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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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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珍洗过脸,换上家常衣服,坐到梳妆台跟前,取了靶镜来,就着亮仔细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颊与鼻梁,见还有些微微的红,不仔细看已是看不出来,便又从梳妆匣里取出个描花小瓷盒来,揭开上头盖得紧实严密的盖子,自里头挑了一点珍珠茉莉香粉,在手心里拿手掌匀开,在脸上薄薄地拍了一层。
这才叫了招娣来问,“看看我脸上可看得出什么痕迹?”
招娣老实地上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摇头,“看不出来。”
亦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招娣:“万万不能叫汤妈妈和母亲晓得我在佘府被砸了鼻梁的事。”
招娣以眼神问:为什么?
亦珍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这通身上下,不都是好好的么?何必叫母亲知道我出门做客,最后却受了伤的事呢?平白让母亲为我担心罢了。母亲的身体养好了不容易,这些小事,就不必拿去让她操心了。”
招娣听了,默默点了点头。她以前在家的时候,无论是冷了饿了,伤了痛了,都只会自己找个角落,将最难熬的辰光,独自捱过去。因为她晓得,无论是阿娘爹爹,还是娘亲,是没有人会在乎她的。
只是小姐与她不同。小姐不说,是体贴夫人,不想让夫人担心。
亦珍这才放下心来,带了招娣到母亲曹氏的屋里。
曹氏这时已经起身,由汤妈妈搀扶着,在外头廊下,慢悠悠散步。见女儿娉婷而来,脸上露出笑容来。
亦珍趋前几步,从汤妈妈手里,接过母亲的手来,继续扶着她在廊下慢步前行。
“娘可觉得累?”
曹氏摇摇头,“倒是比前阵子总躺在床上觉得精神足些。”
亦珍闻言,暗暗放下心来。
请来为母亲看诊的大夫,虽算不得松江府最好的,倒很有些见地,上一次为母亲诊过脉后,老实对亦珍说,夫人春上染的风寒,如今已是好了,只是因为缠绵病榻久了,难免体虚。又引经据典道:“《黄帝内经》五劳所伤云: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长久卧床,肺腑不得新鲜空气,易使人精神昏沉萎靡。肺乃主一身之气,如此日复一日,自然气息散乱,无力化神了。令堂如今风寒已去,不妨趁正午阳气最盛之时,在檐下慢步略走一盏茶功夫,汰换肺腑中的浊气,慢慢将养,总能比前些时候大好。”
亦珍听了,觉得大夫说得有理,便嘱了汤妈妈,每日陪母亲下床来走动走动。初时母亲连一盏茶的功夫也坚持不下来,稍微走两步,便已气喘吁吁,汗透衣衫。可是这样坚持了几日,竟渐渐有了进步,如今已能在汤妈妈的搀扶下,走上一炷香的功夫,胃口也比最初好了很多。
亦珍心下欢喜,又扶了母亲在廊下走了一会儿,见母亲额上有了一层薄汗,便扶母亲回了屋,着汤妈妈绞了温热的巾子,接过来替母亲擦去额上的汗,随即给母亲带上抹额,免得又侵了邪风。
曹氏笑着任女儿在自己跟前忙来忙去。
等都忙完了,亦珍在母亲屋里,陪曹氏用过午饭。
饭后母女两人坐在明间说话,汤妈妈就拉了招娣到外头,低声问:“小姐出门做客,一切可好?”
招娣记得亦珍的交代,遂大力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汤妈妈知道招娣是个老实的,小姐回来,也并无异样,想是的确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粗来啦~大家表霸王我啊~
☆、26
第二十五章 一纸旧记(2)
屋内,亦珍向母亲讲起自己在佘府的所见。
“……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无一不透着精致气派。佘大小姐为人十分和气,到场的小姐们也都极好相处……女儿认识了云间书院何山长家的小姐,何小姐还约英姐儿同我有时间去她家中做客……”亦珍用手轻轻卷着母亲床侧系蚊帐用的锦绳下头的穗子,“……佘家用的是从京中退任的庖人,做了一道京里时新的吃食,听佘大小姐说,乃是以水晶饭,龙眼粉,龙脑末儿等,掺了牛酪乳,冰镇后食用的。做法倒不难,不过是里头的几样食材,寻常人家不易得罢了。”
亦珍不曾注意到,当她说起京中退任的庖人时,母亲曹氏的脸上,僵了一僵,迅即恢复成一派温柔微笑的表情,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道:“那珍儿可觉得美味?”
亦珍回想一下,忍住耸肩的冲动,小小声说,“我只告诉娘:味道真不如何。”
曹氏不由得笑起来,“为什么?”
“龙眼本就味浓,龙脑末儿则更冲些,又加了膻味颇大的牛酪乳进去,混在一处,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也许京中人口味比较重罢。”亦珍呲牙。
曹氏拧了下女儿的腮帮子,“这样的动作,可不能在外头做,要教人笑话的。”
“女儿知道了。”亦珍笑嘻嘻的。
“还有什么新鲜事要讲给娘听的?”
亦珍眼睛一亮,“女儿在席间听鲁总兵家的小姐说起,京中有间叫半斋馆的食肆,只得每年清明以前,才卖一款刀鱼面,一日只卖五十碗,一碗也不肯多卖的。偏就有那老饕,为了那一碗刀鱼面,大清早就去排队。什么时候,女儿若能做出这样的美味来,引得咱家的茶客排着队也要来尝上一口……”
亦珍微微闭上眼睛,想想银钱水一般流进钱匣子的景象。
“小财迷。”曹氏笑着一点女儿额角,“日子只消不那么清苦便好,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做什么?”
“那样娘便不用担心家用,汤伯汤妈妈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曹氏见女儿小小年纪,却要担心家计,心下不是不难过的。到底是她无用,不能给女儿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是亦珍却又睁开眼,揽着母亲的手臂,笑道:“不过如今这样也很好。女儿有娘,有汤伯汤妈妈,身边还有招娣。一家人有房住,有衣穿,有饭吃,比之外间露宿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不知幸福了多少呢。”
比起那些大户人家内宅外院糟心的争斗,他们这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才是最要紧的。
曹氏温柔地将女儿搂在怀中,“我的珍姐儿真是长大了啊,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娘可以放心了……”
“娘!”亦珍轻叫了一声,摇了摇母亲的手臂,“您哪儿能这就放心了呢?您还要看着女儿成亲生子,享含饴弄孙之乐呢!”
到了吃药的时候,汤妈妈端了汤药进来,看见这一幕,赶紧笑着将盛着药碗的托盘在夜壶箱上一放,“小姐快别揉搓夫人了。夫人该吃药了。”
亦珍朝汤妈妈霎霎眼睛,放开母亲的手臂,从床边站起身,亲自去脸盆架净了手,伺候曹氏趁热喝药,漱口。
曹氏吃过药,便叫女儿回去,“娘屋里药味儿重,珍儿快回自己屋去罢。也忙了一早了,好好歇一歇,睡个午觉,别累着了。”
亦珍脆生生地应了。
汤妈妈送她出了门,目送她带着招娣延着廊下,走出院子,这才回到屋里。
曹氏示意汤妈妈关上门,到近前来。
“汤家的,去把我那只鎏金牡丹花开银妆匣取来。”
“夫人……”汤妈妈微微一愣。
“去取来。”曹氏坚持。
“是。”汤妈妈自去装贵重物件的樟木箱子里,翻开上头垫着的几匹缎子面儿,自下头捧出个蓝花布包着的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到曹氏床前,轻轻搁在曹腿上。
曹氏坐直了身体,解开蓝花布包袱上头的结,露出里头里头的鎏金银妆匣来。她伸出细瘦的手,一点点抚摩上头经年累月同崭新时并无二致的纹路,面上浮现缅怀的神色。
良久,曹氏才收回收,从脖颈里拉出一条用红线拴着挂在胸前的钥匙来。
钥匙天长日久地贴身保存,如今握在手中,带着一丝体温,光润得仿佛金玉。
“夫人……”汤妈妈有些忧心地望着曹氏。
反倒是曹氏,神色淡然,“早晚要传给珍儿。珍儿是个妥帖的,从小到大,知足常乐,并不贪慕虚荣享乐……”
曹氏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往事,眼神迢遥,“趁我如今身子骨还撑得住,总要一点点都教会了珍儿。”
见一旁的汤妈妈面露凄色,曹氏一笑,“你看我,遇事总往坏处想。”
“夫人从小便是这副未雨绸缪的性格,若不是您……我们如今还不知道身在何方……”汤妈妈宽慰曹氏。
曹氏摆摆手,“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汤妈妈便住了口,咽下关于往日的话题。
曹氏拿钥匙去开了鎏金牡丹花开纹路的银妆匣,取出里头一个锦缎裹着的小包,轻轻揭开,最后露出里头一本厚重的泛着古老幽光的皮面册子里。
望着扎在皮面册子外头的细牛皮绳,曹氏流露出少见的坚强颜色来,随后将皮面册子重新包回锦缎中,又从匣子下头拿出一叠微微泛黄的宣纸里,略翻找片刻,抽出其中一张来,这才将妆匣重新装起来锁好包上,交给汤妈妈收好。
待曹氏午睡起来,吃晚饭时候,亦珍这才又到母亲屋中陪她一起用餐。
用过晚饭,曹氏借口馋嘴,遣汤妈妈到厨房去做银耳莲子羹。亦珍见状,便叫招娣跟去打下手。
曹氏微微一笑,自袖笼中取出一张绵连金星罗文的宣纸来,递给女儿。
亦珍双手接过宣纸,有些不解地望向母亲。
曹氏示意亦珍将上头的内容先细细地看一遍。
亦珍坐在母亲身边的竹节雕花绣墩上,就着圆几上的青花雀嘴油灯,细看手里的纸笺。绵连金星罗文宣已颇有些年月,泛着一种淡淡的黄旧颜色,然而上头的蝇头小楷却字迹清晰,墨色如新。
亦珍的字,由母亲曹氏亲自教授。在曹氏尚未病倒前,常常大清早起身,为茶摊准备好酸梅汤与茶果,待吃过早饭,料理罢家计,至午饭前这段辰光,留出来教授女儿绣花习字。
盖因曹氏对女儿一向并不严厉,是以亦珍的字练得中规中矩,说得过去,不至于失礼罢了。
眼下亦珍见着纸笺上头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写满了蝇头小楷,不由得微微一愣。母亲虽对她要求不严,却也找过许多字帖予她,只说多多临摹,熟能生巧。故而亦珍对书法,还是有些心得的。观纸笺上的字,圆秀挺齐,错落有致,恰似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皆可师。
再看上头所写:以木制锅盖,取新鲜刀鱼,用竹钉固定于锅盖内,其下陶罐中盛清水,大火烧沸,转文火焖足十二个时辰,待到锅盖上的刀鱼皮酥肉烂,落入陶罐,与罐内汤水融为一体,化成浓稠乳白的刀鱼汤汁,木制锅盖之上只剩刀鱼鱼骨,方成。附注,刀鱼鲜美,最忌金属,故瓦罐竹钉木盖,才可保留其天然美味。
亦珍一惊,抬头去看母亲。
曹氏淡然一笑,“这是娘出阁前,你曾外祖母,手把手教我抄下来的,上午听你提起,这才想着了拿出来给你。”
见女儿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诧异颜色,曹氏忍不住捏一捏她白嫩的脸颊,“刀鱼原是江南才有的,在京中十分稀罕,平头百姓哪里吃得起?娘也不过是自你曾外祖母处得了这份菜谱,却不曾做过,更未曾吃过。珍儿若是想吃,便先拿去细细琢磨了,到来年春天刀鱼上市的季节,做来吃吃看。”
“女儿晓得了。”亦珍小心地将微微泛黄的宣纸收在袖笼里,“母亲还想吃什么?女儿闲来无事,正想多琢磨几样新鲜别致的吃食呢。”
曹氏既欣慰于女儿的体贴早熟,却又心疼她小小年纪已要挑起一家人的生计,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娘又不是那一碰就碎的瓷人,要你事事都小心翼翼的。我们一家吃穿嚼用过得去便罢了,娘不想你这么辛苦。闲来无事,不妨多与英姐儿走动,别总闷在家里。”
“那女儿可要偷懒,多多寻英姐儿玩去了。”亦珍笑着靠在母亲肩上。
亦珍在母亲屋里吃过一盏冰糖枸杞银耳莲子羹,方辞别了母亲,带着招娣回到自己屋里。
“汤妈妈做的银耳莲子羹真好喝。”招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回忆起在厨房喝的那一小碗莲子羹来。透澈滋润清甜,犹如甘露。
“汤妈妈做的绿豆百合汤也是极好喝的。”亦珍笑起来,“等出了梅雨天,入了暑,汤妈妈总会做好了绿豆百合汤,盛在白瓷汤盅里,垂到井里,用冰凉的井水湃一会儿。正午日头最热的时候吃一盏,最舒服不过了。”
说得招娣向往之极,将双手合在胸口,嘴里不住嘀咕:“老天保佑,梅雨天快点过去罢。”
亦珍听得发噱。
“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你自去歇息罢。”亦珍见天色尚早,她一时了无睡意,想起母亲给自己的食谱来,便叫招娣下去休息,自己则取出那张绵连金星罗文宣里,铺在桌上,就着支窗外头半明半暗的天光与室内的一盏青花双雀油灯,将刀鱼面的食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心中疑问丛生。
听鲁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刀鱼面在京中,很是稀罕,一日只得五十碗,达官贵人便是有钱也未必能吃得着,其中面汤更是半斋馆秘而不宣的独家配方。
可是母亲给她的这张宣纸上头,不但详细记载了如何制作刀鱼面的面汤,连多少分量都写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
不像是心血来潮信手拈来的想当然耳,倒像是经过无数次验证实践后写下的经验之谈。
亦珍不由得往记忆深处回忆起来。
只不过许是时间久远,亦或她当时年幼,印象模糊之故,亦珍竟找不到关于外祖家的太多信息。她最早最久远的记忆,便是在汤妈妈怀里,一家人辗转颠簸,往江南来投亲,只是到最后也没能寻到母亲在松江府的亲戚。
亦珍暗暗寻思:看母亲的言谈举止做派,并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汤伯汤妈妈亦行止有度,绝非村夫农妇,可在她面前,母亲也好,汤伯汤妈妈也好,却绝口不提旧事。逢年过节,母亲带着她到小佛堂给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早早因病身故的父亲磕头上香,也从未说起过往事。
亦珍望着桌上的宣纸,沉吟。
这中间有什么隐情,或是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么?
亦珍思量再三,终是将桌上的纸笺收进自己的装要紧物事的匣子里,拿小铜锁锁了,钥匙贴身放好。
作者有话要说:鼻炎发作~~~~~~有童鞋很敏锐,往往直指重点。这对作者来说是一种鞭策啊~~~
☆、27
第二十六章 一个约定(1)
换一个动了疑心的人,大抵会循着线索,寻求真相与答案。
偏偏亦珍却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姑娘。
母亲与外家断了联系,辗转定居江南,平素深居简出,绝少同外界接触,对往日里的人与事讳莫如深……凡此种种,无不隐隐暗示,他们一家南下,不是避人,便是避祸。
思及母亲的身体才略有起色,亦珍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要紧关头,贸贸然去向她求证自己的猜测。
亦珍抬头望一眼窗外天色,见已经夜色微沉,正打算唤招娣筹水洗漱,外头却响起汤妈妈的声音,“小姐可睡下了?”
“不曾,汤妈妈请进。”亦珍遂起身相迎。
汤妈妈进到屋内,并不言语,只细细地注视亦珍的面孔,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亦珍微笑,“这么晚了,妈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汤妈妈慢吞吞自袖笼里摸出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来,一边又暗暗留意亦珍脸上的表情,“适才奴婢家那口子在二门外往里通禀,说是门上有个小厮,替他家主人给小姐送活血化瘀祛痛的养颜膏子……”
汤妈妈说到此处,微微一顿。
亦珍先是一怔,随即偎到汤妈妈跟前,“不过是今朝在佘初娘子的赏花会上,不小心撞了一下鼻梁,早没事了,不信妈妈你看!”
她微微垂下头,左右动一动头颈,给汤妈妈看个清楚。
汤妈妈认真看了一看,果然小姐的鼻梁上无甚红肿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奴婢家那口子说,那小厮放下瓶子就跑了,也不讲清楚是谁家派他来给小姐送养颜膏子的,真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汤妈妈走到亦珍的梳妆台前,将琉璃瓶放在上头。
亦珍遥遥望了一眼那只在灯下显得流光溢彩的琉璃瓶,轻轻挽了汤妈妈的手,“我寻思着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不小心蹭了一下,也不疼不肿的,妈妈就别告诉母亲了,没的平白叫她为我担心一场。”
汤妈妈看了亦珍一眼,见她确实并无不妥,这才拍拍她的手,点头答应下来,又叮嘱道:“天色不早,小姐赶紧洗漱休息罢。”
“嗯,妈妈也早些歇息。”
亦珍将汤妈妈送出门,这才洗漱上了黄杨木雕卷云纹的架子床,半靠在床架子上,就着油灯微微摇曳的灯光,观察手上的琉璃瓶。
这是一只淡紫色瓜棱瓶样式的琉璃瓶,上边扣着个玉簪花形的盖子,里头盛着大半瓶乳白色近乎透明的膏子,还能看见一柄细长的小玉勺。整个瓶子剔透清澈,圆润精致,让人一见之下,爱不释手。亦珍好奇地取下玉簪花形的瓶塞,微微凑近鼻端,顿时一股子清凉宜人的淡淡幽香,若有似无,弥漫开来。
连睡在外间的招娣都吸了吸鼻尖,问:“小姐,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亦珍浅笑,用指尖夹着琉璃瓜棱瓶里的小玉勺,了一点点细腻清透的膏子上来,点在手腕上,然后将玉勺放回瓜棱瓶里去,重新塞好盖子,将琉璃瓶放在枕头下边。
手腕上的膏子被皮肤上的温度一热,稍稍化开来,那一出皮肤顿时有种极适意的清凉感觉,亦珍拿手指将慢慢融化的养颜个膏推均匀了,清凉宜人的香气仍淡淡的似有似无。
亦珍凝神,这养颜膏子,倒有点像是货郎卖的从域外来的香脂。
莫非是脂妍斋的佘初娘子差人送来的?亦珍自问,随即否定自己的猜想。
佘初娘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女子,倘使要送她养颜膏以示歉意,断不会这样悄无声息地事后才送来,必然要在其他小姐,至少是在英姐儿跟前做这个好人。
自然也不会是英姐儿。英姐儿向来大咧咧不拘小节,若是她送她的,肯定遣了贴身的丫头亲自送来,而不是个不明不白连话都不说清楚的小厮。
那会是谁?亦珍茫然,怎么都想不到这瓶养颜膏到底是谁让小厮送来的。
亦珍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书僮奉墨正“噔噔噔”跑进栖梧园的院门。
大丫鬟奉池嗔怪地瞪了奉墨一眼,“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少爷已经问了好几回了。”
奉墨“嘿嘿”一笑,卷了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好姐姐,我这一路跑回来,可是热个半死,你看,你看,里衣都湿透了!”
说着作势要揪开衣领给奉池看。
奉池呸了一声,“谁要看!”
奉墨也不恼,只管笑嘻嘻地,“好姐姐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喘一口气,向姐姐讨一盏茶喝罢。”
奉池媚眼一横,“赶紧进去回少爷的话,我且去给你倒一杯茶。”
“谢谢奉池姐姐!”奉墨点头哈腰,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待奉池转身往里走,奉墨才一耸鼻尖,跟在她身后,进了园子,到方稚桐的书房回话。
书房中,方稚桐正在案边看书,身后立着俏生生的奉砚,一手执着团扇,轻轻地扇动。
“少爷,小的回来了。”奉墨在书房门口禀报。
方稚桐放下手里的书,挑眉看了一眼两鬓汗津津的书僮,向站在身后的奉砚道:“看他替我跑腿,倒也尽心尽力,想是饿了罢?奉砚去咱们的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给他端过来。”
“是。”温婉的奉砚衔命而去。
书房内只余方稚桐与奉墨。
奉墨回身探头,往门外张了张,见两个大丫鬟都不在左近,粗使丫鬟婆子都老老实实不在书房附近,这才走近来,“少爷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妥了。”
“你没说漏了嘴罢?”方稚桐轻声问。
“小的办事,少爷尽管放心。”奉墨一拍胸脯,邀功,“小的只说是替我家主人送的药,并不曾透露少爷的身份。”
方稚桐这才点了点头,“做的好,少爷新得的那套鎏银提线木偶就赏你了。”
“谢少爷赏。”奉墨跟在方稚桐身边时间久了,也知道什么是好东西。这鎏银提线木偶是从波斯来的玩意儿,做工精巧,各个关节俱能活动自如,配上不同背景的幕布,再给木偶穿上衣服,一扯提线,就能演出傀偶戏。外头可见不着这么好的东西。
正说着话,奉砚奉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奉池端着的托盘里放着茶盏,奉砚着捧了个小果盘,上头盛着绿豆沙馅儿的点心。
“辛苦你跑一趟,赶紧下去歇息,吃点东西罢。”方稚桐对奉墨道。
“谢谢少爷体恤小的。”奉墨从奉池手中接过托盘,等奉砚将小果盘摆在托盘上头,这才告退出来,回自己屋里,喝茶吃点心去了。
“少爷,天晚了,婢子们伺候少爷回房洗漱休息罢。”奉砚轻声道。
“是啊,少爷。”奉池也劝说道,“少爷每日这样用功,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是?若是看坏了眼睛,老夫人怪罪下来,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
奉砚忍不住睨了奉池一眼,“就数你话多,少爷如何会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奉池眸光流转,只妩媚一笑。
方稚桐合起案上的书,起身伸个懒腰,也不管两个大丫鬟之间的眉眼官司,只袖了手,负在身后,缓缓出了书房,往自己屋里去。
两个丫鬟跟在他身后,伺候他洗漱安置妥当,一前一后绕过碧纱橱,出了内间,来在外头次间里。
奉池拉了奉砚的手,“砚姐姐,妹妹有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妹妹。”
奉砚假意伸手轻抿自己的鬓脚,使个巧劲,摆脱奉池的手,“我们姐妹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若是能帮得上忙的,自不会推辞。”
奉池见奉砚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面上也不恼,只管拉了她另一只手,好一顿摇晃,“好姐姐,你且先答应了我嘛。”
可惜奉砚不吃她这一套,淡淡剜她一眼,“你倒是说不说?不说便罢了,我还要回屋去值夜。”
奉池一看奉砚作势要走,连忙道明自己所求。
“这不是老夫人眼看着六十大寿要到了么?我老子娘过几天从庄子上来给老夫人送寿礼,妹妹想央姐姐这两天和我换了值夜的差事,等到我爹娘来了,好有时间多同他们聚一聚不是。”
奉砚似笑非笑地睨了奉池一眼,“我当多大点子事儿呢,值当你这样求我。”
“那好姐姐你是答应了?”奉池面上一喜。
奉砚点点头。
奉池见她答应,嘴里说了句谢谢姐姐,就欢天喜地地跑出去次间。
奉砚望着她透出喜意的背影,若有所思。
奉池的爹娘都在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一个当庄头,一个当管事妈妈,极得老夫人器重。奉池七岁就在老夫人院子里做针线房的二等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得意人祝妈妈一手□出来的。因人生得明艳,性子又爽利,到十四岁头上,二少爷分院另居的时候,由老夫人做主给了二少爷,在二少爷身边做大丫鬟。
如今奉池已经十七岁,虽然还未过明路,老夫人那边却是早已默许少爷收奉池做通房,将来等二少爷成亲后,抬奉池做妾。
是以奉池这两年隐隐以姨奶奶自居,在栖梧院内很是骄横。
她与奉池不同。
奉砚不是家生子,是五岁时被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当时卖身进来的,一共十六个丫鬟,先在外院做粗使丫头,后来被管事妈妈挑挑拣拣的,有人去了花园子里管花草树木,有人去了厨房做摘菜洗菜的丫头,她同另两个比较机灵又不逞能强出头的,被分到了夫人的院子里。
那会儿老爷夫人感情还不似如今这般疏离冷漠,二少爷尚养在夫人身边,夫人总带着粉雕玉琢的二少爷在园子里玩耍。她们这些丫鬟就捧着冰镇着的果子,干净毛巾,各色玩具,跟在夫人身后。少爷热了、渴了、累了,就须得上前去给少爷剥果子,擦汗,打扇子。
后来夫人生下个气息全无,浑身青紫的死胎来,很是伤了身子,二少爷就被老夫人接到身边养着,等到少爷另院而居的时候,夫人在一群丫鬟里,挑了她给二少爷。
她知道,一是因为她为人勤勉,性子又沉稳,二是因为她的身契捏在夫人手里,在外头无亲无靠的,没什么念想,只盼望能伺候好了主子,将来夫人给她找个人品好点的小厮或者管事嫁了。夫人不怕她在二少爷屋里掀起什么风浪来,又牵制了老夫人给的奉池。
她原也以为自己会一心一意伺候少爷,等将来好放出去,配个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人心这东西,哪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了的?
三年下来,日日夜夜都在二少爷跟前伺候着,二少爷又不是个刻薄下人的,时间久了,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只不过她的心思埋得深,轻易不露在面上,是以倒不像奉池似的,搞得满院子的人都晓得她的野心。
奉砚微微眯了眯眼。
姨夫人和表小姐的到来,怕是给奉池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罢?表小姐年轻貌美,姨老爷如今手握重权,又得夫人的喜爱。奉池一个家生婢子,年岁还比少爷大,所仗恃的,只不过是打小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子娘是老夫人的陪房,仅此而已。所以想借着她老子娘来给老夫人送寿礼的机会,通过老夫人,把她通房的身份给定下来?
奉砚垂下眼睫。
二少爷于女色上头,不是个急迫渴切的,她们在屋里伺候了这么久,二少爷顶多不过是同她们调笑两句,从未对她们动手动脚。这也是她喜欢二少爷的原因。
老爷屋里,倘使看中了哪个丫头,不管不顾,先收用了再说。有些幸运点的,能得个通房的身份,还有些个,一碗绝子汤灌下去,发卖了的,下场就凄凉得多。
所以奉砚不敢轻举妄动。她怕被夫人晓得了,容不下她,把她卖到那更下贱的地方去。
奉砚扬起眼帘来。奉池要折腾,要做小动作,便让她去,她只当不晓得。看看老夫人同夫人做何反应,她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又粗来啦~今天周末~4000+送上~
☆、28
第二十七章 一个约定(2)
那边厢方稚桐哪里晓得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之间的暗潮涌动,只管双手一叠,枕在脑后,冥思苦想。既要不伤了姨母表妹的情感,又要理由充足到母亲绝了两家议亲的念头……
方稚桐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放下手来,翻身趴在床上,将盖在腰腹上丝滑阴凉如水的薄绢夏被拉高,一直拉到颈项处,又将被子四角细细地掖严实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侧着头睡下。
这样睡到半夜,他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坐正了身子,大口喘气。
睡在外间榻上的奉池警醒,听见声音,忙披了衫子进到内室,掌了灯问:“少爷,怎么了?”
方稚桐摇摇头,喑哑着嗓子道:“倒杯水来。”
奉池一听他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油灯,自夜壶箱上头取过用焐扣暖着的水壶,斟了杯温水,双手端给他。'。。'又趁他喝水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只觉得一片粘腻,额头上滚烫一片,不由得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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