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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烟落日 by:树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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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直直的,头高高的昂起,我还没有见过哪个西贺平民能在北潞士兵面前这样无畏的挺立。
真正令我感兴趣的却是他的眼眸,舞动的火焰映在那双幽静深远的乌眸中央,安详得没有一丝神情,却又淡淡的清如四月溪流,浩似缥缈烟波,像极了我梦中的高洁长烟,刹那间深深攫住了我的灵魂。
我移不开视线,看着他,心中有一种奇特的预感。
“这火是你们放的?为了保护你们的神像吗?”第一次,我这样和颜悦色的对一个身份低微的俘虏说话,毫不掩饰我好奇的目光。
他终于有了一丝神情,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你看不到那个吗?你们都看不到吗?”
在他手指的方向,我只看到了跳跃的火焰在尽情肆虐。
“这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祈祷着王母不要任凭异族的士兵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去玷污她的神像。所以上天显灵了,派来了她的使者……”他喃喃的说着,“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
他所吟诵的,是中土的《山异经》——
“毕方!”就在我叫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
那跳动的火焰中央,是一只全身燃烧的浴火怪鸟,中土传说中的灵兽——毕方!
真的存在!这个世上除了刀剑战马,真的还有另一种力量存在!
就在这时,毕方冲破了大殿,庞大的身躯带着火焰冲上了碧色九霄。
它金色的光芒在蔚蓝的天空中是那么耀眼,就连其他的北潞兵士也看到了。
他们不可思议的瞪视着毕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这些西贺道士还真是邪门!”祈风忽然拔出腰刀,白光一闪,向那年轻道人砍了过去。
“且慢!”祈风的刀是军中第一快刀,我已来不及拔剑相阻。危急中一掌从左侧向他肋下击去,鼓动的真气凛洌的割开空气,他没想到我会突然从旁偷袭,大刀一横,向我直砍而来。
我向后跃出一步,道:“祈将军,得罪了,请住手吧!”
“既然出了手就索性好好打上一场!”他的刀丝毫不停,厚重霸道的紫金刀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砍了过来。刀式简洁迅猛,没有一招一式的庸赘。
我一个闪身,灵巧的避开了他的攻击,趁着转身之机拔剑在手。青锋剑与他的紫金刀相撞,火花四渐,我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直退了三步才卸去他的力量。
好强的臂力!
我不敢再和他的刀直接相接,展开小巧的步法,四下腾跃,三尺长剑如出水蛟龙,紧紧缠绕住他的刀,两个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剑来刀往之间,祈风嘴边露出淋漓畅快的笑意,恨的我牙痒。
军将私斗是军中大忌,挑起者要受军法处置。担着一个“军中第一剑”虚名,好武的祈风早就有意和我比试一番,碍于军规又不能出手挑战。而今天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知名的西贺男子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姑且不论胜负,他若是将此事报之三皇子知道,我难逃军法处置!难道这看似憨厚的大汉竟是要用此法陷害于我吗?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凛。高手过招,岂容心中有半点杂念?我一时分心,竟被祁风沉重的大刀砸中了剑刃,我赶忙凝结真气集于持剑的右臂。事到如今,只能与他硬拚了。可是我自知力有不敌,虽一时能与之僵持,但最终必然被压倒落败!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只觉剑上陡然一轻,祁风却已撤去了力量,收刀回立!
他哈哈一笑:“好剑法,不愧为‘军中第一剑’!只是你精神不够集中,才被俺突破了剑网。”
我知他有意相容,这才相信他并非有意陷害,只是单纯想与我比试一番,心中暗暗惭愧,抱拳道:“多谢相让!”
他冲着那年轻道人上下打量几眼,暧昧的笑道:“路将军难道看上他了,竟亲自动手相救?美是很美,就是年纪大了些。”
我一愣,这才明白他所指为何。西贺男子文弱秀美,北潞士族中有不少人豢养西贺美少年,我出身贵族,他必是误会我也喜好此道,救此人是为了带回去当作男宠玩弄几日泄欲,以解军旅无聊。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只是直觉想保护这人清淡无畏的气质,继而本能的出手。
尤其,他像极了我梦中的高洁长烟。
我正想解释两句,祁风却已大手一挥,将那人推到了我怀中:“路将军何必害羞,好好享用就是了!兄弟不打搅了,哈哈……”说罢,便带领自己的属下扬长而去。
才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转身问道:“只听说路将军剑法出众,从没听人提起过你师承何派,师尊究竟是何人?想必更是位绝世剑侠了!”
师傅?对啊,我究竟是师从何人学艺?又属何门何派呢?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我从没想过,也想不起来呢?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祁风以为我不肯说,也不追问,向我一抱拳便即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怀中之人,令我吃惊的是,他竟无一丝的慌张害怕,一双乌黑的漆眸望着我,一字一句清晰的问道:“你姓路?可是北潞军的左先锋军统领将军路天行?”
没想到一个西贺道人竟然也知道我的名字,而此人正是我无端在意的他……
我微微诧异,略点下头,随即想到他还被我抱在怀中,赶忙放开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清明。”
“那是道号,你原本的名字呢?”
他沉吟了一下,道:“李云然。”
“好名字。”我随口赞道,“很适合你……这两天北潞军在屠城,你随我回军营吧,躲几日,等安全了再出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发怒,可是他深吸口气后却默默的转过了视线,仰首凝望天际。
蓝天碧空,白云飘飘,却没有映进他的墨瞳。
刹那之中,我仿佛又看见了我梦中的高洁长烟,孤独的占据着万里长空的无名一角,清雅而飘然……
我吩咐一个亲兵先带李云然回军营,自己又在四处逛了逛,直到太阳将要西沉方才归去。
到了军营,却发现那个小亲兵已经很“体贴”的让李云然沐浴更衣,安排他住进了我的军帐。
看到他木然的坐在我的床边,我不禁略觉尴尬。
原本只是偶尔心动,想做件善事,才把他带了回来,如此一来,岂不让他误会了我另有所图?
然而我又无法否认,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匀称的身段半隐在宽大的衣襟中,这副绝美动人的画面对半年未近女色的我来说,是何其大的诱惑!
凝视了片刻,我终于按捺住情欲,别开视线,转头道:“我让人给你另行安排住处。”
他却注视了我一会,道:“我想住在你帐里。”
我有些惊讶,却无法拒绝他眼中的期待。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是把他赶到别处居住,难免有属下欺侮他,与我同住,别人只道他是我的人,自然无人敢动他分毫。想到这里,又叫进亲兵在帐中另一角为他支了张床。
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我拿了本书,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却忍不住不时的偷眼打量着他。
有西贺血统的我在北潞军人中算是身形欣长偏瘦的了,容貌也不够刚毅,与我相比,他却更加的文弱。五官清秀标致,美得如鬼斧神工精雕细琢出的白瓷娃娃,却又没有一丝脂粉女气,一双深深的明眸中,承载了无限的幽思,静得如照水闲花,却又深得如可容白川,莫名的令人心动。
他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段如雪的脖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发现我在偷看他,他突然抬起头来,刚好与我目光相接。
他静静的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眸好似我梦中长烟,却有更加的蕴满情感,一时间,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的窘迫,更是衬托出他的闲适。
他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我想,此时映在我眼中的绝丽笑颜,怕是要烙印在这一刻的记忆中,伴随我一生一世了……
此时,正是黄昏,斜阳烁金,余霞散绮。斑驳的古城墙经过北潞军攻城时一番毫不留情的蹂躏,早已残缺不全,处处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李云然手抚着雉堞,望着夕阳落在脚边的影子,思绪又不知飘向了何方。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这里,然而,我的心底却深深感受到他深埋的爱与愁的交杂,情与恨的纠缠。如我梦中的长烟般高洁,却又比长烟更加鲜明宛然,宛如化为了血与肉的那一缕缥缈,被尘世的爱恨系住了他的悠然。
尽管人被困在我的帐中,他的心却是我无法束缚的,仿佛随时都会融入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中去。
而我,这个从小到大始终被世俗常伦所困的我,竟异想天开的想要紧紧捉住他飘然风中的身影,还有他如我梦中长烟一般的清雅……
从城墙上向城外望去,举目一片荒凉,被抛下的西贺军军旗迎风抖动着残破的身躯,四下堆积着西贺士兵的尸体无人掩埋。
向城内望去,视线被座座屋宇遮住了,只有男女老少的凄惨叫声不时传来。
扑鼻而至的,是浓浓的血味与腥味。
他不与我交谈,我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只能对着他的背影锁眉,心中惴惴不安。
真是好笑,身为北潞将领的我原本就是西贺人的他的敌人,可是我现在的举动却好像陷入初恋的毛头小伙,变得一点儿都不像平日的我了!
落日染不红的长烟自眼前飘过,我又陷入回忆般的虚幻……
许久之前,我可曾见过这样一双似云烟般澄清无比的眼眸吗?
可恶,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想不起来,我居然想不起来!
记忆好像缺了一角,一旦我开始注意它,更多迷离的节点就随之一寸寸闪现……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又为何会忘记?
而且,我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忘记了某些东西?
似乎是,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发现李云然正关切的望着我。
第一次看到他对我表现出一点关怀,心中微热感动,忙笑道:“没事,好像有点头疼。”
“大概是吹了冷风,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我点头,却发现他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凝固了血迹的城墙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烟雾,象是有生命似的蠕动着,且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东西?
我猛地擎剑在手,张臂把李云然挡在了身后,森然戒备。
烟雾一点一点的凝固,终于现出了形状。
那是一只黑色的怪鸟,大约幼鹰大小,却长这一张丑陋的人的面孔,似猴的身子,狗的尾巴。
昏暗的暮色中,它张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窝中没有眼珠,只有两点绿幽幽的磷光闪烁!
我一时惊呆了,突然听的李云然惊呼一声“小心”,那鸟已经怪叫一声,展开翅膀,一对利爪朝我直抓了过来。
我匆忙躲闪间,只看到那爪上伸出三只如长枪尖般的突刺,闪着森森白光。
第四章
我身体左闪,一只突刺擦过左臂,划下一道伤痕。我顾不上查看伤处,手起剑落,鸟头已被我砍落地上。
轻舒口气,我走近去想仔细查看跌落在地的鸟身,哪知刚刚靠近,那无头的鸟身居然扑着双翅,拔地飞起,又一颗丑陋的人面鸟头从断颈处钻了出来。
怪物!这绝对是怪物!
怪鸟飞扑之势迅猛,我忙施展开剑法,长剑舞出一张银白的剑网,将它牢牢罩在其中。
怪物腥臭的鲜血不时喷溅到我身上,可是不论中了我多少剑,伤口立刻又奇迹般的复原。
我心中渐渐焦躁起来,这怪物既杀不死,那岂不就立于不败之地?我虽一时占得上风,但人的体力毕竟有限,身体达到极限之后,这可如何是好?
此处距军营甚远,来不及唤人,可一想到我若是落败,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云然瞬间就会被怪物所杀,思及此处,力量又油然而生,长剑在手中,挥舞生风。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夜晚的黑幕由远方的天空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怪鸟不时发出声声长鸣,好似由尸体中发出的凄凄惨呼,令人不寒而栗。
冥色之中,只见它两个空洞的眼窝中闪着诡异的绿光,在我周围不停萦绕,越发引得我烦躁。
不及多想,剑尖直取向怪鸟双眼,两点绿光应声而灭,我挥手又是一剑,第十七次斩落了那颗怪头。
鸟身“扑通”一声栽落下来,抽搐了几下,接着便再无生息。
那颗鸟头居然没有再生出来!我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心情放松下来,这才觉得左臂的伤处愈发疼痛起来,低头一看,半边衣袖尽已染红。
他可否会为我担心?刹那间我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回头找寻李云然的身影,却发现他平静的倚墙而立,墨瞳融进了漆黑的夜色,双目融合着复杂的神情,似是关心,似是担忧,又似是矛盾……
“原来这怪鸟的要害居然是双目……”我喃喃自语着走向那尸身,想要把它带回营中仔细参详。
手刚触到黑色的羽毛,鸟身突然化作一团烟雾,转眼消失不见了。
地上,落下点点灰烬,好似人类尸身燃后的骨灰。
我招呼李云然回去,他双唇嗫嚅了几下,却只点了点头。
晃动的灯影下,李云然轻轻的为我洗净伤口,然后熟练的将金创药均匀敷上。
长长的绷带流过他的指尖,白皙的手指一圈圈的为我包扎。
他的动作轻柔似水,仿佛一层层裹覆起我的灵魂,将不安的躁动一一抚平。
烛光从侧面投射在他的脸上,我贪婪的将他精致绝丽的容颜尽收眼底。
我喜欢他的眼睛,如云中长烟,坦荡清明,无半点蒙尘。
被他静静注视的时候,我会觉得心头阵阵暖热流过,似能涤净一身的尘俗血腥,莫名的令我感到熟悉与渴望。
“你多大了?”我问。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遮住了眼神。
“二十九。”
出乎意料之外,他从外表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来竟比我还要年长。
忽然,他轻声问道:“你……你母亲还好吗?”
“啊?”我不由一愣,随即想到西贺人敬母如尊父的习俗,那么,他应该只是随口问候吧?可是听他的口吻,倒好像是识得母亲一般……
“早死了,大概有两三年了吧。”我如实作答。
闻声,他的双肩激烈的颤抖了起来,急促的呼吸似在努力压抑着悲痛。我甚是奇怪,却无法探知其中原因。
“怎,怎么……死的?”他艰难的问。
“不知道,当时我正在外面打仗,回去后才知道她死了。不过是个奴隶出身的女人罢了,死了就了死吧,我没问过。”
“你……她可是你的生身母亲啊!”
“那又如何?”虽然读了不少中土诗文,可是北潞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我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指责。
转眼看到他悲愤的神情,心中又觉得不忍,我连忙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对你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向他伸出手去,却被他重重拍落。
“别碰我!”
充满憎恶的语气让我呆住了,被他打落的手似有千斤重。
他纯净的视线中,虽然映入了我的影子,但却是以嫌恶的黑色作为底衬。
那双如我梦中长烟的清亮眸子里,此刻正如此嫌忌的映出我的愕然无措。
蓦然间,心中猛然一痛!
第一次被他甩开我的手,仿佛我是毒蛇猛兽,会污染他的纯洁。
第一次他拒绝我的关心,仿佛我是仇敌魔鬼,会毁灭他的信仰。
我讨厌并惧怕他的拒绝,并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过任何人的拒绝,即使他只是一个西贺平民,即使我与他只相识了如此之短的时间!
我不愿被他拒绝,就像他刚刚拒绝我一般的执拗,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字……
晃动的烛火间,我忽然意识到,我对他不知不觉中滋生的好感,已然落地生根为爱意,在我措不及防的时候,像瘟疫般在我的体内迅速蔓延了……
原来,从好感到喜爱,只有短短的一步之遥,而我,已在不知不觉中迈进了爱恋的门槛。
心中那股奇异的预感终于从模糊的迷雾中显露出来,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名唤李云然的男子,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言一行,将紧紧牵动起我心的脉动……
烛光在身后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我们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彼此对望,一个眼中满溢着哀痛和愤怒,一个眼中流露着爱恋和迷惑。
在战场上一马当先杀敌无数的我,此时却既没有跨越这一步靠近他的勇气,也没有移开目光的果决。
我舍不得让他的身影脱离我的视线,正如此刻我心中凶猛燃烧的炙痛。
然而,这片刻之间的对望,竟成了我们之间那场虚无残梦的开始……
忽然,帐门被人一脚踢开,我不悦的望向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却发现那人竟是三皇子楚名烈!
我慌忙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可楚名烈却根本没有向我看上一眼,只是直直的望向李云然。向来高傲阴狠的他,此时双目跳跃,竟然激动得语不成调。
“云然,是你!真的是你!我听说路天行掳来一个叫李云然的西贺男子,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是你!”
李云然轻轻一叹,没有回答。两排乌黑的睫毛微微颤抖,似隐隐有泪光闪烁。
楚名烈转向我,命令道:“你出去!在帐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今晚的夜空很晴朗,群星在高高的天幕上闪耀着永恒的光芒,似乎在嘲弄着地上众生生命的短暂与无常。
一阵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混合着呜咽哭泣的风声,帐内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云然,为什么当年你要不告而别?”
“告诉了你,我还走得了吗?”
“我……当然不会让你就那样一个人一走了之!乱世之中,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你……”
“唉……”李云然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叹息声隐隐透着无奈的苦涩。
我几乎可以想见此时他唇边牵起的苦笑——如果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会用双手展开他的愁眉,直到他绽开欢快的一笑——可是,此刻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胸口像被人重重的一击,比之前更加炙烈的疼痛瞬时铺洒开来。
冰寂的星光洒落大地,笼罩了万物,似锋利的刀刃插入我心间。
“阿烈,我知道你的身份,也清楚你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使命。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为了我而放弃这些,而我也知道你不会因为我而放弃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能不走。”
“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我只是偶然遇到天行,想知道母亲的近况罢了。”
“我倒忘了,你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同母异父的兄弟!?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蓦然混乱一片,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
天旋地转间,之前一切的不自然都呈现出顺理成章的答案。
难怪他会乖乖同我回军营?
难怪他要住在我帐中主动接近我?
难怪他会询问我母亲是否安好?
难怪听到答案的他会突然变得莫名激动……
谜题解开了,心中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想哭,又想笑,却是哭不出眼泪,也笑不出轻松……
不知何时,帐门再次打开了,出来的只有三皇子一人。
我心中暗暗一喜——李云然并没有选择离开我!
似是看透了我心底的小小自私,楚名烈一双锐利的眼睛向我射来:“他不肯随我走,你很高兴吧?”
我低下头去向他行礼:“末将恭送王爷。”
突然觉得颈后一麻,一股霸道的内力透入体内,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我一时不查已被楚名烈点中了要穴,顿时浑身无力,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若非被偷袭,我自信未必武功输他,可是现在除非他给我解穴,否则非有三个时辰我冲不开穴道!
我怒视着他,却只能眼睁睁的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拦腰抱起,向阴暗偏僻之处走去。
大概是早已把附近的巡逻兵士借口支开,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人。
我心中正暗自着急,身体已经被他放倒在一片草丛背后的冰冷土地上。
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欲望,没有感情的依托,显得怪异而凶狠。
与眼神相异,抚摸上我脸颊的大手却很轻柔,那掌心的热度滚烫,正如昨晚他拽住我的时候。
“你和云然一个刚毅,一个文弱,粗一看上去毫无相似之处。可昨晚宴席上我细细打量,才发现其实你眉眼间有很多地方都甚是像他,毕竟是同母兄弟呢,你看,这眼,这鼻,还有这唇……”
他的手指随声游走在我脸上,最后落在了我的唇上。
停顿了片刻,继而一个狂热的吻压了上来。
没有抵抗的力量,我只能恼怒的瞪视着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恨不得用眼神在他的头上开一个大洞。
漫长的时间流过,他终于结束了这个长吻,双唇已被他蹂躏得红肿。我凶狠的望着他,双目圆睁。
他轻佻的一笑,继而遥望向天边的月亮,眼神中竟意外的透出凄楚无奈:“你也猜到我和云然过去曾是恋人吧?在遇到云然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用‘纯洁’形容,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感情叫做爱。是啊,从前我们曾经是那么的相爱,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对我那么好,不因为我是楚名烈,而只因为我是我……相爱的幸福多么美好,就像水中月、镜中花,所以……永远也无法握在手中……然而,一切的幸福,就终结在他知道我的身份的那天。他是何其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我,不肯再爱我。那短暂的幸福如同幻灭的泡影,只留下了寂寞的回忆……不论我怎样爱他都不行,只要我是楚名烈,他便不可能属于我……我……我从来没有碰过他……太遥远,我碰不到他……”
我一惊,顾不了此刻自己的艰难处境,克制不住的自心底涌起大股喜悦——如今李云然已不再爱他,不再!
在身为北潞人的我看来,同母异父的兄弟根本不能算是兄弟,何况我喜欢他,就算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我也一样喜欢他!
楚名烈脆弱的神情转瞬即逝,对我狞笑道:“你以为云然不要我就会爱上你吗?你少做梦了!告诉你,他是个道德观极强的人,决对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亲弟弟的!”
那又怎样?口不能言,我只能不服输的用眼神“回敬”他:至少我路天行一心一意喜欢着李云然,而你,堂堂冥月王三皇子楚名烈,却只用卑劣的手段从另一个人的身上来寻找满足自己欲望的影子!
楚名烈凑到我耳边呢声道:“别用那像极了云然的眼睛这么凶恶的看我,云然的神情永远是清澈无尘的,学不来的话就把眼睛闭起来!”
我冷笑,眼睛睁得更大。
重重的一掌不由分说的打了下来,脸被打得歪向一边,接着又被他抓住头发,转了过来。
他看看我,轻笑道:“真是学不乖呢!”
他的手探向我的裤子,大力一扯,下体便已被暴露在他的面前。
我强忍着胸中的厌恶与屈辱,任他在我身上发狂似的为所欲为。
刺痛感自他沾污过的各处传来,随后,肉刃便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我的身体,猛烈的攻击起来……
“云然……云然……”
耳边,楚名烈用缱绻悲伤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唤着这个名字,沉醉而哀怨。
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李云然,而我却为此感到庆幸,庆幸必须承受这些非人痛苦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火热的剧痛燃烧起来,渐渐的,我再也忆不起我的高洁长烟……
然,苦涩的忍耐即将挨到尽头时,我猛然呆住了。
“天行……”
高潮中的楚名烈,脱口唤出的居然是我的名字!?激烈得好像已在他心深处孕藏了多年。
多年?怎么可能?我们见面相识,也不过才短短两天而已?
第五章
战场征杀,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
可这一次被撕开的伤口却混着浓浓的羞辱,如同撒在伤处的一把盐,激起的除了疼痛外还有激荡胸中的愤怒。
自始至终,我拼命的睁大双眼,怒视着在我体内肆虐的禽兽,把恨融入血流,刻入骨髓。
我在心中无数次呐喊——
楚名烈,今日的侮辱,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努力挺直腰背,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前方,一点灯光在黑暗中闪烁,那是我要回去的地方,那方小小的营帐中,有一双如我梦中长烟般清澈坚定的黑瞳。
走入营帐的时候,我却呆住了——空荡荡的帐中,早已没有了李云然的身影!
他走了?他走了!
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出了这营帐,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北潞兵杀死呀!
我不顾快到达到极限的肉体疼痛,大步冲出帐篷,迎面却撞上了祈风。
“正好,俺正要找你。”
此时我无心和他寒暄,推开他便要走:“我有急事,有事改天再说吧!”
“急着找人吗?”他咧嘴一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两个兵士正带着李云然走来。
祈风一掌拍在我肩上:“是要找他吧?把你的人看紧点,还好这次是被俺凑巧遇上了,要不然,嘿嘿……”
一想到李云然若是落在别的北潞兵手中会被如何对待,一股寒气便由脚底冒了上来……
刚刚,真是好险!
李云然并不看我一眼,一个人默默的走回了营帐。
我急着进去看他是否有事,此时无心和祁风多做寒暄,三言两语的道了谢,急匆匆的便要回帐。才刚转身,却突然听身后的祁风问道:“路兄,你该不会对这个小男宠动了真情吧!”
“什么?”我一愣,随即怒道,“这是我的私事,和祁将军你有什么关系?”
“俺……”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双唇嗫嚅了许久,终于道,“路兄你不可能是认真的。你从来就没认真喜欢过男人的,俺从来也没见你对哪个男人假以辞色的……你不喜欢男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强求不来的……”
一向大嗓门的他却突然低声的像在自言自语。
我越听越糊涂,索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转身进了帐。
我一进去,李云然便劈头质问道:“我是你的奴仆吗?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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