像是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气恼的样子。
“跟隔壁的小孩玩球,不小心被打到了。”那球撞得她头昏眼花,差点儿旧疾复发。期盼得到嗣衣的谅解与安慰,旭日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着撒娇的意味。
“别老是让人担心。”他无奈的说,轻轻揉着那青紫,看着她的表情以便调整力道。他知道她做事自有分寸,可还是忍不住要挂心。他会提心吊胆,是因为他在意。
她读着他的唇,感觉他说话之间吐出的气息喷在脸上,不意外的发现他的唇形很漂亮。
可能她出神的时间比她想像中要久,当她回过神来,只见嗣衣倾身向前,然后,她觉得很漂亮的唇凑近,贴上她的。
她当然知道嗣衣正在吻她。
她混在男人堆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偶尔而到烟花之地洽谈生意,她也曾抱着好玩的心态吻过那些姑娘,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旭日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不是这样的!嗣衣强迫自己离开旭日柔软的唇瓣,勉强平息纷乱的呼吸。
他一心将旭日当成毕生难逢的知己对待,从来……好吧!他是想过等她年老体衰时,他会愿意为她提供一个休憩的场所,但也仅止于这样而已,因为他不以为自己困得住这个漂泊的灵魂,她从来不爱受拘束的,他简直是趁人之危!
嗣衣自厌的皱起眉头,却让旭日误会他的意思。
“有这么差劲吗?我觉得不错啊!”怎么嗣衣的表情好像看着刚刚那条焦鱼般的嫌恶?难道是她嘴里还有食物的味道?“如果你事先告诉我你要吻我的话,我会先漱口的。”
“哈……”嗣衣几乎要大笑出声。做出冒失举动的人是他,怎么她说来却像是她准备不周的过错?
忍了再忍,嗣衣还是笑了出来,而且一笑不可收拾。
旭日看着嗣衣难得的大笑。因为听不见他笑的声音,所以他眉眼之际的飞扬得了她全部的注意。
嗣衣很少笑,顶多是浅浅的、带着点会意似的莞尔,而现在这个忍俊不住的豪迈笑容,感觉像是打从心底笑了出来,非常非常的特别。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嗣衣。虽然她称不上认识他多年,却知道嗣衣一定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一面。
这是不是代表他终于接受了她?是不是代表他不再视她是该尽的义务而理所当然的陪伴?
她不说可不表示她不放在心上。她不愿和相知三年的司徒毅有进一步的交情,却愿意跟仅在三年前有过短暂接触的他离开,她心里的期待他知道了吗?
跟她相处实在是非常愉快的事,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而,他也早就不象再否认自己深受她吸引的事实。
“成交。”嗣衣突然开口,一面举高了右手。
旭日反射性的与他击掌,却不知道他答应的是哪项协议。
“你一半,我一半。”他说。
旭日心一沉,明白离她的理象还有段距离。
闷闷的取过木头、刀具,旭日恨恨的刻起东西来。才划了几道痕,嗣衣就来阻止她继续残害视力。
“那……琢磨原石可以吧?”反正她现在不可能上床睡觉就是了。
嗣衣拿了书坐在一旁陪她。
看书跟雕刻不都一样伤眼力吗?旭日心里嘟叹,嘴上可不敢哼声。
唉!或许她表现得太含蓄了,也许该刻些明显的字样……心里揣度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旭日一边不忘动作。
圆铁盘转动的声音尖锐的刺入她耳膜,一如往常的令她耳朵感到不舒服……咦?一如往常!
旭日中断了手上的工作,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隔壁的娃娃是不是在哭?”
嗣衣从书册中抬眼,不敢相信刚刚旭日所说的话。
“我好像听见隔壁小孩的哭声。”见嗣衣不为所动,她不禁怀疑也许那是自己的错觉。
“我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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