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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王征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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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巴丹族自以为是,这些天来老是颐指气使,我军早已受够你们的气焰,这场仗咱们各凭本事,你——”
  “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后方忽然传来士兵们的惊叫声,南朝副校尉和巴丹族战士紧急回头,却发现后方大量兵马竟莫名倒了下来,定眼一瞧,才发现所有兵马正随着黄沙迅速往下沉陷。
  这是怎么回事?
  “是流沙……流沙啊!”还没弄清楚原因,军队左翼也跟着传来惊叫声。
  就着火把的火光,南朝副校尉心惊的迅速往左翼望去,赫然发现有更多的兵马也跟着倒下,无论人或马,全都动弹不得的被困在黄沙中。
  放眼望去,数十处平坦黄沙因为大军过境,竟无预警往下流泄,瞬间形成强大的拉力,就连高大的马儿也被那股拉力给拖得四脚朝天,瞬间就往下沉没一半,而坠马的士兵们也难逃一劫,个个被黄沙迅速吞噬。
  “什么?这里有流沙?”侥幸没有落入流沙的士兵们,不禁放声大叫,慌张间不小心遗失火把,火把落地,瞬间照亮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表情,那些全是被埋在流沙中的士兵们。
  第7章(2)
  “停马!全都快停下马!”南朝副校尉立刻疾声嘶吼,就连巴丹族战士也低咒的拉紧缰绳,命令马儿瞬间停下。
  只是事发突然,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没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将缰绳勒得太紧,吓得马儿纷纷高举前脚,昂首嘶鸣,惊吓过度的将士兵们给甩了出去。
  有些士兵一落地,就被后头来不及停下的马儿给踩死,有些士兵则是不幸被甩到流沙上头,瞬间就陷下一半。
  “啊啊啊啊……这边也有流沙!救命啦!”
  “这里也是,救命啦!救命啦!”
  “救我!救我!”
  更多的惊叫哀嚎声顺着寒冷强风自四面八方传来,听得所有人是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无垠沙漠因为此起彼落的哀嚎声,而显得阴森骇人,宛若人间炼狱。
  “是陷阱,我们上当了!”所有巴丹族的战士心惊胆颤的高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胯下的马儿稳下,谁知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抹银光。
  “小心!”南朝副校尉睁眼大喊。
  来不及了!
  话语声才落,锐利的弩箭已瞬间贯穿所有巴丹族战士的身体,将人自马上给击落,紧接着更多的弩箭射来,纷纷将其他南朝士兵们给射伤。
  随着弩箭连射连发,一抹人影倏地自远方策马而来,南朝副校尉紧急用力挥去其中一发弩箭,明白那抹人影便是月魄,却无法策马正面迎敌,就怕贸然前奔也会误入流沙陷阱,只能待在原地屏息以待。
  黑影策马袭来,疾如鬼魅,紧接着银流乍闪,两抹身影瞬间交错,南朝副校尉挥刀前砍,月魄也拿着弯刀抹上对方咽喉——
  银流划过,刀刃抹喉,瞬间结束一条生命,只是挥出的大刀也因此顺势砍上月魄的臂膀,在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上再添一记刀伤。
  大刀深及至骨,月魄咬牙发出闷哼,却依旧握紧缰绳,风驰电掣的往前奔驰,所到之处皆可见银流回旋、刀光迸射,刀起刀落全是人命一条。
  死亡,哀嚎。
  刀光,剑影。
  厮杀,血溅。
  原本该是寒冷刺骨的深夜,月魄身上的衣袍却已让热汗和鲜血给浸湿,小嘴更是不停低喘,为了潜入敌军阵营,取下南朝校尉的首级,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如今,她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更多鲜血不断自衣袍底下的伤口淌下,让原就雪白的小脸在火把的照映下,更显得苍白,她却依旧傲然挺立与马背上,凌厉挥刀杀敌。
  骏马掠驰,带来更多的风声、嘶吼、刀鸣、马叫,杂乱的声响让她无法仔细聆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兵器,而眼前如潮水般涌来的兵马,也早在许久之前就麻痹她挥刀的双臂,她早已数不清自己究竟挥刀几次,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光是这片无垠流沙区,还不足以吞没所有南朝大军,眼前至少还有三百兵力幸存者。
  不够!不够!不够!
  她必须歼灭眼前所有的人,必须歼灭所有的敌人,唯有这一千兵马全军覆灭,塔克干战士才能反败为胜,塔克干族民才能存活。
  唯有北国统一,天下才能太平。
  为了南朝百姓,为了塔克干族民,她绝对不能倒下!
  更多黏滑的鲜血顺着衣袖淌入掌心,让月魄几乎握不紧弯刀刀柄,以至于在挥刀的瞬间屡屡失去准头,这绝对是致命的状况。
  很快的,士兵们便发现她的空隙,个个把握机会朝她凌厉挥出兵器,她想挡,却挡不了全部,刀剑枪戟瞬间在她身上斩划出一道道骇人的伤口,而前方却还无预警射来一枚箭矢。
  锐利箭簇正中心窝附近,刹那贯穿她遍体鳞伤的身躯。
  剧痛迸射,冷眸瞬间瞪大,失血过多的月魄因为这一箭而呼吸一窒,眼前蓦地发黑,在更多兵器袭来之前,她只能勉强将两把弦月弯刀合体,往前疾射而去,接着便颓然的坠下马背。
  “就是现在,杀了她!”
  南朝士兵激狂大吼,所有人拿着刀剑朝她迅速围去,谁知远方却忽然出现数百战骑,魁梧的古尔斑通战士个个手持弩弓,自四面八方迅速涌来,手中弩弓全部一致对准月魄身周的南朝士兵。
  “射!”
  领兵的拓跋勃烈瞬间发出磅礴啸吼,刹那,密密麻麻的弩箭如暴雨横扫,铺天盖地直朝所有南朝士兵而去,瞬间夺去上百条人命,也及时救了月魄一命。
  横尸遍野的沙漠,顿时再添凄厉鬼嚎,血腥风雨。
  当南朝士兵一个个自马背上坠下,月魄也不禁缓缓的侧过头,在目光完全暗下之前,气若游丝的望向远方。
  涣散水眸越过杂乱的马蹄,越过弥漫的黄沙,越过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仿佛在兵荒马乱间发现拓跋勃烈的身影,他策马朝她疾驰,一路发狂杀敌,一双灰眸始终紧缩着她浴血的身影。
  那是幻影吗?
  眼前的拓跋勃烈就像是疯了,那激怒癫狂的神情,就好像是要毁了天地间的一切,让所有挡下他的人都不得好死,可她认识的拓跋勃烈是头笑面虎,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难也从不露出真心,更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眸光晃荡,月魄正想嘲笑自己发梦,喉间却忽然涌上一股汹涌血腥。
  她难忍地张嘴,瞬间呕出一大口鲜血,锥心刺骨的剧疼也跟着自心窝炸开,沾血十指无法遏制地深深掐入沙中,惨白小脸也因此发情扭曲,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丁点声音,想挣扎吸气,却发现自己无法呼吸。
  窒息和剧疼,将她的意识瞬间卷入一股黑色旋涡之中——
  “月魄!”激狂的呼唤压过所有打斗哀鸣声,在月魄几乎要失去仅存的意识之际,及时将她自黑暗中拉了回来。
  拓跋勃烈瞬间跃下骏马,奔到她的身边,在她身上好几个地方点下穴道,替她止血。
  “月魄,看着我,看着我!”他将她搂入怀里,轻轻抚着那沾满血污的脸颊,一路杀敌的大掌竟是微微颤抖。
  月魄承受着那如炼狱般的窒息剧痛,早已无法言语,仅凭过人的意志力支持着她最后一丝意识,如他所愿的张着眼,双眸却早已涣散无光,她看着眼前那模糊变形的高大身影,不禁怀疑幻影怎能如此真实。
  即使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她却真实感受到拓跋勃烈的存在。
  这是他离开的第五十三日,她依然记得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还有他那让人讨厌、老是唯我独尊的说话口吻,眼前的幻影让她痛彻的身体似乎好过了些。
  如果他不是幻影,那就真的太好了。
  他回来,塔克干就有救了,而她……她……
  “月魄,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你听到没!”他狂声嘶喊,接着折断她胸口的长箭,卸下披风将全身是血的她紧紧围绕,替她保住温度,并全力渡气让她可以顺利呼吸,不至于窒息。
  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渡气给她,深邃灰眸始终锁着她涣散的眸,她虽看不见,却清楚感受得到。
  在眼前景象完全被黑暗笼罩之前,她忽然看见有一抹人影自他背后逼近,疼痛再次加剧,仿佛就要将她的灵魂拧碎,她却逼自己保持清醒,并用最后一丝力量抽出腰间的匕首,奋力朝人影射去。
  “啊!”
  “月魄!”
  哀嚎和嘶吼同时响起,人影终于倒下,而她却连张眼的力量都不再有,彻彻底底的筋疲力尽,合眼坠入最深最深的黑暗之中。
  第8章(1)
  “月魄,把药吞下。”
  “月魄,塔克干族赢了,古尔斑通和腾格里也赢了,我们胜利了。”
  “月魄,你做到了,如果你累了,可以睡久一点,但绝对不准死,知道吗?”
  “月魄,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死,撑着!撑着!”
  “月魄……月魄……月魄……”
  一声声的呼唤仿佛是最遥远的声音,从依稀,到模糊,然后清楚的来到她的耳边,一声声,一次次,一句句贴近她的心,缓缓灌入她的灵魂深处。
  而她在沉睡。
  在一片黑暗中沉睡,并乘着阗黑宁静的河流,摆摆荡荡,漫无目的的漂流着。
  有几次,她意外造访了记忆中的家乡,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掌迅速拉离。
  有几次,她忽然来到乡民下田耕种的那个清晨,却被一堵炙热的胸膛紧紧拥入怀中,瞬间什么也看不到。
  有几次,她清晨看见爹娘和姨娘就站在河流的另一端,温柔的对着她微笑,原本早该模糊在记忆中的脸庞,忽然间变得好清晰,他们慈蔼的笑望着她,却是挥着手,要她赶紧掉头离去——
  为什么不让她过去?
  她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他们,为什么不让她过去?她好痛苦好孤独,而且好累好累,她已经尽力了,从此之后她只想一家团圆……
  “月魄,不准死!快呼吸,别放弃!”
  熟悉的呼唤再次出现在耳边,紧接着她再次被紧紧拥入那熟悉的怀抱,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远远拉离亲人。
  慈蔼的笑容瞬间离她远去,并再次变得模糊遥远,她惊慌,她失措,并开始奋力挣扎,疯狂大喊。
  “不……不要……”
  如梦呓般的南朝语自月魄唇间逸出,只是在梦中的呐喊,听在塔克干妇女和拓跋勃烈的耳里,却是那样的气若游丝,毡帐内,所有人瞬间停下动作,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自从战后,她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也整整与死亡搏斗了三日三夜,方才那句梦呓是她昏迷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听不懂南朝语,但在毡帐内帮忙熬药的塔克干妇女还是兴奋极了。
  比起这些天来,那宛若死亡般的无声无息,这声虚弱的梦呓却已足够她们喜极而泣了。
  “王,月魄说话了!”两名妇女欣喜若狂的低喊。
  “快把血竭汤端来!”拓跋勃烈始终抱着月魄,虽然也听到她的声音,却明白她依然飘荡在生死之间,三日三夜,她已数不清停下几次呼吸,若不是他不停渡气给她,保住她最后一口气,也许她早已离去。
  “是!”两名妇女连忙拿起温好的血竭汤,一人端着汤药,一人挟着火盆,快步来到拓跋勃烈的身边。
  妇人小心翼翼的将火盆搁放在毡帐的角落,不会离拓跋勃烈太远,也不会近到让人轻易碰着,火盆里全是一块块炙热的炭火,全是为了让月魄保暖用的;她失血过多,体温比寻常人还要低上许多,这些天全靠着拓跋勃烈的体温和炭火,才能熬过沙漠冻骨的夜。
  拓跋勃烈抱着她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她安置在怀间,谨慎的没让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始终将她包得密不透风,不让丝毫冰冷的空气再坏了她的状况。
  接过妇人递来的血竭汤,他立刻仰头含进一口汤药,接着再低头将汤药缓缓喂入月魄的嘴里,他一口接着一口喂着,直到汤药见底,才将空碗还给妇人。
  “还有血竭汤吗?”他问着妇人。
  “禀王,还有两碗,全搁在炉灶边温着。”负责熬药的妇人恭敬回答。
  拓跋勃烈点头。
  “接下来我自己来就行了,夜深了,你们忙了一整日,都下去歇息吧。”
  “王,我们不累,让我们照顾月魄吧,您已经三日三夜没睡了。”两名妇人担忧的看着胡髭满布的拓跋勃烈,没有立刻走出毡帐。
  自内战爆发之后,王便不眠不休的领兵作战,好不容易终于保住古尔斑通,塔克干却传出战况危急,才接到消息,王便迅速领着五百精锐连夜赶路,赶到塔克干助他们一臂之力。
  如此一来一往,王已经好多日没好好歇息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不碍事。”说话的同时,拓跋勃烈也伸手抹去月魄唇上的残汤。
  “可是您也受了重伤,若是再这样下去……”
  “我自会斟酌,都下去吧。”他坚持地挥手,微敞的衣襟内露出一圈圈白布,白布上清楚可见斑斑血迹,全是在战场上所受的重伤,他却坚持亲自照料月魄。
  两名妇人互视一眼,虽然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服从的低下头。
  “……是。”两人转身走出毡帐,离去前,还谨慎的将挡风的毡毯密密勾好,不让外头的冷风窜入毡帐内。
  直到妇人们离去后,拓跋勃烈才抱着月魄躺会到毛毯上,他用胳臂枕着她头,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用全身温暖着她,并专注感受她那微弱的气息。
  火光照映,在他的眼窝处留下深深的阴影,全是过度操劳的证明,他却依旧紧紧环抱着她,始终无法安心入睡。
  “月魄,别死,我不准你死……”
  他用下巴贴着她的发顶,不断对着她低语,声嗓是前所未有的沙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可月魄却依然沉睡着,安静无声的沉睡着,始终没有给予他丝毫回应,可忽然间,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双手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月魄?”他睁大眼。
  原本微弱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放开我……”苍白小嘴再次吐出破碎的梦呓。“放……开我,我要回家……”语未落,两串热泪已淌下眼眶。
  他心头重重抽紧,明白她加重呼吸并非清醒的预兆,而是落入了某个梦,某个让她渴望继续沉睡的美梦。
  她又要离开他了!
  “我不放,这里就是你的家,永远的家!”他强悍低吼,神情却是狂乱,大掌瞬间再次贴上她的胸口,不顾重伤在身,硬是渡气替她稳住开始散乱的气息。“你是我的,我不许连你也离开我,你承诺过不会轻易死去,你必须实践你的承诺!”
  他恶狠狠的命令。
  月魄不言不语,仍然沉浸在梦境之中,静静落泪。
  顽强如她,从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肯呻吟,却为了一场梦境而落泪,而他才终于明白,她的泪远比她的弯刀还要具有杀伤力,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无法放手。
  他是北国大漠之王,他有太多的责任和担子,国家需要他,族民需要他,但唯有她,不是他的责任和担子,而是他的需要。
  他需要懂天下百姓的她,需要懂战争无情的她,需要懂他悲怆孤独的她,需要懂他以血腥风雨换取太平的她,即使留下她,是为了在将来再陪他一块儿流血受伤,他也不放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放手。
  即使留下她,是如此的自私和残忍……
  在拓跋勃烈锲而不舍的救护下,月魄终于还是保住了性命,并在战后的第五个日出,缓缓睁开眼。
  消息一出,塔克干族上上下下全都开心得落下眼泪,并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让他们的恩人度过这场难关,并安然的存活下来。
  即使苏醒后的月魄,虚弱得连起身都做不到,但总算能够亲口喝下一碗温热的血竭汤。
  为了能让她早日痊愈,族人纷纷为她摘来石榴、盛来清水,更为她熬煮更多的血竭汤,可惜月魄实在太过虚弱倦怠,才清醒不久,又再次陷入沉睡,而始终环抱着她的拓跋勃烈,则是在确定她的气息脉搏都稳定正常后,才跟着入睡。
  两人从日出睡到了日落,甚至到了深夜都没醒来,整整一日,他都没有放开月魄,而月魄也始终安稳的睡在他的怀里。
  而自那日起,她不再梦见家乡和亲人,反倒开始接受他的存在。
  她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防备,因为他的存在而紧绷,甚至惊醒,反倒在他的气息包围下,安心沉睡。
  只是大战过后,北国死伤惨重、百废待兴,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因此清醒之后,拓跋勃烈便立刻搁下她,走出毡帐处理国事。
  他亲自率领三族幸存战士,四处讨伐残存的敌军,并命令北方隔岸观火的罗萨特和巴吉林二族,一同加入讨伐行列,借此证明他们的忠诚。
  此外,他也派兵加强边防,防止南朝继续乘虚而入,并让各族妇女照顾掩埋伤亡的战士,挑起族里一切的重担。
  每一日,都有苍鹰自远方飞来,传递各族要事。
  每一日,都有零星战火在各地延续,那全是叛军们垂死的挣扎。
  每一日,都有更多的伤亡,更多的牺牲,更多的损失,他却必须坚强接受并冷静处理一切。
  日复一日,整个北国不断上演着生离死别,即使大战获得胜利,北国的未来却比战前更加遥远,而侥幸存活的战士们必须继续战斗,族里的老弱妇孺也必须继续承受再次失去亲人的恐惧。
  烈日当空,拓跋勃烈领着一支军队自远方出现,正朝北方一处军营奔去,军队过境黄沙漫天飞扬,队伍后头有几十个人被绑在马背上,全是捉回来的叛军。
  为了肃清窜逃到各处的叛军,所有人已经三日三夜没睡了。
  马蹄声才停,塔克干族长便立刻跃下马背,来到拓跋勃烈的身边。
  “王,该怎么处理那些人?”
  拓跋勃烈拉下脸上的黑色布巾,望向队伍的后方。
  “愿意归顺或是愿意供出其他叛军下落的,就挑断手筋,免去一死,若是不愿归顺或是抵死不从的……”他顿了下,最后仍毅然作出决定。“就杀了。”
  塔克干族长立刻点头,“臣明白了。”
  “这些天大伙儿都累了,今日就留在军营里休息吧,派几个人照顾受伤的弟兄们,顺道宰几头肥羊犒赏所有弟兄。”他继续道。
  “是,多谢王。”
  拓跋勃烈瞥着受伤的弟兄们,瞥着那一个个浴血的身影,不禁暗中握紧拳头,接着忽然翻身上马。
  第8章(2)
  “我要回塔克干一趟,明日一早回来,这段期间就烦劳你了。”
  塔克干族长凝望着那双灰眸里的沉重,没有多问他回塔克干的原因,仍是恭敬点头。“王请放心,臣会时时刻刻提高注意的。”
  “扎库司。”离去之前,他深深看着那一路走来,始终对他忠诚不移,并与他并肩作战的臣子,不禁沉声命令:“明年的今日我们一定得喝一杯,这是命令,不准缺席。”
  塔克干族长回视那双灰眸,不禁握紧手中木杖。
  “臣谨记在心,绝对赴约。”
  “很好,我等你。”拓跋勃烈微扯嘴角,接着将布巾重新拉上覆盖口鼻,执起缰绳,策马朝塔克干的方向奔去。
  此处军营离塔克干的营地有段距离,需要两个半时辰才能抵达,他却宁愿撑着三日三夜未睡的疲惫身躯,继续策马奔波。
  一回到营地,他便立刻将马儿交给族里的老人,大步走向月魄的毡帐。
  昂藏身躯才来到毡帐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妇女孩童们的说话声,一群人说说笑笑,全是为了月魄而来,有些人慰问照顾月魄的伤势,有些人柔声要求月魄再多喝麦粥,有的人则是七嘴八舌的说着战后的大小事,让月魄能够了解外头的状况。
  一场战争,完全改变族民对她的想法,并接受了她的存在。
  虽然北国和南朝还是对立,但至少已有好的开始。
  听着妇孺们愉快的谈话声,一抹极淡的笑意自薄唇边泛开,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第一次宽心微笑。
  掀开毡毯,他大步跨入毡帐内,妇孺们讶于他的突然出现,不禁全都停下手边的动作,急忙忙的朝他单膝跪地。
  “王!”
  “全都起身。”他要所有人别多礼。“近来族里可还好?”他就站在角落,高大的身躯,让原本就拥挤的毡帐更显得压迫。
  “禀王,大致都安定下来了,也不缺食物。”所有妇人立刻恭敬回答。
  多亏月魄的金蝉脱壳之计,族里的老弱妇残才能保住性命,而当初赶向腾格里的马羊骆驼也在战后大致寻回,虽然为了抵挡敌军,塔克干牺牲上千战士,但总算是守住家乡。
  “辛苦了。”这句辛苦,包含太多说不尽的歉意和感激。
  妇孺们眼底纷纷掠过淡淡的泪光,但每个人都坚强的露出微笑,坚定的对着拓跋勃烈摇头。“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比起负伤在身,还得继续在外打仗的王和战士们,臣民一点也不辛苦。”
  拓跋勃烈沉默点头,接着越过所有人看向脸色苍白,坐在毛毯上的月魄,而后者也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他,众人很快就发现两人彼此凝望的目光,于是识相的迅速起身。
  “王,请容许臣民先行告退。”
  “嗯。”拓跋勃烈淡应一声,侧过身子让妇孺们走出毡帐。
  在众人离去之际,一名男孩却忽然转过身,对着月魄恭敬鞠躬。
  “月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男孩为过去对待她的态度诚恳道歉,而他就是当初拿着弹弓伤害月魄,并被蛇咬的小男孩扎克罗。
  看着以往总是对她剑拔弩张的扎克罗,月魄目光泛柔,不禁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如晨雾般朦胧飘渺的微笑。
  “你不需要道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她纠正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还是相当的孱弱。“你只是在保护族人,若是你的父亲还在世,必定以你为荣。”
  男孩神情一僵,眼里迅速浮现泪光,他却坚强的握紧拳头不让泪水落下,只是恭敬的再次对月魄深深鞠躬,才转身走出毡帐。
  当毡帐内终于只剩彼此,拓跋勃烈才跨步向前,盘腿坐到她的身边,他看着她病弱的容颜,忍不住伸手触摸她唇畔那抹美丽的笑。
  “你征服了他。”他微笑。
  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接着轻轻别过头,将笑容收定。
  “有事吗?”她冷淡的问,同样不懂他为何会出现,此刻的他应该在外头继续追捕残存的叛军才是。
  自从救回她后,他便立刻率兵离开塔克干,算算日子,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面了。
  “我想看你。”他诚实回答。
  眸光瞬间晃荡,她敛下眼睫,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跟该不该做无关,我只是想看你。”他加重语气,并且重复,“一个多月了,你还是病恹恹的。”他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庞,神情相当复杂。
  “你不也一样?”她轻声回嘴,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和眼眶底下的黑影。
  没料到她在如此虚弱之际,还是如此的伶牙利嘴,他不禁又露出微笑,只是这抹笑却没有持续太久,想起战场的事,刚俊脸庞又是一片沉重。
  “今日我们又捕到了一批叛军,五十多个人,一半以上几乎全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其他则是有妻有子,我却别无选择,全都得以国法制裁。”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说。
  “十二年内战我国死伤惨重,这一战,却还是要自相残杀,为了北国的将来,为了不让第三次内战发生,我必须狠下心来,彻底的斩草除根。”他凝望着她静谧的容颜,语气充满无奈苦涩。
  “结果到头来,我理想中的太平盛世,终究还是得用血腥牺牲堆砌,而八族之间将永远存在更深的仇恨。”他握紧双拳,自嘲苦笑。
  他是北国大漠之王,即使再悲再痛再疲惫,都不能再人前泄露出丝毫脆弱,但内心话,他却想说给她听。
  因为他知道,她懂他。
  看着他自嘲的笑,她差点就想开口要他别笑了,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很多事并不是被人制止了就能改变,无论是谁都有脆弱的一面,即使是身为一国之王。
  瞥了眼他被利刃划破的残缺衣角,她忍不住出口安慰。“仇恨终究会随着岁月淡去,当太平盛世到来的那日,一切牺牲都将是值得,总有一日,这世间将不会再有战争与仇恨。”
  “是啊,但到底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她坚定的看着他。“这是你说过的话。”
  “原来你还记得。”他牵动嘴角。
  “我的记性并不差,倒是你,似乎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她嘲讽说道,但一字一句都是鼓励,他知道,也明白。
  失去的都已追不回,但是至少还有未来,这一路有她,他该知足了。
  虽然心头还是郁窒,却轻松了许多,他深深呼吸,再长长吐气,接着他竟毫无预警的撩起她一缕长发,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她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竟也忘了开口喝止他。
  “月魄。”他低声唤着她名字。
  “月魄……”接着又是一声。
  那低沉的呼唤,让她不禁想起她濒临死亡的那段日子,即便当时意识不清,她仍然感受到他的存在,就是他三番两次的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并喝令她不准死。
  他蛮横霸道,就连她的生死都要操控。
  “谢谢。”最后,他甚至得寸进尺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小心避开她衣袍底下的几处大伤口,轻柔的将她圈在心口处,她却依旧处在错愕之中,忘了将他推开。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谢谢你打赢这场仗。”他不断在她耳边低语。
  她静静听着,心头早已是震荡不已。
  “谢谢你活了下来,谢谢你还在我的眼前。”
  她静静听着,心情忽然一阵揪杂,而且几欲落泪。
  因为他,她失去梦中的亲人,她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怪他。
  甚至一点也不后悔……
  第9章(1)
  再痛的伤,都会有痊愈的一天。
  夏日过去了,秋日也过去了,残存叛军终于全数肃清,北国内战终于宣告结束,北国终于彻底的统一了。
  为了惩处起兵叛变的三大部族,拓跋勃烈毅然决然缩小三族领地,并下令三族族长从此不许世袭,往后族长皆改由王都选派,完全听令于王都,而当初冷眼旁观的北方两大部族,也深刻感受到拓跋勃烈高涨的王威和一面倒的局势,纷纷向他献上忠诚,极力向塔克干、腾格里和古尔斑通三族靠拢。
  大战结束之后,北国距离太平盛世又大幅跃进一步,而当初重伤的月魄也总算大致康复,只是鬼门关前走一回,她却是元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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