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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by 简青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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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不太好,不过嘛,现在多好了。”
“嗯。”
什么?
就一个字?
我看着他,心底的得意卟卟卟,粉碎了很多。
不甘心,我重挑话题:“早晨醒的时候还疼得厉害,后来,……后来就基本忘记疼了。”
“是吗?”
“当然是的,我骗你不成?要不是有那件事——”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打量着我:“嗯,气色是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看着他快要走出书房的门,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明于远,你故意的是不?”
“什么?”他停下来,十分诧异地看着我,“怎么了,简非?”
刚才的得意早已无影无踪,郁闷之气自心底突突突直往上冒,要能看见,书房里一定已是浓烟滚滚,全是我头顶冒出来的。
我抓了茶杯,猛灌。
“傻小子无缘无故生什么气?”他返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谁是慕容朗?”口气很冲。
“慕容朗?”他眼一眯,“皇上让你做什么了?”
什么?
他略思考,已是一副了然的样子:“他让你去教慕容朗?嗯,你一定是答应了,对不?”
他一副痛心疾首状,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笨蛋,而且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你居然问都没问,就答应下来了?”他眯了眯眼,“看来,你要去边关的事他已知道了。”
“是的,知道了,”我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他说只要我教好了慕容朗,就同意我去。”
口气中是小小的得意。
“哦?”他似笑非笑,“他亲口这样说了?”
“当然……”我住了口。
突然想起来,他当时只是说“不?那么,明年春,你——”以及“怎么,你怀疑我话的可信度?”
同意的话,他压根没说。
一切全是我的主观猜测。
他根本什么也没答应。
亏他还装出那副犹豫挣扎的样子。
慕容毓!!!!!!!!!!!!
一天的欢喜化作无限羞恼,我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恨不得这茶杯就是某人。
用力用力用力,捏碎了才解气。
“恭喜了,简非,看来你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皇上啦。”明于远的声音凉凉地传来。
我咬紧了牙不说话。
笑吧笑吧,笑话我吧。
他仍在继续,“为师很期待,你如何把一个五年以来从不曾说过片言只语的小孩教成功。”
什么?!
他看看我,笑起来,笑得我身上寒气直竖。
“你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慕容朗是个受惊吓过度、不再说话的与世隔绝的小孩?”
我眨着眼睛看着他,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学生!”
下一刻,头被他狠狠敲过。
我抱头而坐,他犹不解气:“瞧你刚才那得意万分的样子……”
“别说了别说了……”
这时我恨不得再多生出两只手来,这样可以把耳朵也堵住。
他似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简非,你就去教吧,慕容氏宗室子弟十五天后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岁考了。他一定只给了你半个月时间,对不?”
作者有话要说:多嘴多舌解释一句:
不见子充 乃见狡童。
——子充,美好的人;狡童,古郑国一带的哩语,类似“坏蛋”意思。
看不见美好的人啊;全是大坏蛋。。。
另外;看到你们的留言啦;那以后还是一次性更吧。。。来来来;喝一杯。。。
我心由我
藏山难测度,暗水自波澜。
坐在书房里,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样子,渐渐有些茫然。
环顾四周,这儿是我生活了十年的所在。
简宁全心的爱和包容、明于远作为老师对我意愿的尊重,十年来,没去修习半分庙堂之术、治国定邦之策,即使偶有涉及,也因我的兴趣全无而匆匆带过。
在琴棋书画的世界中长大,几乎足不出户,走得最远处,不过是与明于远春日陌上踏青、凉夏城郊闲游、深秋山顶观流云、冬日湖心看飞雪。世事或许纷纭,红尘纵然喧闹,可我的天地却是平和而静美的。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时光的流逝中,立意抛却前尘,午夜梦回,透过浓郁的夜色,再也忆不起曾经的一切,有的,只是模糊零碎的影子,渺若云烟,风动无痕。
朝夕相处,明于远总有办法在我情绪低落时,出言相激触我之怒,以至后来在人前竟也不愿掩饰半分,喜怒哀乐七情上脸,自然轻松,恬淡随性。
一旦走出书房,尘世涉足,一切就必须要改变么?
说什么人心叵测,险过山岳,可与我何干?难不成也要构筑起渊深城府,与之抗衡?
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被熏染得面目全非的?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守口如瓶,防意如城;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人情似纸张张薄;……这疑人之心,防人之心竟成了蒙学。束发受教,先学这个。既然你虞,就莫怪我诈,竟是连为非作恶都有了充分理由。
说的是四维八德,玩的是法术势变;讲的是性善论,行的是性恶术。
家奴总是要通奸的,于是把他们阉了;朝臣总要结党营私的,于是东厂西厂……
温情脉脉全化作了表象。
君臣父子朋友爱人,权力腐蚀,名利腐蚀,到后来已是不必易容,也认不出了对方。人人全成了面具高手,什么场合配戴哪种,调换自然手势纯熟;深夜里面对镜子,先吓了一跳,何以自己竟成了无面人?大约从来就是如此的吧、大约人人总是如此的吧?于是解除审视,不必反省,先顺利地过了自己一关。
这样的苟且,这样的理所当然。
年深日久,糊涂者越来越少,聪明人越来越多。人善被欺,马善被骑;于是人人自欺,人人互欺,到头来竟还要纷纷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当真可笑可怜可悲之极。
五千年的文明史,泥沙俱下。
当初翻览史书,对这一切岂会无知?
可是了解是一回事,躬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光是想着这些,都令人觉得阴暗浑浊、卑污不堪。
简非,你要做这样的人么?
我忽觉难耐,刚刚又被他二人逗引出一身的汗,想也不想站起来就向外走。
“简非,横眉瞪眼的,跟谁较劲呢?”明于远不知何时已停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与我周旋。
“简非?”
“你等等,一会儿就来。”
许由洗耳,巢父饮牛,这世上不知多少聪明人,跌足笑骂了他们千年。
拭干了头发重换了衣衫,一身清爽坐进椅中,明于远微笑着一句“简非,你这傻小子”,语声里三分无奈,七分温柔,看神情竟似一片了然。
我看着面前的他。
俊逸邪魅的面容,狭长的眼里此时是全是温暖柔和的笑意。
这样的令我熟悉又心安。
“明于远……”
一把抱了他,埋首在他的胸前。
“明于远,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有时是挺傻的……”
是么?我暗自苦笑,果然是傻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傻小子就这样,傻些好,阴谋阳谋、勾心斗角,一切就交给我们吧。”
……
他果然是知我的。
喜悦、感动、爱恋……诸般情绪上涌,我看着他,一时只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身子一轻,他坐到了我椅子上,我坐在了……他腿上?!
腾地一下,我浑身着了火。
“嘘,别动——”低沉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令我止不住一颤。
他低笑出声。
身下犹如火药筒,我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绷得像块石头……”他轻舔着我的耳垂,邪邪魅魅地闷笑。
什……什么?
此刻我已无法思考,大脑里沸粥一般,搅成一片。
淡淡的檀香味袭来,他吻上了我。
不同以往的温柔,那么炽烈,唇,舌,颈……全被他掠夺一空,只剩下剧烈的心跳,越来越高的体温,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他的吻每到之处,是热烈的火,沸腾的气息。
颤栗颤栗颤栗,无法控制,我眼前一黑,身子猛然向后栽过去。
他似惊醒过来,忙双手圈住了我。
“傻小子太不经碰……”他声音暗哑,轻笑出声。
“明于远你——”声音碎、促,我忙住了口。
“不过很好。”他变了话音,没有半丝玩笑的意思。
很好?什么很好?
“你没再害怕,也没有闪避。”他搂紧了我,微笑声里是掩不住的欣慰。
我一愣。
是的,刚才居然一点也没想起那场恶梦,只顾着……
他在我耳边低语:“我真的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了,从此你不会再被我憋死了。裴伯玉那天取笑我的话一下子自心底冒出来。
简非,你你你你小子要死快哉,这么浑的话你还敢再提?
“傻小子想什么呢?耳朵都烧成透明的了。”他闷笑出声。
我忙自他怀中挣起,站到了窗口。
他刚想动,我气急败坏:“你就坐那儿别过来,靠得太近,我无法思考。”
他一怔,随即笑笑笑,笑得似乎十分开心,整个人邪魅万分。
我愣愣地看着他,脸突然又热涨起来,慢慢连脖子也变得滚烫,忙转了目光。
窗外,一树的梅,淡极,清极。
绿竹当风,筛下太阳的光影,活泼招摇,水中游鱼一般。
他低咳一声:“说吧,要知道些什么?”
什么?
愣了半天,我才忆起刚刚想查询他的事情。
“慕容朗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打算去教?”他话音里并无意外,只有想确定的意思。
我转过来看了看他,笑起来:“是的,不管怎样,已经答应了的事就不反悔了。至于能否教成,我尽力而为吧。”
明于远正要说话,门外钟管家引进一个人来。
此人三十左右年龄,修长身材,清癯温雅,仪态雍容,只一双眼睛微露倦色。
明于远笑着站起来恭敬施礼:“明于远见过安王。”
那安王伸手一阻,笑对明于远:“你跟我来这虚礼做什么?”
声音低沉温厚,竟是说不出的动听。
明于远顺势站直,“简非,来见过安王。”
我正要施礼,他却上前微笑揖手:“慕容越冒昧来访,简状元莫怪。”
谦和温文之风流溢,令人顿生好感。
我微笑顿首:“安王光降,简非未能远迎,惶恐。”
他笑着止住我:“简状元,我此次来,有个不情之请,如蒙答应,不胜感激。”
态度诚恳,温文清雅的脸上,戚戚之色微露。
明于远接过话去:“安王是为世子之事吧?刚才简非还在提及,”他转对我,“我们现在一同去王府上拜谒世子,如何?”
我与明于远同马车。
听明于远介绍方知,慕容朗,年幼时即有神童之称,五岁那年学骑射,被受惊的马摔下踏伤,他似受了很大惊吓,从此不言不语、不肯与外界接触,至今已有五年。
唉,我在心底叹口气。
世上有一类人,他们的伤痛最令人受不了:儿童。
梦想生命的最美季节,却突遇横祸,飞翔的翅膀还未成型,就被生生撕毁;也许他们从此无知无觉,——最纯真的年龄,最晦暗无边、没有希望的前景,身边的人每每念及思及,当是椎心之痛。
“安王原本文韬武略极为出色,心伤幼儿,五年来,寻访名医皆是无效,为此事他心灰意冷,再无心打理朝政,如果有他相助,昊昂的发展肯定会更快。”明于远低不可闻地叹口气。
我心念一动,若真是这样,也许要不了五年……
想了想,我问他:“皇上为什么这次要插手这件事?不会是有意难为我吧。”
阿玉来我家,估计就是为这事,原怕我不同意,不想我自己却求着他、迫不及待撞上去了。
明于远笑起来:“傻小子不傻。皇上与这位皇叔虽是叔侄,但他二人幼时即玩在一起,私谊很深。”
“岁考又是什么回事?”我问他。
明于远笑着一敲我的头:“傻小子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嘿嘿一笑:“我不有你吗?你知道,就等于我知道了。”
他看着我,狭长的双眼光芒闪动,如幽幽的火苗。
我心咚地一声,忙胡乱看向窗外。
他低笑起来,咳一声:“慕容氏宗室,每年都会对五岁至十三岁的子弟进行文武岁考,这是立国以来就有的规矩,任何一名适龄宗室子弟都得参加。五年前,慕容朗第一次参考,表现令众人惊叹;后来的四年,慕容朗这名字已成了一些人心目中的笑话。那些人有时竟当着安王的面提及……”
唉,人心难测,有些人就是这般残忍,毫不愧疚地一再揭开他人伤疤,以示关心;转眼又把它作了谈资,还要顺带一句“我家小儿虽是瘌痢头,却还是聪明的哈哈哈”。
我皱了皱眉:“我虽有心相帮,只怕无能为力。这事十分棘手。”
他睨我一眼:“现在知道了?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事。”
他说着也微皱了眉:“今年岁考,恰巧与安王三十岁生辰同一天。”
什么?
他看我一眼:“皇上之所以想到你,怕是因为难以驯服的马你也能与之亲近,他心底实指望你能帮了这个忙,慕容朗如能有所好转,就是给了他皇叔一份最好的寿礼。反之……”
我一听,只觉百上加斤,头疼万分。
“这事确实难办,”他眼微眯,“不过,你如能让他开口说话,可能还有些胜算。”
什么意思?
他说:“岁考,是文武交替,今年是文比年,年年出题人不定,都是宗室集体商定请来,皇上也无权干预。由出题人当场出题,参考者当场解答。答题完毕,还可以自行补充,也可由他的老师代为解释,皆计入答题者的成绩。参考者成绩由出题人当场评定,完全公开。”
“所以,他只要开了口,余下的事,就是你简非的了,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慕容朗的老师。”明于远笑看着我。
我眨着眼睛,愣了半天。
先要想办法让他开口,然后他要是胡乱说个什么,还得帮他自圆其说?
我什么时候有这通天的本事了?
我抱着头哀鸣一声。
他轻笑出声,又正色道:“你尽力而为,就算为了宽慰一位父亲的心吧。”
说话间,安王府已到。
府第高大,亭台轩榭,画梁朱栋,自有其富贵尊荣气象。
只是府中上下,并无多少生气;往来家仆,皆动作安静面色沉凝。
明于远微笑对慕容越说:“王爷,明于远今天逾矩了。我们就抛了客套,烦请安皇叔带路吧。”
“这话爽快,你向来合我脾性,”慕容越微笑着拍拍明于远的肩。
一路向后,到最里面一进。
院内空旷,干净;一片沉寂,竟连生气也感受不到。
卵石铺成的曲折小路上,苔痕斑斑,路的尽头,是一间敞屋。
推门进去,一时不能适应,室内光线太暗了。
隔好久,才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书桌旁。
苍白,瘦弱,干净。
五官十分漂亮,鼻梁挺直,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竟使这张脸多了些沉毅倔强的味道。
我们走进,他竟是动都未动,浓密漆黑的睫毛扇子般,遮住了他的双眼。
纤细的手握着笔,面前的纸上,竟是一片空白。
我疑惑地看看慕容越。
他似是不忍再看,一转身出了门。
我们跟出。
“他就是这样,一坐一天。一坐五年。吃饭穿衣,全假他人之手。”慕容越背对我们,低声解释,“五年来,访遍天下名医,竟是无法让他看我们一眼、也竟无法让他吐露片言只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室内光线太暗了,一直是这样的吗?世子五年来竟没有出过房门?”我轻声问他。
“一开始他畏光,畏声……后来就这样了。房门也出过,只是他对一切无动于衷,只有见到马、听到马声,会全身惊搐……”
我极为难地看了看身旁的明于远。
明于远拍拍我的肩。
“安王爷,简非不能瞒你,对世子这种状况,简非实在是茫无头绪……”
我的话被他打断:“简状元,就请你陪陪小儿吧。十五天能有什么效果,我们并没有抱希望,所以还请简状元放下负担。”
他恳切的目光竟使我不忍拒绝。
“好吧,未来十五天简非要在皇叔府上叨扰了。”我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他微笑起来:“简状元的房间前两天就已准备好了。知你有天天沐浴的习惯,这院子东侧近月居里是一温泉池,你只管放心使用。刚刚我已与钟管家提及,环儿会把你随身衣物带来,她的房间也已备下了。”
我心底苦笑,竟是拿稳了我不会拒绝。
只是他对我的生活习惯未免太过熟悉了,他从何得知的?
明于远眼睛一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简状元还有什么要求?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办到。”他微笑着看我。
“简非有个不情之请,这十五天就请王爷把世子交给简非,有事再请王爷来这后院,如何?另外,能否请王爷以简非相称?”我微笑相向,想想,补了一句,“别的要求现在不敢提,如天佑世子,让他从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简非再向王爷您要,如何?”
他笑起来,一时间忧郁之气略扫,精明干练之色眼中闪过:“行,只要事不关皇上。”
曰归曰归
五载在迷津,何处认归途?
去看了看我的临时住处,慕容朗房间的西边,一单独的三间,上书揽月。
室内十分敞亮,书房内一排书架,书架上满是书;窗下楠木书桌上一只薄胎骨瓷纯白的花瓶中,居然是一大蓬淡白的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中,静静地散发着极淡极清的香。
东侧是琴案,案上一张琴,漆色沉凝,琴名:霜钟。拂过,音质极清透纯净、浑厚圆润。
窗外绿竹猗猗,冬日的风中,沙沙轻响。
我独立房中发呆。
一切与我自己的书房那么相似。
卧房居然也一样。似乎知道我怕冷,室内是地火龙,走进去,温暖如春,房间里若有若无的莲的气息,烟青色床幔,素白若雪的被褥,连我素用左手的习惯也考虑到了,好多器用全在左手位。
这一切是何人手笔?
环儿?
只怕她还没有这份细心。
如是慕容越,他从何处打探得来这一切?而且要真是他,那么这份心思只会令我更增压力。
算了,现在也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了,一想到只有十五天的时间,我就忧心忡忡。
重新来到慕容朗的书房,仿佛时间已经静止的空间中,这小小的人儿一坐五年,五年里,他究竟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
我走过去,他一动不动,手中仍握着笔。
在他的心目中这大约是一盏灯吧,在迷失的世界里他凭着残留的记忆,握紧了它,一握五年不肯松手,犹如怀着一个执着的信念,似乎握着它,就能穿过长长的茫无边际的黑暗,找到回家的路?
这么苍白,这么孤独,这么沉静。
我走近,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浓密的睫毛纹丝不动。
“慕容朗?”
没有回应。
我轻轻拉他起来,他毫不反抗,站在我身边,手中仍是那支笔。
坐在留着他体温的椅子中,我把他环抱在膝上,在他耳边低语:“阿朗,我叫简非,你的名字是阿朗,记住了?”
他低垂着眼,恍若未闻。
我轻摇着怀中的他:“你这书房太暗了,到我的书房里去,如何?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自然没有回应。
“唔,”抚着他的背,我笑起来,“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走吧,阿朗,我带你去一个明亮的地方。”
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捂住了他的眼睛:“外面阳光灿烂,你先适应适应。”
站在阳光下,他被我蒙了眼睛,却仍十分乖巧沉静。
苍白的肌肤,没有任何光泽,阳光透过,小小的耳廓上纤细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见。
“有没有感觉到阳光的温暖?那种透明敞亮的温暖?现在我慢慢松手,你自己看看,好不好?”
手,一分一毫地移开,怀着戒备,紧张地关注着他细微的反应,最后,他的脸全在明亮的光线中。
没有任何过激行为。
事实上,他似乎并不畏光。
为这一认识,我猛然蹲下来抱住他,在他苍白的脸上响亮地亲过。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毫无反应。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嗯,不错。阿朗适应能力很强啊,走,我们画画去。”
在我临时的书房里,抱他坐我膝上,他握着笔,我握着他的手,蘸上墨,一遍遍地画着同样的画:
“看,这是青山,山上一条可爱的小溪迷路了,小溪流有一个可爱的名字:阿朗。它要去寻找它的家。天空是微笑的太阳,它对小溪流说着温暖的话:孩子,放心地流淌吧,前方就是你和美的家。小鸟欢快地飞着,为小溪唱着明亮的歌;天边的白云飞过来,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清澈的小溪,再也不肯离开,整天赖在小溪的怀抱里,要陪着它回到小溪流的家。
温暖的阳光照着,欢快的小鸟唱着,懒懒的白云陪着,小溪轻快地流啊流,它的旅程再也不寂寞,它越来越坚信一定可以回到温暖的家,找到它慈爱的妈妈。”
他在我怀里不吭声,双眼低垂,任我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画着同样的画,一画就是一百张;听我说着同样的话,一听就是一百遍。
他一无反应,沉默地任我牵引着他的手,画着这些写意的山水。
阳光的影子渐渐变成绯红,我对他说:“坐了一下午,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
牵着他的手走出来,却在门口看到一位素服的女子。
倚了书房的墙壁,不知已站了多久,不知听到了什么,她只是用手抵了嘴巴,无声地抽噎,泪流满面。
只有母亲才会如此伤心吧?心伤她的稚儿,生生地在她的眼前,可触摸,却不得回应。
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即使最浓烈的爱,也已唤不醒沉睡的灵魂。
于是,剩下刻骨铭心的伤痛,为她的孩子,——柔软温热的身体,苍白麻木的灵魂;
剩下绵绵无绝期的憾恨,为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剩下永不放弃的爱。
我抱起他,牵着他温软的小手抚上了面前这位女子的手:“来,阿朗,握住,这是妈妈的手。”
他没有任何反应,无意识地任我把他的手放在那女子的手中。
“阿朗——”那女子哽声握住他纤细的小手,如握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简状元,”她转头对我说,“小儿让你费心了……”
泣不成声,句不成句。
此刻,她不是尊贵的皇叔妃,只是一位束手无策的母亲。
我轻声说:“一切不必多言,安王妃。简非定当尽力。”
心底涌上深深的惆怅。
这世上,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女子深深地爱过我的吧,全心全意一无所求。
两世为人,却终是无缘得偎母亲馨香温软的怀抱。
冬日的风吹着阿朗乌黑柔软的头发,掌中的小手渐渐变得有些温凉。
辞了安王妃,带着阿朗在这空旷寂静的院子里散步。
可这院落实在太虚空,心念一动,我蹲下来对他说:“简非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喊了环儿一同前往。
近月居。温泉池。
百平米见方,氤氲热气淡淡浮着。
只留底衣,我浸在水中,水温适中。
环儿帮阿朗除下衣衫,放进水里。
十岁的阿朗,由于长年不运动,身体瘦小,肌肤苍白松软。
他双目低垂,倔强沉毅的小脸上,没有半丝半毫反应,一任我环抱着他。
“这是温暖的水,你是阿朗。阿朗,来,我们学鱼儿游泳。”
托着他,舒展他的肢体,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轻喊着他的名字。
他任我摆布,如一只沉静温驯的猫。
不敢让他长时间浸泡,环儿与他身边的使女一同,帮他擦干拭净,穿上轻软的雪白狐裘。
吩咐她们带他回我的书房,我独自一人浸泡在水中出神。
如果努力能有效果,再苦再累怕也值了,如果到时候他仍一无反应怎么办?
十五天,那真是转瞬即逝的时光。
十五天,明于远会常来看我的吧?
离开前他笑着答应的。
唉,我自己的事还没有着落,这一边,却陷于如此的烦恼中。
清洗干净,换上干爽松软的衣服,回到书房。
晚饭已经送上。
支走了她们,我喂着他。
他垂目张口吞咽,除此以外,无反应。
我一遍遍微笑着轻喊他的名字,一勺勺喂他。
估计着他的饭量,我停了手。
我草草吃完饭,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吃过了不忙运动,我们来做些什么呢?弹琴,好不好?”
依然是把他抱坐在我腿上,我手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弹着《欸乃》。
我轻声对他说:“阿朗的手指下是一江流淌的春水,青山相对,阿朗乘着船带着白云,行在回家的路上。潺潺的溪流,温暖的阳光,一路伴着阿朗。”
环着他温软的身子,《欸乃》被弹奏了不知多少遍,我的话轻声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送他回卧房。
我抱着他一遍遍地讲着小溪流阿朗的故事,他垂着眼睛,毫无反应,慢慢睡着了。
睡得恬静,漂亮的小脸在睡梦中,变得柔和。
当是朔日,看不见月光。
没有点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只觉得半天下来,累到十分。
唉,只怕是心累吧。
还有十四天。
闭目而坐,放松,冥想,进入虚无。
再睁开眼睛,四周沉寂,窗外的夜,深蓝玄远,星星在遥远的苍穹里,消散着它们淡白清冷的光辉。
彼此似乎离得很近,事实却隔了难以穷尽的光阴。
突然就觉得寂寥。
站起欲行,却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浑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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