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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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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堵堵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直娘贼……”邓宣明的情绪显得很激动,昨夜船烧着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到水边骂娘,但是于事无补。眼下他的眉眼间愤怒或是担忧,总之情绪复杂得很。后半夜,已经差了水性好的下人下到河里,将依旧幸存的物品救了上来。经历了那般大火,又在水中泡上一阵,幸存的也只是一些金银和瓷器之类的物品。

“只要回到杭州……”邓宣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低错落的房屋,在视线里勾勒出一幅水墨图景,随后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只要回了杭州……哼。”

河面上驶来几艘小船,邓宣明目光落在上面,随后愣了愣。

“这种东西……如何能坐人?”

眼下已经是除夕,很多的船家早已歇工了,最后不得不以高出寻常三倍的价钱,才勉强请来几艘规模不大的小舟,将李贤一行装下去。所谓的船,其实大抵都是渔舟,这个时候所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李贤走进船舱,明显的异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少爷,临时找船不太容易……眼下也只好先将就一下,随后到了渔梁那边再换便是了。”

李贤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在舟中找了空闲的地方盘膝做了下来。邓宣明在外面扯着嗓子骂,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狗日的……”邓宣明的声音从舱口传过来:“李贤,你不是有关系在么?找刘守义,总归能弄几艘体面的船罢?”他说着伸出手指,在甲板上拈了拈,随后望着指尖不知道是那条鱼留下来的鳞片,声音发苦地抱怨了一句:“这种东西,算什么?”

李贤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刘守义……原本李贤所想着的,便是以自己的身份,在岩镇做了什么事之后,那边不敢动他。但飞鸽传书的事情之后,其实已经不好再见面。

一通抱怨之后,终究要面对现实。渔舟的船舱比较低,邓宣明躬着身子进到船舱之中,在李贤身边坐下。

“一辈子,都没有吃这种苦……”

渔家倒是比较高兴,平日里靠打渔维持生计,所得收入很有限的。今日只是送人去渔梁那边,却是按照运货的大船标准,并且往上翻了三倍的价格。至于那些大户下人口中的喝骂和抱怨,就当听不见好了。当然,某些时候,心中多少也会腹诽两句。

有钱,有钱干嘛跑来做渔船?很了不起么?啧……

船身突然一晃,竹竿撑在水底的鹅卵石上的声音传过来。

“船开了……”李贤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视线朝船舱之外望去。渔舟的顶成弧形,微微框出了一个圆弧型的轮廓。这时候后船慢慢朝河心驶过去,入眼的便是岩镇鳞次栉比的建筑。其间还点缀着树木,远处的山峦勾出一个浅淡的轮廓。

下了雨之后,有烟雾从山中缭过来,这个城市就仿佛落在画布上一般。不断有炊烟飘起来,有人从水边走过,于是画就动起来了。渔舟不断向前,入眼的画面不断拉扯过去,待到某一刻,视线里出现了一栋漆黑的屋舍,整幅画原本的和谐就陡然间破坏掉。

“嘿……”邓宣明拍了拍手,口中这般笑了一下。

原本的楼,如今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框架,有些地方也坍塌了。远远地看过去,有几分惨然、寥落的感觉。李贤深深地看了几眼,随后收回视线。

对于岩镇的这些日子,这个时候,在心中终究需要一个评价。

但眼下坐在渔舟之中,嗅着令人欲呕的腥味,到底是什么心情,其实也说不清了……

烧了一栋楼,这个事情若是用来评判胜败,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滑稽。就仿佛孩子间过家家,闹了矛盾之后,拆了对方的玩具发泄一番罢了——二者并无本质上的不同。而且,许宣有钱,随后再造一栋楼,也不见得是多么难的事情。

当然,也不算一点意义都没有……自己原本的目的,也只是让他不那么安生的过年罢了。徽州府这边,暂时就这样的,事情不会结束的,随后的账就放到随后再慢慢算。

君子的报仇,可以用十年来做。

李贤心中想着十年之后,自己所能到得的高度。

这一次的事情,就当做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不要忘记就是了。那个时候,再来报仇……

呵,易如反掌。

当然,那个时候,那个叫许宣的家伙,可能已经将生意做得很大了。但是,那是好事情,到时候可以将他从最巅峰的情况下打落下来。生意做得越大,那就会摔得越惨……

自己和他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便是差距!

……

眼下众人乘坐的虽然是渔舟,但是尊卑还是要分的。因此,供下人使用的两条渔舟稍稍落在后面。几条船划过河面,空旷的水面之上,荡漾起几条柔和的曲线。

……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歌声,调子古怪就先不说了,关键是所唱的内容……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汉文,有辱斯文的……”

不知道是哪家的渔舟上,居然唱出这样淫词艳曲,听起来有些粗俗不堪。李贤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眼下,即使那边唱歌的那边,似乎也已经有人表达了不同的意见了。李贤的笑声持续了不多时,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子猛地一僵。身边邓宣明,双眼也已经睁大了。

那个有辱斯文的人……是谁?

这样的想法才起来,渔舟突然受了巨大的冲撞,猛地摇晃了一下。张姓的管事在甲板上沉沉地喝了一声,整个渔舟在水面之上横移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船家在这样的局面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渔舟行到河心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有一艘船横江过来,原本也没有在意,在听到那古怪歌声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笑,跟着“呵呵”的一番。待到随后,那舟离得近了,才意识到问题。横江而来的也是一艘渔船,到了近前了,却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

好在同船那位老者眼疾手快地抓过竹竿,狠狠地在水中急急地点了几下,才勉强保持住了平衡。即便如此,船家脚下不稳,依旧狠狠地摔在甲板之上。冬日里的穿的衣服比较后,但有些疼痛仍然很明显。

“狗日的……”船家口中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正要冲对面的来船吼骂几句,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了。

……

“是个高手……”方元夫在甲板上,望着不远处渔舟上立着的管事模样的老者,口中说了一句。

先前剧烈的冲撞是蓄势很久了,直直地扎了过去,但是那边在仓促之间就做出了应对。

两舟相撞,自己这边其实也没有轻松多少。许宣摇了摇有些晕眩的脑袋,片刻之后才恢复了清明。听到方元夫的话之后,他伸手遮在额前,朝那边望了望,随后“啧”了一声:“我就说么,敢从杭州跑过来撒野,身边肯定有人护持的。不过不打紧了……”他说着,燧发枪在他的手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这个时候船身被水浪拍着有些摇晃,因此原本华丽的动作也只是完成了一半,随后手忙脚乱的一阵,才不至于让那把燧发枪掉在水中。

“来者何人!”

对面的地方,张姓管事高声喝问了一句。

许宣看了看撑船的方元夫,说道:“他问你是何人。”

方元夫摇摇头:“他问的应该是你才对。”

许宣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众人,牛峰认真地冲许宣点点头:“嗯,是你。”

李贤从船舱内出来,冲张姓老者摆摆手,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朝不远处的渔舟望过去,那边许宣也将目光投过来。

虽然你来我往的斗了几次,但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会面。舟船随着河水摇摇荡荡地朝东边流过去,身后的两艘渔船也追了下来,一众李家、邓家的下人家丁们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贤的目光起初有些惘然,昨夜的两场大火,已经代表了很多的东西。有些事情,在他的想法里,也算告一段落了,即便还有交锋,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但是不曾料到,眼下那叫许宣的书生,就这般寻过来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许宣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贤,也不说话。

“许宣,嘿,见到你了……你真是有胆子,嘿,很好……”

邓宣明在甲板上,抓起一块渔家用来压住渔网的石头,就朝许宣狠狠地砸过去。匆忙之间,并没有准头可言,那石头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落在许宣身前的水面上,“咚”溅起一朵浪花。

许宣目光冲石头入水的地方看了看,随后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是来了。”

“是你毁了我的船。”这句话,带着几分恨意,邓宣明几乎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之间挤出来一般。

许宣闻言,先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耸耸肩:“慎虚兄,没错,就是我。”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这样之后,邓宣明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话说了。当然,放一些狠话还是可以的,这都是平素做惯的事情,类似“有种你等着”之类之类的。正准备开口,李贤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拉着,随后冲着对面许宣等人笑了笑:“许公子么……真是巧了,你这是要去何处?”

“想必你就是李贤了……”许宣轻轻拍了拍手,随后说道:“见到你真好……那么认识一下,在下许宣。”他说着下意识地冲李贤伸出右手,这样之后,才意识到二人眼下跟着比较宽阔的水面,而眼下大明朝也没有见面握手的礼节,于是有些无趣地收了回来。

有板有眼的自我介绍,仿佛二人真的才认识一般。

“哦,找在下何事?”李贤挑了挑眉头,声音不慌不忙,但是心情其实有些紧张。眼下虽然自己这边人数占了优势,但是毕竟是在水面之上,有些事情若是发生,结果其实难以保证。而且……对面这个叫许宣的书生,可是亲手杀过人的。

“自然……是来报仇的。”许宣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冲李贤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与此同时,右手猛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笔直地朝对面指过去。“嘭、嘭、嘭!”

第三百一十九章 横江(三)

虽说是三声枪响,并不存在什么拍案惊奇之类的说法。眼下的燧发枪,在火器之中算得上极为先进的,但同后世的枪械,却依旧没有半点可比性。而且并不能连发,打一发子弹,随后需要重新做一番整理,才能进行第二次射击。好在眼下并不需要做特别的瞄准,这些日子以来,动作都已经练习得纯熟了,因此许宣做起来也比较流畅。

似乎蛮能吓住人的……

天气阴沉沉的,有些压抑。空旷的水面上,枪械的声音传出很远。四周是远山,因此旋即就有回声传过来了——不曾听过的声音,来自对面书生手中奇怪的东西。在很多人的观念里,人工制造的物品,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似乎并没有。但是李家的人有见多识广的,小声的说了一句“火器”,但是这样的声音里,疑惑其实也很明显。

几只野鸭在水面上梳理着湿漉漉的羽毛,几乎在人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就猛地窜进水中,许久都不再探出脑袋来。

从许宣的话音落下,到举手扣动扳机,并没有任何犹豫的地方。李贤在甲板愣愣的站着,水从他脚下流淌过去,一阵阵地撞击在船沿。这原本就是渔舟,甲板造得离水面很低——平素大概是为了打鱼的方便——但这时候作为载人的乘船来用时,水就晃上了甲板,随后将人的鞋子和及地的长衫溅湿了。

许宣,这是要做什么?来看自己的笑话么,还是讨要一个公道?……至于是不是笑话,虽然眼下有些狼狈,但是远处隐隐约约的临仙楼残留下来的东西还在视线里,若是笑话的话,大家一样了。至于公道,公道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没有一个既定的标准。反正烧了临仙楼之后,他是急了……

呵,总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船身上出现三个洞,洞口并不大,但是水面摇着船身一荡一荡的,偶尔也会顺着蔓洞眼进入船舱之内。船家惊呼着要去抢救,但此时此刻,除非将船重新靠岸停好,否则也没有别的办法。而靠岸在眼下的情况下,显然有些难以实现。

“要沉船了……”船家带着几分哭意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能有的举动便是掀开甲板,将其间正在积蓄的水舀出去。

打渔的船,虽然简陋的,但是基本的质量确实能够保证。这是渔家每日都要用到的工具,因此,船身所采用的大抵都是上好的木料,只是在做工方面粗劣一些罢了。即便拿斧头来劈,空怕也不那么容易能够砍断。

能够将船身击打出洞眼,如果是射在身上……李贤心中这般想着。随后意识到,那日在江岭所见到的一幕。

当时那个李三的死法……一些画面在心头浮现出来,李贤猛得抬起头,一些情绪还来不及泛起来。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对面的地方,许宣咧嘴冲他笑了笑,随后枪口朝下一压……

“嘭!”

“噗嗤。”

“大胆!”

有什么东西刺入肉里,李贤感觉的支撑着身体的双腿陡然间一软,力气就仿佛被抽掉了。他努力地想要站直,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即便再害怕,努力一番站直身子也总是一件可以办到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眼下却很难了。

视线能见到东西,清晰的远山的轮廓,甚至还在绵延起伏着。黑压压的天空,天边的地方还有云团。身边的管事陡然间一些厉喝,声音里带着震惊以及某些浓郁到极点的疑惑。

“尔敢?!”

他终究还是缓缓跪了下来,精神也在一瞬间被拉回了肉体。

痛……

什么时候痛苦变得这么难以忍耐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右侧的大腿之上,殷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出来,将他的书生服染出了一大块血污。并且新鲜的血液还在不断渲染、渲染……他咬着咬牙,惘然地蹙了蹙眉头,有些情绪被慢慢的酝酿出来了,但是一时间又被类似惊骇、震惊、难以置信的情绪压制着,无法宣泄。待到随后意识到,造成大腿伤口的物事,同在船身上打出洞眼的是同一样东西之后,恐惧的就被放到了最大。

“啊”

凄厉的叫声到得这一步,才破口而出,因为是压抑不住才出了口的声音,比寻常听起来,要惨上更多。

在江岭夜晚见到的场面,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孤零零的树,如果实般长在树上的尸体晃啊晃……

天旋地转。

“呼哧、呼哧……”

呼吸变得极为粗重,这个时候,痛苦刺激着神经,大脑里蜂拥而来画面。

张姓的管事猛然间朝前跨了一步,待许宣将手中的燧发枪朝他指过去,他才犹疑的站住身子,震惊的声音又一次问道。

“尔敢?!”

“我就是敢!”

“你可知道他是谁?”

“好吧,他姓于?”

“呃……”

简短的对话在仓促间发生,在往前,那打在李贤腿上的一枪也是须臾之间的事情。邓宣明望着李贤在甲板之上,因为各种刺激佝偻在一起的身子,不由的咽了咽嗓子。

许安绮在船舱之中,先前的一幕她是看在眼中的,原本以为许宣不过是要拉着对方,要一些赔偿罢了。这个时候,血迹混合着打湿甲板的河水,才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李既安在他的身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大看着。许安绮愣了愣,才伸出素手遮住他的眼睛。

“哼、哼……”

呻吟开始变得微弱起来,大概是心中的恐惧得以克服,或许痛苦已经适应了。但这个时候,李家的下人们目光呆然的落在李贤身上,过得半晌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变得有些惊恐了。

邓宣明试图去将李贤扶起来,但是许宣的枪口指过去之后,这样的动作就止住了。一个护院打扮的李家家丁,狠狠地瞪了许宣一眼,目光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随后从另一条舟船上跨过来,伸手将李贤扶起。

许宣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边,一直等到李家的家丁将所用的举动完成,手中的枪口才陡然间一沉。

“嘭!”

那护院大概有些身手,起初想要规避,但是燧发枪的射速比之箭矢要快很多,铁弹在他将手中的刀刃举起来之前,已经狠狠地扎进他的小腹之中。护院的身子猛然一个趔趄,朝水中栽下去……有人想要去将他救起来,但是被许宣的枪口比划了一下,就都不敢动了。

“够了!”

张姓的管事,脸上一片煞白,手中撑船的竹竿被他一手抓住一端,另一端冲许宣指过来。方元夫见状,身子稍稍上前了挪动了小半步,这样之后,可以对对面管事的暴起做一些必要的应对。

张姓管事是于家派在李贤身边负责日常打理的,这一次也跟随着李贤到徽州府。除了对李贤进行一些必要的帮助,其实本身也是一次考察。对于李贤所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中。很多事情,对错先不去说,但是李贤还很年轻。虽然有时候一意孤行了些,年轻的时候,总是要犯一些错误——这个可以容忍。

他若是真的想要阻止李贤做一些事情,总归能够做到的——这是于家之前就赋予过的特权——他是于家老人,已经用大半辈子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干,因此,把事情交给他,也是想通过他来对李贤进行一些栽培。然而对于李贤的所有作为,他终究没有阻止。在他眼中,李贤曾经的经历,让他有时候或许会看不全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但是只要去经历,终究能够明白的。至于这样的经历,会有什么样的代价,那并不需要在意。

而且,真正做大事的人,需要心念通达,心中不应该留下太多的瑕疵和挂记。徽州府这边,有他在照拂,出不了事情。唯一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那日去江岭之时,那个叫许宣的书生居然能够狠到将人直接杀了。在之后,他也曾有过亲自出手的想法,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实施。

而到得此时此刻,其实是有些后悔了……

火器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荡,威力已经通过船身上的洞眼、倒下的两人再生动不过地说明了。落水的护院在水中攀住船舷,虽然很想爬上甲板,但这个时候自己受了伤,没有人来帮忙,这样的举动也无法完成……

一片河水就这般被染红了。

震惊过后,张姓的管事很快平静下来,除了硬碰硬之外,很多时候处理事情有不同的方法,他眯了眯双眼,视线落在许宣手中的燧发枪之上:“这种东西……居然就这般展示在人前……”他说着,摇头哂笑了一下:“也不怕传出去惹来麻烦么?”

许宣微微一笑:“如果传不出去,那么就不会有麻烦了。”

张姓管事闻言,脸上又变了,随后目光紧紧地盯着许宣,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如果是真的……

还真有几分可能性。

若是在岸上,那么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自己这边家丁护院有不少,原本就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选了一些精干的好手。

但这个时候是在水上,那把火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将自己大部分人都杀掉。而且,除了火器之外,对方也有高手……那个撑船的年轻人,书生袍里面看似随意的站姿,其实每一处都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许宣。”管事口中冷冷地说了一句:“需要到这一步么?”

随着他的话音,船上李家、邓家的家丁护院们纷纷戒备起来。眼下还没有人真的死,因此很多的人心中也只是害怕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恐惧。而且对于这些事情,原本就有过觉悟,因此稍稍慌乱之后,很快也调整过来了,开始严阵以待。

许宣同李贤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因为有些事情在之前就已经明里暗里酝酿了很久了,于是在第一时间就进入到极为尖锐的程度。

……

“年纪轻轻,如此狠辣……老夫倒是小瞧你了。”管事趁着这个机会,稍稍将竹竿朝后点了一下,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因此拉近了少许。在他的想法里,事情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那么要拼着受伤,也要在第一时间将许宣拿下来。

“其实,我真的不年轻了。”

许宣口中随意应付一句,低头望了一眼自己仍在颤抖的右手。先前的几枪射出来之后,巨大的后坐力对自己也造成了影响。另外,心中的怒意依旧没有过去,甚至因为亲眼见到李贤之后,变得更加难以抑制了。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淡然的模样示人,但淡然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有个度的。一旦超过,情况或许更严重。而且既然还有些野心,就终究会有火气。

“那么……你想做什么?”

时间过去,李贤清醒了一些,咬咬牙,这般说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过来告诉你一句,嗯,做的不错。整个临仙楼……轰……”许宣说着,双手猛得向外一张,做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手势。随后收回来,双掌合在一起,拍着手掌“啪、啪、啪”。

许宣突然的鼓掌,显得很真诚的赞美,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他说完之后稍稍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么大的焰火,真是让你破费了。”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李贤的船:“看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李兄,你看我们原本素昧平生,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要杀要剐……随你了。”李贤冷冷的说了一句,脸上依旧是痛苦的表情。原本显得有些俊俏的外形,扭曲成狰狞的样子。

“不过,虽然素昧平生……我们毕竟还是有缘的。昨夜的事情,你没有发现么?真的很像……我们事前并无沟通,对不对?你看,没有沟通,居然能连时间都掐得那么准。轰一下,就烧起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嗤……”邓宣明闻言,在对面的地方,忍不住讥诮了一句:“失散多年的兄弟?你配么……”

许宣并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而且,英雄所见略同,你是英雄,我也是英雄……我们还看上同一个女人,这个事情……能这么巧么?”

许宣说着,冲李贤挑了挑眉头。船舱之中,许安绮听着许宣口中所说的“看上同一个女人”,心口不争气地跳动了一番,血液的循环带动随俏丽的脸蛋不由得有几分红润。彤彤的感觉,像是熟了的苹果。虽然眼下徽州府这边,倒是很难见到苹果……

这么多人听着呢……瞎说。

许安绮在心中想着,随后也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舟船在水面之上摇摇晃晃。作为徽州世代的墨商,许家原本也是有船的,虽然不多,不过眼下还是许安绮却是第一次乘船,有些头晕……不过在见到许宣先前悍然的一幕之后,晕船的症状却是陡然间缓解了不少。

在临仙楼前下了决定,要跟着许宣一起来做一些事情,她便没有回家。但是昨夜雨大,衣服终究是湿了,湖绿的衣裙,湿漉漉的在夜色里像是青荷一般。后来在许宣家,关于“妇道人家”或是“巾帼须眉”的讨论之后,终究是她赢了。不用多说什么,仅仅一句“一切事情皆因妾身而起”便已经让人无法反对了。当然,有些东西对于许宣而言,其实并不算阻碍,他若是诚心不想许安绮过来,那么即便她再坚持,恐怕也没法子——这个许安绮心中是清楚的。真实的谈话过程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比她预想的容易很多,因此原本准备好的坚定或者决绝的姿态也没有用上。

许安绮一袭书生服的打扮出现在船头,其实说起来,这是最为难的地方。因为时间比较紧迫,考虑到重新回去换衣服,会影响到许宣的安排,因此,最后所穿的是许宣的衣服。

宽大的书生服将她苗条的身段包裹在里面,衣服是先前晒过的,因此满满的都是阳光的味道。这衣服,曾经穿在他的身上……想着这些,她心中古怪的心情,是不好说出来的。

李贤注意到船头的女子,不由得握了握双手。腿上的伤口,让他无法太多的动作。到了最后,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冲许安绮拱了拱手。

“许姑娘……”

许安绮神色复杂地望着李贤,就是这个书生,派人到自己家中骚扰了很多个日子。最后还被黑了三千两白银的彩礼。“李公子。”目光稍稍在李贤受伤的右腿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许安绮稍稍敛衽一礼,口中说道:“妾身最初听到你的名字,还是从姐姐那里,你在杭州的时候,很有名气……”声音说道这里稍稍叹了叹:“今日事情到了这一步,妾身觉得要见你一面。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一些意气之争……何苦呢?很多时候,持之以恒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只是若用错了方式、用错的地方,也会让人讨厌的紧。”“因此,你回去之后,好好做人罢……”

第三百二十章 横江(四)

“李公子,回去之后,好好做人吧。”

宽大的书生服虽然并不合身,但是有些人的独特之处便在这里,不论穿什么,都能显出韵味来。简单的一句话之后,许安绮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许宣一眼,心中想着的是这样的话,够不够霸气的问题。

水面上起了风,清澈的水面被吹得皱起来。宽大的书生服袍子似的拖在地上,她下意识的紧了紧,随后目光落在李贤右腿的伤口之上,皱了皱眉头:“李公子……应该很痛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因此听起来更有着嘲讽的意味。有时若是要诚心气人……嗯,反正蛮简单的。

李贤在对面的渔船之上,下半身已经被甲板上的水渍打湿了,冰冷的感觉,此刻几乎无处不在。但是同剧烈的痛楚相比,寒冷其实算不得什么事了。他努力地将身子坐端正,小心翼翼的动作偶尔会牵动受伤右腿,痛苦立刻就能从脸上反应出来。

“嘶”最后右手撑在甲板上,这样的姿势多少能够让疼痛稍稍缓解一下,不过效果也不明显。许安绮简单的话语落下来,能够明显感受到他肩头稍稍晃荡了一下。

大概是被气的……

“李公子……”见李贤没有回答,许安绮又问了一句。

李贤努力地平复着呼吸,这个时候许安绮的话,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相对于火器在身体上造成的伤害而言,少女此时不温不火的语气其实要更厉害上一些。

这个算什么?

原本一切的原因都同眼前的女子牵扯在一起。到得眼下,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关切的问了一句,这样的场面里,有些情绪就变得极为古怪了。其实心中有些难以理解——凭什么自己想要得到东西,会变得那么难?

“提亲,你为什么不答应我?”李贤目光阴沉沉地望着许安绮,这般之后,他伸手朝少女身边的书生点了点:“我比之他……哪点不如?”

“此番过来,也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向你要讨一个说法。这些事情,妾身终究是脱不了干系……至于你我之间的事情,既然原本就没有关系,也没什么好说的。”

“地位、身份、还是钱?呵……”

质问的声音响起来,被风吹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许安绮看了身边的许宣一眼,表情微微有些羞涩,随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虽然历练了这些时日,在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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