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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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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侗忽然微笑走来,景横波紧紧盯着她的步态。

桑侗从景横波身边走过,递过来一只镜子,笑道:“陛下头发似乎乱了,要不要理理?”

景横波立即闭上眼睛,推开镜子,冷笑道:“桑大祭司真是好心。只是我怕我这一瞧,这身后东西看到了,也被说成是镜子照出来的了。”

桑侗伎俩被戳破,也没生气,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悄声道:“陛下,见好就收,让我们难看,日后你也……”

“不让你们难看,日后你们也不会对我好。”景横波笑得比她亲切,声音更低更恶毒,“你们这种更年期提前月经不调内分泌紊乱肾上腺激素乱飚的贱女人,活着就是为了惹事生非,看谁不顺眼就咬谁,整天到处散布狂犬病毒,影响市容污染空气,不出动打狗队怎么行?哦对了,”她看着桑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得越来越温柔,“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你们难看,对,你们真的很难看,没有人告诉你们,相由心生,满肚子阴谋诡计整天嫉妒人害人喷人的人,会越长越像老母狗吗?”

“你……”桑侗的脸已经快变成桑叶的颜色,嘴唇翕动了半天,想骂骂不出,想吞吞不下,看起来淡定温雅的一个人,忽然就显得青面獠牙,真有了几分狰狞色。

相比之下,景横波笑得那叫一个眉目如画,容色生花。

四人组那三人要在这里,大抵都要呸一声,来一句“活该!”

和景横波吵架?找虐!

这人很懒,轻易不愿争执。但惹毛了她,那也绝对没下限。绝不会像太史阑自重身份不肯出脏字,不会像君珂老实不好意思骂太狠,也不会像文臻油滑只肯披马甲损人。她会本尊上阵,上下三路齐攻,掏心爪问候你全家。

桑侗憋了半晌,捏紧了镜子,一声不吭掉头离开,景横波呵呵一笑。

她已经从桑侗走路的步态,认出她是谁了。

是西康城小吃街卖小吃的!

那个招呼客人的中年妇人是她,佝偻着背烧菜的老人是轩辕镜!

这两个大佬级人物,那个时候亲自出现在那里,扮成那样,目标不用问,自然是傀儡女王陛下她。

用意肯定也不怀好意,她那碗酸辣粉两次被石子狗屎砸落,一定是宫胤出的手,那酸辣粉有问题!

换句话说,这女人不是今天才对她百般刁难,是很早就对她有了杀机。是她无论如何做,也不会改变对她看法的真正敌人。

那还客气什么?

桑侗被迅速气走,她身边终于没有人,景横波负手于后,做仰天思索状。

众人都随她深沉望天——陛下是否在请神旨降临?

趁着众人都在望天,景横波握在右手掌心的卡片机对准身后,迅速按动快门。

“咔。”一声轻响,无人听见,景横波放下手,手指一抹将照片抹到掌心,看一眼,放下心来。

照片虽然有点歪,但还是清晰地拍下了那东西,是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

景横波本来还有点担心放的东西太小,背后对焦对不准东西拍不到,此时终于安心,掌心一揉将照片揉烂塞入袖中。咳嗽一声。

众人脑袋放了下来,期待地看着她。

景横波不负期待地大声道:“三尺高红珊瑚一枝!”

场上一片安静,随即,欢声雷动。

“陛下神妙!”伊柒几乎要跳到身边人脑袋上,被师兄弟们齐心协力按了下去,顺便脚下一顿好踩。

群臣都有惊异之色,他们当然知道景横波没回头,没回头怎么知道的?东西可是大贤者随机拿的,大贤者绝不会和女王通气,对于这老家伙的人品,全朝廷都信得过。

新女王,确实不少神异之处,近乎于妖!

宫胤慢慢饮一口茶。

方才她掌心里,是什么?

她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悄悄自己藏着?

……

“方才大多人都在抬头,”绯罗撇撇嘴,笑道,“或许有人迅速转身偷看了也未可知。”

“来,蒙上我眼睛,”景横波立即道,“然后你脱了在我身后跳个舞,我保证能说出你身上哪里有胎记哪里有妊娠纹哪里有打胎的疤。”

绯罗皱起细细眉头,“什么妊娠……”随即隐约明白,怒喝,“你敢侮辱我!”

“如果你没有我给你道歉,”女流氓景横波笑嘻嘻地看着她,“不过要当众验证哦?怎么样?来一发?”

绯罗粉脸涨红,拂袖而去——和流氓斗嘴,殊为不智也。

“不信?”景横波环顾四周,“要么来个活人试试?在我身后,背对我做个动作,看我知道不知道?”

“我来。”耶律祁忽然笑吟吟举手,“女王陛下,我对你想做一个动作很久了!”

“啪。”一声,端坐不动的宫胤忽然放下杯子,缓缓起身,道:“我来。”

耶律祁笑笑,又坐了下来,眼神里颇有几分戏谑。

景横波对谁来都无所谓。笑吟吟对宫胤招招手。

宫胤一掀袍袂上台来,走到她身后一丈处,和她背对而立。

他面向彩台内侧,面前是一片红色帷幕背景,他似乎想了想,抬起了手,落在帷幕上。

手指几个起伏,帷幕无声破裂。

景横波背着手,手中卡片机咔地一声,吐出照片,景横波抬起袖子,望天道:“好大的太阳……”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看了看掌心的照片。

照片上宫胤背对她,手戳在帷幕上。

景横波傻了眼,她原以为宫胤会做个起剑势之类比较好辨认的动作,谁知道他现在这个,明明什么姿态都没有嘛。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那帷幕上,等等,帷幕上似乎有裂缝?

横的,弯弯曲曲,起起伏伏,一条缝。

这样的大典不会弄块破的东西来装饰,这裂缝一定是他弄上去的。

景横波呵呵一笑,将照片塞回袖子,大声道:“右国师在撕帐子!”

底下人还是能看清上头动作的,都“嗷”地一声欢呼道:“正是!正是!”

百姓们欣喜若狂,潮水般涌了上来,拍打着高台边缘的木板,大叫:“陛下!陛下!您是我大荒天降神女,这天下没有您不会的!”

姐不会的多呢!姐只是会骗人而已!

景横波腹诽一句,笑靥如花和前台观众握手,“小意思啦,小意思啦,谢谢支持,爱你们哟!”

……

“波波波波我爱你!嗨嗨哈罗我爱你!”远处伊柒和他的逗比兄弟们齐声高唱。

景横波远远地对那边挥手,已经走下台的宫胤偏头冷冷看了那方向一眼。

算他们识相,没敢靠近。

否则当真以为帝歌不敢动七杀?

景横波听着那边乱七八糟大唱,正忙着握手微笑接受鲜花享受明星待遇,忽然一怔。

波波……

波……

刚才宫胤画的那弯曲的线……

波浪?波?

她忽然有点心乱,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蹲在台边就开始发愣,被好几个登徒子偷偷摸了手都不知道。

直到耳朵忽然一痛,她醒觉,伸手一摸,地上掉了朵花蒂,再一看,大神淡淡瞧着她呢,手中毫不掩饰地拿着一朵没了花蒂的花。

景横波刚才的迷茫和绮思,唰一下被最会煞风景的大神砸灭了。

想太多!

什么波不波!

他在台上随意做个动作而已,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他脑子里除了石头就是大荒,有她景横波那么多地方吗?

以为这是狗血言情小说吗?

哼!

百姓们陷入兴奋之中,人们挤着压着,趴在台前,将手递得长长的,指望着能碰一碰神奇的女王的指尖。

不过女王很快就被两个内侍拉回去了,内侍彬彬有礼地请女王向后站站,以免百姓拼命前挤印发踩踏事件。

人命最大,景横波虽然很有些遗憾不能继续享受明星待遇,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台中,对着大家遗憾又期待的眼神,她的人来疯又发作了,决定“才艺”不妨多展示一两项,要震就来个猛震,也好给大荒人民留下最强烈的印象,打好自己的群众基础。

“先前其实忘记说了,我还会作画。”她款款微笑。

众人兴奋微微降低,会画,不算什么技能,大户人家女子这是必备的才艺,就算路边随便拉一个普通人,也有可能会画两笔。

“我的画,”景横波嘿嘿一笑,“和你们想象的不同,我的画,叫做……”她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叫开天辟地古往今来无人能及一模一样毫无差错极速微型画!”

啥?

所有人脸上露出茫然神情。

“前头不用解释啦,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嘛,后头呢,”景横波笑眯眯解释,“一模一样你们也懂吧?就是完全一样咯。极速是说快,比你们画画快得多。微型是说小,恩,巴掌大。”她亮了亮巴掌。

远处逗比师兄弟们立即喊:“陛下你手好白!”

景横波巧笑如花,“谢谢!”

两大国师一个斜眼看了看那边,一个手指扣住杯盖,沉吟着要不要动用军队绞杀之?

“求见陛下神画!”百姓们又鼓噪起来,群臣倒不说话了,这个新女王,抛出来的东西一波又一波,次次巴掌摔得响亮,现在谁也不敢语气满满,随意挑衅。

“安排一样东西让我画吧。”景横波笑对群臣。

没有人说话,现在大家已经认识到,女王既然敢说,就一定做得到,谁也不愿意去给她抬这个轿子。

宫胤瞥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眼,放下杯子,沉吟了一下,想了想,却又端起了杯子。

刚才他已经出面过了,现在倒不宜表现太多,毕竟众目睽睽,别有用心者也甚多。

耶律祁手指敲着桌面,目光闪动,正要开口,忽然大贤者笑道:“陛下,老臣有不情之请。”

“请讲。”景横波对有学问有人品的人,向来能保持基本尊敬。

“老臣一直希望有一幅画像,”大贤者常方眯着老眼笑道,“也请过帝歌名师为老臣作画,画得虽然极好,只是名师们大抵是因为太爱重老臣,总是将老臣画得年轻不少,看起来油光水滑。虽然看着是颇可心,恍惚间似也不觉年华逝去耄耋老矣,但人生世间,唯真为上,如果真正的自己都看不见?何谈看清楚他人?所以,老臣很想看清楚自己鸡皮鹤发的模样,望陛下成全。”说完微微一躬。

景横波似懂非懂地听了,大致明白老家伙要看清楚自己的老态,心中颇有几分敬仰——想当初咱那个时代,可是拼命不肯老去,砸锅卖铁整容,卸个妆活像咱妈,生个娃不像爸也不像妈像个癞蛤蟆啊!

那谁不是说了?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现在敢于直面惨淡的脸的,都算好汉!

没说的,支持!

“您放心!”她也笑眯了眼,“一定给一个丝毫不差,完完全全的您。不过有个条件,你我密室作画,其间过程,你发誓不告诉任何人。”

“自然。”

景横波瞟着老头子,心想姐一只拍立得就够玩遍你大荒,不过眼下,用什么法子,可以既不让老家伙看见相机,又能够清晰地拍出照片,震倒收服这个地位崇高的老头子呢?

然后再用什么法子,震慑住这一群难缠黑心,只想着个人私欲的官儿们呢?

女帝本色 第五十六章 坑爹的女王

  在景横波的安排下,内侍在台上就地搭了一道帘子,景横波和常方进了帘子后,众人在底下等着,都知道作画最是费时,有人走开买食物,有人坐下喝水,有人开始开赌,赌女王能多久画一幅画。

“买定离手啦买定离手!”伊柒是其中上蹿下跳最活跃的庄家。

“我赌一个时辰!”

“我赌半个时辰!”

“我赌……”伊柒正准备也押在半个时辰上,忽然转头。

吃东西的人仰起头,满嘴的渣渣忘记嚼;喝水的猛一低头,险些噎死。

上头帘子忽然掀开了。

常方一个踉跄扑了出来,双手颤抖,扑出几步仰起头来,嘴唇翕动,似乎激动得难以自抑。

众人惊得齐齐站起,不明白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有人喃喃地道:“画太丑,把大贤者惊着了?”

唯有伊柒眼珠一转,眼睛一亮,忽然将手一拍,“我赌一瞬!现在已经画好!”

“荒唐!”众人嗤之以鼻。

快手一刻钟也有可能,但要说现在就画好,怎么可能?画纸还没来得及铺开呢。

轩辕镜眼底滑过一丝笑意,上前去搀扶常方,“常老,为何如此?可是画得过于草率?常老高古颜容,怎可被人间俗笔胡乱涂抹,我们定要……”

他的滔滔不绝被常方一声喜极的呼声打断。

“苍天有眼!”常方摊开双臂,仰天大呼,“终降神女,赐我大荒!”

轩辕镜伸出去的手半空顿住,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底下一堆人扔了食物丢了水,想躺下的人一咕噜翻身起来。

伊柒果然是反应最快的一个,眼珠一转已经大喜若狂地收赌注,“我赢了!交钱交钱!”

“大贤者……”轩辕镜声音有点干涩。

常老头子精神好像忽然健旺了许多,轻捷地让开他,正色道:“老夫可以证明。陛下已经画好,而且如她所言,极速!逼真!一丝不差!”

众人哗然,都知道常方为人板正近乎严苛,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的个性,他嘴里说出这种话,权威好比新婚之夜验落红的那张帕子。

“既如此,”有人道,“还请出示供我等瞻仰。”

“不要。”老家伙紧了紧衣襟,“此画神妙有仙迹,女王称过多人观摩会抹杀它的灵性。老夫答应女王,不给太多人看。”

“总得给个证明吧?”轩辕镜斜睨他,“大贤者不给看,莫非另有猫腻?”

“老夫瞧你们处处和女王做对,才叫心中有鬼!”常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拂袖一甩,甩得轩辕镜老脸铁青。

帘子一掀,景横波笑吟吟出来,走着风情万种的猫步,道,“我这画呢,确实有神异之处。不仅人看多了会失去灵气,而且……”她笑吟吟瞟着轩辕镜桑侗绯罗一干人,“心术不正者,就算画好,也会很快模糊哟。”

“胡说什么!”轩辕镜冷哼。

“大贤者,要么给您觉得人品可靠的同僚瞧瞧?”景横波笑睇。

常方如同揣着宝贝般,走到礼司那批官员身边,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照片。

当然他认为那是画。

刚才在帘子里,女王让他注视远方,微微侧头,自己走到他的侧方。让他听见什么声音不要紧张,也不要分神转眼,那是神赐灵机的时刻,不可动弹打扰。

他照样做了,侧身端坐,专心注视天边一缕白云,正在担忧这把老骨头这个姿势坐久了会不会出问题,忽然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女王就说,好了。

老常方受到了惊吓。

之后当他看见那“开天辟地古往今来无人能及一模一样毫无差错极速微型画”时,更惊吓了。

现在他喜滋滋地把东西掏出来,准备惊吓别人。

果然那几个醒过来,正满脸愤恨瞪着女王,心里骂她欺骗天下的礼司官员们,勉勉强强把头一探,眼睛就瞪大了。

这这这这……这是画?

世上有这样的画?

“画面”上,常方侧身端坐,遥望天际。午后的淡黄光影打在他花白的眉上,斑驳而又深沉,眼神幽邃,诉说着无言的沧桑和岁月的积淀。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脸上从眉眼,到肤色,到每条皱纹,都清晰得仿佛常方站在面前,连脖子下一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

“画面”完全展现了属于常方的年龄和相貌,但那完美的光影却又遮掩了那份老态,令人不觉得画中老人如何衰弱苍老,只觉得属于长者和智者的深沉睿智,淡定风华,扑面而来。

夕阳无限好,不惧近黄昏。

都是识货人,这“画”的完美用笔和光影,立时引起所有人的啧啧赞叹。唯一可惜的就是画太小了些。

所有人都看得出老常方对这“画”喜欢到了骨头里,刚刚递出去不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催,“诸位,仔细些!小心些!啊!别呵气!别惊呼!看好了吗?老夫要收起来了!”

众人忍不住唏嘘。连最挑剔的礼相,恋恋不舍还回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叹息道:“帝歌最出色的画师,也不能及此万一!果真天神之笔,非人力可行!”

不苟言笑的常方此刻眉开眼笑,生怕人家的手指弄脏了他的宝贝,赶紧地接过来,从他小心翼翼打开三层锦缎,将这“画”层层包好的动作来看,这玩意大抵从此是常家传家宝了。

群臣们啧啧赞叹地瞧着,眼神羡慕,都觉得这样的“画”人间难求,如果自己也有一副就好了,也好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这样的东西,是完全可以世代传家,永不湮灭的。

人对于身后之事,总有种难言的畏惧,害怕的有时候不是死,而是自己这个人的完全消失。来过的痕迹被从此完全抹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忍受的事。所以后世才有各种影像记录,慰藉人们对于身后湮灭的恐惧心理。所以此刻这种极度清晰的“画像”对于众人的诱惑力,远超一般的奢侈品。

景横波盯着众人神情,笑得开心,盘算着不久的将来,大抵要有一笔进账了。

不过此刻,这只拍立得的用法,还没施展完呢。

她瞟了一眼绯罗,此刻绯罗正侧头和身边人说话,随即又走动了几步,侧面对着景横波。

景横波抓紧时机放下袖子,一边侧身做擦汗状,道:“好热……”一边赶紧咔嚓一张。

绯罗似有所觉,忽然回头,景横波已经放下袖子,稍等了等,照片出来,她借助抬袖之机一瞧,笑了。

台下有位大臣,此时正向她询问:“不知陛下可愿为我等施展妙笔……”

“这位大人,”景横波眉一扬,笑吟吟地道,“这是小事儿,不过我倒劝你一句,当众画要慎重哦,我这可是神赐之术,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神赐之术自带辨别人品技能。人品越高贵,越清晰。大贤者的画像清晰逼真,完全是因为他老人家品格贵重,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修养。这要谁人品过不了关,画出来模模糊糊,到时候可不能怪我。”

那官员“呃”的一声,不敢再说,绯罗却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这画笔是握在陛下你手中,想要画清楚,就画清楚,想要画模糊,手底下故意抖上一抖便糊了,扯什么神赐之术!我大荒女王,什么时候如此装神弄鬼,试图蒙蔽众人!当真以为这朝中上下,再无明眼之人?”

有一部分大臣神色赞同,觉得女王这话未免太随心。这项才能可不能随便承认,不然以后她看谁不顺眼,故意把他画糊,那人就冤枉地担上一辈子“小人”名声?那怎么可以!

“女相此言差矣。”常方立即胡子抖动,冷然道,“未试怎知荒唐?再说刚才陛下给老臣的画作,确非人间手笔。你能说这不是神赐之术?”

“画得精微一些罢了。”绯罗不以为然,“再说就算她绘画有神赐之术,要说画糊了也是神赐,我第一个不信。”

“绯罗女相抗议这么激烈做什么?”景横波忽然接口,眨眨眼,“你人品这么好,反正又画不糊。还是你心里知道其实自己人品不好,生怕给我画糊了,所以才激烈反对?”

“我人品不是你能画出来的。”绯罗冷笑,“你激将也无用。”

景横波撇嘴,笑道,“你人品确实画不出来,你画风清奇,令人沉醉,毕竟十二岁就嫁人,嫁三任死三任死一个爬一步死一个爬一步人家死丈夫越活越倒霉你死丈夫越活越滋润的奇葩,正常人还真画不出来。”

“景横波!”绯罗霍然站起,抬手一挥,“来人——”

宫胤等人刚要起身。

景横波也抬手,手举得比绯罗还高,啪地一声将一张“画像”甩在地上。

“你想干嘛?啊?你想刺驾?你想当着这上万人的面刺杀他们的女王?还是想当着这群一心希望大荒百姓安居乐业的官员们,刺杀他们可以为大荒带来希望的新主子?”她指着自己鼻子,“想?想就来啊,来啊!”

绯罗抬起的脚步顿住,粉白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被万千人盯住的感觉不好受,她的腿抬在半空,只觉似被万钧之力压在腿面,抬起不敢不能,放下不愿不甘。

景横波却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不给她一个教训,日后就有更多的绯罗冒出来当面和她作对,她没那闲心一个个收拾!

“不上来就别上来了,这地儿本来也不是你站的。”景横波脚尖一挑,把那照片踢给下头一个礼司官员,“给你面子,你非得找虐!你人品我画不出?来,大家走过路过瞧一瞧,咱们女相大人的清奇画风!”

一群礼司官员凑过头去,看着照片,脸色都变了变。

绯罗愕然瞪大眼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景横波给自己画像了?

“先前我给大贤者画像时,看见女相一个侧身动作颇美好,一时兴起,顺手给女相也画了一幅,谁知道画出来后,十分模糊。我想为女相留几分面子,也便收起不提。不想女相却总和我过不去……”景横波忧伤望天,“唉,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纸……”

耶律祁噗地一笑,宫胤低头喝茶,茶水澄碧,倒映他唇角一丝淡淡笑意。

如此一个狡猾的女子。

借助外力不稀奇,稀奇的是,明明只是一样玩意儿,她偏就能装神弄鬼,搞出这许多花样。什么神眼,什么背后灵,什么精微画像,什么画像辨人品……换个方向换个方式到她嘴里就变成一种新神异,这种天花乱坠的本事,这种灵活通透的思路,一流政客都比不上。

骗人,也是需要才能的。时机、心理、诡辩、缺一不可。她对付大荒百姓,对付常方,对付百官,对付敌人的方法各不相同,对百姓的先抑后扬,对常方的步步深入,对桑侗你阴我更阴,对绯罗步步紧逼,然后对百官顺便拍马屁,降低众人的敌意。

玲珑心纤长指玩转万人心思,整个考校礼台,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

“画像”在百官手中传递,人人面色古怪惊异。绯罗看着众人神色,也渐渐由愤怒转为惊异转为不安。

她无法相信一副画像怎么让众人露出那种神情,就算糊了,也可能是女王故意画糊了的啊。

“瞧瞧。”景横波格格一笑,“这种画,故意画糊能画出来吗?”

众人默然。

“画像”上,绯罗下半身极其清晰,衣裳裙带,身形动作,明明白白就是她。但从脖子往上,一张脸极其诡异地扫成一片,只留下了一片带着色彩的虚影,还是可以看出是她,甚至可以看出脸型轮廓,但变形得面目全非,让人一瞧,后背就炸起汗毛来。

众人多半会画,都知道,所谓画糊画坏了,多半有迹可循,用笔过轻过重,笔画歪斜,上色被衣袖拂过,都有可能,原先以为所谓的画坏了就是这种,那实在经不起推敲。然而此刻一看画像,那种糊难以形容,竟然也是圆润一片,无迹可寻。给人的感觉,就像这个人在现实中忽然虚化,被光所遮没,而不是人能画出的效果。

很多人想反对,但对着这样的特殊光影,真的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更因为这样的效果而出一身冷汗,生怕带头反对了,给陛下瞧上眼,也来张画风清奇的怎么办?陛下这画还不是你说不画就能逃掉的,她随手就能立即给你来一张!

到时候就算自己咬定是故意画坏的,可是这么多人心里有数,以后官场政声,难免多一件被批评的口实,更不要说这场上数万百姓瞧着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这下最桀骜最反对的官员,也不敢公开呛声了。

“怎么回事?”绯罗耐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受不了众人一眼一眼扫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眼神,快步过去,夺走照片一看,顿时脸色发青,二话不说嚓嚓撕掉,“这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是我!这是故意画糊的!故意的!”

几个爱好绘画的高手正在津津有味研究这画像的离奇之处,抢救不及,暗呼可惜。

“既然你说不是你了,干嘛又要强调是故意画糊呢?如果不是你,故意画糊关你毛事,又何必要撕掉呢?”景横波永远懂得如何打蛇七寸,底下没看到照片不明所以的百姓们,齐齐意味深长“哦哟——”一声。

绯罗咬牙,再次拂袖而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最起码今日这迎驾大典上,谁都看得出,和女王争下去绝对讨不了好。她挟持民心,征服贤者,背靠国师,还各种神术信手拈来,谁知道下一步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对于无从揣测的事情,谁没几分顾忌?

景横波也不穷追猛打,今天不过给绯罗小小栽个刺,动摇不了根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各位,”她笑吟吟转了话题,“这门技能呢,将来我是要收徒弟的,不过教也只会教他如何作精微小画,以画像辨人品那是神赐之能,不能随意相授。所以以后诸位如果想留下自己的精微画像,还是有机会的。”

众人立即舒一口气,很多人喜动颜色。

很多人看中了这种画像,但又顾忌那个“画糊了就是人品不好”的可怕技能,不敢尝试。一听画像辨人品之术不会传授后人,那么就再无顾虑。一些有年纪的高官已经在盘算,将来女王的徒弟出师卖画,得买上一幅。

景横波察言观色,唇角一勾。

万众之前玩拍立得,制造最大轰动效应,钓的就是你们这群老不死。

照相纸有限,照一幅少一幅。给大贤者的算是广告,给绯罗的算是警告,之后便得拿来挣钱,等姐的照相馆开张,狠狠宰你们,嗯,该订多少钱一张?一千两?一万两?

手指一转,将拍立得收起,今天这一件已经玩够了,科技产品有限,每一件都得发挥出最大效用才行,不能随便浪费。

“朕的本事……”她笑吟吟地昂起下巴,“这回都看清楚了吗?”

四面静了一静,随即起了骚动,大贤者常方步态端正上台来,众目睽睽之下,对景横波一躬到底。

“微臣常方,为最初对女王的不逊致歉。”他道,“微臣枉读诗书,不知自省也无识人之能,有眼无珠,轻慢陛下,请陛下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四面凛然,大贤者德高望重,品格清华,数十年未曾对任何人低头,一生也从无谬误之处被人指摘,如今众人看他当众颤巍巍垂头,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颤抖,都觉心下恻然又佩服。

任何时候敢于直视自身错误,不推诿不掩饰不逃避,才是真正的勇气,当得起贤者二字。

景横波赶紧上前相扶,笑声清脆,“哎呀,常先生,别这么正经了,是我自己没说清楚嘛。来来来,坐坐,以后常去宫里玩啊。”

常方抬起头,看清眼前女子毫无矫饰的笑意,灿然似将半天照亮。

她雪白的手指轻轻扶住他苍老黧黑的手背,黑白鲜明,让人感慨时光的老去和智慧的新生。

常方没有去接她的手,他退后一步,脱开他人搀扶,双袖展开,双膝落地,“咚”一声。

声似响在所有人心上。

那老者伏地大礼,声音雄浑,远远传开。

“为我黎庶谋福者便为我常方永效之主!”

“天佑大荒,今日喜迎我天命女王!”

广场上黑压压人群同时俯伏,人头的浪潮似黑色浪潮一波波卷开,日光将百姓的目光点亮,自无数发梢欢快的跳跃开去。

“天佑大荒,恭迎女王!”

呼喊声是无数放飞的鹰,冲破天际,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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