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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by 简青远-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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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无心去探讨他的笑容,哥舒阳会来找我?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质疑为佳,免得又被他笑。
  
  坐在书房窗下,拿出明于远给的那张纸。
  明霞郡主,年十六。生性活泼,不喜拘束。未习诗文,粗通文墨。善于骑射,爱马如命。
  寥寥数字,看了很久。
  这样一位女子,大草原才真正适合她吧。
  扬风踏尘,率性自在。
  
  有念头自心底快速闪过。
  着手准备。
  
  新纸做旧。
  糖色和着红茶,外加白矾烧煮出色,把茶叶过滤干净,加胶制成染汁。
  裁纸,三四张为一沓,平铺桌面。
  排笔沾上做好的染汁,顺着纸纹,刷色。
  由浅入深,层层加深。把这些染了色的纸细细阴干。 
  磨墨,在这些加工的纸上,援笔书写。
  装订成册,做了封面。
  一本陈旧的、仿佛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册子做成了。
  想想不够,又匀称地撒了些樟木粉,用一块洇黄的绢帛包好。
  
  “小公子,再忙饭也要吃吧?一天了,你粒米不进,到底在忙什么?”
  环儿提着食盒走进来,神情间颇有些薄嗔。
  什么?
  这才发现已是一室轻阴,斜阳把竹影送上窗扉,纤细清瘦,摇摇曳曳。
  
  我站起来长舒一口气,笑谓环儿:“事关终身,暂时保密。”
  “哦?哪家姑娘这么好的福气?”
  “环儿,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家姑娘嫁给我,都是没福的,所以就不害人家了。” 
  环儿整理着书桌,头也不抬:“小公子现在还小,再大些,会有中意的姑娘的。”
  
  再大些?
  依在窗前,外面一树的梅花,清绝。
  十年前,六岁的我,曾笑嘻嘻地把一枝梅花递给了那个凤目流光、似笑非笑的家伙。
  结果,他成了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最依恋的人。
  今天他说要退引,是为我吗?
  “简非,给我五年时间……”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那一心要离开的想法,究竟对还是错了?
  
  “多吃些。你看看你,朝廷里才去了一年不到,却越来越瘦。”
  环儿把饭菜端出来,动作很轻,嘴却不闲。
  抑下心思,我打趣她:“环儿,你越来越大胆了。”
  见她脸红不自在,我转了话题:“我爹吃了没?”
  “相爷与……他们一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哦?
  想起景帝,想起他凝视简宁时,眼底的柔和,对他说话时声音的温厚……
  我暗自笑笑。
  再霸道冷峭的人,原来一样是情关难过。
  
  一张清峻、冷冽的容颜没由来地出现在我脑中。
  一口稀饭顿时呛了,我咳得眼冒金星。
  “简非吃着饭也会分神?”
  谁?
  
  忙抬头,来人站在书房门前,深目鹰鼻,此时正微笑着看我,浑身的力凝而不发。
  哥舒阳?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小公子……”钟伯自他身后气喘吁吁的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拜贴。
  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这么轻易就找到了我的书房所在?
  
  心思纷转间,控制了浑身的不适与紧张,微笑站起:“好久不见,哥舒兄请进。”
  他闻言,神情放松下来,大笑道:“简非好气度。”
  阔步而来,坐在了我对面。
  “吃过没有?”我也笑着坐下。
  “没有。”
  答得真老实。
  “钟伯,请环儿再添一副碗筷吧。”把钟伯打发走,免得他因为没能阻止来人而浑身不自在。
  
  玉白细瓷的碗,在他手中像只酒盏。
  转眼间,粳米稀饭已被他喝下去三碗。
  佐菜一点没动,目光全在我脸上身上,敢情把它当作了下饭菜?
  想起止善楼中,他灼热的目光、粗重的呼吸,我真正食难下咽,干脆放下食具。
  
  “你瘦了,也沉静了不少。还有,”他似乎十分开心,“更好看了。”
  叙旧来了?
  只是那过往我不想提及,这旧还是不叙为佳。
  
  我微笑:“哥舒兄风采如昔。穿堂过户间,更是雄健非常,如入无人之境。”
  他仰首大笑:“简非,你是怪我没有亦步亦趋跟着你那磨磨蹭蹭的管家,还是讽刺我对你家环境十分熟悉?”
  大方地坦承自己所为,神情间毫无愧色,也没有生气。
  到是条汉子。
  这次,我真心笑起来。
  
  他突然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哥舒兄是替令妹相亲来了?”
  极力漠视身上四起的寒粒,我不肯示弱,静静地回视着他的眼睛。
  他居然脸一红,低头喝粥。
  只不过,碗太小,不经他喝,一口就见了底。
  他一愣,索性放下了碗。
  
  “我回去后,曾经几次派人来简相府打探你的消息,不过,都被府上暗卫给击退了,只探得府上大体布局。”
  他坦诚相告。
  我却暗自惊讶。
  我家中有暗卫?谁派来的?
  想起阿玉说他母后曾派人来暗杀我的事。
  与景帝有关?
  
  “简非?”
  一只骨节苍劲的手几乎没扶到我脸上。
  瞬间,我本能地想向后让。
  可能让到哪儿?又怎能让?
  只微笑端坐:“所以这次哥舒兄是亲自实地考察来了?”
  “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你。”
  答得仍然很诚实。
  我不得不再次笑出来。
  
  “上次的事……”
  我打断他:“什么事?哥舒兄在止善楼与沈都统比武败北的事?你把它忘了吧。”
  他一怔,忽又哈哈大笑,笑得十分欢畅。
  “简非好气度!”
  呵呵,这是他第二次赞我了。
  惭愧,还真是不敢当。
  
  我微笑:“两国相交,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说吧,哥舒兄此次来,所为何事?莫不真是为令妹……先声明,我是不会娶她的。”
  他沉声问:“为什么?”
  “我不会娶任何女子,”我淡淡回答,“所以你用不着生气。”
  “这事有些难办,”他苦笑一声,“你不知道我妹子的性格……她自从看到你的画像后,就一心一意要嫁给你。”
  
  我的画像?
  “我让人画的。”
  他再次坦承。
  我已无法笑出来。
  
  “这次我云昌遭受大风雪,牧民们损失惨重,已无过冬之粮。你们昊昂近年来,风调雨顺,所以……”
  “所以借粮来了?这事应当不难办。邻国有难,理应相帮。”我想想,“你也不必用自家妹子来换吧?你们有马牛羊,却缺衣少粮无茶无盐;云昌与昊昂可以互通有无,哥舒兄以为如何?”
  哥舒阳深陷的双眼突然精光大涨:“你此话当真?”
  
  云昌盛产良马,如果能换来数千匹,昊昂骑兵实力更会猛增吧;昊昂的牧业加工技术,闻名天下,如有充兄的原料供应,岂不更好? 
  粮食放在粮仓里,没几年就会霉变;而且储存保管得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还不如给云昌。
  我在心底算计着,这样一来,昊昂发展可能会更快,明于远脱身会更早吧?
  
  “要是能早一点与你联系上就好了。”哥舒阳笑得有些勉强。
  “现在也不迟。”我微笑。
  “云昌给贵国国书上,已经明确指出愿以明霞郡主许配给你。”
  什么?
  
  哥舒阳细细地看着我:“简非,自从见过你,我无一日能忘了你。那日止善楼中,我既后悔没有得到你,又常常暗自庆幸没有碰你……我以为你喜欢女人,所以想着结为姻亲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多些。”
  他这一次的坦承,令我吃惊之余,又不知如何对答。
  只得微笑。
  
  “简非,你若跟我回去,我终身只对……”
  听着这样的话,尴尬间,我渐渐坐立不安。
  又无法嘲笑他,无法朝他发脾气。
  只得打断。
  “哥舒兄,你去礼部讨回国书、改了它吧。借粮一事,他日与你商量细节。简府条件粗陋,就不留你了。”
  
  他却不以为杵,笑着站起来:“简非,我妹子的事,你多耽待些吧。”
  说罢,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深如夜,烈如焰。
  阔步离开。
  
  果然是我一进,他就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松口气的同时,又暗自皱眉。
  
  喊环儿收拾了室内,把窗子推开,疏散满心的烦闷。
  不想这一开,却发现梅树下,一人微笑而立。
  素衣如水,神情淡净。
  妙音。
  
  错愕间,忙请他进来。
  “妙音与景帝在窗下静立多时了,他很称许你提出的互通有无之策。哥舒阳离开前,景帝才走。”
  他如此解释。
  是担心哥舒阳会向我发难?
  
  “大师定然身怀绝世武功吧?”我笑问。
  “强身健体罢了。”他微笑。
  
  我自环儿手中接过茶具,慢慢煮水,温杯,泡茶,奉杯。
  “大师远来,无以相待,清茶一杯,聊胜于无吧。”
  “早听说简非泡茶的手段一流,信矣。”
  他微抿一口,笑道。
  
  “你有烦恼?”他看我一眼,目光静定,“用得着妙音处,但请开口。”
  “想必大师刚刚也听说云昌郡主一事了?”
  “你有何打算?”他问。
  “我只想她知难而退。可是,皇上不肯我丑化自己。可听他的意思,如我不答应,会把她许给明于远国师。”
  他微笑起来。
  这一笑,身上淡静定的味道一扫而空,剩下三分狡黠。
  我看着他发愣。
  
  “不丑化,那就往极处美化自己。”他说。
  什么?
  “妙音此次来,是有事相求简非。为示诚意,妙音将有求必应。”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世间事在他,不过手掌翻覆间。
  
  我看着他出尘的风姿,失神。
  想起他的话,我问:“你会易容?”
  他一笑:“钟离无忌的易容术是妙音传授。”
  什么?
  太好了。
  反应过来,一个念头迅速形成。
  
  “你扮着一位妙龄美貌的女子,明天晚宴时,坐于明于远身侧,如那郡主看过来,你就弹眼碌睛地给瞪回去,可好?”
  我抓了他宽大的衣袖,笑着恳求。
  他听着我的话,又笑起来。
  
  “好不好?”我催促。
  他看样子并不反对,只是静静看了我半晌,问道:“那你呢?”
  “我?我自然还是简非。”
  他说:“你目的有二:让人家姑娘知难而退;又要让皇上明白你不同意明于远娶亲,是不是?”
  我点头。
  “那你何不……”
  他的话,让我目瞪口呆。
  这也太……刺激人的神经了。
  
  他也不催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品茶。
  窗口月光轻泻,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淡白的光晕,清逸如云。
  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内心却不似一潭静水。
  飞瀑之下,必有深潭。
  深潭之下,是什么?
  暗流?
  人心,真有意思。
  
  “好,我答应你。”我想了想,同意。
  一想到明于远看到我时,可能出现的表情,又忍不住一阵好奇与兴奋。
  他微笑:“那我们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略略润色了一下文字。
希望小小之星能喜欢。。。 
                  是耶非耶
  假合成此像,吾亦非吾躬。
  
  妙音说:“那你何不先看着我,由我来演绎你各种姿态,然后我们一起参详,选出最佳的?”
  我听着,既感到新奇有趣,又觉不可思议。
  他微笑:“先看看你的衣柜吧。”
  
  结果,没有一件是他满意的,素素素,件件全嫌素。
  “看来你从没刻意装扮过自己。”
  最后,他得出结论。
  我忍不住叹口气:“你说对了,我有时真恨不得自己能生得丑些。”
  
  他看我半晌,却不接话,神情中三分了然,三分透澈,其余全成了不可估测。
  “我去去就来。”
  背影淡净,也不见他如何加速,转眼间就融入了夜色。
  
  这人有意思。
  我依着窗子暗自一笑。
  说有求于我,又不肯说出是何事。
  看他这么热心,只怕要我做的,不会是什么省心事。
  顾不得了,且图目前。
  
  妙音回来时,我正对着镜子,用钟离无忌教的方法,在脸上细细涂抹。
  “你是在美化还是在丑化自己?”
  他在我背后问。
  镜子里,他满眼的戏谑,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我满心的懊恼加深了几分,扯过布巾擦擦擦,“妙音大师,先声明,不准用这些脂脂粉粉往我脸上抹,太令人受不了了。”
  “不能这么擦,”他一把夺了布巾,“你这肌肤哪能如此用力。放心,我绝不会在你这张脸上涂抹任何东西。”
  说着,移过镜子,坐下:“你先看会儿书吧,我马上就好。”
  
  自书架中随手一抽,竟是本没看过的。
  可看装帧,又有些眼熟,依稀是在西景时简宁看的那一本,不知怎么却放在了我书房中。
  依着窗子,翻看。
  
  却是本宫廷秘藏,记录的是昊昂国奇人轶事,颇类《世说新语》。
  笔触生动,刻画精简,但篇中人皆栩栩如生。
  越看越觉有趣。
  
  慢着,这写的是?
  看完,再细细看一遍,发呆。
  
  书中讲的是昊昂开国时的故事。
  北方一游牧民族渐渐崛起,领主慕容翊雄才大略,更有谋士简秋水倾力相助,辅佐慕容翊一路攻城掠地,开疆拓土。
  某日,战场厮杀,简秋水陷于敌方箭阵,慕容翊甘冒奇险,一人一骑,撕开敌阵,把简秋水裹于战袍之内,自己身中一十七箭。
  营帐拔箭时,慕容翊谈笑自若,颜色不变,后终因失血过多昏厥不醒。
  简秋水文弱书生,却执意划破双腕,连割数碗鲜血,尽数灌入慕容翊口中。
  两年后,昊昂立。
  高祖慕容翊封简秋水为丞相,双双盟誓,生死相随,并立下契约,愿后世子弟亦得长相厮守。
  后,高祖崩,简秋水绝食而亡,二人身同衾,死同|穴。
  
  篇章最末,更补一句,大意是:许是先祖血脉相通,慕容氏与简氏后代,代代皆有子弟倾心相恋。率先钟情的一方,往往以血盟誓,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我盯着这最后一行,只觉得心惊肉跳。
  
  “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
  “没……”
  自书中抬头,一句话被生生掐断,我吃惊地看着他。
  
  眼前这人分明是我自己,却感到哪里有些不同。
  如此熟悉,又这般陌生。
  
  温和的笑,自内心向外,慢慢洇开来。
  这笑容,如初阳甫出,驱散晨霏,山色一下子豁然开朗。
  叫人看着心神俱融。
  ——这是你的微笑。
  他如斯解释。
  
  我是这样笑的?
  暗地里有些怀疑。
  
  “再看——”
  这次的笑容,令我的心咚地一跳。
  
  他笑得居然双眼微弯,清亮明净的眼底,是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几分生涩与羞意。
  如雪白的莲花上,淡抹着绯红的霞,微醺。
  ——这是你提及明于远时的模样。
  他笑道。
  
  什么?!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无勇气多看他一眼。
  
  竟是这样的?
  那我面对他时,是什么表情?
  简直不敢想像。
  丝丝的烟,自头顶冒起来。
  
  “想不想知道你面对皇上时是什么样子?”他笑问。
  看他笑得这样,肯定没什么好事。
  看还是不看,我还在犹豫,他已经变了神情。
  
  晶莹的眼里带着三分戒备,三分友好,四分抗拒不得就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慌张。
  整个人如一只青涩的苹果,脆生生,看得人忍不住想去啃一口,尝尝究竟是酸是甜。
  偏偏这苹果要强作镇定,贴个标签:“别碰我,不然咬你。”
  
  冷汗直冒。
  亏我还以为在他面前,自己至少表面看来是沉着从容的。
  我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简非?”
  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声音。
  我心神一澈,不禁重新抬头,这一看,却十分震惊。
  
  如果钟离无忌扮成的简非,灵动如江南三月阳光下的明山秀水;眼前的简非,则是月光下流淌的山溪水,明澈晶莹,清透空灵;望之令人绝无尘想。
  
  “怎么?看呆了?”
  他笑起来。
  
  这一笑,似琼枝带露,梅花着雪,清丽难言,清绝无匹。
  面对这样的他,心神宁定,红尘紫陌中一切的喧嚷纷扰,皆被隔绝在外。
  只剩下山风拂体,明月入胸。
  美得如此干净,空灵;竟令人无法加诸一丝一毫的绮念。
  
  我坐在椅子上,发愣。
  “看来你对自己的容貌毫不了解,”妙音微笑道,“这其实是你独处静思时的模样,算得上你的常态。”
  
  这样的常态?
  真不知是悲是喜。
  我在心底叹息。
  
  “那现在我应当做什么?”
  回过神来,我问他。
  
  “你喜欢什么状态下的自己?” 
  “独处时的。”我略想了想。
  “我明白了。但是不够,”他微笑,“人,是灵动多变的,哪能固守一种神态。我刚才那样做,只是让你尽量多地了解自身,从而充分地展露自己的长处与优势。”
  我听着觉得糊涂:“自然些不好吗?”
  “自然也分好几种状态的,”他解释,“最原始天生的状态;经过人工,却了无痕迹的状态。最高明的易容,好比把一块上好璞玉打磨,抛光,使它自身的光华全部呈现出来。”
  
  “你明天想收到的效果,是让那姑娘望而却步,同时,”他笑起来,“也使她不愿嫁给明国师,对不?”
  我点头。
  “那仅仅清冷是不够的。你清清冷冷地对她,是可以的;但如何令她在看到你与明国师相处之后,就知难而退,这就要看你了。”
  
  看我什么?
  我看着他,等他作进一步解释。
  
  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原来你竟天真未凿,浑不通男女情事,”他渐渐止了笑,打量我半晌,“偏偏却要去阻止人家的爱慕之心,有趣有趣。”
  被他说得不自在,忍不住强辞夺理:“妙音大师是出家人,看样子却很通……”
  他微笑:“阿弥陀佛。”
  随着这一声佛号,他所有的玩笑收起,自内而外是如处虚空境界的澄明。
  恍若万千花海瞬间演遍了荣枯幻像,定睛处,不过青天碧海、寥廓大地,静穆深广。
  
  一时有些出神。
  这人也太多变了。
  可不管外在如何缤纷繁华,其内里却是十分定静的吧。
  这样想着,我忽有所悟。
  
  “看来你已明了我刚才的话,”他看着我,“这就好办了,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肯定来得及。”
  
  呵呵,来得及。
  
  接下来的时间,风轻云淡的他,差不多在被我逼成金刚怒目、最后只差没狮子吼后,终于虚脱般挥挥手:“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得他这一句,我立刻脱水般瘫在了椅子上。
  他一见,食指直颤,指着我仰天长叹:“你看看你,训练了一天,一放松居然还是这样……”
  
  我无力争辩,朝他抱歉地笑笑。
  自昨夜到现在,除了睡眠的几个时辰,被他摆布来摆布去,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看人,如何控制自己的神情……
  我没虚火上升,已是万幸。
  心底直想找个人来泄泄愤,阿玉?哥舒阳?明霞郡主?
  最后发现,似乎他们全没错,错就错在自己身上。
  偏偏现在还要全力以付,学着怎么使自己更好看。
  
  哪知道学这个,要比学琴棋书画难上千倍?
  “木偶,石膏像,泥塑木雕,木头桩子……”
  听听听,这就是自昨日起,这位得道高僧指着我说得最多的话。
  唉,早知道,我……
  算了,即使知道很难,还是要学的。
  
  “闭目,放松,什么也别想!”
  妙音走至我身后,一掌抵了我后背。
  我听着,实在无法依言行事,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妙音大师,你现在更想做的是一手刀劈了我吧?”我笑得形象全无,“你听听你的口气,恶狠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谋财害命。”
  他想想,也笑起来:“简非,你真好修养,妙音惭愧。”
  已恢复了纯净淡静的低音。
  
  说话间,一股极柔和的气息,源源不断流过四肢百骸,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已是神清气爽。
  “大师好手段。”我忍不住赞叹。
  “换上衣服吧。”他微笑。
  
  正要换,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有装扮,明于远那儿怎么办?”
  他微笑:“真是当局者迷了。有你往殿中一坐,还有谁会去注意明国师?”
  我且信且疑。
  
  衣服展开,一件隐底云纹织锦的软缎轻袍。 
  对着光,是含蓄的华美,云纹风动,似烟霞轻流;
  背光处,是墨玉般温润沉着的色泽,如月夜,深蓝,静默;
  
  高高的冠冕用玄玉簪子整束好,一张脸全暴露在外面,线条冷峻;
  我敛了所有的青涩与温和,眼神沉凝,坚定;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洁如霜,皎如雪,清气逼人。今夜满殿的繁华,会被你生生压下。”
  
  我站得笔直,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笑。
  他一怔,轻咳一声:“阿弥陀佛,这笑容只怕无人能抵挡。”
  
  曦和殿。
  外面,每一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夜色下,高大肃穆的殿堂显得晶莹剔透;
  殿内灯烛荧煌,上下映照,隐隐透着一种盛世将临的辉煌。
  
  里面有说话声、谈笑声传出。
  “进去吧,这个时辰,除了皇上他们,恐怕只有你还没有到了。”他笑道。
  什么?
  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我十分怀疑他是有意拖得这么晚。
  
  独自走上长长的台阶。
  高旷的外廊下,我停了脚步。
  冬夜的风,透澈冷冽;天边一轮月,冰蓝清透。
  心一下子静下来,静得如处空山。
  
  缓步走进灯火辉煌的大殿。
  一步一步,每一步皆节奏均匀;每一步都沉毅淡定。
  
  大殿里突然静到极处,空旷。
  一殿的灯火奇异地收敛了它炫目的光芒,变得如月华清朗。
  光波似水,我在其中穿行。
  仿佛有清光的涟漪向深处远处漾开;一圈一圈,波及处,空明淡凉。
  
  两旁的人雷击般僵坐着,直到我从容端坐于自己的位置上,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他居然生得这样,这样……”一个受伤小兽般的女声呜呜咽咽地传来。
  脆弱,哀伤,疼痛。
  
  心一滞,抬眼静静地看过去。
  对面席位上,那明霞一样美丽的女子,正满脸不置信地盯着我。
  我心底叹息一声,怜惜之意轻起,朝她微一颔首。
  她猛然失神,绯红散尽,容颜苍白。
  
  我转了目光。
  她身边坐着的,正是哥舒阳。
  手中的酒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碎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鲜红的血,自掌心蜿蜒而下。
  目光深处的热烈,仿佛转瞬就会变成火焰,喷薄而出,把自己灼伤。
  一种近乎痛苦的神情悄然潜上他的眼底。
  
  我端起酒杯,朝他略一举。
  他隔半天才反应过来,欲举杯回敬,才发现了手上的伤。
  忙拿绢帛拭干净了,再看过来时,眼含谢意,脸却红了。
  我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介怀。
  
  大殿里的人不胜风寒般,轻噫一片。
  “哎呀,老胡,你使劲攥着我的手做什么!”
  一人突然梦醒般低喊起来。
  目光扫过去,发现那叫老胡的兀自定定地看着我,却死死抓着身旁之人的手,浑身紧绷,不知在跟谁较劲。
  
  撞上我的视线,他一激灵,醒了。
  “抱歉抱歉,胡某一时忘形。”
  满脸通红间,忙不迭松了人家的手,速度之快,仿佛扔的是热炭团。 
  “罢了罢了,”那人甩甩手,“我也是见到简状元失了神。……唉,指骨都要断了。”
  
  被他二人这一闹,人们纷纷笑起来。
  笑声平和,轻暖。
  殿里的气氛松弛下来。
  
  “都怪简状元,他要是常到朝廷来,我们天天见了,哪会像刚才那样吃惊。”
  一人笑嗔,说着朝我遥一举杯。
  “就是。能天天看着,多好。”有人附和。
  “好什么好,”有人笑叹,“到时候只怕我等皆无心理事,只顾着看简状元去了。”
  大家又笑起来,笑声善意,微带自嘲。
  
  闻言,我微笑着站起来的一揖手:“简非生性疏懒,一向与诸位有失亲近。诸位大人海涵。”
  声线被我压得较低,清泠泠,风渡寒潭。
  他们忙抱拳回礼,有些人不小心,杯盏碰倒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皇上驾到——”
  殿里重新肃静。
  我微转了目光看向大殿门外,却不见人。
  等反应过来,才悟及内侍的这一声竟在身旁不远处。
  心底一凛。
  竟是从内殿出来的了。
  什么时候到的?
  
  抬头看。
  当先一人,玄色镶金丝朝服,高高的冠冕,清峻端严,站姿挺拔,仪态尊容。
  阿玉。
  
  他正深深地注视着我,漆黑如夜的眼里似乎变幻着无数情绪,极亮的光华明灭间,神情已是清冷一片。
  转身雍容登上大殿中最高位。
  
  他身后是明于远,阿敏,宋言之。
  
  阿敏震惊错愕之色未消,走到近前:“你?”
  只差没抚上我的脸,一探真假。
  我微笑起来:“你怀疑什么?”
  他不胜痛楚般呻吟一声:“别再这样笑了。”
  神情似真似假,摇摇晃晃中向我倚过来。
  
  “怎么,宁王贵体欠安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关切。
  “还好,比不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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