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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 + 番外-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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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叶长风从未对蓝珊沈过脸色,这回却是真正动怒,“你救得出我,救得出他们麽?我已说过要与他们同生共死,你这麽做,是想陷我於不义之地,永远别想再抬起头来麽?”
  “我不管!”蓝珊同样强硬地顶了回去,“我才不理你什麽义不义,我只知道,人死了,就真死了,永远也别想复活……我不许你死,就不许!”
  “你……”
  被蓝珊气得语结,叶长风索性什麽话也不说,只用力挣扎,只盼能挣动一两分,完成心愿便好。怎奈蓝珊的身手岂是他能抗衡,生生地被钳制到如石像般,动弹不得。
  
  两人正相相持不下,一支羽箭突然悄无声息自斜刺里射出,直射向叶长风肩头。叶长风自然注意不到,满心仍在挣脱,蓝珊却是耳目灵敏,早已发现,但双手都紧握在叶长风的手腕上,实在无法放开,只得身子微侧,挡在叶长风身前,同时双腿一紧,只盼马能知机些,闪过此箭。   
  这匹座骑还算知机,向前小驰了几步,然而箭速甚快,终於插入了蓝珊的肩上。
“珊儿!” 
  轮到叶长风惊呼一声,反手抱住了蓝珊,另一手扶住他的肩头,急急审视。 
  “小伤,不打紧的,你没事就好。”蓝珊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却多少有些僵硬,“我怀里还有些伤药,你帮我敷上吧。” 
  “你既这麽英雄,还要敷药做甚。”叶长风瞪了蓝珊一眼,神情冷峻,一手却握住了箭杆,“我拔出来了?” 
  叶长风口中虽说得无情,心肠其实却是极软的,蓝珊如何不知,笑道,“拔罢,怕什麽,难不成还要我教?” 
  “疼就说,别硬撑著。”叶长风哼了一声,一手抱紧蓝珊双肩,另一手抓住箭杆,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动作轻柔至极,然而箭尖退出时,蓝珊还是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好烫的箭……”面色突然大变,“不对,箭上有毒,快丢开!” 
   
  “毒?”叶长风吃了一惊,再瞧了瞧手中,箭尖上血迹宛然,还是掩不住一抹幽蓝,“珊儿,这是什麽毒?” 
  蓝珊秀面上迅速蒙上一层死灰之色,勉强张了张口,终於没能说出话,头微微一侧,倒在叶长风肩上。 
  见血封喉,好霸道的毒。叶长风心中一寒。 
  “珊儿,你听得见麽?” 
  无人理会。 
  见无论如何也叫不醒蓝珊,环顾四周,战场纷乱厮杀未停,叶长风暗叹一声,将手伸进自已的怀中。 

  唐悦这时已见到了他生平最大的敌人。 
  端王同时也瞧见了他。 
  二人目光遥遥一对,随即分开,心中都颇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心道,长风居然不顾自已性命名节也要救出他,对这人可好的很啊;另一人却忖道,我跟你不共戴天,你居然肯来救我,自然是因为他之故了,倒真个是情深意重。 
  各怀心事,该做的却一样也未停。两人均是老於谋略调遣,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攻守呼应,配合妥贴得倒象有默契一般。辽军阵脚本已不稳,听闻回召号起,又是一阵大乱,被宋军如切瓜般又斩杀了一批。 
  然而辽军终究是以马术见长,宋军或有淄重或有步兵,岂能追得上他们,纠缠厮杀了一阵,也便慢慢分开了。 
  眼看宋县城头已遥遥在望,唐悦再也抑不住心中焦急,也不下马,冷冷瞧著端王:“你能行了罢?以後别再干这种事,你惹的是非,他替你受罪。” 
  明知唐悦此话一大半倒是迁怒,然而端王同样心急叶长风的安危,无心反驳:“我确是对他不起。你换匹座骑,赶去看看他罢。” 
  “也好。”激战半日,马力确已疲怠,唐悦略一忖思,也不客套,“给我一匹最快的。” 
  自有侍卫下去牵马,端唐二人谁也不愿多话,目光各自移开,倒也省去一番寒喧客套之琐碎。 

  遥遥地偏北方向,突然又升起一缕绚丽烟火,顿了一顿,又是一缕。 
  这是端王军中有名的消息之语,端王固然一看便知内容,连唐悦也能认得出来。二人面色都是剧变。 
  叶长风被俘。 

  冷冷地环顾一圈刀兵,叶长风揽紧犹在昏迷中的蓝珊,目光最後落在萧达凛面上:“若不是我分神,这一局,输的人是你。” 
  “或许。”萧达凛不置可否。 

  先瞧见铁甲马之时,叶长风连同宋军诸人,都只当辽营实力充裕,已方完全无望,只得支撑了。然而交手一时後才发现,辽军中营空馈异常,除铁甲马之外,竟是军力大缺,防线单薄之至。此时若叶长风居中调遣,摆布兵马,分部直袭营寨,胜算实是极大。然而…… 
  叶长风低头看了看蓝珊苍白的面色,暗叹一声,坦然道:“你要杀的是我,他於你的大计并不相干,可以放过他麽?” 
  萧达凛只是一笑,并不答话,目光示意下,已有两人上前,从叶长风手中接过蓝珊,叶长风深知挣扎无益,虽极不愿,也只好由得他们去了。忍不住又道:“小心些。别伤了他。” 
  “你何不先担心一下自已呢,长风?”萧达凛不知何时已牵住叶长风座骑的缰绳。
天边晚霞渐起,映在满目狼藉的战场上,深深浅浅一大片豔红,竟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日色。 
  已有辽兵开始清理善後,零落的刀兵相击马嘶奔逃中,偶尔夹杂著几声惨呼,不一而绝。 
  这一局已到了尾声。 
  残照焦壁里的两军首领,心中尽知。 
   
  “知道麽?”叶长风略俯首,不动声色看著马前的萧达凛,眸光深沈如水,“换作今日赢的是我,我早就将你阵前斩杀,再不犹豫的。” 
  “我是辽国大将,又是太後亲封的兰陵郡王,一军之事皆由我出,你自然要杀我。”知晓叶长风这是要激自已杀了他,萧达凛也不恼怒,反而从容瞧著对手,微微一笑,“你一样麽?你可能如我,调拔三军,进退由心?你可能如我,君臣无间,用人不疑?长风,我不敢小看你,却深为你不值。” 
  “离间计?”叶长风微微一晒,“萧达凛,你瞧我可是那种人?” 
  “不是计。”萧达凛摇头笑道,“你玲珑心窍,这些小伎俩,我尚不敢在你面前玩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随意唤住经过身边的一个辽兵:“术赤,对这位叶大人,我怎麽吩咐你们来的?” 
  叫术赤的辽兵被主帅相询,大为紧张,定了定神,连忙道:“大人吩咐过,我们谁也不得对他动手。违令者斩。” 
  “好了,去吧。”挥手令辽兵离开,萧达凛转看向叶长风,含笑道:“你明白了?” 
  “不明白。”叶长风冷冷作答。 
  “还要装傻麽?”萧达凛叹了一声,“那枝毒箭并非出自我的帐下,分明是你宋营中来的,你又何必不肯承认?”顿了一顿,反手握住叶长风左手,沈声道,“我已命人细细搜寻去了,定会让你见到,心服口服。” 
  “是麽?”萧达凛力大,叶长风明知无法挣脱,轻轻一笑,目光闪动间,突然右手疾挥而下,寒芒淡淡,直向萧达凛落去。 
  换作旁的对手,这一击突如其来,说不定便能成功,然而此时所袭者,却是身经百战,内力卓绝之萧达凛。 
  轻轻一拂,已制住叶长风右腕,再一转,短剑已落入萧达凛掌中。 
   
  “好剑。这便是承影麽?”萧达凛眯起眼,对著斜阳审视手中这柄古朴之物,看得极是仔细,连最微末处都不肯放过,半晌才长呼一口气,“真正绝世之品。能得见此剑,今生已是无憾。”抬起头,又看向叶长风,微笑道,“听说这是你的旧情人所赠,被你掷还了的,何时又续了前缘?” 
  萧达凛与叶长风对答,虽是为敌,却素来坦荡,便连阵前求婚,也是磊磊落落,只有这一句,语气戏谑,大有轻佻之意。叶长风恼他出言无状,又兼暗悔失手,索性转过头去,不欲相视。脑中却不由自主想到唐悦初来宋营那晚,不管如何被拒,仍是温柔执住自已的手,将承影重又相赠的情景。 

  正在出神,背後马上沈了一沈,叶长风身子随即一麻,|穴道被点,半分力气也用不出来,只能软软地倒在身後那人的怀里。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伴著轻笑:“长风,究竟是谁想杀你,你定然知道,是也不是?不管是谁,宋营既然容不下你,你跟我去罢。” 
  马蹄声声,在残霞里疾驰而去,只是那方向,却不再是往南。 

  见到烟花消息,端王反而冷静了下来。唤住正欲行出的唐悦:“回来。从头计议罢。” 
  唐悦自不会应他命令,然而要从辽营军中将一个人活生生地夺出,却绝非单人之力所能完成,有心不理不睬,拂袖而去,却想到叶长风身陷敌手安危难知,忍不住心中一痛:“这次他回来,我要带走他。” 
  端王哼了一声,不予评说,也不等回营,当即在马上展开地图,不共戴天的两大敌手聚在一处,全心推敲著进袭的路线方案。 

  京师之中,皇上赵光义的病由风寒而起;却是一日较一日更重了。
晨风微寒,太阳还未升起,白霜薄薄地覆著大地草木,空气里带著一丝冷冽。 
   
  “长风你醒了?” 
  如过去几天清晨所做的那样,萧达凛笑吟吟一掀帐门,走了进来。 
  自书页间淡淡抬起头,叶长风神色平静,也回以同样的字词。 
  “是。” 
  被萧达凛带回,沦为阶下囚,这已是第三日。没有预料中的酷刑逼供,萧达凛对待战俘甚至可算得上优厚,除了手腕和踝间系著细细的乌铁链之外,叶长风并未遭遇其它凌辱。 
  萧达凛每日会来瞧他数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言谈并不及深,叶长风也不著急,心道你图穷自然匕现,我既不吝性命,又何惧你之有。 

  萧达凛在叶长风对面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这两天饮食还惯麽?” 
  “主粮是自我宋军处夺来的,有何不惯。”叶长风一晒。 
  “那就好。”萧达凛恍若未听出话中的讥讽,笑道,“我们即将北行了。” 
  “也该是时候了。”叶长风点了点头,“宋营的粮草补给既到,撑不下去的自然是你们。能支持到今日,殊属不易。” 
  叶长风语声淡淡,所述全是实情,只是那高傲清冷的模样却全然象在挑衅。萧达凛目光闪了一闪,突然一笑:“长风,我可否把你的试图激怒,看作挑逗?” 
  “你……”纵沈静如叶长风,才喝的一口水也差点呛在喉咙里。萧达凛看的没错,叶长风确是想激怒他,然而……却只是想激他起杀心。 
  “我爱重你,这两日又忙於应战宋军,才一直压著,没有碰你,莫非……是我错了?”萧达凛笑容越深,蓦然一伸手,也不见作势,已将叶长风搂在了怀中,气息暧昧,“你想我这样?” 
  “放开我。”萧达凛的手直接探入衣襟深处,抚弄要害,叶长风腕间的铁链被捉,无法推拒,脸上顿激起薄薄一层绯色,怒道,“你当人人象你一样?” 
  “不象我这样,象谁?端王,还是唐悦?”萧达凛亲了亲叶长风玉般的颈项,轻笑道,“趁我还自控得住,说正事罢,长风,为何想死?我可不记得我有逼迫过你。” 
  还是没逃过萧达凛的锐眼啊,叶长风暗叹一声。他并不愿坦承原因,然而在身子被紧紧抱住,若有若无揉搓的这当儿,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宋营。”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萧达凛一怔:“何意?宋营谁能杀你?” 
  “宋营……人太多了,虽是端王的嫡系鹰军,倒底财帛动人,只怕哪方势力都有安插人手在。”叶长风唇边浮出微微苦笑,萧达凛虽是敌人,却也是英雄一流人物,在他面前反倒能直言,“那枝箭先不去说,你也有不少耳目罢?否则我的事,你怎会知道如此清楚。”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传到现在,想是人人都听说过了。”萧达凛也不否认,只是低笑,手略放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抽出,“继续。” 
  真要说麽?叶长风微一犹豫,暗在心中估量後果,冷不妨敏感处被袭击了一下,啊地一声脱口而出。 
  “别说谎。我会知道的。”萧达凛微笑。 
  “好罢,我说。其实也没什麽,”叶长风叹了口气,力求简洁,“我中了毒,解药在京师,现在已是来不及赶回去,注定必死了。死於毒,还不如死於你手,至少可激起宋军同仇敌忾,为我报仇。” 
  “宋军是否同仇敌忾未可知,你那两个旧情人倒真是联手了。”萧达凛想起这几日被那两人合击,深觉头大,叹道,“你中的什麽毒?我帐下也有不少解毒好手的,怎地不早说。” 
  “没用。醉飞花。解药只在京师。” 
  “醉飞花?”萧达凛的眉也皱了起来,这药的大名他也略有耳闻,却是今日才见到实例,一手搭按叶长风腕脉,沈吟道,“气血倒尚属平和啊。” 
  “还没到时候。现在只是有些冷。”既说开了,叶长风也不再遮掩。 
  手下的肌肤果然微冰。萧达凛沈思了片刻,缓缓道:“从没见过这种毒,不知用内力能支持多久……”又想了想,“谁有解药?”   
  “解药……”叶长风苦笑,不愿再议此题。他怎能告诉自已的对手,身上的毒是皇上亲赐的……况且,自已知道得实在太多,这毒,只怕终究是解不了;不肯给解的。 

  正相持间,帐外忽然起了一阵声音,紧接著一道匆匆的脚步奔至,在帐门前停住:“将军,宋营有人射了枝箭来,箭上有封信。”
半明半昧的晨光里,萧达凛展开信,一眼扫过,噫了一声,抬头看向叶长风:“他们要求换俘。” 
  “嗯?”   
  “用耶律燕将军和被俘的十数辽兵,来换你和蓝珊。”萧达凛目光炯炯,盯视叶长风。 
   
  他们倒底还是想到了,奈何我却不想领此好意。 
  叶长风苦笑了一下:“你换?” 
  萧达凛微微一笑,转而言他:“耶律落在你们手中这麽久,你们居然不将他押往京师,倒也奇怪。” 
  “你是怀疑麽?这倒大可不必。耶律确实还锁在宋县大牢里。”叶长风语声悠悠如水,“现在也不用瞒你,原本对他,我是想来次蒋干盗书的,之後一直没找到机会,他也就留下了。” 
  “蒋干盗书?”萧达凛不由失笑,又有些微惊,心忖幸好叶长风没找对机会,否则以他的缜密,这个当自已十之八九是上定了的,“幸亏你先落在我手里。” 
  叶长风不置可否:“你决定换了?” 
  “换是要换的,”萧达凛笑吟吟地凑近,“送出你我却舍不得……”抻手又去揽叶长风的腰身,气息极是暧昧,“你教教我,可怎麽办?” 

  叶长风也不退避,任他搂定,一叹:“萧达凛。” 
  “在。”萧达凛的唇已到了叶长风颈间。 
  “我在想,你分明不是这种人,为何要做出这般模样?” 
  语声平静清冷,萧达凛一怔,随即明白所指,低笑:“我爱慕你,便亲近你,有何不对?” 
  叶长风淡淡瞥了他一眼:“扮登徒子很有趣麽?装出这般轻浮,究竟是你想遮掩自已,还是想测试我?” 
  “长风,你……”萧达凛手中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僵在叶长风衣襟间,只是苦笑。 
  “你想劝降我,又无成功把握,所以便用这种法子,看在我心中,他们的位置有多重,对麽?”叶长风推开萧达凛双掌,语声冷淡,听不出是恼是怒,“可惜你终究不是真正的色狼,装也装不象的。” 
  萧达凛听得呆住,突然大笑:“长风,我服了你。”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说爱你,语出至诚。但若不能将你留在身边,我又怎敢不杀你。” 
  “我知道。”初升的阳光映得叶长风面色一派恬然,微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 
  萧达凛浓眉一蹙,知他定是想起了醉飞花之毒,然而这毒性古怪,自已也无良法可解,心中不由隐隐地起了一层忧思:难不成他当真会死? 
   
  换俘一事,萧达凛自去与他的幕僚商议,叶长风倒底放心不下蓝珊,便求萧达凛使之一见。萧达凛知他怀必死之心,绝不会逃,倒也并不在意,令人直接带去了蓝珊的居室。 
  蓝珊为救叶长风,原中剧毒,幸有丹药护命,又得萧达凛派人医治,倒也逃过了一死。此刻正面色苍白,裹在被里,沈沈昏睡在榻上。叶长风不愿扰醒他,轻轻在床边坐了,日光透过营帐缝隙一道道射进来,叶长风凝视著光影里那张俊俏憔悴的容颜,蓦然间多少往事一一回过心头。少年成名殿前荣召,开衙建府一方重臣,中间又夹杂了多少恩怨冷暖,爱恨反复──偏偏不与女子,只管在几个男人间纠缠,想自已从小沈稳恪立气节,不料却在此事上惊世骇俗,倒也有趣。 
  叶长风唇边泛起淡淡一抹笑意,他既自知必死,反而放下了平日心间的重负,悠悠地想著一些旧事,却发现有很多细节,竟是当时所不能领略,而今才恍悟了的。可惜生无多日,即便有所憾,也只得由它去了。 

  蓝珊醒时,看到的便是面前一幕,床边一素袍男子,正侧身坐著,不知在想什麽心事,只管出神。明亮的阳光照到他的面上,都象是化成了柔和的清劲,眼眸黑亮如水,唇边笑意微微,那份沈静从容的气度,可不正是叶家叶长风。 
  压住即将脱口的欢呼,蓝珊静静地注视著眼前的人,又想起了端王,心中微微地酸,却不再痛。蓝珊将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袍,只觉这一刻安宁无比,如果这是梦,永远不要醒来也好。 

  然而蓝珊却不知,叶长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从此不再要他跟随。 

  “为什麽?”蓝珊没有大叫,语声沈沈,却是久未有过的阴冷。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叶长风有备而来,自然平和,微笑道,“我是无可奈何,不知要被关多久,”动了动衣袖,要蓝珊瞧见腕间的乌金链,复又放下,正色道,“你留在这里做什麽?成日无所事事等死麽?我若有你那一身武艺,早上阵杀敌去了。” 
  蓝珊只是冷笑,全不与叶长风争辩,任叶长风反复辟喻开导,就是不予理会。叶长风大感头疼,正忖思要不要用硬的时,蓝珊突然道了一句:“告诉我真话,我就走。否则,休想。” 
  叶长风略一沈吟:“真的?” 
  “真的。”
光影从营帐的入口处照进来,隐约可听见守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无论如何,萧达凛对待阶下囚的态度还算不错。”叶长风笑著回瞧了一眼,再转过头时,面上的神色已是异常温柔,“珊儿,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还有一个,就是死。” 
  蓝珊半垂下眼,面无表情:“我听不懂。” 
  “你懂的。”叶长风含笑立起了身,“你要我说真的,我告诉了你。现在,你不用再跟随我了,想法子回去吧。” 
  就这样?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两人从此後就再没有名份,没有关系? 
  蓝珊看著叶长风自若转身,逆著光,以一种绝然之姿走向帐外,突然觉得心中有什麽要爆开来一般,冷冷道:“站住,你这样就想打发走我?什麽都不提,只是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 
  修长的身影停了一停,只是沈默。 
  “你有什麽事,永远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无论是受了委屈,被人羞辱,还是想去找死!”蓝珊蓦然弹起身来,盯视住那道挺秀的背影,“那你要别人怎麽办?你要我怎麽办?明明知道你有险,还得因你一句离开,转头就走?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会不会难受?我恨你、恨你!” 
  最後几个字,几乎是带著隐隐的哽咽,用大呼著叫出来的。 
  叶长风心里一酸,极想就此回过头去,将这倔强骄傲的少年拥在怀里,安抚一番,然而叶长风也清楚,这一转头,自已命在旦夕,想要他走这苦心,可不都是白费了。 

  “你跟了我这麽久,我从未以仆人视你,就让我再做回主人罢。”叶长风挑起帐门,苦笑道,“不要说话,你只管遵令便是。” 
  手一松,厚帘垂落下来,隔断了门里门外。 
  风随之止息,空剩满厅寂寂,蓝珊跪坐在床上,瞪视著帐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脸颊湿热,原来是早就抑制不住,滴下泪来。 

  端王与唐悦却是一夜未眠,对著地图山川直计议到天明。换俘是他们提出,然而两人并不以为辽军便会轻易相允,即便相允,也必有伏兵暗算紧跟其後。他们倒不是怕交战,此时局势,辽军新败粮草难继,急待回转辽境,与初进犯时大不可同日而语,最可虑者,叶长风安全是也。 
  “刀剑无眼,他又不会武艺,怎麽经得住这来回的折腾。”唐悦喃喃按住桌上纸页,不知不觉分神,“也不知他在萧达凛手中会怎样。” 
  “怎样都没关系。於公於私,萧达凛都不会杀他,有此一条足矣。”端王眼中杀气一闪,“其它的,我终究都能帮他要回来。” 
  “是麽?”唐悦淡淡一笑:“他若真想要报仇,只怕也未必会愿意借你的手……说起来,你对他的过节,可也不小啊。” 
  端王哼了一声,当日如何摧残叶长风,这是他心头久久压著的一块积年久病,正不知怎样才能叫那人释怀,然而在情敌面前,却再不肯多谈一字。 
  正僵硬间,门外有军士来报,道辽营有箭书射回。端王取过看了,展眉一笑,顺手扔给唐悦:“他们答应了。明日上午,军前交接。” 

  一日里两方各自调动人马忙忙碌碌不提。是夜,银弯云汉,清练如洗,萧达凛备下酒水,独请叶长风畅饮。二人同处一室,时人不知何事。 
  後辽野史有言,萧,明天文,识地理,胸怀家国,不近女色之磊落男子也。尝锺爱一人,密室对饮,萧以鱼水之欢求之,遭拒,遂罢,并不以力相强。天明时分二人醉意各呈,肌肤相接,然终昵而不狎,未及於乱。此萧暗室不欺,豁达过人处也。 
  此中因为尊者讳,出语模糊,并不道明萧达凛锺情之人乃是男子,以致後世之人读至此小有非议,男女一夜同饮,难逃瓜田李下之葛,那女子清名付之流水,不可谓萧达凛不欠虑。 
  全然不知当日与萧对饮者,同世一奇男子也。  

  第二日,金乌高升,端王却迟迟等不到辽军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狂风沙里,一骑快马由远及近绝尘而来,直到宋军前数丈才蓦地收缰,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马上骑士却似全不在意,稳稳坐著,语声清楚响亮:“我是辽国使者,奉我家萧将军之命前来传话的,你家王爷何在?” 
  看来者身手敏捷言辞便给,不象是寻常使节,端王微微皱眉,淡然道:“本王在此,你有何事?” 
  使者上下打量了端王几眼,确认无误,才肃声道:“我家将军令我向王爷致歉,并道非他言而无信,而是事有突然,换俘一议只得改期了。” 
  端王象是早有预料,面色不变,连眉毛也不曾稍挑,冷冷道:“他来与不来,都是一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退後罢,我大军却要进发了。”从容举起右手,身後齐刷刷一片刀剑竖立,日光下点点炫亮,寒气逼人。 
  “慢著。”使者急道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果然跟我家将军所料一样。王爷息怒,我家将军还有一言。”略停了停,缓缓道,“他要我问,若叶长风性命危急,生死倾刻,你可愿单骑赴营,见他最後一面?” 
   
  如同阴云密布後雨点终於敲落下来,端王身子微微地摇了一摇,这消息放在平日或还要怀疑度量上几分,然而此刻……他心中竟出奇地清晰,叶长风确是出事了。 
  不知不觉间马後已跪倒一大片人,端王回过神,才听到此起彼伏诸将焦急的声音。 
   
  “……王爷,辽人多诈,此言未必是真,千万不可轻信。” 
  “王爷一军之首,决不能轻蹈险地,属下等愿奋勇杀敌,将叶大人救回。” 
  “……” 

  唐悦在一旁冷眼相观,见端王木然不动,知他定在心中激烈交战。一边是数万大军国之壁垒,是生命中重责,一边是心上之人相思刻骨,是情义之深系,哪边能轻弃?唐悦不由暗暗叹息,他也是此道中人,当日这种痛苦煎熬滋味,如何没有尝过?  
  淡淡道:“我去罢。我的身手,你见过。” 
  此言一出,连端帐下原先极厌唐悦的人都不禁连连点头。这确是此际的最好办法,唐悦当代高手,思谋又深,爱叶长风人所众知,他去可不正是合适。 
  端王抬起眼来,望向唐悦,两人目光交会,彼此都已知对方所思。端王眼神蓦地清明,微微一笑,话却是向别人说的。 
  “折遇青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一道恭谨的话语应声响起。 
  “很好。”端王衣袍一拂,跳下马来,对著折遇青深深一揖,“三军之事,此时起全交付老将军了。本王若是身死,老将军或战或退,可自处宜。一切有托了!” 
  折遇青吃了一惊,忙跪了下来,他也是知其中因由的,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正要推辞劝说,一眼触及端王的双眸,素向的深沈中透出无限坚定决然,不觉呆住,已知无法劝回,喃喃道:“王爷,你是千金之子……” 
  千金之子又如何。比不得他为了我,为了宋军,为了天下,一次一次地以身履险,从不吐露。端王决定既下,心中一片豁然开朗,拼将一死酬知己,最多如此而已,何况未必。 
   
  扶起折遇青,柔声道:“我欠他太多。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去做。宋营没了我,有你在,也一样可以掌控大局,这主帅,不必定是我的。”见折遇青惶然欲辞,又笑道,“何况势还不至恶化如此。有你作我後盾,我们大军压进,萧达凛除非想同归於尽,否则定不会加害於我。你带著他们,谁都不许跟著,等我回来吧。”
  
  返身跃上马,风里衣袂翻飞,端王扬眉开声,说不出的英气勃勃:“那使者,前面带路,我同你去见萧达凛!”
  辽军使者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钦佩,再不多言,拔转马头,便向来处驰去。端王自是紧随了上去。唐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轻轻一撇唇:“他可管不著我。你们便在这里守著吧,我也去瞧瞧。”唐悦手下诸骑一齐愕然,他们早料首领会去,却料不到他也要独自去,还没来得及多说,唐悦一纵马,已是去得远了。

  此刻虽是白天,阳光正好,叶长风所住的帐里却点起了四个火盆,分放四角,火舌熊熊地卷著木炭,人走进不多时便要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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