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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by 简青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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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睛,不吭声。
腿长在我身上,到时候不告而别,跟着宋言之一走了之,你们又能奈我何?
“简非,阿朗以茶代酒,敬你。”
他乌黑晶莹的双眼,满是安慰。
“阿朗,还是你好……”接过他手中的茶,慢慢地喝着。
“简非?阿朗你小子真没礼貌。”阿敏笑道。
“这是我与简非在他家后园的约定。”阿朗看一眼阿敏。
漂亮的小脸上,一副“你真多事”的表情。
“他家后园?简非回去过?什么时候?”阿敏语带惊讶。
怎么全这口气?
我回自己的家有必要这么惊讶?
这十几天里我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看他们。
阿玉站起来:“朕与简非先回去了。你们慢用。”
阿敏笑道:“皇兄放心,趁皇叔今天高兴,阿敏负责把皇叔灌醉。”
我拍拍阿朗瘦瘦的肩:“我会常来看你;你有时间,也可以去找我。”
他站起来,朝我点点头,小脸上一片沉毅。
辞了众人,阿玉提议步行,我自无异议。
街头,行人稀少。
只零星几个小贩,袖着双手,北风中瑟缩着,守着十分清冷的生意。
深冬的夜,寒冷中,别有一股澄鲜透彻的味道。
十五的月,清光如雪。
下个月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到那天,那天……
转念间想到明于远,那双狭长含笑的凤眼自脑海里冒出来,我的心咚地一跳。
他要是知道了阿玉刚才态度坚决、一口回绝我的事,定又会笑我傻。
这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
闷头走着,不注意一下子撞到了阿玉身上。
“在想什么?与你说话也没有反应。”
他不知何时已停了脚步。
我抬眼看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帮了我皇叔这么大个忙,说吧,有什么要求?”
最想要的已被你回绝,还要什么?
我摇头。
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
“那契约?”我看看他。
他不知听到没有,转了身,缓步上前。
唉,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功夫在身,听力向来卓异,不答应自是不愿答应。
这世上,我衣食无忧,一切的功名唾手可得,可便便最向往的,却求之而难得,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我自己在强求。
我轻叹一声。
“……回来了。”清清冷冷的声音,依稀说着什么。
“简非?”
我茫然回神。
谁回来了?
“和我在一起,你就这么心不在焉?”阿玉看着我,月光下,自语气至眼神,一片清冷。
“不是,”见他这样,我忙解释,“只是我想要的,……”
想想,又不知何从解释起,只得住了口。
“是我不好,分神了。”我朝他抱歉般笑了笑。
他看着我,许久不说话。却自内而外,变得一派柔和。
“你说谁回来了?”
“我父皇。”
“你父……”
什么?!
我十分震惊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细草摇风,小荷擎雨,时节还端午。
恭祝诸位:阴晴寒暑总无忧。
另,六月是考试月,可能更得不会太正常。。。
倚伏难料
即灭灾风。否极还须有泰通。
坐在书房里,我依着窗子出神。
刚才阿玉的一番话,到现在还难以消化。
家学渊源,简氏子弟,绝大多数为治理朝政的杰出人才。简府在昊昂,有丞相世家之称。
简宁十五岁步入仕途,十七岁凭自身才干位列朝殿。不久即对阿玉的父亲——当时二十多岁的景帝慕容珣倾心。
彼时慕容珣已有子女七名,后宫嫔妃十数人,且与皇后算得相敬如宾。他得知简宁心思,碍于那份契约无法明拒,于是决定不理不睬。
简宁也不如何相逼。
一连五个月,白天在朝堂之上神色平静地处理政事;夜里则徘徊宫门之侧,风露中霄,不言不语。极清秀而书卷气的一个人,就这样在沉默中慢慢消瘦,除了那双温润而执着的双眼,自始至终目标不改,恬静而热烈地凝望。
面对这样的注视,起初慕容珣尚能神色自若,后来渐渐坐立不安,最后已是困若斗兽。
那夜,漫天风雪,瘦弱的简宁于宫门外已站了两个多时辰,任谁劝说也不离开。走投无路的慕容珣冲出去,把简宁带回宫中。
烛光下,冻僵了的简宁依旧是那样凝望着慕容珣,目光如海,专注浓烈,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可事实却是,他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爱恋的话。
任何的话语其实已成多余。
在这样的目光里,慕容珣终于溃不成军,输得十分狼狈而又心甘情愿。
这一输仿佛就是一生一世。
自此,慕容珣疏远了后宫所有的女子,只与简宁倾心相对。
他二人,一为雄才大略的帝皇,一为心怀锦绣、睿智沉着的朝臣;他二人,又是慕容氏与简氏世代纠缠中的一环,只不过这一代,是两情相悦。
直到简宁二十一岁。
为了子嗣的事,他们争执过多次。慕容珣希望自己的子女能与简宁的后代有幸福的未来,可简宁却不愿娶妻。
他的理由很简单。
既已喜欢上慕容珣,自然是终生相随,如娶妻子,则必然会负了人家。
因为心怀执念,慕容珣竟瞒着简宁,帮他求得了简非的娘——一位因容貌而名动天下的女子。
迷|药之下,致使简宁与那女子有了夫妻之实,不想这一次却使人家珠胎暗结,无奈,简宁成婚。
简非的娘柔弱善良,婚后的简宁不忍伤了她的心,待她颇为温柔。
慕容珣终于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他十分担心简宁会喜欢上新婚的妻子,于是使计让她目睹了他与简宁在一起的场景。
震惊伤痛中,她早产诞下简非,又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简宁认为终是自己害了她,怀着深刻的愧疚,日夜守在妻子的病榻前,不眠不休地照料,终于累倒而昏睡难醒。
慕容珣派来何太医,药石后简宁醒来。
不想就在他醒转之际,简非的娘突然出现血崩,施救无效,竟自去了。
简宁十分怀疑是慕容珣命令何太医做手脚,害死了她。
此事后,他二人虽仍在一起,但彼此心中却有了隔阂。
尤其是简宁,心底疑虑、愧疚之情始终难消,因此开始疏远、冷淡慕容珣。
生性孤高而激烈的慕容珣,受不了简宁如此对待,却什么也不解释,逊位给年少的阿玉,自己远走天涯。
“我至今还记得父皇当时心灰意冷而决绝的神情。母后反复告诫我长大后不得接近简氏子弟,她甚至多次派人去暗算你,幸好都被父皇留在简府的暗卫给击退了。”
阿玉最后的这段话回荡在耳际。
来不及消化他话中别的意思,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简宁当年为什么要那么骄纵简非,致使六岁的他一字不识、刁顽蛮横,成为京城里人人避之犹恐不及、却又在茶余饭后引为笑谈的混世魔王。
真要这么纵容下去倒也罢了,不想六岁的简非却遇到了宋言之……
世事难料,冥冥之中,究竟是谁在纵操着人的命运?
独坐窗下我不禁叹息。
“怎么不点灯?”随着这低沉磁性的声音,明于远一身月光,走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想静一静,想些事情。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傻小子开始动脑筋了?嗯嗯,为师我乐于奉陪。”
清光下,他缓步走在我身旁,狭长的凤眼含着笑意,神情闲淡自如,仿佛一切皆可从容面对。
我不满:“什么叫开始动脑筋了?我是一向很动脑筋的。”
“当然,能让与世隔绝五年的慕容朗开口说话,让一个没有学过琴的小孩弹出那样的曲子,这真要动不少脑筋,”他看我一眼,作崇拜状,“最令我吃惊的是你关于三个土的阐述,那不仅是动了脑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师我听后也实在是佩服万分啊。”
听着他这番夸张的话,烦恼中,我笑出来,心底顿时轻松不少。
想想不对,“蒙我吧?你当时在场?”
“嗯,”他轻描淡写,“陪景帝、简相同去的,听你解答完三个问题后,我们就回来了。”
景帝?慕容珣?
简宁也去了?
我不由脚步微顿。
“怎么?不相信?简相当时是由衷的喜悦欣慰,”他补一句,“大约他认为傻小子终于长大了。”
“是啊,这下他可以放心了。”
说完,忽觉这话里的醋意与失落,暗自一惊,忙不自在地看了看他。
他低笑出声,把我往怀中一揽,捋了捋我的头发。
我脸上的温度陡然飞升。
即使在幽暗中,也不敢再看他,生怕他察觉了什么。
可是在他面前,只怕再掩饰也没用。
果然。
“简非,你是怕简相从此不再完全属于你了吧?”他低沉的声音,温和沉稳,却丝毫没有取笑我的意思。
我一愣。
慢慢明白了心烦意乱的缘由。
是啊,他从此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伤怀也好喜悦也罢,那个人,会渐渐分去他的注意力。
“阿朗,我爹他要真娶了妻妾,我开心还来不及。不过,我爹娶亲?亏你想得起来。”忽想起竹林小径上,我对阿朗的笑语。
原来,预设是一回事,真要面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简非?”他紧紧我的肩。
“我是不是很自私?”依在他宽厚温暖的胸前,我微微懊恼,“难怪阿玉要把我支出去教慕容朗。”
夜气透彻,清光如昼。
后园里,湖水融着月华,风吹过,满眼粼粼的波纹,一如我现在散乱的心思。
“怎么了?要是你在家是不是准备拆散了他二人?”他笑睨我。
“怎么可能?我很替他们高兴的……”我脱口而出。
忽住了口。
我耙耙头发,只觉混乱矛盾。
他轻笑出声:“这样的反应,对于傻小子简非来说,才是正常的,——既高兴又怕失了依靠。嗯,你小子在家只怕真会碍事。”
什么?
“对此事,你只要像刚才这样,稍微流露出半分失落的情绪,简相只怕都无法心安。”
他温声解释:“简相容貌温润如玉,其实内心亦刚硬如玉。十多年来,他明明知道景帝身在何处,却从不开口要他回来。景帝此人,生性也极孤高决绝,这次好不容易想通了,又放低身段费了不少口舌,才使二人前隙尽释,重归于好。”
我笑起来:“想不到我爹爹这么厉害。”
明于远无可奈何般一拍我的头:“傻小子还真是个傻小子。二人相处,说什么厉害不厉害,终究不过是陷得深的,痛苦多些罢了。”
语声越来越低沉,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一叹息。
这一声听入耳中,心没由来地一痛,不禁握紧了他的手。
“明于远,你哪天要是跑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头的。”
他一怔,慢慢笑起来。
狭长的凤眼光彩流溢,好似融进了无边的月华。
“简非……”
声音温柔而浓酽。
在这样的注视下,我的心居然越跳越快,宁静的夜色中,仿佛可以听到它咚咚咚的声音。
忙咳嗽一声,转了目光。
他低笑出声。
“笑什么?”我羞恼,“不相信你就试试看……”
“嗯嗯,哪天是要试试,再不试,傻小子只怕终会是个傻小子。”
清光中,他的神情似真似幻。
什么意思?
试什么?
忽想起阿玉那天在安王府里关于我与明于远的话,心错跳一拍,不由呛咳起来。
“回去吧,夜气寒重,别受凉了……”他抚过我的脸,话突然顿住了。
“脸怎么这么烫?你……”
月光下,他眼一眯,突然就笑得十分含糊不清。
“烫什么烫?是你的手太冷。”
被他这一看,我拂热炭般拂了他的手,回转身,只差没落荒而逃。
他在后面哀哀怨怨:“是啊,为师我陪你挨了一晚上的冻,你要怎么赔偿我呢?”
我一听,跑得越发快。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
“呯”地一声,我推开卧房的门,背倚着它直喘气。
“非儿?!”
啊?
定睛看,正惊疑地自我床头站起来的不是简宁又是谁?
“爹——”我忙走过去。
“谁跟在你后面?明于远?”
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自窗边传过来。
语声带着金属的质感,清晰,浑厚,沉凝。
谁这么敏锐?
我转过身。
一人意态自如地坐在书桌前,烛光下,正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此人面容硬朗刚毅,黑漆漆的瞳仁,深不可测,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景帝慕容珣?
我一下子犹豫起来,不知如何相称。
“叫我亚父吧。”他微微一笑。
“非儿,他是——”简宁的声音微不自在。
“亚父。”我笑着接过话,免得他窘迫。
“唔,简宁,你这儿子确实不错。历练历练,会是杰出的治世之才。”慕容珣十分低沉的声音。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爹爹是谁?”我作得意状,自动忽略他后半句。
说着,朝简宁微一霎眼。
这一次简宁真正笑起来,眉眼间的忧郁散去,整个人温润明净,意态透逸。
慕容珣凝视着他,刚毅端严的面容刹那间柔和了几分。
可他下面的话,令室内静得诡异。
他说:“他和毓儿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傻小子跑得真快。”明于远笑着走进,这一来,正好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见过陛下。”他恭恭敬敬地施礼。
“明于远,你最好还是花些心思在云昌郡主的身上吧。”慕容珣端坐着,目光深沉。
什么?
我十分惊讶,不得明于远回答,连声问道:“云昌?哥舒阳?那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明于远笑看我一眼:“云昌国君有意要把他的胞妹明霞郡主许配给你。”
眼前飞速掠过哥舒阳注视我时目光灼灼的模样。
那天身中忘情之毒的情景浮上心头,我顿觉浑身一寒。
“他有什么图谋?他妹妹……”我看着明于远,“你不许要她。”
“他不要谁要?”慕容珣冷冷瞥一眼明于远,又理所当然地看着我,“难不成你想要?只怕皇帝他不同意。”
什么?
我头大如斗。
原本还在替他们高兴,现在又恨不得这景帝立马消失。
明于远眼微眯,看看我,又微不可察地看了看我身旁的简宁。
什么意思?
“对此事,你只要像刚才这样,稍微流露出半分失落的情绪,简相只怕都无法心安。”
忽记起他刚才在后园的话。
“爹——”我迟迟疑疑,“你与亚父……明于远又……以后非儿就只得一个人了。”
本是做假,不料这话说出来,心底竟漫上浓郁的怅惘和不安。
如果明于远真娶了那什么明霞郡主……
无法想下去,只觉漫漫长夜夜,苍茫如铁,一下子压得人窒息。
“非儿,你放心……”
“简非,你在做什么?”
慕容珣打断了简宁,看着我,语声、面容都很平静,可室内瞬间充满冷冽之气,凝滞。
“慕容珣——”无波无澜的声音,简宁闲闲淡淡地站在我身边,神情之间也是一片淡漠。
漫天严霜忽而消融,空气又活泼泼地,流畅无阻。
“行,明于远不娶,你娶,正好简氏也要传下子嗣。”慕容珣目光淡扫过我与明于远。
说罢站起来,身材高瘦劲挺,气势内敛。
他步履不急不徐,走过明于远身边时顿了顿。
明于远微笑着弯腰:“恭送陛下。”
态度恭敬,不卑不亢。
“走吧,简宁。”这一声,却又十分温厚。
目送他缓步走出,我微皱了眉头,看着简宁:“爹,他不会欺负你吧?”
“早些睡吧,非儿,”他温和地看看我,“后天萧日朗他们就要到了。”
他朝明于远微一点头,离开。
“恭喜傻小子。”明于远似笑非笑。
什么?
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我着急起来:“赶快想想办法吧,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不然……”
他上下打量我,为难状:“你这样子,长了眼睛的,只怕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嫁给你。”
听着这话,我正要反驳,可重一回味,心念动处顿时想起个办法来。
“傻小子想起什么了?这么得意?”他轻笑出声。
“嘿嘿,到时候你看着吧,”我微扬下巴,忽想起慕容珣的话,忙补一句,“明于远,你要是敢娶她,就是喜堂上我也会把你夺回来。”
他低笑出声,狭长的凤眼满是邪魅:“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来夺吧。”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月;某简忙得狼狈不堪。。。更迟了。。。。诸位海涵。。。
啰嗦一句多余的话;所谓倚伏难料;典出自老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意思是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
问计何处
工拙性不同,进退迹遂殊。
第二天一早来到南书房,准备找阿敏同往红袖招挑衣服。
早朝未散,室内只我一人。
书桌上仍是一蓬素白新鲜的花,散发着清极淡极的香。
看着它,刹那间有些出神。
时已深冬,实在不知阿玉从何处寻来这些花;我不到的这些日子,看来这些花还是每天一换。
还有这只水晶净水瓶……
这一看,才发现花瓶已经换了,换成了一只晶润温厚的脂玉瓶子。
当初听明于远说它因关乎昊昂国运而被历代视为圣物后,曾多次要求阿玉把它收回去,他却置若未闻……
这下不必每次看到它都会担心被打破了,我不由微微笑起来。
“想什么?这么出神?”
抬头才发出阿玉不知何时已站我旁边。
“皇……”
忙要站起来,他却轻按了我的肩:“何必多礼。”
“那只净水瓶暂时由妙音保管,……这事,以后可能还要着落在你身上。”
他说得明白。
我却听着糊涂。
他看我一眼,却已换了话题:“今天怎么想到要来?不会是我父皇……嗯,为云昌郡主的事吧?”
这么厉害?
问都不问,直接就能明了我此番来的原因。
他微笑起来:“看你这样子,似乎已有了主意。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怎么也不肯与女子……”
“别说了。”我飞快打断他,浑身一寒,脸上却慢慢烫起来。
那天夜里他要以身为我解毒的事迅速在眼前掠过。
摇曳朦胧的灯火光影里,深宫女子羞涩而又热烈的注视;阿玉唇边的苍凉笑意与眼底的热望与清寂……
忙低垂了眼睛,不再看他。
却感觉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我身上,专注浓烈。
沉默。
长长久久的沉默。
室内空间在寸寸收缩紧致,成一张网,网眼里滤着让你维生的空气;可人却无法穿网而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一室明亮,亮得晃眼,亮得无处遁形。
他们人呢?怎么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
他就这样站在我身边,既不开口,也不移动分毫。
只觉得自己似一只越来越紧绷的汽球,稍稍再用力,就会爆了。
“简非,你在紧张什么?”
他突然温声开口。
“没有。”
我飞快否认,声音很大,吓了自己一跳。
他笑起来:“好吧,没有紧张。”
声音奇异地温柔,带着轻怜微哄的味道。
我顿感吃不消。
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叫人无法应对。
恐慌中,我站起来:“皇上,容臣告退。”
“退?你还能退到哪儿去?”
他轻轻松松地问。
“到我这儿来吧。”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蛹里的蝶挣脱了束缚;空气中的鱼重回到江流;土里的蝉越过黑暗,在绿叶间鸣唱;厚重的墨云裂开,阳光倾泻而下。
我如释重负。
“皇上,臣有事与明国师商量。”
起身欲行,可他站在我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似兰非兰的香,若有若无地传来,清清冷冷的气息,逼出我微微的汗意。
脚步声,自门口向里,一步一步,从容淡定。
转眼就到了我身边。
“也好,今天就把一些事情挑明了吧。”
明于远淡淡地说。
我重又紧张起来。
明于远抚慰似地朝我一笑。
阿玉缓慢转身,看看明于远,开口却是:“你来得正好,朕的胞妹你不肯要,明霞郡主的事你不会还想拒绝吧?”
态度和煦,语声温和,似乎浑然没有听见明于远的话。
“抱歉皇上,明某此生除了简非……”
“哦?那就让简非娶了她吧。”阿玉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来一句。
什么?!
“不!”我大声拒绝。
“你想让简氏一门从此绝后?”阿玉看我一眼。
他眼里分明有些什么,心烦意乱间不及细想。
这话,我更是无从回答。
与女子拜堂成亲,真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与女子同床共枕?
冷汗陡然冒出来,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一推阿玉,飞奔出去。
两只手同时轻拍上我的后背。
扶着墙回头,对上阿玉漆黑含笑的双眼。
似乎我这反应,令他十分高兴似的。
我忙转了头。
不想看到的仍是笑容。
“你笑什么?我昨夜受了风寒,胃有些不舒服。”
我解释,脸上的温度悄然攀升。
明于远一听,敛了笑,十分严肃的样子。
一眼看去,那表情要多假要多假。
我暗自羞恼。
“受凉了?那要不要去咸安宫歇着?柳总管……”
听话音,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却不点破。
清冷的语声里是隐隐的笑意。
“别别,”我忙拒绝,“现在好多了。”
“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的晚宴准时参加。”
似乎十分关心。
说完,也不看我们,转身即行。
这就走了?
那明霞郡主的事他究竟是什么主张?
“皇上!”
他恍若未闻,继续上前。
“阿玉……”
无奈,我不得不放低了声音。
明于远却眉一皱,朝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什么事?”
他终于停下来,转身看着我。
“云昌国国君一行,交给我来安排吧。”
心一横,决定揽事上身。
“你想做什么?”他微笑起来,“让他们知难而退?还是想去见哥舒阳?”
啊,哥舒阳。
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头痛。
他看看我:“此事已经交给了礼部。”
说完又欲转身。
“你把她纳入后宫吧。”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周围的空气突然连降十度,阳光似乎也一下变成冰芒,散发着幽蓝森冷的光。
“你说什么?”他问。
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
我不禁一瑟缩,就想向后退。
明于远稳稳地揽住我的肩:“简非的话很有道理,皇上考虑考虑吧。简非既然无意皇上,皇上何必再三为难他?安王现已重新理事,景帝也已回来,待明日事了,明某决定退引……”
什么?
我飞快转向明于远。
“退引?驳回。”他打断明于远,语气沉凝,不容置辩。
淡扫过我肩上的手,似乎瞬间作了决定,“为难简非?好吧,那就让你们为难为难。你二人谁娶她,现在就去商量吧。”
“要是那明霞郡主不愿嫁呢?”我问。
他笑起来:“简非,你明天要是敢丑化自己,朕会当场下旨把她许配给明国师。”
笑容如霜。
我听着发呆。
居然一下子就洞悉了我的计划。
目送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雍雍容容,穿过梅林,一路往兴庆宫去了。
“关于娶妻,你看不出皇上本来只是想试探你的吗?”
明于远一敲我的头。
试探?
试探什么?
被明于远一提醒,我才依稀明白他刚才轻拍我后背时,眼中的笑意所为何来。
原来是为确认我对女子的态度了。
一阵懊恼。
丑化自己,让明霞郡主看见我后大失所望,这是昨夜想好的对策,现在全完了。
阿敏找不找已经无所谓,红袖招是不必再去,那儿艳俗的衣服压根儿用不着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事是你惹出来的。”
他眉一皱,牙疼状。
未了还闲闲补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故意把自己画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我气极反笑:“你放心,我还不想让你娶她。实在没办法,我娶她好了。”
“变聪明了,”他点点头,抽出一张纸递给我,“云昌郡主的生活习性、兴趣爱好全在这上面了,你好好看看吧,免得到时候亏待了人家。”
什么?
还越说越当真了?
他一弹我的额头:“别老是想着依赖别人,我还能帮你一辈子不成?你看看你刚才,差点儿没被他吓得抱头而逃。”
无视他的嘲笑,直接反驳:“难不成还能朝他发火、使性子,甚至耍赖?”
“有何不可?你退多少,人家就会进多少。你为什么不试着一步不让、甚至以退为进?凡事不去试,你怎能知道对方可以退让到什么程度?”
我似糊涂似明白。
与人相处,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唉,我看你在别的事上又一点儿也不笨,”他头疼万分的样子,“算了,这事以后再说。眼前这麻烦,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要走。
我忙问:“可不可以安排我提前见见哥舒阳?”
他笑起来:“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会主动去找你的。能不能说服他,就看你的了。”
笑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无心去探讨他的笑容,哥舒阳会来找我?
看着他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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