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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平浪静的时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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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没用了,太窝囊了。
  为什么他不是有钱人?为什么他没有一双有钱的父母?为什么他自己都入不敷出了还要养活另外的人?
  为什么他要拿女人的钱。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愿意给他钱。
  其实也并不是没人愿意帮助他,他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多么可怜的人。起码他能填饱肚子,身边也有人陪伴。尽管这些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以一颗包容的心容纳下他。
  不管他以前干出多少混事,他们依旧抚养他长大。
  他没回报他们,现在忏悔了,却来不及了。
  ……
  “你爷爷死了。为什么死了?你最清楚了。我也要去死了,我们都死了。”
  “白眼狼,白眼狼。我们把你养大,最后把我们害死。”
  “你就活着吧,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但是你活不好,因为我们都死了,你有脸好好活着?”
  “哈哈,生不如死。”
  ……
  江水吸了吸鼻子,定睛去看杨梅。他忽地觉得眼前有些恍惚,面前的人模模糊糊,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虚无缥缈的投影。
  不仅是她,就连她周围的那些桌椅床都晃悠起来。
  看来,是投影的不是她和它们,而是孑然一身的他啊。

  ☆、逢春的男人

  杨梅整晚没睡觉,直到天明以后,才趴在病床旁眯了一会儿。
  手机设置成震动,在口袋里颤了几下,她醒过来,看了一眼,起身去门外。
  “李艳,这么早。”杨梅轻轻合上门。
  “我担心你啊。”李艳手里拎着刚买的粥,说,“早餐,你和里头那个,两个人吃,不够我再下去买。”
  “够了。”杨梅接过,随意地掂量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下去。”
  昨晚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休克了。急性胰腺炎,匆忙办了住院手续,挂葡萄糖,折腾了整宿。杨梅根本没时间睡觉,江水也没睡太久,但他入睡很快。因为真的太累了。
  “啧啧,也亏你这么淡定,要有个大男人晕倒在我眼前,我肯定也得晕倒。”李艳一边说,一边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往里张望。
  杨梅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就当回应。
  其实昨晚江水倒下的时候,她也吓坏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害怕尖叫晕倒。那时候,或许她的外表看起来很淡定,但其实是心乱如麻,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直到江水安然躺下睡着的时候,才嘣地断了。
  李艳说:“既然他已经住院了,那你不如就帮他把黄金海岸的工作辞了。那种活干久了身体肯定透支。”
  杨梅摇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李艳深吸一口气,做出夸张的表情:“他都——这样了,还干两份活啊?为的什么啊!”
  为的什么?为的钱。杨梅在心里补充。
  “早饭多少钱?”杨梅说,“我把钱给你。”
  “不用不用。这么点钱……”
  “你就说吧,多少钱。你这么早过来,太辛苦了。”
  “再辛苦也比不上你。”李艳按住杨梅手,“你再掏钱我就生气。咱们这么亲的关系,我怎么能拿你钱。”
  杨梅莫名愣了一下。恍惚间,她问:“关系亲就不拿钱了吗?”
  “废话,大清早我跑过来就为了收你十块钱?”
  “如果不是十块,是一百块,一千块呢。”
  换李艳怔了,她奇怪地说:“早饭怎么可能一百块,一千块啊,你傻了吧。”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要我的钱,因为我们关系好,是吗。”杨梅说,“那如果你要钱急用,也不会向我借吗?”
  “……你在说什么啊。”李艳皱眉,“我要急用,第一个想到就是你啊。”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关系好呗。因为我只有你啊。”忽然想起了什么,李艳笑了一声,补充道,“哦,等我有了第二春,我就不是‘只有你’了,到时候我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嘿嘿嘿。”
  杨梅往里面看了看,所以,他一直不肯用她的钱,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
  那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进一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么想做他的家人,而不是别人。
  正当她思绪纷飞的时候,李艳打断她说:“哦对了杨梅,我问你,你还记得之前和我相亲的那个男的么?”
  杨梅想了一下:“谁?”
  李艳使劲挤眼睛,看起来眉飞色舞:“就那个脚踩两条船的……”
  “哦……”
  杨梅回忆起来,李艳说的,应该是孟达,和小何网恋在先,和李艳相亲在后。一个总戴□□墨镜的男人,开一辆银白的SUV。
  “他怎么了?”杨梅问。
  李艳答:“他和小何要结婚了。”
  “啊?”
  李艳说:“就你们化妆品店的那个小何。”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我去你店里过,小何自己和我讲的。”李艳说,“还邀请我去参加,嘁,我才不去呢。”
  杨梅安静了一会儿,等消化完全了这个消息以后,才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她都没和我说过呢。”
  “等你过去她应该就和你说了,我看喜帖都备好了。”
  喜帖在半月内送到了杨梅的手里,小何人很细心,在喜帖上附上了江水的名字。
  婚宴定在离化妆品店不远的一条街上,十字交叉路口,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依照小何的经济水平,这家酒店消费未免偏高,由此看来,那个孟达的家境的确算好。
  杨梅开车,江水坐副驾驶。车行龟速,一路上不知被多少汽车按了喇叭。
  江水看着前方,微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杨梅嘴一抿,说:“坐我的车就这么难熬吗。”
  江水说:“一开始不,但一小时后是的。”
  这是在讽刺她从城里开到城里花费了一个小时么。
  杨梅不服:“堵车啊,没办法。”
  “堵车也不用一小时。”
  “他们不遵守交通规则,乱变道,我得避让啊。”
  江水眼睛瞟到窗外,这是不打算继续和杨梅争了。
  忽然静下来,“十分遵守交规”的杨梅也忍不住往右手边看了一眼。江水很安静地坐着,双腿自然地张着,左手懒洋洋摆在左腿上,另一手支在车窗上。
  杨梅视线不由自主下移,停留在江水腹部左上的位置。
  出院前几天那里应该还在痛,因为他总是本能地用手心捂着,现在这样,大概是意味着好的差不多了吧。
  杨梅嘴角轻弯,想,这压抑的一段时间里,总算是有件令人稍安心的事。
  婚宴现场布置得很浪漫华丽,红色的双喜,粉紫的气球,喜庆的奏乐,笑容洋溢的人脸,现场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喜结良缘的幸福感。
  这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杨梅一边走,一边拉扯江水的衣袖:“看见没,小何和孟达。”
  江水说:“看见了,他们站门口。”
  “嗯。”
  江水看过去,杨梅还算平静,但眼角眉梢总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想了想,说:“很羡慕?”
  杨梅说:“还好。”
  江水又细看了她几眼,是在辨别“还好”是不是真的还好。
  “看什么呢。”杨梅转过脸。
  “看你。”江水答。
  “哦。”杨梅笑,“我好看吗?”
  江水也笑,没说话,但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怎么个好看法?”
  江水摇摇头,好像是答不上来。可才一会儿,他就说:“耐看。”
  “耐看……”杨梅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好久,才抬头问,“是能看很久的意思吗?”
  彼时,江水正望着最前方中央,司仪和其他工作人员正在对话筒和音响等进行调试。忽地听闻杨梅的声音,他不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轻声道:“嗯。”
  很快,杨梅又继续问:“多久?”
  江水蹙了一下眉,似乎是这个问题难倒了他,因此最后他给出了一个很敷衍的答案:“很久。”
  “很久是多久呢。”
  “……我不知道,很久就是很久。”
  “哦。”
  可能是答错了,杨梅再没问他问题,一直到婚宴开始,都没有过来找他说一句话。
  席间,杨梅去洗手间,那个位置空了下来,还没过去多久,一个人就坐了过来。
  江水筷子一停,说:“这个位置有人。”
  “我知道。”坐过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做了自我介绍,但江水没听清,只听到他姓方。再看旁边人,似乎都叫他老方。
  老方一看就是个能侃的,他指了指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坐这儿的那女人,是不是你老婆?”
  江水想说是,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后摇头说:“不是。”
  “那就是女朋友了。”老方说。
  江水没说话,老方却很笃定:“你们俩坐一起,郎才女貌的。”
  江水听了笑了笑,接着老方又说:“小伙子你看起来很内向啊,不怎么会谈恋爱是不是?你女朋友生气了都不知道……”
  老方说:“刚才你们聊天,我无意间听到啦。你女朋友问你耐看能看多久,对不对?”
  “……对。”
  “你女朋友是想结婚啦。”老方说,“她就是想要你看她一辈子啊,才问你能看多久。这不是想结婚是什么?”
  江水把筷子收回来,下意识去看洗手间的方向。
  “所以我说嘛,你肯定是不会谈恋爱。”老方嘿嘿嘿笑,“是不是第一次谈女朋友啊?没经验很正常嘛,没关系嘛,有问题可以问问我,我是开婚介所的,小情侣间有问题需要帮忙也是可以帮忙的!”
  江水听了收回神,极浅淡地笑了一下,道:“谢了。”
  说完老方还坐着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真的开口问问题一样。没辙,江水只好再颔首:“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没有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你女朋友都生气了怎么会没有问题?”老方眼睛一瞪,活像两只大灯笼,“你们的问题就是,一个想结婚了,一个还不想。我说的对不对?”
  江水笑容已欠奉,直愣愣地站起来,轻飘飘说:“我去洗手间。”
  老方的声音很快消逝在耳边。
  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江水才缓下脚步,倚靠着一侧墙壁,沉沉舒气。
  时间过去几秒,他嗓子眼发痒,把耳后别着的烟抽出来。这烟是同桌的陌生人递来的,不好拒绝,便收下了。
  他刚出院,杨梅不允许他抽烟,可现在熬不住了,特别想吸一根。
  摸摸口袋,空空如也。
  有烟没火。
  夹着烟的手松懈下去,自然垂落在腿侧。
  江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夹在指缝的烟几欲掉落。
  忽然,一边冒出个细腻清凉的声音来——
  “我这有火机。”

  ☆、做决定的男人

  江水循声看过去,是陌生面孔。
  中等个子,中等长相,很瘦,斜长的酒红色刘海遮住半只眼睛。平心而论,这样的女人埋没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除了那双眼。仿佛流光溢彩,定睛一看,却又黑乌乌的,和普通人无异。
  某一瞬间,却又流光溢彩起来——
  “要吗?”她举起火机,全金属的壳子啪嗒啪嗒的。
  江水手指动了动,刚抬起来,指缝里的烟落下去了。掉在洗手间外湿漉漉的地板上,也不知浸泡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液体里。
  “算了。”江水说。
  她无声地笑了笑,扭身走。走了两三步,江水在后面喊:“喂,有烟吗?”
  复又转回身,一手拎着火机,另一手不知何时握着烟包,还是笑:“有。”
  杨梅从洗手间出来,江水已经过足烟瘾。
  老方笃定杨梅在生气,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不过现在再看,那气已经散了。
  出于愧疚和补偿心理,江水说:“一会儿我开车。”
  杨梅看他一眼,轻飘飘道:“随你。”
  婚宴结束以后,小何和孟达与宾客依次作别。
  轮到杨梅的时候,新郎官孟达很程式化地握手微笑,看来已经不认得杨梅了。
  小何抓了抓杨梅的手,一路带到角落去。
  杨梅说:“新婚愉快,早生贵子。”
  小何掩嘴笑了一声:“谢谢姐。客人太多,刚一直忙,都没机会和你多说几句。”
  杨梅说:“你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说声……我这就嫁人了。”
  小何没继续说,但眼眶已经红了。漂在这里,她同样孤身一人,没有娘家人依靠,和杨梅最亲,于是把杨梅当做娘家人看待。
  “你会幸福的。”杨梅心疼,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小何把头往后一仰,眼泪就退回去了。幸好没落下来,不然妆该花了。又吸了吸鼻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深思熟虑了,我觉得这样对我最好。”
  杨梅听了只道:“你觉得好就好。”
  “因为我太难了……”欲言又止,压抑着委屈。
  一个女人来陌生的城市打拼,从零开始,没有任何依仗,有多难?
  杨梅想,这大概是被温水煮着的青蛙,想要顶破锅盖逃出生天的难度吧。
  要是有捷径可走,为什么不走。
  杨梅说:“今天结婚,你要笑。以后就会一直笑。”
  小何点点头,果真笑了一下。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孟达就叫她回去。
  杨梅拍拍她的肩:“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你过去陪着吧。”
  “嗯。”
  “你会幸福的。”杨梅说。
  所有的经历在今日吉时,都凝聚成一句美好的祝愿。这是杨梅最大的宽容。
  回去换成江水开车。
  杨梅问:“你可以吗?”
  “什么?”
  “我说,”杨梅看着江水的腹部,“你行不行?”
  江水淡淡地收回视线:“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我坐在这里,就是行。”
  杨梅乐了,故意歪着头去看江水的脸。江水自顾自驾车,一声不吭,但终究还是被杨梅盯得不行了,抿着嘴低低道:“看什么啊你。”
  “你话说这么酷,我看一下也不行?”
  “……”江水头朝另一边侧了侧。
  “不做没把握的事?”杨梅把他脸扳回来,“我就不信了。”
  “本来就是。”车速加快,江水凝神敛气,说,“坐好,别乱扭。”
  杨梅乖乖坐回去,拎着安全带,解放一下自己的胸口:“哦,那就是说,当初你教我车,也是有把握的?那时候一直说教不了我的人是谁?”
  “……”
  “是谁?”
  “……”
  “你不要假装没听见。”
  “……是我。”江水在心底哀哀地叹。杨梅在一边吃吃地笑。
  他是不做没把握的事,因为足够冷静和理智。只除了一件事——杨梅是个意外,是江水在这个夏天遇到的唯一的意外。
  在杨梅身上,江水有很多“没把握”,一直到现在,都不是心安理得的。
  由于胰腺炎的关系,江水还有一小段时间的假期。这段时间和杨梅窝居,过着懒得不能再懒的日子。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知有多少时间荒废在床上。也不好说是荒废,毕竟在床上的日子最快乐。
  杨梅懒床的时候,江水就早起,把早饭买好,再把衣服洗了。
  出院当日穿的衣服,一直堆在桶里,直到今天才准备把它洗掉。
  洗之前先掏一掏口袋,有钱、纸巾和一张名片。
  江水拧着眉看,上面印着李云的名字。很陌生,他细想了想,这是小何婚宴当天,给他提供烟和火机的女人的名片。
  那时候他正抽着烟,靠在墙边吞云吐雾,意识恍惚。那个女人悄然走近,温柔又蛮横地塞过来一张名片,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女人就婷婷袅袅地走了。
  耳边传来清凉细腻的声音,因为距离远了,越听越模糊——“留着吧,就当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用上了呢。”
  说不定以后用上了呢。
  怎么用的上。
  江水嗤笑一声,默念一遍名片上的小字:极速飞行俱乐部。地址在北京。
  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他很随意地把名片往某个抽屉里一扔,那张名片就静静地躺在笔记本、记号笔、剪刀、放大镜之类杂乱的东西中去。
  假期一过,江水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
  最近黄金海岸惹了点小麻烦,可能要出事,陈总这边跑那边赶,心情一直很糟糕。这种负面的情绪难免会影响到江水。
  “为什么一直苦着脸?甩脸给我看呢是吧?”
  江水瞟了一眼后视镜,映出陈总气急败坏的脸。他一声不吭,沉默地提速。
  陈总不及反应,猛然往后靠去,敲到了椅背,越发火冒三丈:“谁叫你开这么快的?我允许了?!”
  江水说:“你说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到。”
  “……你这是在和我顶嘴?”
  “没有。”
  “闭嘴!”
  “……”
  两点前到,陈总命令江水原地待命。直到晚九点,有人打电话过来,通知他可以下班。
  “陈总?”
  电话里的人说:“陈总下午五点已经离开——他忙,把你忘记了,现在想起来,特意叫我喊你回来。”
  交代完毕就断了线。
  江水冷笑了一下,这哪里是“忘记”,根本是“蓄意”。来的时候只有他一辆车,去的时候一定是叫了别的司机。只不过要他故意等着,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罢了。
  他等了八个小时。百无聊赖,虚度光阴。
  过后一段时间,陈总一直没用江水。他回到驾校,带学生进行场地练习,日复一日,同样枯燥乏味。
  失去了黄金海岸的收入,只领驾校的工资,很快,江水的钱不够用了——他自己省吃俭用其实足够,只是老家还有万淑芬要他养活。
  他觉得力不从心,但从不表现出来。照旧陪杨梅逛商场、下馆子,坚持出门在外男人付账的原则——和杨梅外出,他会在口袋里放很多钱。
  一直到入不敷出,来自北京的陌生来电解救了他。
  是那个清凉细腻的声音。李云。
  江水自己都很诧异,他居然记得这个声音,仿佛冥冥之中找到同类的感觉,声音信号传到大脑,大脑就告诉他——她是李云。
  “喂喂,你在听吗?”
  江水回神,急道:“哦,在听。”
  李云忽然笑了,笑声脆脆:“来不来北京?你绝对一展身手。”
  江水楞了一下,她刚才说了什么?哦,对了,她刚才说——她曾经来过黄金海岸,与陈总有过会面。无意间看见他,与陈总同车,感受过他的车技。
  李云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甘愿屈居在这种小地方?”
  江水恍恍惚惚:“这里是小地方?”
  李云又笑,但就是没说话。江水听得蹙眉,细细想了,也对——李云在北京,和伟大的首都比,他的城市自然是“小地方”。
  “来不来北京?”李云又问了一遍。
  江水问:“你提供工作?”
  “对,非常适合你的‘工作’。”
  “工资是多少?”
  “说不好。”
  江水皱着眉:“说不好是多少?”
  “有时候几万,有时候几十万。”
  “……”
  “来吗?”
  江水停顿了很久。他的视线从桌上的肯德基餐余到单人小床上的杨梅。今晚叫的是肯德基外卖,加上外送费8元,晚餐统共50元。
  杨梅平时不吃这类食品,晚餐同样没吃多少。杨梅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江水就想,杨梅和他待一起,恐怕会越来越瘦。
  临睡前他捏了一下杨梅的腰,果然瘦了不少。
  他微微地叹气,杨梅问:“叹什么气?”
  “没什么。”
  杨梅狠狠道:“说!”
  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很香。”
  杨梅笑了笑说:“The Queen的沐浴露。”
  “什么?”他听不懂。
  “‘女王驾到’,外国的一个牌子,叫朋友带的,等了很久才到手的。贵死了。”
  “哦。”
  很贵的外国牌子,她等了很久。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用很贵的进口沐浴露,吃50元的肯德基。
  杨梅悠然自得,江水寝食难安。
  很久了,犹豫的时间足够了。李云轻轻地,一字一字邀请:“来吗?”
  “来。”江水说。

  ☆、来到北京的男人

  杨梅从化妆品店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超市买了晚餐的蔬菜和肉。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很多人会顺路去超市啊。”杨梅说,“买菜的时候挤死了,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江水听了看过去,杨梅侧站在厨房,他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说“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时候,嘴角却是扬着的,看起来根本不像话说的那样。
  “哦,我看看……”江水信步过去,掐着杨梅腰上的肉,“嗯,好像是的,肉都被挤出来了。”
  杨梅一愣,随即拱了一下屁股,把江水弹开:“滚开你。还有人羡慕我苗条呢。”
  江水说:“谁?”
  “一起买菜的人啊,带着儿子,很胖,看见我就问我‘你这么瘦,是怎么保养的’。”
  江水坐回去,随口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还没生孩子呢。”
  江水没吭声,杨梅的声音又传过来:“你说,我生了孩子以后会不会发福?”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杨梅像是陷入遐思:“会发福也无所谓啊,小孩子这么可爱……”
  江水咬着腮边牙关,等杨梅把菜端出来的时候,盯着她的手:“我想把工作辞了。”
  杨梅说:“黄金海岸?”
  “对,还有驾校的。”
  “为什么把驾校的辞了?”
  “我想去北京。”
  “……”
  桌上的白萝卜炖牛肉热气腾腾,白软的气萦绕在杨梅的眼前,像是罩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唯独一双眼乌灼灼,仿佛怎样都不会蒙尘的黑珍珠。
  江水只是往上看了一看,就不敢再直视那双眼。
  他只是盯着她的手看,指上还戴着那枚昂贵的宝石戒指。
  “去北京找工作吗?”杨梅问。
  江水点头。
  “哦好,你去吧。”
  听到这个回答江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杨梅对所有人宽容,这种宽容给别人一种互相平等的感觉。今晚他所有的不安与犹豫只是出于对杨梅的内疚,以及对没本事的自己的痛恨。
  “什么时候去辞职呢?”杨梅说。
  “明后天,我会把所有的事情解决掉。”
  杨梅怔了怔——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掉,是不是也包括她呢。
  第二天下午,江水去了乡下。他去找万淑芬。
  那时候,万淑芬正从房间里出来送客人。江水迎面对上那个人。
  是个陌生男人。摸着下巴和江水擦肩而过。
  江水不禁回身去看,被万淑芬板正了身体,她笑吟吟地问:“水儿,什么事回来了?”
  那张笑脸已经布着皱纹,万淑芬快五十了,是彻头彻尾的中年妇女,理应是享福的年纪,只可惜……
  江水低了低头,想,倘若她老来能有个伴,那也是好的。只是看刚才那陌生男人的脸,不像是个安分的人。
  “我要去北京了。”江水说。
  这个消息对于万淑芬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抓着江水的胳膊晃了晃:“你开什么玩笑?你要去北京?去北京干嘛?是不是要把我扔在这里了?你有良心么!你要养我的啊!”
  江水往后躲了躲,蹙眉看着万淑芬:“我会每个月给你寄钱。”
  万淑芬平静下来,说:“你去北京找工作?”
  江水点头。
  万淑芬呵呵笑了两声,表情是让人很不舒服的高深莫测:“你以为北京的钱很好赚么,那种地方,是要拼了命的。”
  江水也笑:“我也就只有一条命了。”
  万淑芬忽然哑巴了,全身没来由地发寒。是那种站在冰天雪地里,还一/丝/不/挂的冷。江水只剩一条命,她又何尝不是。江水好歹命硬,赖活着浑浑噩噩,那她呢,一大把年纪了,命贱。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老头老太还在的时候。
  印象最深的是老太临终前,整脸的不甘和淬毒——
  “白眼狼,白眼狼。你这个祸害。死不了,死不了,那就生不如死。”
  哪有亲奶奶咒骂亲孙子生不如死的?正因为是外边捡的,才可以生时假装温柔,死前百般诅咒。
  那个时候,江水还没到二十,可一夜之间就成长了。仿佛躲在阴暗角落的蕨类,静悄悄地喘着气。
  现在忽然和她说,要去北漂了。蕨类也想穿过层层树嶂,去瞻望一眼阳光吗?
  万淑芬心里不忿,凭什么啊,她还蜗居着,这个被唯一的亲人诅咒的人,竟然想逃出生天了?
  江水说:“周末就动身,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
  瞧瞧,他过来就是“说一声”而已。好大的口气!
  万淑芬勾了勾嘴角,声音很凉:“行啊,你要走我也拦不住嘛。不过作为长辈,我还是得最后和你讲一句——水儿啊,你要是得过且过了,过得好不好也就这样了。但你要是存了心要跳一跳的,小心别摔下来,那时候难看死人。”
  江水默然点点头,这话不是第一次听。
  上午就有人这么和他说过。
  驾校的胡教练,得知他要北漂去了,也是同一副表情。
  “像你这样的人,要是韬光养晦了,日子就这么过了,锋芒毕露了——枪打出头鸟了。”
  胡教练一边剔牙一边说。他在驾校几十年,见识过不少人,江水有本事,有很大的本事,安安心心领工资多好,非要到外面去撞墙。想想就心里不平。
  可转念一想,胡教练又觉得无所谓了。他一年能平白无故拿到三十万的房租,江水有吗?
  ——没有。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他去哪里奔波了,一点也碍不着他。
  是碍不着啊,他来这个世上就是独身一人。现在身边也不过多了个杨梅而已。
  江水想,要是没有杨梅,他或许还在驾校待着,安分守己,每个月领工资,等攒够钱,给爷奶买块好地,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
  再来,就没什么期待了。日复一日地教人开车,一直到老到死。
  可现在呢,大不一样了。
  一颗沉默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有无穷无尽的念想和欲望破土而出——
  他想赚大钱,想买大房子,想有一辆好车,想娶媳妇。
  想过好日子。
  他去定北京了。
  最不舍的人当然是杨梅。
  江水一点也不想在偌大的机场和杨梅扮演生死离别的戏码,光是杨梅捏着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他心里就格外难受了。
  如果杨梅抱着他,亲着他,说一句挽留的话,他或许就要错过今天的航班了。
  但他下定了决心要走,谁也拦不住的。
  杨梅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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