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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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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慢慢变质的感情。
再没有人能制止这失控的关系。
“林默同学,後天家长日,你的家人会来吗?”老师面无表情地说。“不会。”我沉默片刻,缓缓回答。我不管你是学年第一名,在学校谁也没有特权!”老师不近人情地道,“後天不论是母亲也好,父亲也好,总之随便一人要来。”我垂下眼帘,向老师躬身後一言不发离开。後天的家长日,我的双亲谁也不会来。再说下去也没意义。在走出十多步之後,我才隐隐听到另一位老师对我的班主任说∶“你也不要难为这孩子……他的妈妈在小时候已经死了。听说爸爸……”母亲啊。彷佛是很遥远的人。母亲,在我四岁那一年死了。我不觉得伤心,也不会觉得悲哀。不是因为年龄太小,我在更小的时候已经懂性,母亲的离开代表什麽意思,我非常清楚,之所以没有感到失望,是因为我还有父亲。母亲在家中一向没有尽责,她最喜欢做两件事。—吸毒和抽烟。很怪异吧?身为人母的她沉沦在烟与毒的世界。她清醒的时候,只会窝在夹小家中的一个阴暗角落,身体不断发抖,喃喃自语,双目毫无神彩,空洞地凝视前方。有时会用微颤的手指夹起烟根,吐出一个一个白蒙蒙的烟圈,这时的她看上去比较平静,不会自言自语,只是同样不会和任何人说话。
毒瘾一旦发作起来,她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五官扭曲,四肢抽搐,疯狂地伤害自己伤害旁人。
在我一岁的时候,父亲曾经送她到戒毒所,只是出来不到半个月,她不知从那儿找到毒品,又再一次上瘾。不是别人诱惑她,我们都知道是她自己主动沉沦。
那次之後,父亲再没有说什麽。
当母亲毒瘾发作,父亲会带我到公园躲避,待时间差不多才回去。
晓是如此,我依旧少不免会看到母亲吸毒的情况。
她先会熟练地将粉状的毒品倒进针筒,然後找来一小杯清水,将针筒注满大半,轻轻摇晃,几分钟後待粉末完全溶解,便把针筒内多馀的空气往上挤出。毫无羞愧地在我面前脱下长裤,用力地拍打大腿内侧,看准浮现的血管然後把针插上去,把毒品都打进静脉之内。
母亲的表情镇定,甚至是平静,一直维持打针的姿势彷如一尊雕塑。
片刻,她的表情一舒,脸上会出现从所未见的轻松,然後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发出奇怪的笑声。
由始至终,我都是旁观者。
有时父亲会拥著我哭泣,说是他害了她,我却总是抱著他什麽也不说。我觉得父亲错了,没有谁害了谁,母亲吸毒是她自己选择。也许那小小的白色粉末比我们更重要,所以她才会放弃我们。
我们的生气在这样的沉默的日子中,一点点被无声地杀死。
活著是为了什麽?
我不知道母亲的想法,至於父亲大概是为了我。
2
我们的生气在这样的沉默的日子中,一点点被无声地杀死。
活著是为了什麽?
我不知道母亲的想法,至於父亲大概是为了我。
那一个晚上,和过往千百个夜晚没有分别。
平静中潜藏沉沉的抑压。
是人,也是家中窄小的地方,空气很闷。
母亲夹著烟的手指轻颤,嘴唇乾燥,一头及肩长发哑黄枯旱。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我知道这是毒瘾发作的症状。她一如以往,动作如流水地替自己注射。
只是,这次注射後有一点不妥。
她的神情不再平静,两只眼睛倏地睁大,喉咙发出像野兽的低重喘气声。母亲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在地上不断打滚把桌椅撞翻,她的身体擦出不少伤痕,但也没有停下来。
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五指用力地扯破身上衣服,彷佛有什麽要破体而出。我留意到她颈项的血管奇异地浮现,手脚青根怒起,一抹不沉常的红色出现於她素来苍白的脸上。
然後,我听见她第一次对我说话。
“救、救……我……”
原来她的声音没有想像中悦耳,也没有别人母亲的温柔,只剩下对生命的眷恋和不甘心。她眼中的我,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根救命草。
我救不了她,就像父亲也救不了她一样。
她圆睁的双目带著难以相信的神情盯住我,直到像死鱼般凸出失去生气。
父亲回来把缩在一角的我紧紧抱在怀中。
当晚,我们为了不同的原因,同样地失声痛哭。
原本夹小的世界变得更小了,只剩下,我们二人。
母亲死後,生活还是继续下去。
说真的,日子好像活得更轻松。一扫往日的阴霾和沉重,父亲忧郁的脸容也慢慢舒开,眉头不再老是纠结一团。
3
我从裤袋掏出钥匙,熟稔地打开家门。
家中没有声音静悄悄一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我放下书包换上拖鞋,穿过客厅直接走进睡房。我的家地方不大,只有大约二百来尺的实用面积,除了厨房浴室,免强是一厅一房的格局。
方推开房门,入眼是父亲平静的背影。
我尽量放轻脚步,不想吓到他。
“父亲,我回来了。”我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对他说。
“嗯。”他的眼球微微一转,淡淡地回应一声。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他放在椅把上的手,替他放回大腿上的毛毡内。“这两日天气变冷,别著凉。”他的手摸上去有点冰。
“父亲,你口喝吗?要不要喝水?”我没待他答覆,便匆匆跑进厨房,倒了半杯温水,用嘴唇试试温度,才回到睡房给父亲。
我把杯子送到父亲的嘴边,贴著他苍白的唇瓣,按著他喝水的速度,一点点倾斜杯子,让他慢慢饮下。虽然动作细腻,还是有些许水溢出嘴角,温水沿住他的下巴流成一道小小的水痕,沾湿了白色的衣领。我赶紧取过抹布,替他轻轻拭净。
“还要吗?”
他呆呆地盯著我手中抹布。
“父亲?”
“小默……”他眼神空洞地看著远方——这神情,就像当年的母亲。我很讨厌这种目光。那儿有什麽可看?为什麽要同样地望向明明什麽也没有的地方。
“你别再管我了……”父亲的眼睛终於找回焦距,视线落到我的脸上。“别管我这废物。”
“父亲!”我不安地叫出声,“你不是废物,我会永远照顾你!”
我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半个字,於是拿起还剩小半水的杯子往他嘴巴倒,一时没留意力量和速度,水都自他嘴角流下,甚至泼出洒落他的胸襟。
我立即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後悔。
“对、对不起……”慌忙地用布帮他抹乾,只是那麽大的一滩水……我不敢看向父亲的脸色,内心紧张得发虚。
“你看,我是个连杯水也不能独自喝的人。”父亲声音幽幽的不著边际,“你守在我身边,只会拖累你的人生……”
4
“你看,我是个连杯水也不能独自喝的人。”父亲声音幽幽的不著边际,“你守在我身边,只会拖累你的人生……”
“这样的生命,我活著也觉得累。”他语调平静,“终生躺在床,坐在轮椅上,什麽也由别人服侍。和婴儿相比,我只是会说话而儿。累了,要你抱到床,渴了,要你倒水,饿了,要你喂饭,衣服要你帮我穿,洗澡要你动手,连到洗手间也……”
“别说了!”我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
这些每天都在做的事,我从来不觉厌烦,也没有反感。只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感觉特别难受。
不知是惊讶於我的怒意,还是什麽原因,他果然沉默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空洞的眼睛。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这是我对他,永不变改的承诺。
从母亲离世那一天,从你抱著我痛哭那一刻起,我们的人生已经紧紧绑在一个圈子上。
“这衫弄湿了,我替你换衣服。”我丢下一句话,匆匆跑走。
从衣柜取出一件新的替换衫,我将脸首都埋进散发著清新香味的衣衫之中。家中大小家务几乎都是我亲手打理,除了每逢周二和周五午间时份,会有一个义工来看顾父亲之外,有关父亲所有事务都由我一力承担。
别说年龄大小的问题,人的潜力无限大,当事情发生了,你便会有相对的能力。
我尽力了。
什麽事也办得妥妥当当,希望父亲不用担忧。
他怕影响我学业,我每天半夜爬起床苦读,由小到大,奖学金都牢牢找在我的手上。
他怕我发育期间,吃得不好,我疯狂阅读有关营养学的书籍和世界各地食谱,做出一道道不逊色於餐厅的菜肴。
他怕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失去快乐失去朋友,我便高高兴兴地把学校的事与他说,将同学间的趣事当成自己的,在他面前绘声绘影地上演。
把这个家照顾得一尘不染,把书念得年年考第一,把自己养到一百七十多里米高,我已经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我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
5
拿著新衣,我回到房门前,看见父亲躺在轮椅上消瘦了不少的身躯,立时收拾起心情,一脸轻松地走过去。
“父亲……”我轻唤一声,发觉父亲闭上眼睛,头倾轧一旁,呼吸平顺有序。
睡著了麽?
他的脸容祥和平静,长密的睫毛在眼窝下形成两扇阴霾,配上病态般苍白的脸色,使他看起来更显脆弱。在小时候,父亲的肩膀看在我眼内是那麽宽敞,大而暖温的手掌在我的头上来回揉搓,臀弯环抱而成的地方是我的避风港。
曾经的曾经,彷如昨日。
此刻的父亲,是那麽弱小。
同样的身体,同样的灵魂,同样的地方,却是不同的时间。
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我长大了。
我上前轻轻抱起他,放到床上。确定他的头安寐好後,才慢慢解开他上身衣服的扣子。衣服所掩藏下的身体并不结实,瘦削的胸膛几乎可以让我点算肋骨数目,没有生气的肌肤呈现灰败的颜色。
不但是胸膛,他的全身,腰、大腿、小腿、手臀、肩膀……都在长时间缺乏运动下慢慢失去活力,肌肉萎缩变软。
如果换成是我,也许我会比父亲更消极。
生机就在这样一点一滴地沉没。
——不!!!
不可以。我绝不允许你丢下我。
“嗯……”父亲眼皮微微一动,大概是睡梦中感到我替他解开衣服,有些儿凉气所至。我小心地提起他的手,让手臂穿出衣袖,待两边也脱好,才轻轻扶起他的身子,其间细心地托住他的头颅,尽量不让他感到震动。他的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几缕发丝在我的耳边挠擦,弄得我痕痒难堪。我却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惊醒父亲。
取起新衣,一步一步替他穿妥,扣上每一颗扣子,重新安睡於床中。
我才舒口气。
这样的事,我不会觉得厌恶。
每次看见他赤裸的身体,都会感到一阵心痛。
每次摸上他失去力量的大手,也让我难受得想掉泪。
父亲,要怎样,你才会对我再次展露笑容?
6
我静静走出睡房,半掩上门,开始整理家居。
老实说,只有我和父亲二人的家,根本不会乱到那里去。纵使在父亲未瘫痪之前,他也是爱整洁的人,而我则是从小到大也懂得自律。不喜欢乱买无用之物,不会乱丢垃圾,用完什麽东西也会自觉地归位。
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在的关系吗?
我没有仔细研究,只是我一直很会照顾自己。
现在家中更没有乱的理由,家中二人,只剩下一人有能力乱丢东西。在我上学的时候,父亲只会躺轮椅上等待我回来。回到家之後,我大部份时间都花在照顾他和预备晚餐之上。
瘫痪後的父亲不但精神变差,经常休息,食量亦变得很小,一天只吃两餐。一般是我上学前和他一起吃一餐,再来就是我放学回来给他弄。
抹了一次地板,我决定先煮饭,待父亲小睡醒来便可以吃。
四口人家,二、三个家常小菜足够我们家吃两天。
父亲根本吃不了一人份量,而我一人也吃不完。结果,今天吃一餐,明天中午我带回校吃一餐,晚上再把馀下的扫清光。
看看电锅子中白饭差不多,便到房内打算叫醒父亲。
我家的白饭特别软烂,因为父亲精神和体力大不如前,为免他辛苦,於是故意煮得稀烂,方便嘴嚼及消化。
才一推门,却见父亲睁著眼睛,出神地盯住雪白的天花,连我进内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父亲,吃饭了。”我走过去抱起他并默默安置於轮椅上。
“看!这是我新创的款式,尝尝好吗?”我笑盈盈地夹起一块肉,放进他口内。
“好吃不?”
他微一嚼,便开口赞道∶“好、好吃。小默的菜比爸爸做的美味多了。”
以前无论是母亲在和不在的时候,也是父亲负责煮食。
小时以为他怕我会弄伤自己,所以不让我进厨房。长大了一点,他依旧将煮食之事担在肩上,才明白他是不想我失去童年,想尽量让我活得和其他孩子一样。什麽家事也不要我碰,不要我干,只要乖乖念好书,閒时看看卡通片子。
“那父亲多吃一点。”我愉快地喂他吃下另一块。
当父亲的眉头略略一皱,我便知道他吃得差不多,於是让他喝半口水清清口腔,便推他到电视前打发时间。我飞快地吃饱,收拾餐桌,洗碗抹乾,赶紧准备明天带到学校的饭盒。
因为饭後一小时,便是我每天帮父亲按抚肌肉的时间。
7
脱去深蓝色的裤子,平躺在床中央的父亲轻闭眼睛。自从意外之後,他总是抗拒任何与复健相关的事宜。不论是左手的恢复运动,还是减缓肌肉萎缩的按摩、针救。彷佛是对命运妥协了,失去所有反抗意欲,只是静静地躺著直到死亡临到。
要不是我再三坚持,他根本不愿意干这徒劳无功的事。
也许,在那时开始,父亲已经死了。
他的心,早已死去。
五指按下的肌肉缺乏一般人应有的弹性,松松软软,彷如絮絮棉花不著力。我的动作轻柔细致,几乎将他每一寸肌肤都按遍,绝不会因烦躁而随便马虎了事。虽然触感极软,但基於皮肤的保养工夫十分充足,所以表皮并不会乾燥,反而长时间在室内没有阳光照射,显得异常白哲嫩滑。
在我来回揉按下,雪色添上几分粉红。
“父亲……”完成腿脚的部份,我转向他垂在两旁的手。“你左手的肌肉……”好像萎缩得更严重了。後半句话我生生忍住,没有说出口。
为什麽?
为什麽要放弃?
为什麽要视若无睹……
父亲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弹,虽然双腿是毫无希望。
最少医生曾说,他的左手还是有康复的机会……不能完好如初,不能提重物,又如何?
只要他愿意动,总有恢复过来的一天。
难道你连摸摸我脸颊的欲望也没有吗?
一年了……
望向那死气沉沉的手,小臂的肌肉一天一天地缩小。无论我如何努力替父亲按摩,也只能减缓情况,终归不能阻止恶化的步伐。
父亲,你是想让我放弃吗?
你放弃自己的同时,也想我放弃你?
不!
绝不!
这是对我的惩罚吧?
真残忍,但是——
我永远不会放弃。
就让我们的人生纠缠一辈子,生生世世。
“父亲,会弄痛你吗?”我小声地问。
“没……没有。”他紧闭的眼睛没有丝毫要张开的意思。
“那我替你按肩膀了?”这样的询问没有多大的意义,我只是想听听他说话。
忘记在什麽时候开始,我喜欢上父亲的声音。
哭闹时,他温柔的安慰。
犯错时,他含怒的责备。
伤心时,他低沉的诉说。
一点沉郁,一点沙哑的嗓音,一直一直在耳边伴著我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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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著我日渐长大,父亲变得愈来愈沉默。纵使假日我们一起閒暇在家,我努力地挑起百般话题,他也是久久不语,默默倾听,半晌才嗯一声。我曾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什麽,让他生气,却发现父亲望向我的目光温柔如昔。
失去说话的意欲麽?
“父亲?你睡著了?”
由於替父亲按摩,我们都在睡房,关上客厅的电视之後,家中寂静无声,只剩下挂在墙上滴滴的钟摆声。
“我醒著。”
“父亲,今天学校发生了一件趣事。”
我边按摩边以轻松的语气说∶“我今早回校,在学校门前刚好看到一个同学不小心被大门的门鉴绊倒。那时是上学的高峰时间,四周满满都是学生,但由於他摔倒的姿势太可笑——四肢张开,大字型趴在地上,一时之间大家都看呆了,竟然没有人上前扶起他。”
“嗯。”
“最有趣是,连刚巧经过的老师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学校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不是佛教学校,你不用五体头地朝拜。”
“嗯。”
“那个老师嘴巴真毒,但他话一出,我们都止不住大笑。”
“嗯。”
“我也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嗯”
“跌倒的同学脸涨红得快要烧起来,真有趣,是不是?”
“嗯。”
“午休的时候,我和同学说起这事,他们也笑翻肚子。”
“嗯。”
“还有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名要坐我前面的同学念书,他一紧张起来连书本拿倒转了也没发觉。”
“嗯。”
“他哑哑地愣住半天的样子很好笑。老师大声一喝,他惊得将书本也掉落地上。”
“嗯。”
“对了,我们上语文课的……”
“小默……”
我立即停下来,关心地问∶“什麽事?”
父亲缓缓呼气,张开眼睛望向我,声音有点虚弱,“我累了。”
我立时收起愈说愈兴奋的神情,脸上扬起笑容道∶“父亲,你慢慢休息,刚好小默也说得有点累。”
父亲凝视我片刻,才慢慢合上眼。
家又回复初先的死寂。
在无声之中,彷佛听到内心某条弦线愈拉愈紧,好像下一刻会发出清脆的断线声。
9
二、
我们一整晚都在寂静中渡过。
今天是周二,中午会有义工来看顾父亲,一起吃过早餐,我便背起双臂带式的旧款书包上学。
学校坐落的位置在家附近,步行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
很多人说,学校是一个缩小版的社会,是学生在踏进社会之前的训练所,要在此装备自己,学习待人接物之道。在看似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学会处理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变得不单纯。
於我眼中,学校的存在只是让我博取父亲笑容,让他安心之处。
最优异的成绩和无数奖牌,我需要夺得形形色色的光环架在头上,使光芒一拼照耀到父亲身上。
完成热身运动,我在池边轻轻一跃,和预想中一样并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犹如水中游鱼,在泳池中展开身子畅泳。
“林默的速度真快!”班上同学传出阵阵惊呼声。
“那是当然,他可是学界比赛的纪录保持者。他两年前创下的成绩,到现在也没人打破!”
“咦?他是学校泳队的?”
“当然!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啊,你是高三才转来的新生,所以不知道林默的事迹吧?”
“我以为他只是学业成绩优秀,想不到游泳也这般出色啊!”
“他可不只会游泳……”
我在水中使劲地游,把潜藏在体内已久的抑压一拼发泄。
以前为了让父亲开心,我拼命地发掘自己的潜能,希望取得耀眼的成绩让他欢颜一笑。进入泳队是在初中开始,那时还身兼长跑、跳远两项田径项目。他们都说我的先天条件很好,很有天份,一定可以获得佳绩。
我嗤之以鼻,不愿置评。
是天才,不是万能。
在光环背後可是像疯子般的训练。
只有天份而不加以锻鍊,日子久了,天才也落为庸才。没有人可永远发出光辉,只有不断燃烧,拼命加入更多可燃的材料,方可廷长光芒的寿命。天才,只是先天拥有比一般人多的燃料吧!
喜欢在水中不顾一切往前游去,喜欢池水滑过肌肤的触感,喜欢潜在水底世界变得寂静的感觉,瞬间,什麽烦恼都彻底消失。
10
我扶在池边,慢慢回气。
挥洒的汗水都成为历史了。
能肆无忌惮地游泳,就只剩下像这样的体育课。
休学回来,我退出所有校队。每天下课第一时间回家,顺道在市场买煮食材料和日常用品,没有任何事可耽搁半刻。
一班同学挤在一起冲身,刚刚换上乾净校服,下课的聆声便准时响起,接下来是英文课。
回到教室,老师还没到来,课室内的气氛一凡常态,没有平日的喧哗吵闹,竟然静悄悄的没一人说话,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今天有堂上测验。
坐在自己的位置,正想闭眼将相关知识快速回忆一次,却被一把小小的声音打断。
我微抬眼看去,坐在我前方的同学低著头,怯生生地对我说∶“林、林同学,我忘记带……橡皮擦。”嗯?
“待回测验要用铅笔做选择题……我、我……”
我不发一言,看著他慢慢变红的脸。
“我、呃、还是没事了。对不起打扰你。”他连耳根也开始泛红,话一说毕即迅速转过身子。
他微向前弯曲的背部微微发抖。
我来学校从不打算结交朋友,对於班上同学的认识几乎等於零。
只有少数人有印象,他正好是其中之一。
——容楠。
性格害羞懦弱,动不动脸红耳赤,说话总如蚊子小声,在班上老被欺负。
我并不对他感兴趣。不过……他刚好是我的主要取材对像,每天回家和父亲说学校趣事的主角。
我口中不时出糟的同学正是他。在学校门口戏剧性地摔倒、上课掉书本、滑脚跌落泳池、校服反转穿出来……
此时,老师进来,同学们立即收起桌上书本,等待派卷子。
容楠半转过身子将卷子传来,我接过後,顺便将握在手中的半块橡皮擦放到他手上。他诧意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目光游移於我和被我用力强行掰开两半的橡皮擦之间。
他的脸又开始红,结巴地小声道谢即转正坐姿。
卷子的问题并不艰深,我用上一半时间便完成所有题目,为免粗心之失,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两遍才放下笔。
11
卷子的问题并不艰深,我用上一半时间便完成所有题目,为免粗心之失,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两遍才放下笔。
抬头只见前面的容楠依旧曲著身子低下头,不时擦擦写写,努力地作答。从後面看,他的骨架偏小,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点松。
英交课是今天最後的课堂。
钟声响起,交上卷子,飞快地收拾桌面,我的心神早己回家。
“林同学……”容楠站起走到我跟前,眼睛瞄著地板。 “这是还、还给你的。”
“不用。”冷冷地回答,我拿过书包起身离开。在跨步的瞬间,明显感到背後被扯住。
回头一看,正是容楠。
他脸上浮现一丝不知所措,吃惊地看著自己那只抓住我书包的手。他见我停步回看,立时紧张地收回手,低下头小声地说∶“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那个……我……”他又抬起头,手伸得笔直,“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我皱著眉,却伸手默默接过他手上的橡皮擦。
因为是随意掰开,原本长形的白色橡皮擦变成很奇怪的形状,边沿凹凸不均,参差不齐。
“嗯。”我把橡皮擦放到裤袋,便步出课室。
下午四点回到家,义工己经离开。
父亲的轮椅停在客厅窗前。
“我回来了,父亲。”惯性地上前看看他,再开始准备晚饭。走近一看发现父亲脸上浮现一抹不沉常的红晕,伸手探头,竟然微微发热!
“没什麽事……”他口鼻喷出的气息也异常温热。
发烧了!
父亲的身体比较虚弱,很容易染病。平日在家也穿得厚实,不让他有冷病的机会。然而,还是不时会发烧生病。每次我也格外小心地照顾他,怕稍有不慎令病情加重。
抱起父亲轻轻放到床上,我熟稔地取来退烧药喂他吃下。
一会儿,药片生效,我用早已准备的毛巾替他拭汗。
汗水沾湿黑发,发丝贴在瘦削的脸颊和颈项,微红的两颊和重重的鼻息使父亲看来比平日添上几分生气。
我轻轻拨开长过耳门的头发替他印去汗珠。
整个晚上父亲都睡不稳,高烧退了又复现,我一直守在床边不敢离开。直待他安然进睡,终於稍稍宽心。
替他盖好被子,肚子倏地传出响声,才想起自己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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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半点心情进食,只得随便弄点吃的果腹,便回到父亲身旁守候。
清晨,父亲的烧还没全退,我向学校请假留在家照料他。父亲昏昏沉沉的,吃了几口白粥再次入睡。
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不时皱起,偶尔咿咿呀呀地说著含糊不清的话语。我心中盘算如果今晚烧还不退,便得到医院。
幸好,傍晚时份父亲的体温终於慢慢回复正常,没有上升。
他也清醒过来,不再沉睡。
“小默……”父亲轻轻地唤我,眼中满是痛惜,“辛苦你了。”
“不会辛苦的,我的身体很好很好,你不用担心呢!”我笑著回答。
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要起来坐坐吗?”我问。
父亲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嗯。”
当我刚按父亲的意思把他抱上轮椅坐起来,门钟忽地响起。
“谁?”父亲和我同样感到奇怪。
这时候不会是义工,不会是送信的邮差。
那还有谁会来我们家?
按错门聆?小孩子的恶作剧?
打开门的瞬间,我不禁怔住。
“怎麽……是你?”
那一张清秀的脸蛋透著几分懦怯,清彻的眼眸中混合期待和害怕。
“林、林默同学,打扰你了。”他边说话边向我深深鞠躬,宽大的校服随著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让他的身材看来更瘦小。
“有事?”惊讶略过後,我淡淡地问道。
“我……”容楠脸颊开始发红。
“小默?”父亲的询问声自房内传出,“是谁?”
我皱眉头地一扫容楠不安的表情,回答的声音却没有不快∶“是……同学!”
“哦?那别站在门口,快招呼他进来。”父亲的声音竟透著丝丝喜悦……还有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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