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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娇-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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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待那人走远了,怒道:“不过几百两假银子罢了,他居然敢要一万两!”

“你回松江打听打听,这一向谁不是上万的送!”相公子笑道:“就是你姑父家,连赔带送,也丢了有一掌之数。这位县尊想是赔的太多了些,又晓得王举人的本事有限,替他留两千两,已是给我这个中人天大的面子了。不然收在监里,零敲碎挪,还有的连累你姑姑呢。”

小雷不曾想这朝庭的官儿比他当海盗还狠些,叹息道:“亏得有相大哥,不然只怕我们在海上抢了几十年地家当都要送把他呢。”

“怎么会,”真真自后边出来,笑指着相公子道:“他唬你耍呢。平常年份遇到这样的事,有三五千就是上上签了。偏是贵亲撞到今上出巡。接驾的银子花地似淌水一般,不吃干抹净再灭口,他哪里去寻这样的良机填亏空?”

相公子笑道:“真真,原来你都尽知。”

真真笑道:“家姐有信来,说今上到松江打个转,就要回转。叫我问你个准信儿,要回松江去呢。”

“明日走,已是有松江地人备船来接了,松江无耍处,想来住不得几日必回转地。”相公子算了算,笑道:“你写信与尚大姐姐吧,叫她接信从海路走,想必到了松江,今上必在回京的路上。”

真真点头,却是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口地样子,似笑非笑看着小雷。

小雷不明白,还在那里低声咒骂昏君。翠墨轻轻咳嗽两声,相公子会意,忙笑道:“姚氏只要肯把银子交出,必是无事的。”

真真心事吃他看破,脸儿霎时变得通红,含羞道:“我虽然不能无恨,却是恨着那王举人,不想叫姚小姐因为我的缘故吃苦头。”

相公子心疼她,道:“那事我也打听出来些消息。姚氏的银子,多不是从正路上来的,吃知县挤了去填亏空,就好像做善事一般。”想到姚氏在王家行事,忍着笑道:“若是她也精穷了,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真真不解,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小雷苦笑道:“真真姐,我说把你听,我那姚氏表姐使的好铁砂掌,王举人隔十来日就要挨一回,偏他就吃这一套。”

真真睁大眼,好半日苦笑道:“这却是何道理。”

“不是你不好,是这位举人老爷天生狂狷。”相公子斟酌字句,安慰她道:“真真,有时候买一筐桃,吃头一个是烂的,不见得那买桃的就是烂人。”

因他说的有趣,一屋子人都笑了,偏小雷一本正经接口道:“烂了丢掉才是正理,就是桃都烂了,还有杏子李子枣子可吃。”

真真心里叹息,嫁人比不得是买桃子可以弃掉再挑,脸上笑道:“是极,还有杨梅樱桃。将到饭时,我去做两个你们爱吃的菜。”

相公子晓得不能再劝,忙道:“好,小雷,你到隔壁去说一声罢。”

小雷看他是不想去的意思,要拉他同去的话就说不出口,只得一个人闷闷的出来,打门房过,小二黑极是亲热的贴上来摇头摆尾,一路跟着他到王家。

奶妈守门,看见小雷少爷来,好似天上掉下个活龙来,欢喜道:“小姐才使人来问呢。老身关门带你进去。”

小雷道:“我还有事,说几句就走的,不消关门。”打个呼哨,带着小二黑一路小跑到厅上去。才上台阶,奶娘跟上来挥手道:“自家人,到后头去,在厅上说话多生份。”伸出一只油腻腻的手拉他。小雷不想合她拉扯,抢在头里进了东院。那奶娘跑的飞快,还没进正院就喊:“小雷少爷来了,明月,快烧水泡茶去!”

房里王慕菲因屁股痛,趴在美人榻上。滴珠掂着手里两个青瓷瓶,正在细审为何人家狗要咬他。不防小雷带着小二黑进来。那小二黑本是个看家的畜生,白日里咬了王举人一口得了厚谢,这一回看到他,喜欢的都来不及打招呼,一个虎步蹿上去,在举人老爷另一半不痛的玉臀上深深的咬了一口。

姚滴珠唬了一跳,两只瓷瓶跌在地下,腾起一阵呛鼻的雾粉。小雷想不通这只狗为何要咬人,张着嘴吸气,被辣椒粉呛得连打喷嚏,顾不上小二黑。

小二黑扭头不见有肉,以为咬得少了,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王举人惨叫道:“不要啊,滴珠,快牵他走。”

滴珠心里怕狗咬她,早退了几步远。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小雷本是个刀口上混日子的人,倒不把这狗咬几口放在心上,忙捂着鼻子喝道:“小二黑,下来。”

小二黑摇着尾巴跳下地,嗅了嗅地下,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又看到有个妇人拾了砖来丢他,咽鸣一声逃走。

奶娘在院中掐着腰大骂隔壁不提。

呃……这个,那个,小二黑摇尾:汪汪,推荐票,汪汪。

第三十四章 姚滴珠痛失万金(上)

真真听说小二黑又把王举人咬了两口,大惊失色,嗔小梅道:“都是我的不是。由着你替我解气,把王举人的旧衣包在草人里叫小二黑扑着耍,可是耍出祸事来了。”

小梅低头不语,心里暗道:王举人从前与小姐何等恩爱,自中举后偏事事都要压小姐一头,小姐哪一回不是忍他?一步一步逼到将妻做妾,小姐进退不得投水自尽,吃狗咬他几口哪里抵得上小姐受的折磨?这种人,咬死他才好。

小雷看她主仆两个脸上都不好看,存心要逗真真笑,自怀里掏出小梅的卖身契亮给小梅看,笑道:“姚氏听说我要的,马上翻出来赠我,从此以后,你是我马家人了。”

小梅看看小姐,又看看相公子,相公子正微微点头,忙凑趣道:“我自是小姐的人,合你不相干的。”

小雷笑道:“这契纸在我手里呢,你自是我马家的,合尚家不相干。”

小梅笑道:“区区二三十两银子奴婢出得起,请赎身。”

小雷笑道:“了不得了,区区二三十两你都不放在眼里,请问小梅姑娘身家多少?”

“二三百两罢了。”小梅搬着指头算了半日,故做谦虚道。

真真忍不住笑出声来。相公子心道:好了,笑出来就好了。揣磨她的心意道:“咱家的狗咬了人家,做主人的当使个人去瞧瞧,方不失礼。”

真真沉默许久,叫翠墨上前道:“收拾几样点心,并两瓶止血散。”停了一会。微笑道:“不许加料,去瞧瞧罢。”

小雷想到在王家打的那几个大喷嚏,忍不住笑起来。把契纸丢给小梅道:“收好了,好容易才要来呢。”

小梅上前万福。接过契纸笑道:“小雷少爷的恩情婢子记着,婢子就那点小心眼,还请小雷少爷不要放在心下。”小心揣在怀里,随着真真到厨房去。

檐上水珠滴个不停,两只麻雀在一个水洼边跳跃啄食。一只花猫蹑手蹑脚的走来。小梅冲上去要赶那猫,真真忙扯住她。那只猫摆头剪尾戏了一会,看那两只麻雀没有察觉,喵呜一声扑上去,一只鸟儿被它衔在嘴里,几片羽毛散落。

“小姐,为何……”小梅心里甚是为那只鸟儿可惜,上前赶那只猫,想把麻雀救下来。偏那只瘟猫顺着一棵小树,跳上两下,翻过院墙到后园去了。

真真轻声道:“从前。我就是那养在笼里地鸟儿,就是猫来了也不晓得避。”

小梅不晓得小姐为何这样伤心。待要劝。不晓得怎么劝,眼睁睁看着小姐泪落如雨。急的在一边扯帕子。

“如今我算是真真正正把他王慕菲看明白了。他从来就当我是个玩物,不曾在心里当我是娘子。”真真笑中带泪,轻声道:“瞧瞧姚氏是他明媒正娶来的,恁般行事也不见他对我那样对她。可见那几年地恩爱也是假的,他不过将几句不值钱地好话,换一个通房使女罢了。偏我还口口声声说他待我好。若是待我,怎么一纸婚书求他都不肯?”

小梅从不曾见小姐这样神情,心里有些发慌,别过头看偏厅那边。相公子正出来,冲她摆摆手儿。小梅敢是信服相公子,忙退后两步站过一边。

真真不晓得,道:“却是我瞎了眼。”

一双大手轻轻的搁在她的肩上,真真不回头,也晓得是相公子,他身上总是有些檀香,隔着一两步就能闻见。真真忙住

相京生道:“遇见他,原不是你的错。真真,我也没有料到王举人会搬到你隔壁住。”他顿了顿,笑道:“我晓得你不想见他。虽然说十年怕井绳是人之常情,若是你藏着掖着,生怕别人晓得,其实心里是时时不曾放下,哪里好受得?”

真真微微点头,泣道:“不晓得为何,听说他在隔壁,我一想起来就心里难受。”

相公子看见仆役纷纷绕开此处走,晓得尚家上下都是把他当姑爷看的,所以他更要守礼,虽然心里极想上前搂着真真安慰她,还是退后一步,笑道:“不然你照旧搬到相家庄去住,我合你换宅子也罢。”

真真心里一阵麻麻酥酥,这个男子,明明是她配不上他,偏是这般为她,又极是个实诚君子,可惜地却是晚了七年才遇到他。若是换了七年前他来求亲,爹爹自然应允。真真脸上一阵潮红,心里暗骂自己不该这般胡思乱想,偏又不由自主把他合王慕菲比较,越比越悔当年无知,错把白眼王八当成白马公子。如今对着这样的好男人已然不好说那还君明珠的话,还当离他远些儿,不能误他将来好姻缘。因强笑道:“相大哥,无事,再见他又何如?他不来寻我就罢,来寻我,必叫他再吃小二黑咬几口。”

相公子晓得真真不会再回头,心里暗乐,笑道:“真真,原来你也这般顽皮。再有那样好耍的事,莫一个人独乐,须合我们说知,众乐乐才好。”

真真晓得他是怕自己从前忍让惯了,再遇到王举人还会吃亏,所以这样说话。一辈子能认得他合小雷这样两个似兄似友的朋友,却是她的福气,心中越发感激他,微笑道:“那是自然,只看那王举人的造化罢了。”

说罢两个相视而笑,相公子摸着突突突的小心肝儿,生怕它跳出来,微一点头,转身回厅里。

真真摸摸脸上似乎红潮未退,一阵心酸里又夹着一丝喜悦升起,捏着手去厨房。

藏在厅里的几个丫头贴在窗格上都看在眼里,个个脸上都现出欢喜地笑来。小雷一边看一边赞道:“还是相大哥有法子,两句话就劝得真真姐破啼为笑。”

小梅看相公子走到一棵树下傻笑,笑道:“若话说的话儿好听。十位相公子也抵不理一个王举人,可是照婢子看来,却是相公子的话中听些。那个王举人是我旧主人。不说他也罢。小雷少爷,小二黑咬了他几

小雷记不清是三口还是两口。觉得小梅在这个上头纠缠甚是烦人,没好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吃狗咬了几口有什么打紧,偏你们看得这样重,还要特为使人去瞧。回头你问翠墨罢,我哪里记得许多。”摸摸有些发扁地肚子。笑道:“我去寻真真姐,叫她做那个米粉肉把我吃。”

撩起下摆冲了出去。小梅想到翠墨使出去了,也忙忙的奔出去助忙。

那两个大地对望一眼,齐声道:“咱们到大门口去!”留下一个嘟着嘴地小丫头看茶炉子,一群莺莺燕燕都到前边去了。

相公子进屋,厅里一个人也不在。他猜必是那几个丫头急着要看王家的笑话,摇摇头自己动手倒了碗茶吃着。江南四五月地天气,正是雨水连绵不绝的时候。相京生推开一张窗,窗外湿冷的空气被风吹进来。极是舒服。两株挨在一起的芭蕉叫雨水洗的透亮,风雨里蕉叶轻摇,好似小两口你替我遮风我替你挡雨一般。略瘦些地那一株袅袅婷婷就好似真真一般。相公子伸出手抚一片叶子,轻声道:“真真。但有我在。必不叫你再受那王举人的腌脏气。”

却说翠墨提着篮子走到门口,想起王举人来是她妆小姐说话。偏小姐忘了又使她去看王举人,转了两圈,笑道:“我自家去看他做什么?央门公大叔去,再把那个福建蛮子捎上,就不信他家不闹笑话儿。”

退到门房里合老门公说。老门公应了,叫人把福建蛮子喊来,叫他挎着篮子,撑了一把黄油纸伞,走到王宅门前扣门环。

扣了半日,才有一个半边脸上有红印的老者来开门,神情甚是难看,听说是隔壁梅小姐使来看被狗咬了的王举人的,脸上方有些笑意,带他们到东院门口道:“里头那重院子就是,你们自进去。”

老门公看他身上穿的衣裳像是尚家做的,猜他是王老太爷。那王老太爷被从前在王家当过差的管家们传得和什么似的,今日一见才晓得见面不如闻名,看他身上脸上都像猫儿抓过,哪有从前王老太爷地威风。老门公故意道:“都管请回,小老儿自去。”

那老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咳嗽着去了。福建蛮子睁着一双红豆眼道:“这是王举人的老子,虽然脸庞干枯,却是看得出来,从前年纪轻的时候也合王举人般好看。”

老门公怕他后宅有家眷,多站一会,听见西院有妇人喝骂之声。那王老太爷地咳嗽之声不绝,听着像是王老太爷合王老夫人老两口干架。他们倒不好再停,只得硬着头皮顺长廊朝里边。

一个胖壮妇人蹲在池塘边洗衣裳,看见两个人提着食盒进来,喝道:“你们是哪一家?我们小姐出门去了。”

福建蛮子高声道:“阿拉来看王举人,王举人在勿在家呒?”

那妇人挥手,吐了一唾沫在池水泥地里,道:“他在西厢里间,小桃红陪着呢,你自去那里寻他。”说罢就使棒槌敲打衣裳。惊起两只褐毛鸭子,嘎嘎的划着水逃到岸上去了。

老门公合马夫虽然都不是雅人,这般地荷花池子里,养几尾花鲫都是杀风景地事,明明几步远就是河。却在荷花池里养鸭子,洗衣裳,不约而同摇头,都道:“俗气!”

那福建蛮子在尚家住久了,虽然做的是低贱地活计,每常闲了也捧着书本问管家们认几个字,学着撇几笔兰。王举人生的这般清俊,想必这些事都是他新娶的娘子做下来的。听说举人娘子还卖酒,本等又不少钱使还学那卓文君故事,这位王举人在他心里就从浊世佳公子变成司马小人。他一腔怜香惜玉的心思生生叫荷花池里的两只鸭子掠走,却是王举人之福呢。

当下蛮子极是老实,拎着篮子一声不吭随老门公走进内院。老门公站在西厢阶下,清了清嗓子喊道:“王举人在家否?小老儿奉小姐来问候。”

王举人爬在床上听见,就觉得屁股上狗咬的三口变成了一口,疼痛少了一半。对满脸不快活的小桃红道:“小桃,你去请梅管家进来。”

小桃红小声道:“姑爷,他家养的那狗实不是好的,若是真有意来陪罪,当敲死那黑狗才是。”

王慕菲想到那合真真生的一般的脸,对着他喊举人哥哥,心里就合吃了蜜一般甜,摆手道:“你哪里那么多怪话,叫他进来。”

小桃红不敢不依,出来请梅管家进去。这间西厢房却是旧家俱,方方正正高高大大,甚是扎实,王慕菲爬在一张榻上龇牙咧嘴要爬起来,小桃红忙上前扶他。老门公行了个半礼,道:“我们小姐听说王举人又吃狗咬,已是把小雷公子责骂过,那狗也拴了起来,必不叫他再出门。听说止血散被举人娘子跌坏,命小的去问郎中讨了两瓶来。还请姨太太收下。”

小桃红因管家叫她姨太太,喜欢的双颊绯红,哆哆嗦嗦接过食盒。那王举人看见那个福建蛮子,紧皱眉头要说话。老门公已呵呵笑起来,道:“我家这个管家,还会一点医术,跌打损伤,去淤活血最是擅长。”

王慕菲想到在他门房里,那个蛮子一替他上药,口水都滴到他屁股上,忍不住又恶心起来,怒道:“我家自有人上药。”

老门公看马夫老老实实站在边上一声不吭,打个哈哈请辞去。出来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福建蛮子摇头道:“他自是个举人,做什么营生不好,偏叫娘子当街卖酒,要学那司马大人,这样的人相与不来。我不要替他上药。”

老门公闷笑不已,出来才想起来王家没有把食盒还回来。一个食盒却是小事,不值得回去讨要。回来门房里却挤了一堆大姐们。看见他进来,都叫他说说王举人家是什么光景。老公门指着马夫笑道:“你们自问他!”自去后边要了两块肉去喂小二黑,摸着小二黑的狗头道:“好孩子,也只得你咬他几口,替我们小姐出气了。”

却说滴珠听小雷说要一万的整数,先不想给,指望马三娘若是小雷与她垫上,伏在一边只是嘤嘤的哭。小雷哪里吃那一套,道:“相大哥的人情份上已是与你寻了。你自己掏了也罢了,将来说不得姑姑与你添补些。若是此时把你娘家拉下水,一样要挤个干净,你将来连个指望处都没得。你自家打算罢。要使人回松江报信也由你。”说罢了自去了。

留下变了脸色的滴珠在一边看着折子磨牙。王慕菲此时晓得滴珠手里还有一万两银子,要尽数送把知县,那是精穷,他心里反有几分快活,要等滴珠精穷了收拾她,故意道:“娘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就是两手空空,还有那间酒坊,若是银钱不够使,我那里还有十来箱衣裳,当了也够几年搅缠。”

滴珠合他做了数月夫妻,从不曾听他说过这样体贴中听的话,心中一软,应道:“嗯。那我带人去换银子,这银子就算寄在他处,等你做了官再想法子问他讨还。”忙忙的带着清风明月又出去了。房里只得两个粗使小丫头并小桃红。王举人因屁股痛的紧,要洗净上药,都是小桃红服侍,就到小桃红卧房里坐地,梅家管家就来看望。待人走了,王慕菲就道:“小桃,那梅小姐像是对我甚有意思呢。”

扫雪浅笑:票来。票来。小二黑,还是红豆眼,任选一个带出去放风。

第三十六章,姚滴珠痛失万金(下)

小桃红心里五味杂陈,在房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关窗户,扫地揩灰,忙的团团转,只是不言语。

王慕菲也省得失言,然小桃红他是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哄她做甚?因这一回上的是自家的药,没有辣椒面在里头,就觉得屁股痛的好些。其实隔着好几件衣衫,又是皮厚肉多的所在,哪里就咬得狠了?

不过他举人家把自身看得甚重,所以叫唤的狠,实有三四分是真痛,还有二三分是那红红的辣椒面作祟,那多出来的几分却是妆的,一来要哄梅小姐心软,二来要叫滴珠晓得,原是为着她才吃家狗咬的。不然,就合小雷说的那般,一个男人家,吃狗咬一两口算得什么?

奶娘虽然心中不忿王举人吃软饭不认帐,为着将来衣食计还要拢络举人,特为去菜市买来两条鲜鱼,烹了一钵鱼汤来与姑爷下饭,就是小桃红,看在姑爷份上,也待她客气了许多,自食盒里取出一碗肉汤,递把她道:“也是你自家不晓得事,抢在小姐前头有孕,她如何喜你?这碗肉汤与你吃,好生将养罢。”

小桃红谢过奶娘,先服侍姑爷吃了中饭,才取了只小板凳坐在一边,就着姑爷剩的几碗菜,并她份例的一碟炒青菜,还有那碗肉汤吃饭。吃得一半,掉下泪来,泣道:“姑爷,你不为别人,为着我腹里的孩儿,也要硬气些。”

王慕菲睡在榻上,听她提到孩儿也自心酸,安慰她道:“小桃,如今你小姐已是精穷。看那表少爷的情形。娘家也是靠不住的,她再像从前横行已是不能。你自宽心,有我一碗茶饭。必不叫你们母子挨饿。”拍着小桃的背,道:“且安心养胎。生了儿子就抬举你做二房。”

小桃红就道:“姑爷,有一事要说与你听。我昨日在门口遇见小梅,她说她投在梅小姐处做活。婢子想,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王慕菲正要说话,听见外头一阵咳嗽。却是王老爷捂着脸进来,就住口不提。

王老太爷看了小桃红一眼,道:“小桃呀,你去西院陪老夫人说说话。”支走了小桃红,痛心疾首道:“我地儿,你娘跟着姚贱人学坏了,一言不合就抽耳光,须要想个法子治治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妇人。”

打小王举人常见的是爹爹打骂老娘,所以他一向觉得男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就是从前真真那般柔顺他还打着调教地主意。如今换了老子挨老娘打,实是替老子不平,然他自家吃惯了铁砂掌。滴珠自嫁过来就摆明了架势是把他爹娘挂起来的,连带着他对爹娘地事都是能避则避。

此时找上他。不得不问道:“爹爹。娘为何打你?”

“为何,还不是为了银子!说我藏着那一二百两银子不把她用极是不该。”王老太爷提到银子,急的气喘,怒道:“方才又说要去摇会,问我讨银子,我且在你处避一避。”

王慕菲想到爹爹存了一辈子的数万金银,还有他那四五千两,心里一阵急痛,好半日才回过精神,叹息道:“那个贾员外怎么会骗我们呢?那许多银子,也没见他搬走,怎么就不见了!”

王老太爷唏嘘不已,浑浊的老泪挂在腮边,拉过儿子的手道:“我地儿,爹爹省吃俭用一辈子,如今两手空空反吃你娘打骂。”

王慕菲叫老太爷哭的没躲处,只得忍着屁股上的疼痛移到西院,数说王老夫人:“娘,你这几日为何这样暴燥?”

王老夫人道:“从前你爹爹说一我不做二,还是打来骂去,俺只道这一辈子都是这般忍气吞声。老天爷开眼,把滴珠送把我做媳妇,她说的果然没有错。他打你一巴掌,你还他两巴掌,如今你爹爹不敢打我了,不是好事?我比不得你爹爹没缘无故爱打人的。”笑眯眯问小桃红:“是也不是?”

小桃红受宠若惊,正要点头,王慕菲只觉得喉咙里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小桃红缩了缩头,不敢作声。王老夫人突然想起还要去摇会,忙问儿子要钱,道:“阿菲,与我二两银子,娘要去摇会耍子。再与我五分银子份子钱,镇口酱坊的李大婶生日。我晚上到她家吃酒。”

王慕菲自怀里摸出荷包,王老夫人一把抢过,取了一个二两多的锭子,把荷包翻来翻去看了许久,道:“这是真真的旧物?正好与我配那件宝蓝的大袖衫。”

老夫人为人不比老太爷小扣,反手把荷包里那七八两碎银子倒在床铺上,换了大袖衫,把那个荷包取细红绳系在腰上,笑道:“这样才有些体面呢。”又坐到窗边,擦了厚厚一脸粉,点上两团红胭脂,兴头头走了。

小桃红也是晓得王老太爷地脾性的,趁着他父子两个相对发愣,取个小汗巾,把碎银子都拢在一处,打个小包递到王慕菲处,笑道:“老夫人已是出门去了,姑爷,若是无事,婢子回房呀。”

到老太爷跟前福了一福,出来刘八嫂的傻儿子淌着口水对她呵呵傻笑,小桃红瞪了他一眼,心道:“小姐失了势,姑爷必要赶你们出去,且叫你们得意罢。”

那傻孩子吃小桃红瞪他,恼了,跑进厨院找他娘,告状道:“娘,小桃红欺负我。”

刘八嫂竖起两条眉毛,冷笑道:“是那个不知死活地贱丫头?小姐才抬举她几天,就会拿腔作势欺负人呀!”

奶娘拦她道:“她也是个可怜虫,偷哪个不是偷,偏要偷姑爷。小姐还没生养,她要先桶出个小娃娃。好日子在后头呢。”

边上小姐房里两个粗使的小丫头闻言都冷笑,一个道:“妈妈。你不晓得,她肚子里那个还不晓得是姑爷地,还是苏姑爷地。”

奶娘跟刘八嫂都大吃一惊。丢了筷子齐声问:“这话怎么讲?”

小丫头笑道:“那一回王家的姑爷苏公子吃醉在我们家住,清风明月两个因小姐吩咐不叫小桃红近身服侍姑爷。支使她去外书房伴苏公子住了一夜。”

咣当,咣当,咣当。奶娘地饭碗滚到桌子低下,刘八嫂的饭碗滚到门槛,第三声却是姚滴珠一脚把碗踢开。

滴珠听说小桃红还陪苏公子睡过。先是怒,后是喜,慢慢板了脸道:“此事谁也不曾亲眼见过,不许胡说。阿妈,取茶我吃。”满面疲惫坐在桌边。

奶娘忙倒了一大碗温茶把滴珠,滴珠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将眼一横,刘八嫂拉着儿子悄悄出门。那两个小丫头也低着头出去。

姚滴珠道:“我不在家,姑爷可有什么事?”

奶娘笑道:“姑爷无事。只有隔壁梅家使了两个管家来瞧,站了一会就走了。”

相公子合小雷都没有来问一声,滴珠心里甚是失落。叹息道:“受穷的滋味就是这般,谁都不拿你当个人呢。我一时不察收了假银子。又是白花花一万多两送出去。”说着泪珠儿都掉出来,冷笑道:“难怪人家都瞧不起咱们做生意地。起早摸黑做几年,他一个官儿上嘴皮搭下嘴皮,我们就要双手送上,还生怕他不要!哼,我必要阿菲做官,好生出这一口恶心!”

那奶娘心里有话说,看小姐这般却不敢说,想了想,还要哄她止泪,道:“傻孩子,你娘家有钱有势,又有两个小兄弟,虽然隔母,到底一个姚字分不出两家人。这区区万把银子算不得什么,说不得哪一日夫人快活,与你三五万零花呢。”

姚滴珠本来奄奄一息,叫奶娘提醒了,马三娘上回不是把她三万零花?还许她说爹爹另有金珠与她。她又不是真穷,为何要这样丧气?立时精神抖擞,笑道:“阿妈说的极是,我爹爹最是痛说,这点银子算什么?”

摸摸手腕上两只金镯子,两边各有一张二千两地折子,这却是那知县夫人因她银子送的爽快,教她的,说男人一当了官,八成都要纳妾,正房娘子若是差一点点,就叫汉子当了泥菩萨供起来,必要有个退路。所以滴珠把剩下的四千两换了两个折子藏起,打定主意这个钱贴肉藏着谁也不告诉,要合王慕菲说都打点花费了。横竖家里还藏有王家亲戚送的金银,取出来使就是。

她却不晓得王举人另有心思,等她穷已是眼中滴血,要趁她穷了收拾她。奶娘捧出饭来与小姐吃了。滴珠走到水缸边,用力把眼柔红,使袖子挡着脸,却是没有眼泪出来,她想来想去,想到从前以为嫁把王举人,做当家夫人风光无比,谁料王举人是个不事生产地肉头,嫁过去半点都不省心。这般想着,心里就有些酸痛,然泪珠不听使唤,依旧不肯出来。滴珠再想到她攒的五万多两银子吃那姓贾的骗去,连个响也没得,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原是为着要哭的要看才哭的,岂料哭过几声,是实打实的伤心,越哭越不是滋味。待她走进卧房,已是哭的合泪人一般。

王慕菲站在窗边,看着她扑到床上去,心中甚是快活,笑道:“滴珠,官司可了?”

滴珠自怀里取出出首的那张状纸,丢在床上,哭道:“你结识地好人,害我足足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打点,如今我是精穷了。”

王举人听说花了一万五两出去,心痛的心比幸灾乐祸的心更甚,结结巴巴道:“不是说好一万两么?”姚滴珠含着泪道:“昨日半夜到地圣旨,说是吴县接驾有功,转升了青州府同知。所以吴县尊改了主意,但有到他手的,莫不扒个干净。”

王举人小时候就在山东长大,那青州是个有名薄淡地方,若是迁那里地同知,连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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